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红灯即停【完结】>第42章 等他回家

  “程以秋。”

  蓝顾和程以秋两人回市中心的路上,蓝顾见他一直撑着半张脸看着车外的风景发呆,唤了唤他的名字,然后问:“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对叶庭,是怎么个看法?”

  “你什么意思?”程以秋回头看他,语气有些警觉地反问:“你是指哪方面。”

  “我能感觉到你看叶庭时的感觉和别人不一样。”蓝顾说:“别忘了,我虽然年纪小,但我也是向导。”

  程以秋沉吟片刻:“对,我是很喜欢他。”

  “你记得把握好一个度,庭哥他这段时间忘了赵南鹤也挺好的,可以有一个空档期让自己从这一段关系里缓过来。”

  蓝顾轻声告诫他:“你知道叶庭对感情的要求有多苛刻,你们刚认识不久,如果你是一时兴起......”

  蓝顾长叹一口气:“哎,我脑子太乱了,如是果说错话了你不要介意......总之别当第二个伤害他的人。”

  “蓝顾,你莫非是觉得类似于一见钟情的感觉属于一时兴起吗?”

  程以秋空出一只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那就当我是心疼他吧。我是必然不会轻易告诉他这件事的。”

  “那便最好。”蓝顾点点头说。

  “说起这件事,”程以秋又问:“等叶庭想起赵南鹤之后,怎么办?”

  蓝顾想了想,回答说:“这完全不用发愁,叶庭暂时忘记了之前的一些事情,不代表想起来之后这段时间里的经历他会没有印象。所以对于叶庭来说,现在就是忘记赵南鹤的一个过渡。”

  程以秋若有所思:“过渡?”

  蓝顾解释说:“这是我希望的而已。我还希望时间能倒流呢,我可太后悔当初劝叶庭勇敢追求感情什么的了。”

  程以秋一听,苦笑着拧出一个别扭的表情说:“......原来是你劝的啊。”

  一声哀叹之后,蓝顾满面愁容地说道:“别提了,我的锅,我的锅......”

  蓝顾让司机先送程以秋回了程氏,跟他说了再见之后再前往部队去找蓝因。

  程以秋刚下电梯,走过走廊时被一股蛮力捉住狠狠砸到了墙上。

  “你去见叶庭了?”

  程以秋这一下后脑勺撞到了墙上,一瞬间晕头转向的,瞳孔好不容易重新聚焦,就看到赵南鹤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正盯着自己,那里边满是戾气。

  “和你有关系吗?”

  程以秋咬着牙回答。

  今天出门的时候他没有带助理一起,所以为了出行方便也没有乘轮椅。

  程以秋身体底子不好,站久了他有些下肢乏力,没法从赵南鹤的逼问中逃走。

  “和我怎么没有关系,”赵南鹤发狠地问:“.......你身上有他的向导素,怎么来的?”

  最后一次站在叶庭身后还是在近两个月前的深冬,现在一晃就快要开春。

  这些日子里,前半段赵南鹤因为精神链接还在,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在叶庭切断精神链接之后,他意外自己竟然还对叶庭放不下半点。

  没有了精神链接,他也就没办法再骗自己对叶庭的依赖全是因为天性。

  又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在自欺欺人,如今赵南鹤对这个事实避无可避,自己对叶庭的感情早已入骨。

  向导素是每个向导独有的特征,赵南鹤想念自己曾经的向导想到快疯了。

  他浑浑噩噩路过走廊时,居然感觉到了来自叶庭的向导素,这个让他魂萦梦绕的熟悉感他怎么会忘记。

  结果发现向导素是残留在程以秋身上时,所有的喜悦和惊喜都转变成了愤怒,狂躁,还有深深的嫉妒。

  向导素不会轻易就留在哨兵身上,除非是向导进入过这个哨兵的精神图景,除此之外就只有建立临时的精神链接这个办法。

  他连前者的可能性都无法想象,更别说后者对于赵南说来说带来的打击有多大。

  程以秋反问道:“你们连精神链接都没有了,你还有资格限制叶庭的自由吗?”

  赵南鹤还是执拗地追问,一定是要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你身上他的向导素,是怎么来的?”

