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遇:“我有话跟你说。”

  桑惊秋不太愿意:“可以直言。”

  时遇依然拉着他。

  谢知非原本说话说得正累,倒了水狂喝,见此情况,立即站起来,道:“我的人在外面,先去吩咐一下,你们先聊着。”

  然后就忙不迭地跑了,还很贴心地把门给关上。

  桑惊秋:“……”

  他把胳膊往回抽,这次成功了,他转了转手腕,将双手搁到膝盖上,“为何要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

  时遇正盯着他看,闻言一顿,答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确实是时遇,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桑惊秋一想,这是时遇自己的事,轮不到他多话,就闭上嘴,不说了。

  但时遇显然没这个打算,他从原先的凳子上换到桑惊秋对面,更加方便地盯着人看。

  片刻后,他说:“我没成亲。”

  桑惊秋端坐不动,神色淡淡:“是吗?”

  时遇:“那时候,我知道山中还有奸细,若要找出,可能会惊动幕后的人,想了好几个法子,都有所顾虑,天门山也是一样,所以莫如玉提出我们假作成亲,引幕后人现身。”

  桑惊秋默不作声。

  “我和莫如玉合作,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关系。”时遇也不是个会讲好听话的人,只是平铺直叙地说着过往,“他对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我都不知,后来知道的时候,你已经……”

  说到这里,时遇停住了。

  他说这个,其实是想让惊秋知道十年前的事实,并没有狡辩或洗清自己的意思。

  可说出来,就无端有了这个意思,仿佛十年前的事全是莫如玉从中作梗使坏,他和惊秋一样,是受害者。

  而事实却是,惊秋坠崖生死不明,他却毫发无损地过了十年。

  截然不同的十年,不会有真正的设身处地。

  只是,不这样说,他不知道还能怎样说。

  要怎样说,才能让惊秋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桑惊秋开口:“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时遇不明所以,谢他?

  “十年前我那样做,也不全是为了你。”桑惊秋很认真、却又很随意地说道,“你没欠我什么。”

  时遇拧眉,心里升起奇怪的感觉。

  桑惊秋已经站了起来:“现在,先办正事要紧。”说着过去,打开门,让谢知非进来。

  时遇知道再说下去也说不出什么了,只能先处理谢知非这头。

  三个人聊了聊,很快达成初步意见:桑惊秋假扮小厮,待在谢知非家中,近距离保护他。

  对此,谢知非非常高兴,不过他事务繁忙,跟桑惊秋谈好一些细节,就先回府衙了。

  他离开后,桑惊秋说去拜访朋友,也走了。

  这回时遇没有跟随。

  几日后,苏州连下两场大雨,可天气非但没凉爽,反而更见闷热。

  这个时候,谢知非的生辰到了。

  毕竟是知府,又深得今上赏识,所以哪怕谢知非并不喜欢,也免不了应酬一二。

  这一日,迎来送往,闹到很晚,才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谢知非又热又累,正要回屋沐浴,管家匆匆跑来,禀报说,又有客人来访。

  “这么晚,是哪位?”谢知非问。

  管家递上名帖。

  谢知非打开看了看,点头:“请他进来。”

  管家出去,很快带着一位年轻男子进门,后者行礼:“在下齐见名,见过谢大人。”

  谢知非对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时辰已晚,不知阁下是为何而来?”

  齐见名:“大好日子,自然是为了庆祝知府大人生辰而来。”

  谢知非:“哦,那就多谢了,上茶。”

  管家倒好茶,就退出去了。

  齐见名揭盖闻了闻,微笑:“好茶,不过以知府大人的身份,其实有更合适的茶,可以喝啊。”

  谢知非挑眉:“是吗?这本府倒是不知,还请赐教。”

  齐见名伸手点了点他带来的纸盒,轻轻推到谢知非跟前:“大人一看便知。”

  这是个陷阱,而且陷阱的非常明显。

  不过谢知非可不是怕事的人,他拿过那个拳头大小的盒子,在手里掂了掂,笑道:“似乎是好东西。”

  齐见名:“送知府大人的,自然是极好的。”

  谢知非:“哦,那本府可要瞧瞧。”说着就要打开。

  忽然,旁边伸过一只手,轻轻盖在盒子上。

  同时还有一个声音响起:“大人,还是把东西交给我处理。”

  齐见名眉头一抽,扭头,看到谢知非身边出现的人。

  随后,彻底惊呆。

  桑惊秋把纸盒从谢知非手里抽出来,而后对齐见名微笑。

  他一笑,齐见名更像见了鬼一般:“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桑惊秋:“死而复生,没听过么?”

