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叶庭心里对赵南鹤的担忧始终难以消除。
再次和程以秋见面时，叶庭突然问起来：“对了，程氏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程以秋知道他这是在问有关赵南鹤的事情。
程以秋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情况还是不太乐观。”
叶庭又问：“怎么说？”
“我听蓝顾说，你回去看过他一次，对吧？”程以秋说：“那么我想你应该自己也看到了，他现在的精神体能力......越来越弱。”
“我知道。”叶庭下意识地掰响了自己的手指骨，问道：“他真的这段时间都没有进行过精神疏导？”
“不只是这段时间。”程以秋摇了摇头，说：“他离开你之后就再也没有接受过精神疏导。”
程以秋又说：“我以前劝过他一两次，纯属是因为怕他这样下去不行。但不管怎样他都抗拒得很厉害。”
叶庭眉头紧锁，听程以秋这样说，那股心里涌出来都无力感也愈发明显。
没有精神疏导，哨兵的精神体只会越来越弱。
程以秋注意到了他的状态有些不好，一时不知道现在更应该担心到底是赵南鹤还是叶庭。
程以秋忧心忡忡地问起来：“叶庭......”
听出程以秋的语气有些犹豫，叶庭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叶庭这样说，程以秋才慢慢开口问道：
你当真能原谅赵南鹤对你做的一切吗？”
叶庭抬头看了他一眼，程以秋被盯得心里发毛，赶忙又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我看你......”
“没关系的。”
叶庭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其实程以秋问的这个问题他不只思考过一次。
只不过每次思考都以“想不通”而告终。
“如果是曾经的我来回答这个问题，那就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原谅一个背叛过我的人。何况他还是在我最相信他的时候选择了背叛。”
叶庭的语气严肃又缓慢：
“可是现在我爱上了他两次。”
“以秋，我自己都看不明白自己了。”
“你的这个问题，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去解决。”
程以秋没有多说什么。
他其实不是特别能理解叶庭的心情。
哨兵的共情能力天生就比向导差一截。
之前程以秋跟蓝顾聊天时谈到过这件事，在蓝顾说到叶庭做什么决定都表示理解时，程以秋也觉得有些奇怪。
蓝顾也跟他说过，现在他们不能多做些什么，一定要帮忙的话，就做一个能安慰叶庭的人就好了。
想到这里，程以秋说道：“之前有一次举办议会会议的时候，那一次赵南鹤提出要把自己的议员权归还给你。”
话题突然一换，叶庭反应过来，又问道：“这个你和蓝顾不是都跟我说过了吗？”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同意这个提案。”
叶庭愣住了。
议会内部的会议从来都是少数服从多数，任何决定都是。
“你是说......”
“赵南鹤可以顺利把自己的议员权重新给你，是因为他说，如果通过这个决定，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和权力都可以无条件让出。”程以秋向叶庭解释道：“前提是他们不会再在你的路上添堵。”
程以秋说完这件事，两个人之间都沉默了好一阵子。
“所以，”叶庭问道：“我回到主城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赵南鹤，才能这么顺利吗？”
程以秋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
“赵南鹤。”
在这个号码打了接近三十几通电话后，赵南鹤很不耐烦地接了这一通。
“夏听野，你还要干什么？”
“赵南鹤，”电话那头听着杂音很大：“你听我说。”
“什么？”
“叶庭过几天是不是就要回议会了？”
“对，怎么了？”
“你最好也去现场。”
“......”听出了他话里有话，赵南鹤又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现场会有人准备伏击叶庭，他会很危险。”
在蓝顾找过自己之后，赵南鹤这两天逼着自己的状态恢复了不少。
赵南鹤抓住了重点，但前线的事还是让他不能完全信任这个人。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赵南鹤问：“这对你没有好处吧。”
“不知道。”夏听野回答道：“可能是我不甘心当个替身，所以帮你昨晚这件事，也能证明一点自己的能力。”
他停顿了几秒，然后又说：“而且之前在前线朝你开枪，确实是我对不起你。”
赵南鹤没能理顺夏听野的逻辑在哪里，不解地又问：“为什么这样说？”
夏听野没有直接作答，而是说：“叶庭啊......他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向导。”
......
