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致知自出生起，接受的就是所谓“管理者”的教育。
沈父沈母是商业联姻，早在结婚初始的协议上两人就达成了一致。长子一定要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等有了小的，再来宠宠也无妨。
所以当沈致知还在肚子里，性别刚刚被检测出来的时候，沈家就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一系列最严格的继承人教育，准备把他培养成最合格的继承人。
然而，合格就意味着不能出错，要每一步都走得和父母的安排严丝合缝，才不会成为他们眼里的“残次品”。
在沈致知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未享受过来自父母的关怀。
每天从一睁眼开始，家里就已经为他准备了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课程。
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不是他们的小孩，而是一个机器人，这些所谓的“继承人课程”，也只是在为他的程序进行调试、修改，好让他能够一步不错地成为公司的管理中心。
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这当然可以理解，冰晶对于机器人来说，主人的命令就是最高指令不是吗？
沈父沈母显然对沈致知的教育成果非常满意，所以当沈母怀上第二个孩子时，他们也为这个孩子提前预定了合适的身份。
——乖巧听话的小儿子，只要像个吉祥物一样，不需要插手公司的事情，可爱的撒娇受宠就好。
即使是对沈致知，他们也是这么说的：“这是你的弟弟，你一定要对他好、宠他、爱护他，知道了吗？”
他们乐于将两个儿子像物品一样安排得井井有条，并且严格按照“使用手册”来对待他们。
给予沈致知的是严格的教育、是鞭子、是苛训。
给予沈喻的则是糖果、是偏爱、是宠溺。
泾渭分明，条理清晰。
尤其当沈喻不知怎么入了江存川的眼时，就更坐实了他“吉祥物”的身份。
江存川虽然还是一个幼童，但他颇受宠爱——而他这种宠爱与沈喻的“形式主义”不同。
沈喻所受的宠爱是限定在不许他伸手向沈家中心权力后的，但江存川所受的宠爱却能够为他带来实打实的利益，甚至可以恩泽到沈家。
正因为有江存川的存在，就导致明明是和沈喻一样定位的沈向书，得到的偏宠却远远不如他。并非是父母的偏心，不过是他身上的“附加价值”不如沈喻而已。
在这期间，他们甚至动过别的心思。
“沈向书以前为了激你，说原本和应怀瑾定下婚约的人应该是他，不算说谎。”江存川冷笑了一声，眼睛里闪过恼恨的冷光，“你爸妈确实动过换人心思。”
“他们是商人，精明着呢。”
把江存川和应怀瑾同时放上天平的两端，天平会向哪边倾斜不是一目了然吗？
沈喻像听故事一样听着本该属于自己家的辛秘。
在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他确实发现了一些端倪，沈家的结构似乎有些不对劲。
比如同样身为沈家的儿子，为什么只有沈致知可以接触到公司内部事宜？即使硬说是因为只有沈致知年龄到了，能够进入公司，也很勉强。
要知道别的富二代，就算再纨绔，也是对自家公司的产业和经营有一部分了解的。
而不是像他和沈向书这样，像个傻蛋一样一问三不知。
“怪不得沈致知把公司捂得那么牢，合着我和沈向书就是俩吉祥物呗。”沈喻撇了撇嘴，对于自己的定位很是不忿。
怎么说他的智商也还可以吧！怎么就变成混吃等死的吉祥物了！
哪料江淅却噗嗤一声笑了，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小鱼哥哥，这你可就说错了，你才是沈家的吉祥物。”
“至于沈向书嘛——”江淅拖长尾音，露出一个明晃晃的不怀好意的笑容，“估计马上就要变成沈家的蛀虫了吧。”
“啊？”沈喻一脸茫然。
与此同时，医院里的沈向书却瞬间煞白了脸色，看到沈致知扔到他面前的那些资料，嘴唇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纷扬的白纸落满了沈向书的病床和地面，纸上密密麻麻的印着许多字，但最显眼的还是那些彩色印刷出来的照片。
照片上，燃着银紫发色的少年狰狞的表情格外瞩目，而在他嚣张恶劣的笑容下，另一个形容苍白、浑身是伤的少年则眼露畏惧，瑟瑟发抖。
没错，沈致知连夜调查，又打印了整整几十张的，全部都是沈向书这些年里欺辱沈喻的证据。
然而这还只是一部分发生在人前，有人证物证，能够调查出来的一部分。那些在暗地里进行的欺辱，不知道还有多少。
这些调查都是白特助去进行的，在看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以前他都是跟在沈致知身边，他记得见到的小少爷虽然有些顽劣，但远不如这些照片上的那么不堪。看他和沈致知撒娇的样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还会有这么残忍的一面。