  齐见名差点把嘴里的茶都喷出来,但立即醒悟过来,当即二话不说,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扔向谢知非。

  桑惊秋拉着谢知非一闪。

  茶杯落地,砸了个稀巴烂。

  就这一瞬间,齐见名已经到了门口,眼看就要跑出去。

  但身后一股巨大力道袭来,紧跟着风声呼啸,他的肩膀被人扣住,他想也不想,回身出手。

  桑惊秋格开他的手掌,绕到他身侧,伸手拽住其胳膊,一用力,将人拉进屋。

  又一挥掌,大门应声而关。

  于是齐见名知道,他逃不掉了。

  他从来不是什么刚正不阿的性子,立即退后,举起双手:“大美人,我认输!”

  谢知非原本还有些紧张,见状都惊呆了。

  桑惊秋却十分淡然,朝对方一笑:“本以为要费些功夫,没想到来的是你,也多亏来的是你。”

  齐见名:“……”

  谢知非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齐见名,问:“谁派你来?”

  桑惊秋:“他拿钱办事,只认钱不认人。”

  齐见名笑嘻嘻:“大美人果然了解我!”

  “你去处理外面的事。”桑惊秋对谢知非使了个眼色,“把他交给我。”

  齐见名:“……”

  谢知非想了想,拉着桑惊秋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话,桑惊秋点着头,谢知非才离开。

  齐见名看出桑惊秋没有想要杀他的意思也放心了一些:“这是朝廷的事,大美人什么时候也掺和……喂,你干吗??”

  桑惊秋连点他几处大穴,这才答道:“我只负责保护我朋友,其他的,有别人处理。”

  齐见名暗中运功,发现使不上丝毫力气,脸色也不好看了。

  眼前这位美人,看着心善温柔,其实狠起来,比谁都不弱,他若是强行动手,只怕会死在对方手里。

  眼下只好按兵不动,伺机再说。

  桑惊秋在桌旁落座,慢慢喝着茶,既不问他什么,也没有想把他带走的意思。

  时间稍久,他忍不住问:“你想把我如何?”

  桑惊秋:“看着你。”

  齐见名:“你不去保护那个知府?”

  “他自然有别人保护,我的任务就是看住你。”桑惊秋淡淡扫他一眼,“怎么,你觉得他有危险?”

  齐见名心下一惊:“那我如何知晓?”

  桑惊秋淡笑。

  齐见名忙转开话题:“十年前,我听说你死了,原来没有啊。”

  桑惊秋好笑:“谁说的?”

  齐见名:“江湖上都知道啊,鱼莲山掌门一直在找你,找了好几年,差不多把能找的地方翻个底朝天,后来应该是觉得没希望了,才结束的。”

  桑惊秋顿了一顿,没说话。

  齐见名还想说,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几声闷响,他是习武之人,分辨出,这是人被扔到地上的动静,且力道很大动作很快,应该是高手所为。

  他一边心道糟糕,一边视线乱飞,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做。

  这时,门开了,谢知非走进来,对桑惊秋一点头。

  桑惊秋伸手,点住齐见名的睡穴,将他交给随后跟进来的谢知非护卫,叮嘱他们小心。

  他们带着齐见名离开后,时遇慢慢走了过来,先端详一番桑惊秋,才问道:“是齐见深?”

  桑惊秋点头:“大概又是拿钱办事。”

  时遇也不意外,齐见深本就是这样的人。

  这些日子,谢知非的调查逐渐深入,有了不少关键线索,他们都猜测,要杀他的人,快要按捺不住了,恰逢谢知非生辰,于对方而言,是个机会。

  但:“这只是开始。”

  桑惊秋也如此想,转头看向那个被丢在一边的纸盒。

  刚刚谢知非打开纸盒看过,里面的确有一个纸包的茶叶,看成色,乃是极品猴魁。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齐见名拿着这个东西过来,似乎真的只是为了贺寿。

  可随之而来的大群黑衣人夜入府邸,又昭示着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彻底查清真相之前,这样的事会一再发生。”时遇说,“再如何防范,也会有疏漏。”

  桑惊秋觉得脑壳隐隐作痛,这也是他所担心的,尤其谢知非每天外出,要接触的人何止一两个,防不胜防。

  最好的法子,是找一个诱饵,请君入瓮。

  思及此,他轻扬嘴角,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这样的表情落在时遇眼中,他仿佛看见许多年前活泼的桑惊秋,忍不住上前两步,靠得很近地问:“想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