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诺以99.37的高分遥遥领先, 所以轮到钱德勒的时候,他抓抓红毛嘿嘿笑道:

  “只要不输得太难看就行。”

  荧幕上展现出笔触粗放的画作,低垂的雨空乌云翻滚,有几只来不及躲雨的燕子飞掠过原野。

  大片大片的郁金香铺满花田, 花开到艳极的时候, 正好被雨水浸染得熟透,仿佛风情万种的熟女从泳池里出浴, 每个花细胞都涌现出热烈欲望。

  黄的赤的紫的花朵仿佛打翻了染料盒, 浸泡在雨水里, 涂抹得糜烂而绚丽。

  花田尽头有座风车小屋, 蒙着薄薄水雾, 屋顶墙面刷得极其粗犷,起伏的波浪线和郁金香摇荡的波纹融混协调。

  就连风车本身似乎也在运转着摇滚曲线, 将整个画面笼罩在动感的意境里。

  摄影师摆弄着镜头, 将瓷板画每个细枝末节逐一研透, 现场和直播间的观众们不约而同议论:

  “只有这位的最正常最保守。”

  “总算来个能看懂的!”

  [钱德勒的画风一如既往地稳健,虽然他本人看起来不那么稳重。]

  [男孩子要那么稳重干什么, 摇滚风很帅气啊!]

  [画面也帅气, 就是有点像梵高《麦田上的鸦群》,感觉得不了高分。]

  主持人将观众的弹幕评论反馈到评委那里,梅韫辉老爷子接过话筒微笑着说:

  “小朋友们眼光很犀利, 不过这幅画和梵高的表达内涵不一样。”

  “《麦田上的群鸦》传为梵高的‘遗书’, 距离他开枪自杀不足一个月, 画面淤积着狂躁不安的氛围。”

  “《邂逅郁金香》则要明快得多, 向观众传达的是一种叛逆精神, 即使在雨水里糜烂凋零, 也要盛放出最美的风情。”

  钱德勒目色感动, 深深地向梅老鞠躬:

  “谢谢梅老的解读。”

  接下来评论环节,《邂逅郁金香》冲到92.34分,这位一头红毛的大男孩朝着观众席也深鞠了两躬。

  “谢谢大家喜欢。”

  [呜哇看不出来,钱德勒满有礼貌的,我还以为他是小混混。]

  [我专门研究过他,人家还真上过混混学校,但在那样差劲的学校里,都能培养出这么厉害的绘画功底,和他自身努力分不开。]

  [不知道该说啥,给他竖个大拇指吧,知道上进的孩子很棒!]

  *

  《诗与远方》选拔赛至此结束,林诺当之无愧地荣获冠军,即将与某位影帝参加节目组录制。

  “恭喜你,林诺。”

  朱利安将奖杯递到他手上的时候,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指,缓缓摩挲不着痕迹。

  “很期待我们的节目录制。”

  目不转睛地凝睇着他,嘴角微微上翘勾起笑容。

  “我也很期待。”

  林诺随口应着,不动声色地想抽回手指,身体突然被紧紧环抱住,朱利安拍抚着他的背部,乍看起来只不过是社交礼仪。

  ——星际影帝在勉励后辈。

  然而某只影帝却咬着他的耳朵低声说:

  “很敷衍哦,林诺就那么不想与我接近?”

  “……?”

  滚烫的热度透过身体相贴的地方传来,小画家不禁慌乱,微微扭头恰巧撞见某人炽烈的目光,有若冰层里涌出的岩浆几乎将他埋没。

  微怔。

  疑惑。

  还有点想退缩,林诺完全不明白星际影帝自来熟的亲近源自什么。

  “嗨嗨!不要太欺负我家诺诺。”

  幸好有人帮他解围,谢敏君将他们拉开,自然而然地插进中间、隔开距离。

  “晚上节目组举办庆祝会,庆祝决赛圆满结束,所有参赛者都会参加,诺诺也会吧。”

  “嗯,会的。”

  林诺很爽快地答应,谢敏君微微一笑。

  “你那位朋友也可以参加。”

  “……是说利奥吗?”

  林诺微微眨眼,在得到肯定后,开心地说:

  “我去问问他。”

  转身离开领奖台,剩下的两人互望着彼此,刺啦刺啦冒着火花,发出意义不明的轻呵。

  **

  拉齐奥酒吧。

  参加《诗与远方》选拔赛的所有选手和工作人员全都聚集在这里,将整个酒吧包场还有点空间不够,谢敏君干脆连隔壁KTV也全部包场。

  包厢里气氛很热闹,钱德勒吨吨灌着啤酒,自个将自个灌醉,顶着洛伦佐杀死人的目光,一把将林诺拉进怀里揉了又揉。

  “我知道自己会输,但没想过会输那么惨。嗝呜呜,诺诺是不是我长得太凶残了,观众才不给我打分。”

  林诺不知道怎么安慰,好像无论怎么说都不太对,只好着重夸赞他的容貌:

  “钱先生很帅气哦,像出道的明星那样很有摇滚风范。如果在路上遇见了,我都想问你要个签名。”

  这两句话倒不是恭维,林诺对摇滚一向有好感,曾被同学拉着去了几场地下音乐会,沉迷过好长时间,还将《海盗电台》的珍藏版海报挂在卧室。

  ……然后被老妈没收起来,拉到爷爷面前说要给他及早定门婚事。

  肩膀被大力地拍了下,钱德勒满眼激赏:

  “嘿!你别说,走在路上还真有人找我签过名!本帅哥一看就是搞艺术的!”

