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大门关闭,厅内所有虫被封进密闭空间,掌声如雷鸣般响起。赫佩斯却在轰鸣的掌声中心率狂飙。

  紧张与警惕彻底席卷他,他皱着眉环视四周,全身肌肉紧绷,神色冷然。

  谢长留瞥了他一眼,似是察觉到他紧绷的状态,沉默地牵住了他的手。

  “万事有我。”他对赫佩斯说。

  赫佩斯闻言稍松了一口气,却也没有彻底放下心,肌肉仍是蓄势待发的样子。

  宴会开始,先是塞列因帝国第二百三十六代皇帝克拉伦斯·瓦奥莱特登场演讲,与帝国公民一同庆祝斯波尔节。

  也是为了向全帝国证明他还活着。

  克拉伦斯作为帝国仅剩确凿、还活着的S级雄虫,深居简出,多数需要出面的政治场合,均由雌君出场代替他。

  他今年在全帝国面前出现,也只是在斯波尔节这个特殊节日上。

  “很高兴能与各位共同庆祝斯波尔节。”克拉伦斯说道。他已经是个上了年纪的雄虫,因此说话慢悠悠,还有些沙哑。

  但在场的虫并没有吭声。

  克拉伦斯年轻时也是能用精神力震退敌军的存在,当年也给所有的军雌带来震撼。

  战力上值得尊重,身份上又是帝国尊崇的雄虫。

  他的基因等级高达S级,血统距离纯血种差一段,但对于多年没有出现过S级雄虫的塞列因帝国而言,身上代表的附加意义足够了。

  对待他,帝国公民向来保有敬意。

  “也很庆幸我还能和各位又过一个斯波尔节。”他有些感伤地说,“希望各位今日也能保持愉快心情。”

  又是雷鸣般的掌声。星网直播上,更是刷过完全看不清楚的弹幕流,乌压压一片,很有压迫力。

  赫佩斯握住谢长留的手忍不住收紧了。克拉伦斯身为唯一还活着的S级雄虫,今天短短几句发言太有暗示性了。

  这名后期被议会操控的皇帝,远比议会想象得要聪明。

  他的脑子飞速思考,转头看向谢长留。

  克拉伦斯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自己的身体健康状况,这些都是皇室与议会的保密信息,除非他想透露什么线索。

  谢长留握紧他的手,低头看向他:“不必忧虑。”

  赫佩斯摇摇头,用气声和他说:“我只是在想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谢长留抬头看向克拉伦斯,那些运转的线条在他身上织成密密麻麻的网,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克拉伦斯勒死在宴会厅之内。

  他沉声道:“他快死了。”

  赫佩斯猛地看向他,眼里是难以置信:“你怎么看出来的?”

  克拉伦斯的精神状态完全看不出行将就木的模样,仿佛还能再支撑个几十年,以吉祥物的身份继续维持帝国的和平。

  谢长留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日后教你。”

  偶尔让赫佩斯看看他的世界并无不妥。

  “陛下身体堪忧,为什么没有救治的医生……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治好疑难杂症都不算困难。”

  谢长留淡淡扫了眼台上讲话的克拉伦斯,对赫佩斯说:“他不想活了。”

  心死又如何救,任何法子都是苟延残喘,克拉伦斯撑不住了。

  赫佩斯沉默不语,如果按照谢长留所说的,议会应该有所防备。

  S级雄虫对帝国的意义太重要,如果克拉伦斯死亡,议会必然要寻找下一个s级雄虫来满足帝国的政治需要。

  他想起雄保会上一次的登门拜访,几乎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不该让你和我一起来的。”赫佩斯低声道。

  今天的宴会,除了奥斯尔德的婚约,雄保会估计会出面等待时机,宣告新一位年轻的s级雄虫出现。

  谢长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无论我来与否,都逃不开。”

  他只要还在帝国,消息宣告时,他依旧要被记住,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只不过以他的能力,他若是想彻底消失在所有虫面前,并不算难事。但还有赫佩斯在,他不可能丢下道侣就跑路。

  克拉伦斯走下台离开,直播仍在进行。宴会厅内还有各界的媒体,或多或少听闻了宴会要宣告的消息,全都做好听到消息立马写新闻稿的准备。

  赫佩斯的指尖烦躁地轻点身旁的桌面,他的情绪在进入宴会厅后就出现了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愈加严重,烦闷的情绪几乎满溢出来。

  谢长留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压了压:“静心凝神。”

  红发军雌双手紧握成拳:“我……暂时没有办法控制情绪。”

  平静的时间果然不会维持太久,新的剧情点到来,赫佩斯又一次陷入以往的困境。

  这种烦躁的情绪在奥斯尔德与巴克尔登台后到达顶峰。

  “很高兴今天能和在场的诸位,以及星网上观看直播的各位一同庆祝斯波尔节。”年轻的雄虫眨了眨墨绿色的眼眸,笑得温和儒雅。

  他能在帝国最理想雄主的排行榜单上排名第一不是没有理由,那张温和的皮相,无论何时都维持的笑容,都能让见惯了嚣张跋扈雄虫的雌虫们体会到不同的感觉。

  谢长留也在这个榜单上,只是太过冷冰冰,排名比不得奥斯尔德。

  但他也不缺忠实的拥趸,毕竟为救雌君勇闯战场这件事,还是给雌虫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因此论坛上针对赫佩斯究竟开不开心分成了两派,一方坚持认为赫佩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一方认为他们是难得一见婚姻关系美满的夫夫。

