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之前,梁泊言还要做一个实验,来确保能成功通过律师那关。

  陈思牧是不太方便见的,不然陈思牧看他化妆变成这个样子,可能会变成一只尖叫鸡,怒骂他为了男人失去自我,这种事都干得出来,更没有能力帮他鉴定能不能蒙混过关。

  自己的前老板金明曳也不是个好选择,上次都见过一次了,梁泊言上次说自己整容变年轻,现在总不能说又整回去了。

  不过还有个熟悉他样子的熟人,联系也挺方便,甚至在他刚回大陆的时候,也见过那么几次。

  陈启志。

  甚至都不用刻意地找机会,李昭这些天又收到影视论坛的邀请函,原本推了没搭理,现在再给主办方打个电话,很快便受到了盛情欢迎。

  “你这么是不是太招摇了?”梁泊言都有点担心,“去个活动还带个人,我已经不敢想象你现在在影视圈是什么口碑了。”

  李昭说:“这能有什么影响。本来给我配的就是标准套间,也没让他们多掏钱。”

  “但邱老师怎么看?”梁泊言问起来,“我觉得他到现在还能跟你保持师徒情分是种奇迹。”

  “我上次把周其野那个蜥蜴人的剧本发给他以后,他已经一周没理我了。”李昭也很忧愁,“正好今天也能见到他,我问问他觉得周其野写得怎么样。”

  邱老师果然在跟人推杯换盏,看李昭过来,又跟人介绍了一番他的得意弟子。但等别人一走,邱老师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说李昭最近成天正事不干,连他都知道李昭推了好几个项目。

  “您之前不是一直劝我去医院看病吗,我后来发现,我的肩周炎其实是心理因素。”李昭说,“只要不面对甲方,我就不会哪儿哪儿都疼。”

  邱老师也当了多年的编剧,倒也不是不知道个中辛苦,勉强表示了理解,但对另一件事情就没那么客气了,指着一个方向的人影:“你怎么这种场合还把他带过来啊,我刚刚都看到了。就那个背着个包的是吧,他带个包干什么?”

  “里面背着化妆用品。”李昭礼貌回答,但邱老师不太接受,很是嫌弃地说大男人化什么妆。

  具体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告诉邱老师,李昭只能说:“我们男同性恋是这样的,比较爱打扮。”

  “你又开始了是吧!!以后给你署名的时候就给你署编剧男同性恋李昭行不行?”邱老师听得生气。

  “不太好吧,会被禁的。”李昭提醒。

  邱老师听得头痛,摆了摆手让李昭滚远点,但又想起来什么,叫李昭滚回来。

  “小周那个剧本太另类了,走正常渠道肯定是不行的。我问了几个做先锋话剧的朋友倒是有点兴趣,就是要把蜥蜴人改成外星人,不明生物也行。”

  “……您怎么还拿给别人看了?”李昭很是惊讶,“而且居然还有人要?”

  “你发给我不就是那意思吗?”邱老师也很惊讶。

  “我发给您……”李昭说,“是因为上次在精神病院的时候说的,顺便给您看看写得有多离谱。您给那些人看剧本的时候,说了周其野是周院长的儿子吧。”

  这是不言自明的,不然的话,谁会要那玩意儿。李昭也没多在乎,这种行业都存在的潜规则,他早就看惯了,反正最难受的肯定是周其野本人。

  邱老师也没有否认,更没有什么羞愧,只说:“李昭,像小周这么天真的人,是因为他的家庭背景保护着他可以天真。”

  陈启志来影视论坛吃吃喝喝一场,突然收到李昭的邀约,说要跟他聚聚。李昭请客这种奇迹实在罕见,如果不是李昭特别注明让陈启志一个人来,陈启志真想把其他人都叫上,敲诈李昭一顿。

  他倒不会担心李昭这个男同会性骚扰他,但事情透露着不寻常的气息,他也忍不住问李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昭回复得很直接:“梁泊言回来了,跟你这个老朋友见面而已。”

  这话一说,陈启志自然就赴约了。

  主办方安排的酒店里就有用餐的包房,陈启志落座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梁泊言的人,他狐疑地问李昭:“你不会把那个盗版给带过来了吧?别他妈忽悠我啊。”

  “没有,就是他,他去化妆了。”李昭说。

  “梁泊言什么时候还化妆啊,咋了等会儿还要给我高歌一曲?”陈启志不太信,当然他更想怀疑的,“我有那么重要吗?”

