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露准备好针药后,转头看见宿清扒下衣服,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时,不由得轻轻笑了两声。

  “宿姑娘,我有那么可怕吗?”杨雨露捏起一根银针,走近了些。

  宿清不但没有回答,还直接闭上了眼睛,肩膀却因为紧张微微颤抖起来。

  “宿姑娘,尽量放轻松些。”杨雨露轻声道,“我们先针灸,主要作用是促进血液循环,加快伤口愈合,不会很痛的。”

  杨雨露说着,伸手在宿清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大拇指和食指张开,手法熟稔地揉了揉。

  肌肤相触的一瞬,宿清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凤眸虽然紧紧闭着,但仍然给人一种股矜贵威严的感觉,双唇却因为紧张而死死抿着,又显得有些可怜。

  矜贵,可怜。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杂糅起来,反而恰到好处地触到了杨雨露的心窝,让她脸色不自觉地温柔起来——不得不说,宿清的长相和气质,都十分符合她喜欢的类型,就是性别不太一样。

  “没关系的,不会痛,放轻松一些。”杨雨露一边安抚,一边进行按摩,在宿清肌肉松弛下来的那一瞬,她眼神倏地凌厉起来,捏针的手指微微旋转,准确地刺入穴位之中。

  宿清甚至没反应过来,杨雨露就飞快地换了一根针,再次刺入附近的穴位里。

  很快,九根银针全部刺了进去,杨雨露熟稔地挨个儿捻着针柄,让银针在穴位中缓缓转动。

  “唔……”随着肩膀处一阵酥麻的感觉传来,宿清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些许声音,眸子也缓缓睁开,不怒自威的凤眸中,竟然染着些许雾气。

  杨雨露挑了挑眉:“舒服吧?周围的村民们都说我针灸技术特别好。”

  “村民们?”或许是肩膀上的麻痒感太过舒适的原因,宿清的声音都变得慵懒起来。

  “对。”杨雨露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心虚,“我经常帮他们……他们的牛羊针灸,咳咳……”

  宿清眼中的雾气立刻散尽,闪过一丝愠怒。

  眼见宿清就要发怒,杨雨露及时在一根针上拨弄一下,让她又软了下去。

  杨雨露继续道:“你放心,我也给人扎过针的,当初医馆老大夫看中我的技术,还想破例收我为学徒呢。只是我不习惯医馆的生活,这才没去。”

  见宿清没说话,杨雨露便继续自言自语:“比起在镇上生活,我更喜欢窝在村里,每天懒懒散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村里的晚霞尤其好看,现在是春天,可以看见暖色的霞光洒在油菜花田上。嗯……今晚你就能看见。”

  杨雨露说这些,主要是想安抚宿清的情绪。以前她面对动物病患时,也会习惯性地柔声说话,就算它们听不懂,也会被她的声音所安抚。

  果然,宿清眸中刚积攒起的怒气渐渐消了下去,又懒散地闭了起来。

  杨雨露说着说着,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张婶那大嗓门:“杨家妹子!”

  杨雨露还没起身呢,宿清就不悦地虚开眼睛。

  “宿姑娘,我出去一会儿,你躺着别动,待会儿我回来差不多就可以拔针了。”说完,杨雨露伸出手,在宿清眼前一晃,做了个“闭眼”的安抚手势,这才起身离开。

  “张婶儿,来啦!”宿清伸个懒腰,走出门去,“婶儿,你昨天不才给我介绍了一位公子吗?难不成今天还有?”

  “说什么呢?”张婶满脸笑容,夸张地摆了摆手,“杨家妹子,恒公子都派人来告诉我啦,他对你很满意,隔日便会来正式提亲。嗨,我就说嘛,你虽然年纪大了些,但长得这么秀气,怎么都嫁得出去的。”

  杨雨露呆滞了一瞬:“……哈?”

  她没听错吧?正式提亲?不是,昨天那个恒高明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张婶喜气洋洋地笑了笑,转身提来两篮子鲜果:“杨家妹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可一定要收下啊。到了婚礼那时候,也别忘了喊上婶婶。”

  杨雨露应付着点点头:“张婶你放心,忘了谁我都不会忘了叫你的。”

  唉……如果恒高明真的来提亲,她还得想着怎么把人打发走,麻烦。

  杨雨露思维发散着,张婶儿却突然踮起脚,往杨雨露身后的房门看了眼:“杨家妹子,刚才张婶是不是看见,你家里有什么人儿啊?”

  杨雨露思绪瞬间收敛,眼眸中闪过一丝警惕。

  该不会,宿清已经被官府通缉了吧?

