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沈喻变傻和他八岁那年的落水有关，因为那场落水之后沈喻发了三天的高烧，体温一度持续在四十摄氏度。
而奇怪的是，这中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沈喻的不对劲，自然也没有采取任何及时治疗。甚至连沈喻曾经落水的事情，也是后来沈喻自己说出来的。
至于他到底为什么会落水，没有人知道原因。
表面上看，这场高烧对沈喻的脑部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才会导致他的智商和记忆力下降，变成了弱智。
然而当时因为母亲的缘故，江存川其实全程参与了针对沈喻的治疗和病情研究。真正令沈喻脑袋变傻的重要原因，其实来自他后脑受到的剧烈撞击。
种种巧合因素之下，他的脑部因撞击和高热惊厥受损，才会留下后遗症。
这种脑损伤几乎无法逆转，也不可修复。这意味着，沈喻即将以一个傻子的身份度过自己的余生。
不要说沈家，江存川就第一个不同意，他甚至找出了母亲去世前研发出的脑部可植入仪器，要给沈喻装上。
“……沈家都快乱成一锅粥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就别去添乱了行不行？”江北序头痛不已地看着自己这个还没桌子高的小弟弟。
“而且那仪器是妈给你做的，不是给沈家做的，你是不是疯了才要装进别人家孩子脑袋里？”
但无论他怎么苦口婆心，江存川始终无动于衷，一意孤行就是要把仪器给沈喻装上。
“妈妈不是说这个是用来治疗脑子的吗？沈小鱼现在就是脑子有问题，为什么不能用？”
江存川用同样不甘示弱的眼神回瞪江北序。
江北序的脑子更疼了，他这个弟弟模样长得好，脑子也聪明，就是性格执拗偏执，情感系统也淡漠得很。
他常常产生一种错觉，即使是自己这个从江存川出生起就看着他长大的哥哥，江存川对他都未必有多少感情。
不说别的，假如他也是摔坏了脑袋，江存川愿意把仪器掏出来给他装上吗？
那可未必。
“看病治病要求的是对症治疗，你和沈喻的情况根本不一样，对你有用的仪器不一定对沈喻也有用。”江北序揉了揉眉心，额角青筋直跳。
而且你小子死活不愿意植入这款仪器，它对你到底有没有用都另说，你还敢二话不说往别人家孩子脑袋里装？你小子真刑啊！
“那对仪器做出修改，让它能对沈小鱼起作用不就行了？”江存川一脸理所当然。
“……”江北序都被气笑了，那么多科研专家研究了这么多年，才研发出这一个仪器，都不确定能不能在临床起到作用，他这弟弟还真敢说大话啊！
“你这么有信心，你去改呗。”江北序乐了。
江存川抿唇思考一会儿，问道：“如果我能成功研发出来，你就同意我把它植入沈小鱼的脑子里吗？”
江北序一摊手：“我同意没用，你得让沈家的人同意才行。不过……我看你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江北序笑得贼兮兮的，把一份报告推到江存川这边，好心解释：“沈家那两位涉嫌偷税漏税、收受贿赂等一系列不太好听的行为，估计马上就要进去了。”
“沈家要垮台了，你那位小朋友估计也只能暂停治疗，出院咯。”江北序的眼神透露出几分怜悯，“我知道你和他感情好，所以你要是想把人接回来养着，我也没意见……”
“我想收购沈家。”
江北序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收购沈家。”仅仅是短短几分钟，江存川就已经在脑海中定制出了详细计划，“压下沈家的负面新闻，我会成为沈家新的管理人。”
“……你才八岁。”
江存川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我会找一个靠谱的律师和代理人，委托他们出面进行收购。反正只要钱到位就可以了吧？”
江北序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全新的眼神打量着江存川。
他这才发现，自己以前对江存川的了解，似乎都显得浅薄。他这个弟弟，也许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加深不可测。
或许……也更加疯狂。
他不动声色地从手边的文件中抽出一份，压到抽屉底下，封存起来。
江北序知道江存川一直很看重沈喻，这次沈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也着人去调查了这次意外的原委，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十分有趣的东西。
原本他是打算把这份文件交给江存川的，不过现在……
江北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正在联系律师的江存川，看来这份文件还是让他收着更加安全，否则他也不知道江存川会发疯到什么地步。
