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给父母扫墓的时候,比起平时的纸钱香烛鲜花,李昭又多带上了一条烟。

  空壳的,只有表面有烟草的图案,烟盒一打开,只放了几根草意思一下。

  “不过本来扫个墓,也不能让我变相吸入尼古丁和焦油。”李昭点燃了空烟盒,“而且也太贵了。”

  “哦对了,冉东逃跑的路上被抓到了,好像他们那个案子又在重启调查。”李昭又想起来另一件事情,也算是告知李警官一声,“下次……带梁泊言回来看你们。你保佑一下我,不然的话就把烟托梦还回来。”

  他回去的时候,梁泊言正在忙于工作。

  一回到歌手的身份,果然什么都不一样了。李昭想到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又酸了起来。

  比如梁泊言的经纪人,明明都还没有正式回归,都能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从一开始的痛哭流涕,到后面恢复正常,警告他不要再去酒吧随便开唱,问他还有没有喝酒。在得到满意的回答以后,火速发过来许多的演出邀约,恨不得让梁泊言马上重回舞台。

  “你可以过来面谈。”梁泊言说,“我把地址发给你。”

  “如果你还住在李昭的房子里就先不用了。”经纪人毫不客气,“毕竟你现在没有签宣传约,我还是装作不知道有这种公关问题要处理比较好。”

  “是的是的,”梁泊言态度很好,“我后面也会找公关团队,不给你们添麻烦。”

  李昭态度不太友好:“你这就安排上了,还没有重新签合同呢。”

  “对。”梁泊言也想起来了,“你不是说拿去让律师帮我看吗?这都几天了。”

  李昭也像刚想起来似的,把刚收到的文件找出来递给梁泊言:“律师那边看过了,说没什么陷阱,你前公司还是挺厚道的。你签了吧,我已经让快递员半小时后上门来拿了。”

  在交给李昭之前,梁泊言就已经看过一遍这些文件,的确没有太大的问题。于是他拿了支笔,开始在应该签名的地方签名。李昭今天也格外体贴,站在一边,帮梁泊言翻页。有时候微微弯下腰,用手指点着某个空白的地方:“签这里。”

  梁泊言便签字,按手印。李昭将纸巾递给他,擦掉右手大拇指上的红痕。

  李昭翻得越来越快,看梁泊言签完,便马上翻开下一页,仿佛快递员马上就要敲门带走文件,晚一分钟就会崩掉他们俩。

  快到梁泊言终于受不了了,开始喊停,不但停下,还往前翻了几页。

  “我认识英文。”梁泊言说,“这是伴侣证明的模板吧?”

  “是吗?”李昭表情不改,“我英语不好,不认识字。”

  “后面这一页是中文了吧,”梁泊言抽出来,“《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这你从哪儿偷来的?”

  “网上下载的模板。”李昭说。

  “中文英文就算了,还有法语荷兰语的。”梁泊言从头开始翻,才发现在合同里夹杂了不少,“你什么时候移民欧洲了?”

  “我自己打印的,签着开心不行吗?”李昭反问。

  “我现在怀疑你泼邱老师脏水了,”梁泊言只是感叹,“就是你自己传出去的吧?你之前说没用的啊,签这玩意儿更没用。”

  李昭真的变了,居然现在还会说谎忽悠他了。

  “哦。”李昭开始收拾,“那你别签了。”

  但是他没有抽得动那几张纸。

  梁泊言笑着看他,将那几张毫无法律效应的纸拿回去,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I do.”他仍然说。

  又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梁泊言收拾行李,准备回一趟上海。

  现在的狗仔废物却忙碌,之前完全没有拍到半点有用的东西,现在得到消息了,又开始围在小区周围昼夜不休地加班蹲守。

  “这都下雪了,给人家也放个假,”梁泊言说,“我也得回上海去收拾一下东西。顺便剪个头发。”

  “什么?”

  “头发太长了。”梁泊言的手指插进快要及肩的黑发里,“我在上海有熟悉的造型师,现在突然换发型还是找他比较好。”

  他好像又要变回那个光彩照人的明星了,而且还会比以前更加耀眼。让李昭逐渐想起来,梁泊言曾经在多么遥不可及的高度,是当李昭坐在观众席中,始终无法触及舞台上的那个人。

  但此刻他跟李昭靠得极近,告诉李昭:“过几天就回来。这个我就不带走了,你帮我放书房吧。”

  李昭低头,看到了那张让他们当成解密工具的照片:“这个不是很重要吗?”