  程以秋眨了眨眼,哈哈大笑几声,这才反应过来赵南鹤在意的是叶庭对自己的态度。

  “你说呢?你不会不知道。”

  “说人话。”

  “你要是能从我身上感受到来自叶庭的向导素,你就应该知道,向导素留在哨兵身上的办法就那么几样。”

  赵南鹤一字一顿阴沉沉地说道:“给,我,说,人,话。”

  程以秋毫不示弱地骂了回去:“人话?那可是只说给人听的。”

  赵南鹤捉着他衣服料子的指关节都开始泛白,嗤笑道:“程以秋,你真够厉害的,叶庭知道你还有这么咄咄逼人的一面么?”

  “我咄咄逼人?”程以秋这下是真的来气了:“我本来走路走得好好的,是谁开始闹的?”

  赵南鹤无视掉他说的话,满脑子都在想叶庭的向导素这回事:“回答我的问题。”

  程以秋察觉到他的气势减弱了少许,嘴上还是不饶人:“不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难道还要在这和我动手吗?”

  抓着自己的力道放松下去的时候程以秋怔了怔,随后他听到赵南鹤清清楚楚地说:“程以秋,算我求你。告诉我,你和他......”

  是怎么回事,到哪一步了,现在是什么关系,这些问题赵南鹤一个也问不出口。

  程以秋站稳了脚跟,不屑地问:“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

  赵南鹤不说话,往后退了一步,直直地盯着他。

  话说到这里,再逞嘴瘾也没什么意思了。

  程以秋现在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他帮我清理了一下精神图景,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赵南鹤愣然地问:“他......进你的精神图景了?”

  程以秋点头说:“对,没错。”

  “那你们......”

  “没有精神链接,临时的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程以秋知道他要问的无非也就那几样事,他没有耐心再和赵南鹤僵持下去,于是直接打断他的话:“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就让我过去。”

  “他在哪。”

  程以秋没听清:“什么?”

  赵南鹤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叶庭他......在哪?”

  “这个我无可奉告。”程以秋回答:“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让你再接近他。”

  “这是我和他的事,”赵南鹤说:“我和叶庭的事当然是我们来解决。”

  程以秋的话让赵南鹤从昏沉中幡然醒悟——

  “但是你们的精神链接都已经被他切断了。”

  对啊,亲手掐断链接,就是叶庭做出的选择不是吗?这就是叶庭对他们的关系给出的最终方案。

  “我不信我们之间已经无法挽回了。”

  “赵南鹤,你听着。”

  赵南鹤闻声抬头,听到程以秋语气疏离:“他不记得你了。”

  “你说什么?”赵南鹤抬起手抓紧他的手臂:“你敢拿这个骗我?”

  程以秋倒吸一口冷气,担心自己的臂骨就这样被生生拧断:“我没必要骗你。”

  趁赵南鹤意识有些许松散时,程以秋抽出自己的小臂:“他忘了很多人,很多事,你只是被包含在这个范围里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赵南鹤怔怔地问,内心依旧认定是程以秋在骗自己。

  程以秋没有直接回答赵南鹤现在的这个问题。

  “你其实也知道,叶庭在知道你骗他之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你,否则他怎么会在遇到危险时的第一反应还是把你护在身后。赵南鹤,是你一直在自我逃避,才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

  蓝顾和程以秋同自己见面后,生活上叶庭就不用再担心,也终于有了空闲日子能让自己的精神体好好休息一下。

  红尾蚺的冬眠结束了。准确的来说,是提前结束的。

  它打了个哈欠,在本来应该睡觉的时候被叶庭拉出来去吞噬精神污垢。

  困是真的困,但至少还是吃饱了。

  “嘶。”春天要到了。

  叶庭笑着说:“今年春天来的很早啊。”

  红尾蚺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嘶。”你好像变化很大。

  “是吗?”叶庭睫毛颤了颤:“好像还没告诉你,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你能感觉到吗?”

  “嘶,嘶。”我是精神体,不是你脑子里的细胞。

  “那看来以后有什么事情还是要记得讲给你听。”

  “嘶......嘶。”真还别说......冬眠之后我还挺想那头豹子。

  叶庭疑惑地问:“豹子?”

  “嘶。嘶?”雪豹。不记得了?