在这之后，江北序未雨绸缪，把江存川连夜打包送到了国外。
不过出于兄弟情深的考虑，他并未出手阻止江存川的收购计划，相反还出手相助。
江存川在国外期间，他一直有意无意地帮衬沈致知，使沈家能够平稳地度过明里暗里的数次危机。
虽然江存川走时说得信誓旦旦，在国外的别墅里也一直和江淅闹翻了天，但江北序还真没想到，江存川竟然真的在他十八岁前夕，成功对仪器完成了迭代转型。
原本研发来用以治疗江存川情感缺陷的仪器，真的被用来治疗沈喻的脑部损伤了。
一切的发展都出乎江北序的意料，除了……
“过去十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幅死德行！”在岁月的变迁下，变得越发成熟的江北序，还是会在和弟弟的对峙中，被气得脑袋发晕。
江存川的嚣张姿态比十年前更甚，他双手抱臂，翘着二郎腿坐在江北序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表情散漫：“我不管，我要去找沈喻。”
江北序无语：“我已经让你见过他，手术也安全进行了，连柳医生都说沈喻现在恢复得很好，你去干什么？”
而且还是回去读高中！我拜托你，你的科研成果都发上SCI了，你要回去读高中？！
中国人体内的学习血统就这么朴实无华吗？
江存川面色不变：“不在他身边盯着，我不放心。”说到这里，他还特别意有所指地看了江北序一眼，“也不知道是谁答应过我，会在我出国之后好好关照沈喻。”
“结果呢？他都快被那几个蠢货折腾死了！”
这事儿……确实是江北序心虚。
他这些年给的一直是资源扶持，对沈喻个人情况没有那么上心。主要是他也没想到，沈家现在就三个人，加应怀瑾算四个，竟然能搞出这么多事！
这说出去谁信啊？
“不管，我要去二中。”
“……行行行！得得得，你赶紧去，以后少来公司给我找麻烦。”江北序扶着隐隐作痛的脑袋，隐隐有一种预感。
如果江存川天天来公司找他点卯，他可能会折寿。
当天夜里，江存川去找沈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的时候，沈喻被人推落泳池。
第二天，沈喻在医院里睁开眼睛，脑袋里出现一个奇怪的声音，自称“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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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沈喻？”沈喻抚摸着自己后脑处做手术留下的痕迹，一时无法接受这太过冲击力的事实。
“可是，我明明拥有上一世十八年的记忆，那些都不是假的。”
江存川没有说话，而柳医生只是眼含怜悯地看着他：“你确定吗？”
“我当然确定！”沈喻用力地抓住盖在腿上的被子，似乎这样就能稳定他那摇摇欲坠的精神，“我还记得我是被卷到了车轮底下，才来到了这个世界。”
“那在你死去之前呢？”柳医生的声音很温柔，像可靠的心理医生，“在这之前的人生，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沈喻愣住了。
他用力回忆自己上一世的人生，却发现除了他死去那天的记忆格外清晰，之前都是一片空白。
他信心满满经历过的十八年人生，最后只剩下几个苍白的词组，组成了“沈喻”的人设。
贫穷、孤儿、励志……除了这几个单薄的词语，他竟然再也想不出其他的东西。
沈喻感觉自己的信念正在一步步崩塌，这种感觉就像在地球上生活了十几年，有天睁眼醒来，身边的人告诉你天上从没出现过太阳一样。
如此荒谬。
柳医生依旧温柔地看着他：“有些病人在遭遇无法承受的巨大痛苦时，会启动大脑的保护机制，为自己编造一段虚假的人生经历，并信以为真。这在心理学上很常见，不用害怕。”
现实里的悲伤、痛苦，在梦境里均有映射。
现实世界的父母、兄弟对他不管不顾，梦里的沈喻干脆是一个孤儿，孑然一身。现实的他每天学习，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梦里的他勤奋刻苦，凭借自己的努力勤工俭学。
无论是在梦里还是现实，沈喻从来不曾放弃自己。
“……说得轻巧。”沈喻脸色惨白，挤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人生和认知被颠覆的人又不是你，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果是以往的沈喻，绝不会对柳医生说出这么没礼貌的话。
可现在的他已经陷入了一种偏执的绝境，两种不同的认知几乎快把他自己逼疯了。
“……庄周梦蝶，原来是这样。”沈喻忽然低声笑了出来，笑得眼角溢出泪水。
他平静地看向江存川，眼底却压抑着几分残存的希冀：“你们都说那个沈喻是我幻想出来的人生，但你们又怎么能证明，现在的这一切不是那个我在濒死前产生的幻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