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习惯的话跟我说。”
席间，叶庭担心赵南鹤和上次去集团那样出状况，凑近他耳边轻声跟他说：
“没事的，如果换成我，这种场合我头几次来也觉得闷得慌。”
“别担心我，你给我修复的屏障的韧性已经强了很多了。”
赵南鹤看到叶庭仰着脸看他，向导的眼睛太漂亮了，赵南鹤一下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然。
慌乱地挪开视线，无意看到叶庭好像后脚跟稍微离开了一点地面。
向导大人原来也是会踮脚尖说悄悄话的啊。
赵南鹤被这个小动作差点逗笑，手在嘴边挥了两下不想让叶庭发现自己有些收不住笑的表情。
叶庭听到他状态还不错的回答之后就把注意移到了这场晚宴的来宾身上，他远远看到在酒桌边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看到那个人了吗。”
叶庭示意赵南鹤看过去。
“蓝氏的现任总裁，议会中手握军火权的重要人物，蓝因。他很好说话，但是你是哨兵，又是和他第一次见，可能他说话会让你觉得不太舒服，但别太在意。”
蓝氏和叶氏是向导夺权那场翻身仗中率先联手的两方，在稳定脚跟之后两家的关系也一直维系得很好。
政客和官员间经常说的一句恭维话便是——“叶氏蓝氏早是一家”。
先前在自己刚接手集团的那一年，叶庭也担心过自己在人际方面暂时还没有站稳脚跟的问题。
第一个来见自己的人就是蓝因。
蓝因在他的办公室见到他的时候，二人同为向导，彼时也正都年轻。
蓝因比他年长两岁，只和他对视一眼就看出叶庭的向导能力绝非一般人。
和蓝因约着出去一起聚一聚叙叙旧这件事情安排了好久了，但是要么是叶庭最近公事繁忙抽不开身，要么就是两个人的空闲时间挤不到一起去。
蓝因刚好起身回应别人的敬酒，侧身跟不同的人打招呼的时候。
叶庭从桌上端起一杯香槟，朝他那边走去。
蓝因很快就看到了叶庭：“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蓝哥最近还好么？”
叶庭礼貌地和他捧杯，晶莹的液体在香槟杯里晃了晃。
“别说了，前段时间有空得很，你正好出不来，过段时间我就得去军火库那边督工了，咱又得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
蓝因说，又问：“倒是你啊，最近准备的竞选演讲怎么样？有没有把握？”
蓝因是最早进入议会的那一批人中的一个，现在早已在议会里成为了骨干级别的人物。
原本叶庭对竞选议员没有打算，跟西恩商量几轮之后，认为如果竞选成功了可以把叶氏在政权上的地位再推进一些，才决定参加今年的竞选大会。
“十拿九稳。”
叶庭从容地淡然一笑。
“我就看重你这永远不怕事的样子。”蓝因笑声爽朗地朝一个方向挥了挥手，继续道：“你还没见过我弟弟吧？也是个向导，还在读书呢，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就当交个朋友。”
“荣幸之至。”
没过多久，就见一个长相很乖巧，仪态随意又不乏端庄，穿着白色西装的青年来到了他们这边，看着跟赵南鹤年纪相仿。
“你好，我是蓝因的弟弟，蓝顾。”
青年气质文雅，灰发蓝瞳，一副银色的半框眼镜把人衬得贵气。
“你好，叶氏，叶庭。”
蓝顾向他点点头，彬彬有礼地看向站在他身侧的赵南鹤，也跟他打了个招呼：“这位是？”
“我姓赵，赵南鹤。”
赵南鹤一边回应，一边伸出手和他握手。
“我是他的……”
“诶，小叶，这是新雇的贴身保镖吗？”
弟弟这么一说，蓝因也注意到赵南鹤，想起来叶庭有定期换着雇哨兵当保镖的习惯。
在场的几个人中蓝因是辈分最大的一个，他常年和军火贩子打交道，说话就习惯性地没那么在意尊重和礼貌的问题，所以也不会有人觉得他唐突。
“这小子看着挺不错的啊，比以前的那些看着都好。”
“他啊，他是我的哨兵。”
叶庭说得坦然，又分别和蓝氏两兄弟敬了酒。
赵南鹤不由紧张起来。
这话有歧义。
他和叶庭之间可以是雇佣关系，或者是上司和下级的关系。
但绝对不是向导和他的哨兵的关系。
