我恶狠狠地揪了一下织田作的手臂,而他只是垂下眸,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完全没有再多解释些什么的欲望。我不敢看安吾先生的表情,于是又默默地把自己缩紧了些,碎碎念叨着“我只是一条什么都不懂的鱼”。

  “很好。”安吾先生这回算得上是咬牙切齿了,我闷着脑袋听都怕他把牙咬碎,“我在陆上为了线索累死累活,你们在海上二人世界。看得出织田君的工作还是太少了些,回去以后我一定会向太宰好好建议一番。”

  “留点时间给我们吧,我已经好久没和昭也见面了。”织田作走过去和坂口安吾并肩,“回去请你们喝酒。”

  “回去?”安吾先生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将情况相互通了个气,眨眼间,便到了伊部的家里。

  “还是不太清楚这个世界拉取参赛者的原则。”坂口安吾泡了壶茶,“我本以为会是就近拉取,谁知道你却也进来了。”

  闻言,我想起了我和织田作之前的穿越经历。正纠结于这会不会和我的异能力有关,就又被另一物件吸引了目光,“这是……”我指了指目光尽头挂着的一件女士和服,突然忆起在原著里伊部先生好像有个名叫道子的妹妹,对小泽十吉芳心暗许。

  “是我妹妹道子的衣服,她今天出去了。”安吾先生的眸光有些闪烁,“她……对小泽有些好感,一直惦记着他。也是通过她我才知道原来小泽最近会来拜访我,进而推断出这会是另一个参赛者。”

  织田作立刻声明道,“是小泽十吉,不是我。”

  “对,是这个主要人物小泽十吉。”安吾先生倾了盏茶,“说来这个世界的主线很有趣,要是我的推断没有出错的话,原本合该是你最早参与进主线之中。你来我家的路上……本该遇见一个名叫雪子的裸女。”

  “我来这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可就是昭也。”织田作立即澄清。

  “是呀,所以是本该。”安吾先生锐利的目光再度向我投来,“我妻君应当不是参赛者吧。这段时间的调查表明,这是个很正常的世界,甚至连异能力者的存在也没有,只是一切仿佛都倒退了几十年。只有你,”他顿了顿,“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确实不是参赛者。”我点头应下,“我可能是通过马拉美的骰子来到这的。原本我和织田作进入的,是一个海难的梦境世界。”

  “但你偶然进入了这个世界,又恰好撞见了小泽,所以彻底改变了后续整个逻辑链条的发展。”安吾先生拿出这些天整理的报告,让我和织田作凑在一起看,“雪子被癖好是给人纹身的青蛇团头目针助骗去差点纹了身,所幸反应快逃了出来,却没有可以蔽体的衣服。她本来会撞上前来找伊部的小泽,却因为小泽被你绊住了步子,所以误打误撞找上了伊部家求助。道子可怜她,放她进了门,借了她一套和服。伊部因此被惊动,下楼查看情况,却被从事地下服务行业的雪子认出了这是她曾经的顾客,也是她一直等待的求助对象。”

  安吾先生维持着镇定,却还是被伊部的情况羞得咳了两声,“雪子可怜青蛇团里一个叫豹吉的弟弟,发现青蛇团众人其实都是被针助强行纹身后不得不堕落的可怜人。于是她想找伊部帮忙做外科手术,除掉青蛇团众人的纹身,给他们重新生活的机会,谁知之前却一直被伊部敷衍了过去。这次她抓住机会旧事重提,而在道子的央求下,伊部不得不同意了。”

  故事确实不一样了,这是和原著截然不同的走向。我好奇这因为一个偶然而造成的不同发展,不由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所经历的故事了。”坂口安吾呷了口茶,“在雪子的带领下,我和道子去了青蛇团惯常的聚会地点,一家普通的咖啡店。在那没遇到雪子每天都会见到的豹吉,反而遇到了豹吉的小弟龟吉,和一个满怀嫉妒地盯着雪子的女士兵古带加代。一看那位加代小姐的表情,我就知道雪子说的那个‘弟弟’肯定喜欢雪子,而不巧这位加代女士又喜欢这位豹吉先生。”坂口安吾顿了一下,评价道,“非常传统的三角恋关系。”

  “那位豹吉先生人呢?”我回忆着原文中的选段,只记得他是个长得不错的美少年,心里有着驯服不住的野性。

  “他带了两个擦鞋的小孩来吃饭,自己因为没看见雪子跑走了。”坂口安吾的重点并不在这人身上,“我没看见他,倒是他那个小弟很有意思。他们这伙人以偷窃和勒索为生,而他的小弟刚好偷了一个人的东西。”他卖了个关子。

  “怕不是小泽的吧。”织田作接话道。

  “让你给料到了。”坂口安吾点了点头,“他盯着你寄存完了东西,在路上偷走了你的凭据,又把东西取出来变卖了个干净。回去后正得意洋洋地炫耀呢,却被豹吉骂了一顿,说无论如何也不该偷复员军人的东西。听加代的意思,龟吉一向对豹吉唯命是从。被他骂了这么一遭,只想赶快去把失主找回来,正头疼去哪找小泽十吉这个人呢,就遇到了我。”

  “原来如此。”我扯扯织田作的衣服,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是小泽的?”