  她一边打量着张婶的神情,一边笑道:“对,我有个远方表姐受了些伤,来我这里养病。张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医术还不错。”

  “这样啊,杨家妹子,等你表姐病好了,一定要一起来我家吃顿饭啊。”张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没有多问,稍微寒暄几句后便离开了。

  看着张婶的背影越来越远,杨雨露才终于松一口气。

  看来,虽然可能有官府的人在追杀,或者追查宿清,但还没到通缉的程度。只要宿清能乖乖在她这儿住一个月,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儿。

  杨雨露提着张婶送的鲜果回了房,准备待会儿切给宿清吃,补充补充维生素。

  房间里,宿清仍然半眯着眼睛,一只手背盖在眼睛上,透过指缝打量着杨雨露。

  张婶的声音很大,就算宿清在房间里,也听得差不多了。再结合着杨雨露带笑的表情,宿清立刻推断出,这小村姑应该对那位恒公子较为满意,已经在期待着嫁人了。

  宿清只是准备在这儿借宿一个月,所以她没有开口问张婶是谁,更没有询问恒公子又是谁,只是虚着眼睛,安静看着杨雨露帮她拔针。

  小村姑治伤时专注柔和的神情很讨人喜欢,就连宿清都感觉,心里有什么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似的。

  将银针挨个儿拔除后,杨雨露便拿出药膏,开始给宿清的伤口上药。

  除了肩膀的大伤口,手臂上、腿上的小伤口也得涂上药膏,是个大工程。因此涂着涂着,杨雨露又开始习惯性地自言自语:“刚才来找我的是张婶,是个好心的邻居,唯一的缺点就是爱给人说媒。问题是,我还没想着要嫁出去呢……”

  因为药膏带来的舒适感觉,宿清眼角缓缓舒展开来,随口回应小村姑的话:“你不喜欢那个恒公子吗?”

  “咦,你都听到啦?也对,张婶那大嗓门。”杨雨露摇摇头,“恒公子人是不错,可惜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喜欢?

  宿清眸中闪过一丝迷惑,却没有再多问一句。

  见宿清就这么不问了,杨雨露也在心里遗憾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上一世,她的闺蜜一定会八卦地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喜欢什么类型的?然后她们俩就可以叽叽喳喳地八卦好一会儿,快乐极了。

  刚才杨雨露故意提到说媒这个话题,也是为了勾起宿清的兴趣,没想到才刚开了个头,宿清就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了,唉……

  杨雨露不再多想,出门洗了个苹果,又坐回床边,开始拿小刀削果皮。

  “啊——”杨雨露拿刀削了一牙苹果,递到宿清面前,“宿姑娘,吃果子。”

  她吃水果时,一向习惯边削边吃,而不是削好了装在盘子里。也因此,杨雨露顺手就给宿清喂过去了。

  宿清怔了片刻,正想伸手,杨雨露却直接将苹果送到了她唇边。

  “你手臂还有伤,能少动就少动……吃饭的时候不算。”杨雨露声音温柔,动作却没有一丝温柔的痕迹,几乎是将苹果塞进宿清嘴里的。

  宿清吞下着一小块苹果,难得没有发怒,反而轻轻“嗯”了一声。

  ……

  晚饭时,杨雨露一直在偷偷观察着宿清。

  宿清吃饭的动作十分优雅,慢条斯理的,纤细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就那样握着筷子一动不动,已经透着股高贵的气息。

  除此,宿清显然很不喜杨家简陋的餐具,却一直压抑着心里的排斥,努力让自己适应一些。

  杨雨露将宿清的动作、神态尽收眼底,对她的身份也有了新的推测。

  大概是某个宦官家庭出生的大小姐,家里出了些事儿,比如被对家污蔑,导致上头下令严查她家,甚至要杀人灭口。所以她才女扮男装逃出来,只敢缩在人烟稀少的小村里,等待着家人洗清冤屈,前来接她。

  可如果……一个月后,她家人还是没能摆脱冤屈,不能接她走,该怎么办呢?

  杨雨露皱了皱眉,纠结地打量着宿清。

  宿清长得实在养眼,不说话时,分明就是个矜贵漂亮的公子哥,尤其符合杨雨露的审美。宿清脾气虽然不好,但也差不到哪儿去,杨雨露能忍受得了。

  所以……如果一个月后,宿清还是无家可归的话,杨雨露不介意多收留她一段时间。顺便教教她医术、种地,免得以后离开杨雨露之后,她养不活自己。

  宿清感受到杨雨露的注视,不悦地垂下眸子,但很快又收敛情绪,低头认真吃饭。

  杨雨露悄声叹口气,觉得自己以后有的忙了。

  入夜。

  宿清身上还有伤,不方便洗澡,杨雨露便烧起一盆热水,准备像昨晚一样替她擦擦身体。

  察觉到她的意图后,宿清长长的眉毛蹙起,就连声音都压低了几分:“你出去,我自己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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