通常情况下，这个说法是用来描述精神和身体都彻底结合后视彼此为伴侣的两人。
叶庭无意让他们误解，只是蓝因刚刚的话他担心赵南鹤听着会有贬低哨兵的意思，脑子一热就随口说了出来。
见鬼了，他居然关心起赵南鹤的感受来。
“这话说的，”蓝顾视线在面前两个人之间来回游走，然后打趣说：“叶先生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么？”
“当然知道。”
“那还真是显得我浅薄了。”蓝顾说：“不好意思啊，说话冒犯了。”
“你们先聊，我过去跟那边喝两杯。”
蓝因走之前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放尊重点，听见没？”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大哥。”
听得出来蓝顾非常不耐烦。
“你也不喜欢这场合？”叶庭闻言，又说：“也是，你们年轻人应该都不喜欢这些场合。”
“哎，没办法，要不是出生在这个家里，我还真想就当个普通人安安生生过一辈子。”
蓝顾唉声说：“我就直说了，我们家呢，你认识我大哥就够了。你没必要和我打交道的，我不打算参政，也不打算和我们家的军火事业掺和上关系，我现在就是个学生，以后毕业了估计会考个自己喜欢的专业，然后随便找个自己喜欢的工作，对你和我大哥这些人没什么价值的。”
“话也不能这样说，我没有那么多的目的，”叶庭回答得很淡定：“抛开那些价值不价值的，就当交个朋友，不会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吧？还有，不用叫我叶先生的，听着太老。”
“你比我想象中平和些。”蓝顾耸耸肩，答道：“好啊，我这人喜欢交朋友。”
叶庭本来也没有拉拢蓝氏二公子的心思。
想认识认识最多也是为了不树敌，他得保持和蓝氏的合作关系。
现在看来尽管对方对自己不太友善，但他倒放心了很多。
因为以他的阅历，性子能这么坦荡的人大多都没什么心眼。
叶庭继续跟他聊着：“你想读什么专业？”
“艺术史，或者人类学，人文方面的什么都可以。”蓝顾回答：“顺利的话明年年初就能参加入学考试。”
“那你今年是……十七岁？”
“对，过几个月就十八了。”蓝顾说：“我跟你们说啊，之前我有次去部队看我大哥，我大哥还劝我跟他一起管集团呢，我说我才不要，你们这群人太无聊没意思了。”
“你这么说不怕被你大哥教训啊？”
叶庭不由的被他从内而外散发的一种明朗的气质吸引了。
他有种错觉，如果抛开向导哨向这些身份和阶级，那么赵南鹤和蓝顾应该会是很志同道合的挚友吧。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是真的很有道理。
“不怕，他就我一个弟弟，舍不得教训我。”
赵南鹤极低的气压让叶庭注意到了他的状态。
叶庭回头，想到既然这两个同龄人都融不进这样的社交场合，便打算找个理由同时“解救”两个人：
“话说回来，蓝顾，我想找你帮个忙，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诶，不是才说的只是交个朋友吗？”
“不是什么大忙，”叶庭说，拉了赵南鹤一把靠过来：“如果你也不喜欢这个晚宴的话，能带他在一边去坐着吗？你们聊聊天，看看合不合得来。”
“好突然啊。”
蓝顾咂咂舌，冲他们两个露出一个有些惊讶的表情：“行啊，你这算救我一条大命了啊。不过要是我们合不来怎么说？”
“合不来的话，那就带回来到我这退货。”
叶庭说完，明显感觉到赵南鹤的气息里闪过那么一丝不爽。
“开个玩笑，不会的。”
其他两人都没有回应，叶庭以为是自己想活跃活跃气氛随口开的玩笑没能被人理解到：“他也不喜欢这里，我找个理由让你们都能放松一下而已。”
“好意心领咯，谢谢啊。”
赵南鹤离开时和叶庭对视了一秒，然后跟着蓝顾来到了休息区。
蓝顾在吧台端过来热茶，搅拌着方糖加速融化，说：“我啊，不喝点什么就觉得浑身难受，我大哥说我像一头水牛。”
“……你可真幽默。”
“话说，你们关系现在很好啊。”
“还行。”
“你是他的哨兵？”蓝顾说：“冒昧了，我就是感觉叶庭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说到叶庭，赵南鹤脑海里浮现出他在人群中交涉起来游刃有余的样子。
