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赵南鹤从梦中惊醒之后,反复确认叶庭一切安稳。
从军火库回来之后,叶庭叫来了医师到家里给两人处理外伤和精神损耗。
医师建议他们先静养两三天比较好,还有就是叶庭在集团复杂的公事会影响对他精神体恢复的效果,叶庭才决定先暂且留在家里休息三天,这几天集团那边就交给其他理事和西恩看管。
为了修复精神体损耗需要大量的能量和体力,赵南鹤作为哨兵,精神体有先天的战后修复能力,尤其在得到叶庭的修复帮助之后自愈能力更佳。
相比之下,叶庭这几天都显得更为乏力。
向导的精神体需要从他的身体上汲取营养才能快速恢复状态,所以他几乎从早到晚都觉得很饿,晚上还容易犯困。
“好事啊。”赵南鹤听他描述完,分析说:“你看,平时你就吃那么一点草,肯定体力什么的跟不上。然后刚好你还失眠,现在不是正好可以补补?”
叶庭十分不情愿地躺在沙发上,看着赵南鹤把自己冰箱里的食物都换成大鱼大肉。
“……”
一桌子的菜摆得整整齐齐,叶庭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有些犹豫。
赵南鹤觉得奇怪,不知道叶庭到底和这些正常人吃的饭菜有什么仇,问:“你就试试,实在不习惯,我明天还是按照你的菜单来。”
“怕胖。”
叶庭终于把原因说出来:“我稍微吃多一点,就容易发胖。”
赵南鹤愣了几秒,然后没忍住笑出声,说:“这有什么,你工作那么多,忙几天就减下来了。”
“就是因为工作的时候基本都是坐着,把事情都做完了就没有时间去锻炼,”
叶庭叹气,哀怨地用筷子戳了戳桌子上的一道红烧排骨:
“没办法,我代谢太差,稍微胖一点的话衣柜里定制的衣服就都得换码。”
“……”
听到对方扑哧笑出声,叶庭板着脸问:“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想不到你还担心这些。”赵南鹤说道:“我以为你除了什么政权啊什么名誉啊,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
“这是自律的一种体现。”
“你说的都对。”
“你什么意思?”
“不敢不敢,我没有笑你啊。”
叶庭内心挣扎了许久,然后夹起一块排骨咬了一小口。
糟糕,竟然意外的好吃。
“怎么样,味道还行吧?”
赵南鹤坐在他对面,老老实实等着被夸:“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我们厨房的阿姨会教我们,我平时没什么别的事情干,就学了好多。”
“还可以。”
“那就是很不错的意思吧。”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说‘还可以’,‘还不错’这些词的时候,一般都是‘非常好’的意思。”
叶庭眨了眨眼睛,浅浅微笑说:“你倒是很懂我。”
赵南鹤停止了喋喋不休。
在军火库背着叶庭去找车的时候,自己当时说那些话的本意只是觉得叶庭这样的位置太容易把自己卷入危险纷争之中。
叶庭并没有对他的话很在意,他也只是觉得有一种关心不被重视的失落。
可是在那种时候还听到从叶庭嘴里说出的自己和所有人都一样的时候,他居然有那么一刻会感觉浑身都刺骨地痛。
“吃饱了就去休息一下吧。”赵南鹤说:“我等会儿做几组体能训练,然后把其他事给打理了。”
叶庭说了声好之后就回到卧室,赵南鹤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发了一会呆。
他忙完之后草草冲了个澡,走进卧室一看叶庭已经熟睡,放了心,自然地躺在叶庭给他留出的位置上。
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赵南鹤翻了个身,像抱大型抱枕一样把叶庭拉到身侧,那种不安焦躁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
也许是今天在军火库的时候,叶庭身上沾着飞溅到他身上的血浆的样子对他来说视觉冲击太大。
赵南鹤本来少梦,这天梦里竟出现了叶庭濒死时躺在自己怀里的场景。
那些叶庭脆弱的、易碎的片段,在他的脑海里汇聚成了具体的景象。
赵南鹤看到叶庭苍白的面容的时候连身体最基本的行动能力都失去了。
当他拼命地想救醒叶庭的时候,赵南鹤意识到了一个自己并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自己对叶庭的依赖远超于他对向导的仇恨。
——原来他心里还是会害怕叶庭离开他的啊。
惊醒之后确认了叶庭还安安稳稳地躺在身边,赵南鹤还迟迟不能从梦中缓过神来。
难道人真的可以因为性而产生爱?
天性所趋的爱,是有多畸形。
他刚想和以前一样,趁叶庭睡着的时候去吻他眉梢的痣,没想到一靠近,叶庭就睁开了眼。
“怎么了?”
叶庭声音迷糊,半睁着眼睛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赵南鹤动作停下来,有些尴尬地轻咳一下:“突然醒了一下。”
“感觉你有话要对我说。”
“你怎么知道?”
“从你的眼神看得出来。”
叶庭抚了抚他的脸侧,声音里是清冷的温柔。
“以后学着收敛一点吧,你的眼睛能表达太多。”
“如果我问的问题冒犯了你,就不用回答,当我在说胡话。”
夜里叶庭亮晶晶的眼睛只是毫无感情地看着自己,他也没办法再保持平静。
“在你心里,我们是什么关系?”
赵南鹤紧张地偏开视线,房间里安静得连时钟上的时针走动的声音都听得清。
“向导的哨兵的关系。”
但是我不是你的哨兵的啊。
正当赵南鹤以为得不到回答的时候,叶庭出奇地给出了回应。
“枪和扳机的关系。”叶庭又补充了一句,说道。
“为什么是枪和扳机?”
“因为子弹是消耗品,可以形容大体上的向导和哨兵。但用来形容我们之间具体的关系,不太合适。”
“还有呢?”
除去向导哨兵的身份,只看他们本身,只要叶庭再说一次他们仅仅是雇佣关系,再说一次他和所有人都一样,赵南鹤一定会及时止损。
“还有叶庭和赵南鹤的关系。”
叶庭说完,和之前逗雪豹一样捏了捏赵南鹤的耳朵,问:“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
“你在说什么?”
叶庭说道,话题一换,又问:“对了,你的合同是不是这周到期了?”
赵南鹤耸耸鼻子:“我明天就走。”
叶庭对他的理解能力感到堪忧,解释说:“我意思是,不用再续了,就先这样吧,保持现在的状态。”
赵南鹤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明白叶庭这是要把他留下来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呢。
赵南鹤现在的心情让他想起在每次从外边准备回家,走到楼下的红绿灯路口,看到红灯亮起来于是就停在原地的时候。
看到红灯的时候应该停下了吧?不能再向前了吧?
再向前走去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撞得粉身碎骨。
那现在露出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呢?
一副无辜的样子装给谁看啊。
还有谁不知道他叶庭永远骄傲又自如,这样的状态除了是捕猎者设在的陷阱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
赵南鹤第一回主动地去吻了叶庭,浅浅在他唇上印了一下就离开。
“你到底怎么了?”
叶庭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轻吻给吓愣神了。
赵南鹤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低声说道:“我缓一下,缓一下就好。”
似乎这种自我挣扎没有任何意义,起码他现在还是被需要的,不是吗?
“小落。”
“诶?——”
他伸出手,按住叶庭的后颈,用一种要把人吞食入腹的力气发狠地吻他。
牙齿撞到一起,有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直到叶庭因为喘不过气而胡乱开始捶打他才放开。
“我会恪尽职守,好好跟在你身边。”
赵南鹤像要把他揉进自己怀里一样。
额头贴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在这样暧昧意乱的情景下,他却不敢再直视叶庭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