  叶庭的印象里实在想不到有谁的精神体是雪豹的,但是自己的精神体不会说谎。

  他细细抚过红尾蚺身上的蛇鳞,摸到一条小口子之后吓坏了。

  “你受伤了?”叶庭低头给它瞧了瞧伤口:“都长出腐肉了.......我帮你——”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红尾蚺一尾巴甩开了手。

  “嘶,嘶。”小伤,别动我。

  “怎么弄的?”

  哪里是小伤,明明是一道很长的刀口子,叶庭皱眉道:“你不是很难自愈的吗?”

  “嘶,嘶。”你把自己的事给忘了,倒是还记得我。

  “你比较重要,”叶庭无奈地笑道:“到底怎么弄的。”

  红尾蚺对着他吐了吐蛇信子:“嘶。”剔骨刀。

  剔骨刀。

  听到这三个字,细密的痛感像蚂蚁一样从脊椎一路蔓延到胸口。

  “你等等......”

  叶庭跌跌撞撞跑向浴室,掀起自己后背的衣服,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身上那道疤痕丑陋的伤口。

  之前这个伤口从未痛过,现在一痛起来就是拉扯着整个人都喘不过气。

  叶庭上半身忍不住抽搐起来,他瞬时觉得痛觉袭来时自己连指尖都在发麻。

  不应该啊。叶庭又找出自己留在的信条,反复翻看这自己写下的有关体感知觉丧失的那一条,这确确实实是自己亲笔写下来的。

  不应该痛的啊。

  分明是不应该觉得痛的啊。

  叶庭慌了。

  在海边的这段日子里,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恐慌。

  他觉得后脊发凉,下意识以为有人站在自己背后,猛地回过头,发现自己背后其实空无一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

  “嘶?”你要干什么?

  “你再等一下......”叶庭在厨房里拿起一把刀看了看,形状不太对:“不是这个......”

  叶庭在屋子里每走到一个地方就发出叮铃哐啷一阵响,红尾蚺看着他在屋里翻找东西,把整个屋子都翻乱了。

  红尾蚺有些心酸,想了想又回到了他的精神图景,试着从图景里安慰向导的无措。

  叶庭终于在杂乱的各种纸箱子里找出了一把生锈的刀。

  这把刀形状细长,如果没有锈斑的话应该刀刃也是锋利的。

  他反复翻看着手里这把刀,这个是像的。终于找到了,和记忆里模糊的那个形状对上了。

  他想试试自己的体感知觉是不是已经恢复了。叶庭咬住自己的下唇,仰头闭上眼,刀面在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

  没有痛觉,后遗症的症状还在。但是胸口里传来的痛楚又怎么解释。

  从前的叶庭还能写下来一条一条的信息,教现在的自己处理后遗症的注意事项,可是没有人能教他有这样的意外情况要怎么处理。

  手里的动作麻木地重复地在手臂上留下越来越多的伤痕,出血的地方一丝感觉也没有,反而是身体里的痛感在一波一波地袭来。

  半梦半醒间,叶庭从红尾蚺的视角在自己的图景里看到里一个身影。

  在很久之前,自己在梦里问过他:你是谁。但自己在那个梦里没有得到回答。

  “是谁......”如今叶庭又问了一次,仍然没有回答。

  叶庭脱力地卧倒在地上,蜷起身子想缓解一些难忍的痛苦。

  “他是......”他感觉到红尾蚺在精神图景里安抚自己的情绪,于是期望能在精神体这里得到答案:“他是谁?”

  精神体不会骗人。——他是你曾经的哨兵。

  “曾经?”叶庭又问:“为什么......要说曾经?”

  红尾蚺不是很想回答,但是无奈于它无法对宿主向导说谎。——因为精神链接断掉了。

  叶庭愣愣地看着这个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眼皮好重,他疲倦地闭上眼。

  恍若隔世,叶庭居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梦。有人在梦里告诉自己,不怕了。

  叶庭想不起来更多的有关这个人的事情。

  他只知道,如果只是想起一个轮廓就让他觉得撕心裂肺,那么自己从前肯定是认认真真地爱过。

  原来他曾经也是有哨兵的。

  他要等他的哨兵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