跟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他也会踮着脚凑在耳边说吗，他无端地想。
赵南鹤一字一顿地说：“他明白的。”
“那你们......？”蓝顾的八卦之心迅速燃起，追问：“能不能细说一下啊，兄弟？”
“细说什么？”
“就是那个……向导和哨兵的结合啊！过程是什么样的啊……”
“……”
赵南鹤翻过去一个白眼，没好气地回答他：“无可奉告。”
热茶的暖意让他终于清醒了几分。赵南鹤反应过来。
自己本来是跟着进来随身保护的，怎么就一下听他的话跟着蓝顾来休息区了。
有些头疼，他立马用精神链接找到了拥挤的人群中叶庭的位置，跟蓝顾说了一声自己马上回来，就直直向叶庭的方向走去。
说来也怪神奇的，自从和赵南鹤精神体熟悉之后，叶庭和对有关赵南鹤的事情也感应灵敏了许多，所以他是能感觉到在休息区哨兵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的。
叶庭一杯一杯的跟人敬酒，没怎么注意量，有些醉了，无奈跟这边聊完还有下一拨人来。
他礼貌性地抿了一小口，嘴里泛起一阵苦涩的味道。
说赵南鹤是他的哨兵，大概是想要小小炫耀一下的虚荣心在作祟，毕竟也是二十七年没有过正式伴侣，在这方面他也和平常人一样有些在意。
这话说出去也好，他还真不想再遇到和叶簇来要人那样的情况。
他在空闲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发现赵南鹤和蓝顾已经畅聊起来，察觉到赵南鹤快要看过来的时候又匆匆回过身。
“你今年竞选议员对吧？”
“对的，还希望前辈们多多担待。”
“肯定没问题，像你这么优秀的向导加入议会，那真的是给议会添了一把火呀。”
“多谢赏识，如果竞选成功了，还希望前辈多多指点。”
叶庭对这些场面话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回话的言语温和又犀利。
和几位年长的议员交谈之后，因为酒精刺激有些胃痛，向大家解释缘由之后便独自走到一旁稍作休息。
“你没事吧？”
叶庭一回头，赵南鹤担忧的神情映入眼帘。
“你不是在休息区么？”叶庭问：“让你去休息，是因为你只有状态好了，才能保持感官的敏锐度。”
“我看到你捂着胃，在想你是不是又胃疼了。”赵南鹤担心地问：“这个晚宴能提前走吗？可以的话我送你回去？”
“提前走不太好，”叶庭回答说：“我没事的，这个点了，西恩应该回去了，要是再过两个小时还没有结束，你就先回去吧，我拖蓝因找个司机送我。”
赵南鹤纳闷地抱怨：“什么晚宴啊这是，你都没吃几口，光喝酒了，还弄那么晚，你们这群人身体还真是耐折腾的，迟早得三高。”
“你再说一遍？”
“我说他们.....”
“我真没事。”叶庭听他一连串说完，无奈地解释：“你就算提前回去了，也不会扣你钱，放心吧。”
赵南鹤神色严肃道：“你知道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那你等会顺道去趟西恩那拿点药材，帮我熬点解酒的汤药，好吧？”
“也可以。”赵南鹤看他明明难受到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跟叶庭再三确认：“你真的……”
旁边走来一个人，端着酒杯，似乎在等叶庭和赵南鹤把事情说完。
叶庭看出来是有人想来和他搭个关系，本来想拍拍赵南鹤的后背，不小心搭偏了手，覆在了他的后颈上。
“过去休息吧。”
被叶庭抚过的后颈的皮肤过电一样的酸麻。
赵南鹤离开自己身边后，叶庭听着旁边的人说着话，心思完全没在这上面，无非是一些客套话。
后半场的宴会，为了烘托氛围，会场的灯光调暗了几度，换成了柔和的暖光灯。
休息区那边靠着出口处，那边没有酒水和社交的需求，估计工作人员也懒得一个区一个区地调灯光，就还是白天的白炽灯。
叶庭突然发觉赵南鹤那边的通明透亮和自己周遭的昏暗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