把调查结果交给沈致知的时候，白特助忍不住看了BOSS一眼，只见他脸色铁青，似乎是愤怒至极。
不怪BOSS那么生气，毕竟小少爷做得那么过分，就连自己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二少爷再如何……也是他的亲哥哥啊，他怎么下得了手呢！
想到照片上少年浑身是伤的身体，白特助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伤得那么重，已经可以算是刑事事件了吧？
病房里，沈致知的表情冷极了，看向沈向书的眼神既不是从前的淡漠，也不是沈向书想象中的怒火，但却令他更加毛骨悚然。
沈致知的眼神太冷、太平静了，在这样的眼神审视下，沈向书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件物品，正在待价而沽。兴许沈致知正在考虑该怎样为他决定一个合适的价钱，然后更好的卖出去……
不，怎么可能呢。沈向书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烫手山芋一般把这个可怕的猜测丢出去。
“哥哥……这些都是假的，不是我做的……”沈向书企图用卖惨和可怜打动沈致知，他不顾自己还在输液，一把扯下手背的针头，血从针眼流出，鲜红蜿蜒在手背上。
沈向书踉跄着走近沈致知，想要去拉他的袖子，为自己求情：“那些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沈致知没动，任由他扯着自己的袖子，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向书，语气十分平静：“沈向书，你太蠢了。”
“蠢到连一个吉祥物都做不好。”
他开始怀疑父母的决定是不是真的正确，明明只要有沈喻一个吉祥物就可以了，他也可以按照吩咐做一个合格的哥哥，为什么还要再添一个沈向书呢？
沈向书神色仓惶，他不理解沈致知为什么变成这幅样子，却本能地畏惧着现在的沈致知。
沈致知呼出一口气，蹲下身，神色温柔地看着沈向书，说出的话却如同宣判死刑：“沈向书，你太让我失望了。”
“爸妈和我辛苦做的一切，都要被你这个蠢货毁掉了，你知道吗？”
“什、什么？”沈向书茫然无措，但还是听到了沈致知说的“爸妈”二字，眼眸瞬间一亮，“哥，你找爸妈来，他们会相信我的。”
“这真的不是我做的！”
沈致知定定地看着他，忽然扯了扯嘴角。
这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笑，甚至表现得有些诡异：“你想见爸妈是吗？好，我现在就带你去。”
说吧，沈致知不顾沈向书还穿着病号服，甚至没有看一眼沈向书还在滴血的手背和他光裸的脚，用力地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出了病房。
两人闹出的动静把守在外面的白特助吓了一跳：“BOSS，您这是……”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白特助看到沈致知的眼神，甚至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后背冷汗直冒。
眼前的沈致知与他认知里一丝不苟却稳重可靠的BOSS不同，眼前的人就像是一个濒临毁灭边缘的黑洞，尤其是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温度和光彩，像两颗冷冰冰的玻璃珠。
这瞬间的对视让白特助心生畏惧，以至于他没能跟上沈致知的脚步，眼睁睁地两人离开。
进入电梯前，沈向书甚至还仓促地向白特助叫了一声，像是求助。然而他的声音很快就被电梯厚重的门板隔绝，白特助的世界重新归于安静。
“哥、哥哥……”沈向书光着脚踩在凹凸不平的水泥路面，地上的碎砂和石子硌着他的脚心。刚才似乎还踩过了一片碎玻璃，疼得他发出短促的尖叫，眼泪都涌了出来。
而沈致知却对一切视而不见，像个物品一样把他塞进后车座里，自己坐进了驾驶座。
一路上，沈向书始终小心翼翼地缩在后排的角落，看向沈致知的目光惊疑不定，还掺杂着深深的警惕和戒备。
眼前的哥哥非常可怕，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两个小时后，车子在一处沈向书想都没有想过的地方停了下来。
眼前铁门高院，院墙高处还挂着电网，守备森严，尤其是刺目的四个字，几乎灼烧沈向书的眼睛。
远山监狱。
“你不是想见爸妈吗？他们就在这里。”沈致知似乎笑了一下，然而此刻他的笑容在沈向书眼里，比魔鬼还要可怕。
沈向书转身欲逃，被沈致知一把扣住：“你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吗？”
“是、是谁……”沈向书声音颤抖。
“当然是江存川啊。”沈致知的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