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专辑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专辑概念,交过来的词曲,经常也是需要一次次的修改更正,调整效果。

  而像梁泊言这样的歌手,许多人排着队想办法让他唱自己的歌,比如杜闻就曾经有幸被梁泊言挑中过曲子,连词都还没填,梁泊言先自己试着录了一遍听效果,觉得不错之后,才告诉作词人他想要什么风格的词。

  所以唱demo时,没有歌词,便是随口哼唱的,只要不跟旋律冲突,顺耳就行,大部分都是啦啦啦啦或者数字,居然还能唱得很有感情。

  车库是一个天然的音响,四下无人,李昭把音频打开来公放。

  哼着哼着,梁泊言突然唱了一句歌词。

  “相恋有多难,在一起应该有几多倍心跳。然而原谅我,忘记多一分钟给你。”

  杜闻说:“后来正式版居然没用,他说随便想到的,肯定没有人家专业的作词人写得好。但我觉得他是这样的人,从来不愿意袒露一点自己的内心,所以要杜绝一切暴露的行为。”

  梁泊言就是这么防备的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但所有人都原谅他,记挂着他。直到现在,还没有被淡忘。

  节目组那边又给李昭发来了明天的录制时间表,几点妆发,几点开始到比赛现场,预计几点结束。同时还提醒:“算上车程的话,可能还要再早一个半小时出发。我们这边安排了司机去接您。”

  他们甚至给司机都多加了钱,司机抱怨不已,说这个时间鸡都没起,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就不能住在摄影棚周围。

  李昭回复:“我明天自己过来就行,是我自己有事要回家的,不用麻烦司机师傅了。”

  这对工作人员来说,确实轻松了许多,给司机打去电话取消行程,才转头跟同事八卦起来:“你说李昭回去干什么啊?我看好像也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啊,回复我也挺快的。这跑来跑去也不嫌累。”

  同事嗤笑一声:“没有体力当不了好编剧,尤其是李大编剧,那是相当能跑。”

  相比起来,这点路程实在不算什么。

  李昭浑然不觉自己又被当成了八卦对象,梁泊言也不知道搞些什么,没有在卧室里睡觉,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连灯都没有关。好在他今晚回来,不然就这么睡一晚上,明天保不齐要感冒。

  梁泊言听见关门声,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姿势,无力地反抗了一下:“你关灯就行了,我自己走回去。”

  李昭没有理会他的抗议,又走了几步路,才把梁泊言扔到了卧室的床上。

  “你不会在等我回来吧?”他突然意识到一种可能性,问梁泊言。

  梁泊言歪了歪头,倒是不明白李昭的疑问:“这是什么很不可能的事情吗?你又没说你不回来。”

  而且现在的他也挺能熬夜,刚好今天又刷了一次李昭的卡,不再使用二手淘来的家用卡拉OK设备,外卖送来一套全新正品,在家尽情唱K。一边唱,还一边录下来发给陈思牧,陈思牧让他唱歌不要开那么大的原声,太假了,他却发得更来劲。

  李昭看完这些视频,却没有笑。

  “今天有人跟我说,以梁泊言现在的技术和状态,跑去给一个不知名小乐队当主唱,实在太浪费了。”李昭说,“其实我应该劝你把他给拉黑,更不要发这种东西暴露身份。毕竟未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到时候一场空,也没什么意思。”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梁泊言自然也想过这些问题,但或许,是他现在的心态的确过于年轻,只想顾着眼前的快乐,哪怕是浮云一般。就像乐队的歌一样,那么粗糙,也没什么文化,甚至有时候还有点语病需要梁泊言来上手修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公司里那些成熟得仿佛流水线的东西,他唱得更乐在其中。

  “不过还是顺其自然吧。”李昭关了灯,“顺其自然,走到哪里,都是可以的。”

  梁泊言侧过身,朝着窗户的方向睡去,窗外树影婆娑,摄人魂魄的月光洒进屋内,好像流水注入他曾经空荡荡的心。

  顺其自然是一回事,算卦也还是要算的。

  可是这一次,周其野坐下不到五分钟,就准备打道回府,拒绝梁泊言提出的要求。

  “我再说一次,你们能不能讲点科学,什么录像带里面飘出来的照片,因果律都失效了,质量都不守恒了,那还玩个蛋!”周其野愤怒地说。

  梁泊言好奇:“怎么封建迷信还要讲科学?这才不合理吧!”

  “当然要讲了,你看,封建迷信里,想要好运就要去借运,想要下辈子好过就要这辈子积德,想要菩萨保佑就得上香送供品,都是有来有往的。比如录像带里的照片,它本来就是存在的,结果又飞出来一张到你手里了,那原来那张怎么办,又不是克隆的,可能吗?”周其野对封建迷信行为进行了一些毫无道理的解释,就准备开溜。

  梁泊言却听进去了他最后的话,若有所思地拉住他,让周其野等等再走。

  “等李大编剧录完过来吗?”周其野说,“真没见过他这么爱抛头露面的人,一个编剧还能跑去上综艺。”

  “你别骂他了,下次万一又投稿遇到他当评委。”梁泊言说:“你的意思是,同一张照片不可能出现两次对吗?”