  身体随着酒吧电音摇晃了两下,不太过瘾,干脆起身奔向舞台、化身DJ:

  “宝贝,给你们来两段!”

  手指如魔法一样,演奏出嗨爆的音乐,舞池气氛热烈起来,聚满了男男女女。

  “年轻人,真会玩!”

  梅老似乎不太适应酒吧氛围,醉醺醺地举着啤酒杯坐到了林诺身边。整个酒吧只有这里比较安静点,毕竟这里坐着位冷气机——相貌很像洛伦佐陛下的男人——除了不怕死的,没谁敢刻意接近。

  “果然老了,眼力不行,竟然没能第一时间解读你的画。”

  梅韫辉灌了口酒,神情似乎有些懊恼。

  “梅先生不老,我只是制作瓷板画的时候,弄了些小把戏,不值得称赞。”

  “不,那不是把戏,而是对美术材料的认知深入细微,发挥出它的极限作用。”

  梅老似乎不满他的自谦,一本正经地解说,随后拍了拍林诺的肩膀。

  “你朋友很厉害。”

  “是的,非常厉害。”

  林诺毫不吝啬地夸赞,有时他与利奥道晚安闲聊,会不自觉地带出美术话题,自称门外汉的男人常常顺着说出天才级的见解。

  没法不佩服。

  手臂轻轻靠在一起,在酒吧里只偶尔和林诺言语几句的男人忽然淡淡道:

  “没什么厉害,我只不过熟悉他罢了,从身到心都熟悉。”

  “呵呵,我被塞了一嘴狗粮?”

  梅韫辉笑着调侃。

  林诺顿时脸红,掩饰地抓起水杯灌了几口,香甜的果汁流过喉咙后,竟然带出热辣刺激的滋味。

  果酒?

  而且是浓香淳厚的果酒。

  他和服务生说了句不太能喝酒,对方便体贴地把马丁尼换掉,给他换成了果酒吗?

  呜呜,非常之感动。

  滴酒不能沾,今天猝不及防沾点。

  眼角逸出薄薄的水雾,尾色涂抹了胭脂样红艳,偶尔飘过的霓虹灯光落在身上,将雪玉肌肤营造出樱粉的色调。

  林诺轻轻喘息,呼吸间点燃着辛辣热度,还有果酒的香味。

  他松了松领带,以便透过些凉气。

  但酒吧里到处滚荡着热潮,舞台上打碟的音乐超燃劲爆,舞池里扭动的身体热辣性感,欢闹吐出的气息燥热火烫。

  身体更热了,浮出薄薄的细汗。

  白桔梗香有若炼化成了实质,馥郁地染透空气。

  霓虹彩灯旋转闪烁,光线将层层叠叠的人照得昏暗迷离。

  目光所及之处,唯有男人稳坐如山,灰蓝色眸子在浮掠的光线里透出关切。

  温柔缱绻,霸道强势的面孔下藏着他也未曾觉察到的深情。

  “利奥,我好热。”

  林诺捉住男人的手,或者被男人的手捉住。分不清谁的动作更快,或许心有灵犀,手指早已超越思维的敏捷度。

  “好热,呜呜。”

  林诺伏在男人怀里低声呢喃,像小动物不自觉地撒娇呜咽,声音很轻很轻,细若游丝,淹没在酒吧滚热的声浪里。

  然而他却听见男人回应:իᏓȿу

  “那我们出去?”

  腰肢被揽握住,很安心的动作。

  林诺抬起湿漉漉的浅茶色眼眸,发出细微的轻嗯,将身体全心全意地完全交给男人。

  利奥将他拦腰抱起,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公主抱的方式应该觉着很羞耻,但林诺此刻已经完全无法思考“羞耻”二字。

  只觉着利奥的身体舒适而微凉,正是他所需要的温度。

  勾住他的脖子微微磨蹭着,周围的喧闹声似乎逐渐远去,模糊成了淡薄的雾气,隔绝在瓷板画窗户外面。

  嘭咚。

  嘭咚。

  唯有男人的心跳声格外清晰,坚实有力温暖可靠,安抚着他混沌的意识,缓缓沉入深眠。

  *

  来到酒吧停车场,皇家侍卫恭恭敬敬地为他们拉开车门,洛伦佐抱着林诺进入悬浮车。

  悬浮车有自驾系统,洛伦佐滴酒未沾,由他驾驶悬浮车当然可以。

  然而甫接触到那柔软的身体,便不由得想多抱抱他,想让他在自己怀里睡得更舒服些。

  手指缓缓抚摸着林诺的脸颊,晶莹剔透的肌肤盈着樱粉泛着热度,热度传感到指尖、温润而美好。

  美好得令人爱不释手,想永远锁缚在自己怀里,藏匿在金屋里,隔绝所有的觊觎。

  让他目之所及只有自己,依赖依恋的唯有自己。

  私心是如此强烈,以致泛起焦渴的欲念,汹涌澎湃,冲击着理智堤防。

  悬浮车缓缓启动,皇家侍卫恭敬询问:

  “陛下,请问是送林先生回梅家吗?”

  “皇宫。”

  洛伦佐淡淡吩咐,嗓音低沉而沙哑。

  他不想等了,一刻也不想等。

  他是银河之主,神圣银河帝国的皇帝,被小画家诱惑得失去了所有威仪,所有理性。

  是时候该惩罚他了,撷取白桔梗花。

  作者有话说:

  管家:陛下这是受那么多刺激,终于把持不住了?

  *

  海盗电台:理查德·柯蒂斯执导的音乐喜剧电影,很值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