  “现在不重要了。”梁泊言的眼睛望向虚空的远方,“我到现在才突然想起来,或者说,是我搞错了某些记忆。”

  这张照片,出现在梁泊言的眼前,并不是去年的事情,而是快二十年前,当他回到那个马上要被收走的家中,他找到了一些零钱,找到了一张八达通卡,找到了他的校服和课本,还有,被梁幻遗落在抽屉里的照片。

  他以为自己没有多在意,但也始终没有扔掉,照片放在卡夹里,和一堆信用卡会员卡放在一起,随着移动支付越来越方便,他好久都没有再拿出来过。

  而录像里,女人看着那张照片时,或许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在想,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多好。她连自己都没有太在意这个念头,往事不可追,她很快将这个荒谬的想法抛之脑后。她不算个好人,但是人在某一个时候会后悔,会想要重头来过。

  “周其野说,如果这是个咒语,那也是必须遇到合适的钥匙才会生效。”

  梁泊言复述着周其野的话,“比如接收到这个念头的人,他也有着强烈的、相同的想法。”

  所以周其野说,只能问他自己。

  他回到了深渊里,将缺失的过去填平。那个被抛弃的雨夜之后,他终于重新长大。

  “前几天,那个香港的律师跟我联系,他说了一句话。”梁泊言又开始讲英文,“No man should benefit from his own injustice.这是一句法律谚语,任何人都不能从自己的不当行为中获利。”

  他也问周其野,既然这是梁幻的念头,为什么梁幻没有实现,周其野开始推锅,表示这种高难度的问题不要问他,或许仅仅就是天命。梁泊言觉得,也许是这个原因。

  “可能实现你的愿望代价比较小,”李昭倒是直接,“用最小的成本完成kpi。”

  这个说法真不浪漫,但是,管他呢。

  “那你以后是不是要相信玄学了?”梁泊言想起这个问题,“我们家里不会留出个房间天天上供吧。”

  “我会考虑看看周其野发过来的新剧本,他还挺能编的。”李昭说,“大师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了,最后还不是我们编剧的功劳。”

  “梁先生是吗?”刚下飞机,梁泊言就接到一个电话,“我这边是接机的司机,您是走VIP通道出来吗?”

  “接机?”梁泊言有些懵,“我没定啊。”

  “是李先生在线上的订单,他说跟您说一声,您就知道了。”司机那边说。

  梁泊言这下倒是知道了,正奇怪着李昭怎么这么大方,一上车,后排座位上,还摆着欢迎的鲜花和卡片。

  他翻开卡片,那上面俨然是李昭的字体,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写下,又什么时候寄到上海的,真是一个谜团。

  “我四舍五入的同行、剧作家王尔德说过,不要害怕过去,如果人们告诉你,过去无可挽回。

  “你别信。

  “这是我能想出来的,关于你为什么会变回去的答案。

  “也欢迎你,回到此刻。”

  落款是“李昭”。

  “梁先生,对这个速度还满意吗?”司机注意到梁泊言的异常,担心是自己车开得不好。

  “嗯,挺好的。”梁泊言说,“就是刚刚想起来,快要跨年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我有个朋友说,他的新年愿望是明年上的剧能在豆瓣上8分,您觉得能实现吗?”

  “8分的豆瓣?”司机问,“现在豆瓣酱还有评分吗?”

  “有的,他们还挺看重。”

  “那祝福他吧。”司机很无所谓地派送着祝福,“一定能实现的。”

  梁泊言也笑了起来,都市渐次亮起的灯光中,他给李昭发去消息:“我下飞机了,坐了你叫的车。”

  “哦。”李昭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反应很平淡。

  “刚刚司机预测说,明年你的剧能上八分。”梁泊言又说。

  李昭给他打了个“?”

  “我还看到了你写的卡片。”梁泊言又说,“I love you too.”

  “我没在卡片上写‘我爱你’。”李昭觉得梁泊言看错了。

  “嗯。但我看到了。”梁泊言继续打字,“你知道我回上海干什么吗?”

  “找Tony剃头。”李昭回复。

  “……上海的房子空置了太久,也是时候退掉了。顺便把那些还能用的设备和衣服寄回来。”梁泊言说,“我觉得,还是回北京住比较好。”

  李昭也在外地赶路的车上,快到新年了,有人在桥上放烟花,一边放一边跑,后面警车在追。

  烟花在夜空里越来越亮,直至漫天盛开,就像车内音响里,梁泊言的歌声一样,慢慢亮了起来,恍如白昼。

  “不要信司机的,明年作品大概率也上不了8分。”李昭给梁泊言回复,“但我爱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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