  星网在奥斯尔德出场的那一刻,再次被密密麻麻的弹幕流遮掩,全是在同奥斯尔德问好,以及直抒胸臆,表达自己的热情。

  宴会厅的虫看不见弹幕的存在,全都在为奥斯尔德庆祝鼓掌。

  乔索兰脸色发白站在台下,遥遥望向奥斯尔德。

  赫佩斯像是感应到他的

  存在,转过头,视线穿过无数虫,落在他的身上。

  场景何其熟悉,他与乔索兰在每一次的斯波尔节上,都要经历同样的剧情。

  他和乔索兰没有任何区别,私下里还要互相使绊子。

  赫佩斯的手紧紧抓住桌沿,脖颈上青筋暴起。片刻后,那只紧扣桌沿的手,被另外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宽大的手覆住了。

  谢长留缓缓掰开他的手指,彻底握住他的手。

  “不想看就转过头。”他沉声说道。

  他对赫佩斯如今的状态已经很熟悉了,只有被剧情钳制时,赫佩斯才会露出这般痛苦狰狞的表情。

  “我尽力了。”红发军雌咬牙道,但他的是视线总是控制不住落在奥斯尔德身上,心里升腾起期待,希冀从那双唇中念出他的名字。

  谢长留扣住他的后颈,将他强行带离,一人一虫转身躲在了柱子后面。

  赫佩斯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颈后是他干燥微凉的掌心。

  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勉强减退一点,他们躲在宴会厅的边缘角落,仿佛在交换某种难以言明的承诺。

  “我其实……”赫佩斯开口,忽然想在这样粗糙的环境下和谢长留坦诚相待。

  谢长留给他的安全感,很难不让他对此感到依赖,以至于让他在这个场合下产生了和盘托出的冲动。

  “其实什么。”谢长留问他,语气沉稳平静,赫佩斯浮躁的心忽然沉了下来。

  厌恶烦躁并非我的本意,我其实对你的到来很期待。他心想,我也不止一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早已习惯。

  然而千言万语,到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没什么。”

  谢长留并没有追问,任由赫佩斯发泄情绪冷静下来。

  奥斯尔德说到新的话题,赫佩斯抵着谢长留的肩头,无声接上他的后半句话。

  这些固定台词他听了太多次,已经能背出来了。

  “今天不只是为了庆祝斯波尔节,也是为了奥斯尔德阁下的婚约对象匹配结果……”

  巴克尔的声音在宴会厅内响起,赫佩斯知道自己要出场了,那种灵魂游离身体的状态再次出现,真实的自我冷眼围观。

  他抬起头,挣开谢长留的手,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宴会厅中央走。

  谢长留跟在他身后,却感知到一道过分炽烈、充满恨意的视线。

  他抬起头,看见了奥斯尔德。

  年轻的雄虫紧紧盯着他,缓缓露出一个自得的笑容。

  宴会厅内的宾客与星网上观看直播的帝国公民,仿佛都陷入了某种操控之下。

  谢长留的眼里,那些精密运转的线条,如今被横插一条线,彻底破坏了原有的运转格局。

  3055轻声问他:“仙尊,这次是所有虫都被操控了吗?”

  谢长留来自异世界,他所处的位置,彻底隔绝了那些复杂的线条。

  也将他的存在彻底暴露出来。

  赫佩斯的混乱复杂将他遮掩,如今赫佩斯被调开,他就成了极其清楚存在的异类。

  “它想杀了我。”谢长留看着赫佩斯的背影,冷声道。

  他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所以之前的宿主……任务失败都是被这个世界强行抹除带离了吗?”3055低声问道。

  赫佩斯已经走到了最前方,浅灰色的眼瞳里泛着血丝。他死死盯着奥斯尔德的脸,听见了年轻雄虫的话:“想同各位介绍我未来的雌君,萨洛扬。”

  他的心里猛然松了口气,双唇却不自觉说出质疑:“奥斯尔德阁下,您的眼光,可算不得好啊。”

  宴会厅内忽然陷入一片死寂,他的声量并不高,却偏偏能传进每一个虫耳朵中。

  奥斯尔德睁大了眼,不满道:“赫佩斯中将有什么意见吗?”

  然而那不满里是压抑后的兴奋与惊喜。他那双墨绿色眼瞳紧紧盯着赫佩斯泛着血丝的浅灰色眼眸,这让他的神情看起来多了几分狰狞。

  他看向赫佩斯的眼神,如同看一件物品。

  谢长留垂眸,手指轻轻动了动,台上的奥斯尔德便不受控制往后倒,被萨洛扬扶住了。

  他走到赫佩斯身边,看向了萨洛扬:“眼光太差。”

  谢长留鲜少有直白刻薄的时候,今日倒是为赫佩斯开口了。

  奥斯尔德的五官扭曲,阴森森对谢长留道:“你一个要死的家伙,还是不要开口为好。”

  他的脸上泛起诡异的红色,激动的情绪彻底席卷了他。

  赫佩斯听见他的话,耳朵动了动,盯着奥斯尔德,强迫自己开口:“闭……嘴……”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