  “主线人物关系啊。”他答道,“这里面的人物相互纠缠,我总该有出场的戏份。”

  “确实该你出场了。”坂口安吾拿出了一个袋子,“我已经和青蛇团做了交易,只要他们去自首,我可以免费帮他们去除纹身。针助那家伙碰巧来咖啡馆拐新的小姑娘去纹身,被我趁机抓去了警署。现在只需要把这最后的赃物物归原主,一切就应该可以画上圆满的句号了。”

  织田作接过装着两千块钱的袋子,丢到了我的手里,而后看向坂口安吾认真道,“这些天麻烦安吾君了,谢谢。”

  安吾怔了一瞬,笑着锤了一下织田作的肩膀,没有说话。

  可惜的是,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并没有出现。

  “或许还有和织田作有同样想法的人。”我捏了捏眉心,“毕竟安吾先生从来没有真正看见过豹吉,说不定他也是个参赛者,并在这段时间干出了其他为人所不知的事。我们周围当时可还有个梅尔索在。”

  “默尔索也在我不远处。”织田作思索道,“不清楚拉取原则的具体情况下,我们无法排除他也进来了的可能性。”

  “这可就麻烦了。”坂口安吾立刻翻出了另一份文档,上面记载着一些其他参赛者身份的可能性分析,“我这些天的行动肯定暴露在他的视野里了,他在暗处一动不动……应该是想借着我钓出你。豹吉……这个人对复员军人的关注和尊敬有些奇怪,如果换成本就经历过战场的默尔索,听起来因果就会顺畅很多。还有的话……跟青蛇团对立的另一个青年组织隼里也有可能存在参赛者。类比豹吉在青蛇团里的地位,参赛者出现在隼的管理层里的概率比较大。”

  安吾先生将这两块地方着重圈了出来,对比着得出了结论,“隼最近都在中之岛花园活动,我们得想个办法过去探探情况。”

  织田作没有应声。他双腿猛地发力跃至门前,而后一手摸进了口袋,一脚踹开了大门。坂口安吾面色凝重地拿起几案下的刀具,也紧跟其后,谨慎地侧立于门的另一侧。

  庭院里的树下的阴影中,站着一个白发灰眸的人。织田作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面色一变,立刻往后撤去,却还是没有避开默尔索掷出的骰子所笼罩的范围。

  织田作和坂口安吾,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而室内同时消失的,是三个人的呼吸。

  “我妻先生,放松些,您可以呼吸的。”默尔索捏得我的肩膀像要碎开,“只是人太多,很多东西就讲不清楚了。所以我把他们请到了你来的那个世界,你放心,以他们的体质,在海上飘个几天几夜应该不成问题。只是他们遇到的会是你这样善良的人鱼,还是食人的鲨鱼,那就得看他们的运气了。”

  我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正好,我们做个了结吧。”

  “默尔索先生,我不觉得你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你既没杀能暴露你身份的梅尔索,也没有直接杀掉我和坂口安吾,因为你自己有一杆秤,他人判下的死亡无论如何都不在你评估的天平之上。我毫不怀疑你若是现在还在默尔索监狱供职,你会建议监狱开发出一种供给死刑囚徒的药剂,他们喝下后有90%的概率迎接死亡,却也存着十分之一的希望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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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招险棋,可我实在无路可走。默尔索身上的谜团像洋葱,我剥了一层又一层,却还是没见到最具威力的洋葱心。而他把握着我全部的命脉,一点点逼着我执子下在他想要的位置上。

  既然此局必输,不如掀翻了那棋盘。

  “你不怕死,也不怕生。真要说你和梅尔索换了身份的事情有多严重?也不见得吧。法国特别行动队最后一战本就是重新组建,既然跟着纪德跟着Mimic出生入死的人是你,那你究竟叫梅尔索还是默尔索重要吗?或者你作为监狱系统的人加入这支队伍别有用心?可你现在无疑已经背叛了监狱,身心都彻底融入了Mimic。我们掌握的一切对你来说又真的算得上威胁吗?Mimic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也维系不到现在了。”

  “所以,默尔索先生,你能告诉我,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吗?”

  想象中的暴怒并没有到来,他甚至怔然地在我的一侧坐下,呆了半晌,才给自己斟了盏茶,“我本来没指望集会究竟有什么用的。纪德他是一团死灰,余温里却存着复燃的希望。可我看得比他透彻,所以我的灰,早已经随风扬尽了。”

  “但在那,我遇上了那个赏金猎人里出了名的预言家。他给了我一道指引,告诉我若想破局,我得在你这寻找答案。”他缓缓把茶饮尽,“挺可笑的。我这辈子不信神佛,最后却又得依赖着异能力给出的玄之又玄的指引。”

  “就像我如此憎恨我的异能力,却又这辈子都离不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