  “这不是废话吗?那句哲学家说的话,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周其野说,“如果只有过这一张照片,要不是翻印的,要不就是那一张照片本身。如果你要我讲怪力乱神的说法,那就是从遥远的二十年前借过来的,那个时空消失,这个时空出现,而不是什么从录像里由虚变实。”

  明明都是扯淡的说法,可是周其野却一本正经,坚持着他封建迷信界的能量守恒定律。

  二十年前,梁幻录完那段视频,感叹了一下自己的青春美貌之后,将这张老照片随手就放进了边上的抽屉里,照片并不是她的重点,只是在那个时候无意间录下的边角料。

  而后不久,梁幻逃亡海外,那间房子被屋主收回,给了梁泊言几天的时间,让他带走私人物品。因为梁幻早有准备,将家里有价值的东西横扫一空,再加上他那时候尚未找到落脚之处,仅仅只是带走了最重要的证件资料,其他的都没有拿走。

  可是,为了能多找到一点钱,梁泊言的确是将整个家都翻找了一遍的。

  有没有看到过这张照片呢?

  “朋友,我觉得穿越时空这种事情也不比从录像里飞出来好多少。”梁泊言说,“基本上都是可能性为零啊。你能不能别纠结这些了,要不然还是给我算一卦吧,帮个忙。”

  太有才能的人总要承受更多,周其野叹气,重新坐下来:“算什么,姻缘事业还是健康?”

  “应该是健康吧,”梁泊言思忖着,“算算我会不会死。”

  “……人都会死。”周其野快要掀桌了。

  “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曾经从身患重病到重返健康,但是我当时没有想到,也没有告诉你。”梁泊言说,“我这些天一直在变化,好像又要接近真正的年龄了。会不会有一天,回到我实际的身体状况,然后死了呢?”

  周其野端详着梁泊言的脸,看得很细。

  “好像是比上次要老一点。”他得出结论,“你觉得是这个照片施加了什么法力,等失效之后,你就会打回原形?”

  “不要说得我像什么妖怪似的。”

  “差不多了。”周其野摆了摆手,“反正你开始怕死了。首先要给我五十块钱。”

  梁泊言:“?花钱免灾吗?”

  周其野说:“这是关乎人命的事情,我既然要泄露天机,就不能走空卦,必须收钱。”

  反正也不多,梁泊言将信将疑地扫了周其野递过来的二维码,转了五十块钱给他。

  “好了,”周其野收起手机,准备走人,“今天是疯狂星期四,你可以去吃肯德基了。”

  “你他妈!”虽然钱不多,但意识到被周其野又摆了一道,梁泊言还是极其无语。

  “还没说完呢,”周其野说,“找到最近的肯德基,找他们借一下厕所,进去厕所遇到的第一个人,你看到他的背,就知道答案了。”

  “这人的背和王八的背一样,能当龟甲看卦?”听起来实在太不靠谱,梁泊言忍不住问。

  “我不知道啊,这是上天给的启示。”周其野说着,已经开始搜索最近的肯德基在哪里,“记得点他们的冰淇淋。”

  “这也是上天的启示吗?”梁泊言问。

  “不是,是因为今天买一送一,你可以送我一个。”

  点冰淇淋是错误的决定,梁泊言刚拿到手里,就踩到了地上的一片水渍,冰淇淋杯摔得掉到了衣服上,这下子真需要去卫生间清理一下了。

  他需要先洗掉手上黏糊糊的痕迹,再擦干净脸,衣服上的冰淇淋却很难洗,因为在胸前的位置,怎么用水都不方便,哪怕是蹲下来都不好洗,卫生间没人,他索性将上衣脱了下来,将胸口那块洗干净,拧干以后再抽几张纸巾,吸干水分。

  这些操作之后,梁泊言再将衣服拿到干手机下面,正吹着衣服,手里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甚至于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个卫生间除了洗手台有镜子之外,其他几面墙上,也有装饰用的镜子,多重反射之下,只有一个人的卫生间,他只看到一个人的背影。

  就是梁泊言自己的。

  他的背不至于龟裂得能让人占卜算卦,没有痣也没有痘,如果凑近了看,也只能看到几道不明显的,和肤色快要融为一体的疤痕。

  如果周其野给的算是一个答案,他给周其野V了五十换来的结果就是,让他问自己。只有他自己知道答案。

  梁泊言想,封建迷信总是靠着话术让人走进圈套里,果然其实一点都不可靠,不值得信赖,这算是什么结果,肯德基里是找不到命运的。果然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