叶庭在采访时说到的“一周后所做的详细说明”被安排到了他回到议会的第一次面对大众的公开会议。
叶庭手里拿着一沓资料。
他翻开上面几页，后面的是麻烦蓝顾帮忙整理的有关塔桥的信息。
在公开塔桥的所有信息前，叶庭脑海里还浮荡着程以秋说的为什么自己现在能这么顺利。
这次叶庭要宣布两件事。
一件是关于停止城外掠夺战的决定。
另一件是关于关闭塔桥的提议。
城外掠夺战的事一直都是叶庭决定，塔桥的事情更大，他目前能做的也只有放出所有资料，把决定权交给城里的所有人。
“今日起，城外的资源掠夺战将停止。”
“向导不再有权直接决定哨兵的生死。”
“关于塔桥的资料，将在明天前全部公布。”
“这些资料所有人都有权知道，无论是向导还是哨兵。”
“关于塔桥的提案，最终会以投票的形式做出决定。”
叶庭不怕这样的场面，他语调平静沉着，没有怯场，场下的气氛从一开始的嘈杂渐渐平复。
程以秋和蓝顾坐在一块。
程以秋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他在想，叶庭会不会因为停战协议而面临什么危险。
程以秋感觉人群里有熟悉的身影。
他朝台下的人群看去的时候，却没有找到什么不对劲。
眼花了吧。程以秋揉揉眼睛。
大概是哨兵的本能在发挥作用。
另一边，赵南鹤在人群里压了压自己的帽檐。
赵南鹤心里的焦躁感越来越多。已经严重到就算没有夏听野提醒，他也能在这样的氛围里感觉到危险。
赵南鹤看着叶庭站在高台上，然后慢慢在周围布开自己的精神网。
他对这个过程很熟悉。
自己之前也是这样保护叶庭的。
他慢慢挪到了人群边上，这样的位置方便自己靠近叶庭。
突然间，赵南鹤全身一紧——
这个地方还有其他哨兵早已布好的精神网。
果然是有危险。赵南鹤紧绷着神经，一点点唤醒了图景里的精神体。
这时，不远处的精神网传来了讯号。
绷紧的弦一颤，赵南鹤朝传来讯号的方向看去。
旁边的某栋楼的顶楼上趴着一个狙击手。
赵南鹤背后冒汗，又朝其他方位扫视了一圈。
一共有四个狙击手。
但是这个场合如果有人公开袭击叶庭，肯定会被曝光是程氏派来的人。
赵南鹤心想，程氏现在的高层都是用不正当的手段爬上去的，程以秋还正发愁没有机会把他们一锅端了，至少他们应该不会在现在就发起攻击。
正当赵南鹤以为狙击手会等叶庭离开大众视线之后再行动的时候，他听到叶庭的正南方有子弹出膛的声音。
赵南鹤迅速锁定了子弹过来的具体位置，。
接着又是三声，四个狙击手先后开枪。
赵南鹤没有时间再做多的反应，他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叶庭的名字，大脑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叶庭面前。
“你......”
在赵南鹤冲过来的时候，叶庭就看到了他。
叶庭看他的速度，应该是用上了哨兵的能力才能那么快。
背上传来痛感的时候，赵南鹤的第一反应是放心。
场面陷入一片混乱，台下的人四处躲藏。
赵南鹤觉得身上有些发麻。
叶庭本想关心他的伤势，开口却是：“中了几发子弹？”
赵南鹤想要回答，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他做出嘴形，说：“全部。”
事态发展得太快，向导的反应不及哨兵那么快。叶庭反应过来，想进入赵南鹤的精神图景帮他疗伤。
赵南鹤的精神图景紧紧封闭着。
叶庭一瞬间慌了。
没有黑暗向导无法进入的精神图景，除非是它的所有者的精神体正在陷入休眠。
叶庭扶住赵南鹤快要倒下来的身体，想到他一直在拒绝精神疏解。如果没有持续这么长时间的封闭图景，不至于说因为几发子弹伤成这样。
“你有没有常识！——”
叶庭被气到说不出什么温和的话。
“哪有你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哨兵——”
“小落。”
赵南鹤打断了叶庭的责备。
他背后伤口里的鲜血止不住地渗出，赵南鹤这时无厘头地想着，原来大家说的对，没有向导的哨兵没什么用。
“你的精神体——”叶庭慌乱道：“它——”
精神体进入休眠后，生死便全靠运气。
“小落。”
赵南鹤勉强睁开眼。
“我答应过你，会护着你。”
“我的承诺，再也不会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