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鹤已经离开了一周,这一周里叶庭重新遭受了失眠的折磨。
叶庭和往常一看例行打开电脑,想看看赵南鹤现在在哪里游荡。
他看着24小时的记录进度条已经满了七天,一阵迟疑之后,他重重地扣上了电脑屏幕。
真是乱套了,管他干什么。
赵南鹤这些天一直待在旧城区的地下道。
叶庭心情为此非常复杂。
他好不容易才把从黑市出来的哨兵的精神屏障修复好,现在他好了伤疤忘了痛,倒是又开始糟蹋起自己的屏障来。
但他也多了一个担心,不在战斗状态的哨兵体质挺娇气的,不知道赵南鹤在自己这里住了这么久之后,再出去过这种流浪生活还能不能习惯的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就非要嘴硬一下。
得不偿失,还让自己又因为失眠而难受。
叶庭翻出自己的通讯录,找到一个联系人,咬咬牙拨通了这个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清脆的少年嗓音。
“蓝顾,”叶庭问道:“你……最近有空出来吗?”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时间很充裕,能行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
“那要不今天晚上出来我们找个地方喝喝酒?你来挑地方。”
“行啊,价位有限制吗?话说,能不能稍微宰你一下啊?”
“肯定没有。可以啊,找你喜欢的就可以。”
“行,那我给你发个位置,晚上九点,可以吧?”
“晚上九点见。”
约蓝顾见面的原因是,叶庭思来想去之后,发现自己认识的人里面只有蓝顾和赵南鹤算有过一些交集。
基于听到的那几句聊到他的话题,他只能赌一赌,看看那些他因为赵南鹤而想不清楚的事情能不能从和蓝顾的见面中得到答案。
出门的时候叶庭拉开了自己衣柜的另外一个隔间,翻出了自己好久没有穿过的休闲装,选出一件卡其色的T恤和深蓝的牛仔裤。
他不太希望自己的形象会给蓝顾带来不必要的紧张。
叶庭都快要忘记穿T恤和牛仔裤是什么感受了,有些别扭,这种随意做大动作都不会受到衣服限制的感觉又莫名很新鲜。
照了照镜子,叶庭发现这几天因为居家办公,自己竟然忘记打理头发,耳鬓的发丝都比之前长了许多。
用梳子稍作整理,然后用手随便抓出一个发型。
看着不至于太丑。
太奇怪了。
叶庭只有这一个想法。
但是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叶庭只好不再管自己的造型,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蓝顾看到自己的时候很惊讶,叶庭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的穿着有什么不对。
“我看着,很难看吗?”
叶庭在卡座坐下,尴尬地开口:“今天不太想穿正装,就想着换一下随意的衣服穿着。结果试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好像这么年轻的倒是更不适合我。”
“没有没有!特别好看!这身衣服和这个发型都很适合你!”
蓝顾急忙辩解道:“真的我非常建议你以后都换成这个发型!黑头发就是要这么打理看着才清爽!”
叶庭被他的嗓门给吓了一跳:“真的假的?”
“我不骗人的!”
蓝顾做出个发誓的手势,又说:“真的!我大哥也是,明明稍微打理一下就很可以了,非要搞成那种一梳老十岁的造型。别跟他学啊!”
蓝顾把酒水单给他,问他想要喝什么,然后问起今天的主题:“来找我什么事儿啊,太难的忙我可能帮不了哦。”
“就是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你。”叶庭如实说道。
“关于赵南鹤吗?”
“……对。”叶庭艰难地点点头。
“诶,他可是你的哨兵,你来问我,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啊。”蓝顾轻笑一声,还是说:“你问吧,我知道的话就回答你。”
叶庭点了一杯威士忌,喝了几大口,酒精一灌进胃里好像胆子也大了许多:“他有和你讲过什么特别的话题吗?”
“什么是‘特别的’?”
“他一周没有回来了。”已经被猜到了他的来因,叶庭如实说:“他好像不愿意回来,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沟通。”
“那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做什么刺激到他了?”
“……”
蓝顾朝叶庭的方向挪了下位置,靠近了一下,用一种没有防备的姿态搭上他的肩膀。
“哨兵这类人啊,是内心很敏感的。”
“是他先误会我。”
叶庭低下头,看到透明的桌垫下压着来客留下的字条,大多都已经泛黄了。
他叹了口气,把演讲当天后面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给蓝顾讲了一遍。
“恕我直言啊,你这不就是典型的……那什么,死要面子活受罪吗。”
蓝顾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他发现不管是叶庭还是赵南鹤,都是奇葩中的奇葩。
一个死磕精神体和自己本身感情之间的问题不放,脑子跟不会转弯一样。
一个活了这么二十多年还挺他妈的傲娇,他之前打死也不会把傲娇这个词用在叶庭身上。
“你都能跟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会跟赵南鹤开不了口?”
“很多事情我都没办法和他开口。”叶庭说:“抱歉,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确实是这样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赵南鹤的警惕一点点松懈,对赵南鹤难以开口的言语也在堆叠增加。
放在以前很轻松就能说出口的话,到了现在会支支吾吾不敢言说。
“赵南鹤也没跟我说过什么特别的。”蓝顾语气缓慢地说道:“你啊,最好是先把自己给理清楚了。诶,我很好奇,你对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听到不少人说,你打算把他送去前线?”
“怎么可能,那是谣言。”
“那赵南鹤又为什么是在你身边待过的最久的一个?”
“我……”
叶庭答不上来,以前那些借口放到现在来看他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
“你是对他有一些感情的,对吧?不管这个感情是什么,总之是有一些高于上下级关系的东西存在的吧?”
蓝顾还是跟他谈起了现在向导哨兵最大的问题,也是在他看来让赵南鹤一直走不出一个怪圈的主要原因。
“我想知道,你们派去城外的特种兵,都是在打些什么啊?”
没想到话题会跳到这个上面,叶庭难得没有对这个话题回避:“很早之前就探测到,城外有原始的兽人种族,在他们的领地有非常珍贵的资源。”
“所以说向导掌权之后发动战争的目的是掠夺?”
“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掠夺战在哨兵主导的时候就开始了,只是我把它规模扩大了,就要说是我挑起的全部么。”叶庭清楚地解释道:“保护城市的塔桥所剩的能源不多了,我们必须要找到新的能源物资。”
“没有塔桥的话,会怎么样呢,”蓝顾跟他认真地讨论起这个问题:“你们凭什么就认定,没有塔桥,我们就会活不下去?”
蓝顾的问题让叶庭内心感叹了一下他的思维深度确实优秀,然后回答说:“因为城外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我们无法冒这个险。”
“我们老师说,兽人这个种族,是非常温良的一个种族。”蓝顾沉着地开口:“你知道的,对吧?”
“书本上的知识仅仅只是理论而已。”
叶庭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口酒,抿着嘴唇:“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真的本性温良?如果他们只是因为对抗不了我们的军队,所以才造成了让人们觉得他们善良的假象呢?”
“那换个角度说,”蓝顾推了推眼镜,继续说:“我之前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这个社会只能在向导和哨兵其中一个群体手里。明明是互补的两类人,一定要弄个你死我活,一方高贵一方就生来是要去受苦的命吗。”
为什么会这样,叶庭也不知道。
他的回忆中,便是在自己觉醒成向导之后父母一直在告诉自己,只有变得强大,才能走出束缚他们的塔桥。
叶庭算了算大致的年份,蓝顾出生在制度反转的那两年,蓝顾对之前塔桥的事情必然没有像他这么深刻。
既然蓝因都没有跟蓝顾细说过哨兵当政时候的暴政,他也不打算把这些苦难告诉蓝顾。
“你还是太小。”
他将塔桥里的苦难凝聚成一句话。
然后继续解释给蓝顾听:“所有人都可以在我头上安罪名,但我不认为我是错的。因为现在哨兵经历的,不及他们曾经对向导做的十分之一。”
叶庭又要了一杯酒,喃喃道:“怎么突然说这个啊。”
“我是觉得你和赵南鹤之间的问题,也许受到了这一个层面的影响。”
“你是说?”
“赵南鹤也是个普通人。如果你是他,你会允许自己去依赖一个让自己的同类受到压迫的人吗?”
见叶庭眼神有些涣散,蓝顾于心不忍,还是心软了。
“你知道赵南鹤在哪吗?我去找他,也劝劝他回去跟你谈谈……对了,你是希望他回去的是么?”
叶庭唇齿稍微开合,说:“是,是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