  “有啊。”李昭说,“好歹陈总也给了我那么多机会不是吗?我都要多谢你。”

  那些他以为全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机会,可能在很久之前,就有人暗中伸手推了一把,还要顾及着他,不让他知道。

  就像他曾经在剧组里给人打杂的时候,认识了偶然过来的大编剧邱老师,邱老师欣赏他,慢慢带着他走上当编剧的正轨。他也以为都是运气。

  陈启志果然一愣,但也放下了疑虑:“梁泊言还真回来了,他跟你说的吧?”

  “没,胡说八道试探你的。”酒水饮料由服务员送上来,李昭喝的是西瓜汁,陈总依然是名酒,“你承认得倒很快。”

  陈启志也没着恼,反而呵呵一笑:“你知道了也好,老子好多次都忍不住了,怎么都看你不顺眼。”

  梁泊言姗姗来迟,一推门看到陈启志便打招呼:“老陈你看起来又老了好几岁啊。”

  陈启志是做好了梁泊言变得不太一样的准备的,梁泊言毕竟之前还是个病人,恐怕就是状态太差,才需要去卫生间化个妆来让气色好一点。

  但意想不到的是,完全是反方向的不一样。

  “你看起来倒是年轻了好几岁。”他实在是不敢置信,“而且你的声音怎么回事,病好了吗?”

  梁泊言于是又拿出忽悠金明曳那一套,来骗陈启志这种中老年人,主打就是一个秘而不传的大师发功拯救了他,但也花了太多时间和精力,所以现在才能露面。对于亏心事做多了成天请大师看风水的人来说,这套很是适用。

  陈启志听得心向往之,恨不得马上去给大师送钱。

  “你八成以为我死了吧。”梁泊言调侃着,“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当然是高兴的,以为梁泊言死了也不意外,毕竟梁泊言离开的时候,他也知道梁泊言已经生了重病。

  “但你没告诉他,”陈启志说,“他本来就不正常,那段时间找你找疯了……”

  “差不多可以走了吧。”李昭突然说,“这酒店的餐厅也挺贵的,你去论坛吃工作餐就行了。”

  陈启志举手投降:“行了不说了,刚才的事也是,大家以后都不说了。喝酒喝酒。”

  “我现在不喝酒了。”梁泊言笑吟吟的,但说着很冷静的话,“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来一次,要保重身体。”

  这虽然不像梁泊言,但也不奇怪,大病一场以后的人,总是要更爱惜身体一些的。

  “你刚说我看起来变年轻了吗?”梁泊言还问。

  “长相其实还是那样。”陈启志实话实说,“就是状态感觉好了不少,眼睛都亮了,声音也年轻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他甚至会说,有一丝像梁泊言消失的这段时间,那个出现在李昭身边的年轻人。

  当然对陈启志这种人来说,李昭这种爱一个睡另一个的私人生活,除了性取向有所不同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男人就是这样的,但对象是陈启志的朋友,那就不太好了。

  “你之前那个手机没用了吗?”陈启志低声问,“我有些事情,等会儿微信跟你说。”

  梁泊言说:“暂时……没开机。我打算过段时间再回来。”

  如果回得来的话。

  “你现在微信都不用了?”

  用倒是用的,但是那个号之前就加了陈启志,还是以另一个身份。

  陈启志便只好在李昭的眼皮子底下隐晦地告诉梁泊言:“你知道吗?我其实不太喜欢男同性恋,主要是我们男的太不可靠了,两个男的,那就是加倍的不可靠,所以得性病的比例才那么高。”

  “我没有性病。”虽然很小声,但李昭果然听到了,严正澄清。

  梁泊言却明白了陈启志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说他出轨了?”

  这么直白,陈启志也是一愣,但转头一看,李昭居然也一脸坦然,仿佛早就跟梁泊言交代过了一遍。

  梁泊言已经习惯了,反正锅也不能让李昭一个人背,索性自己也增加了一些人设:“就是那个跟我有点像的嘛,我知道了,没什么的,麻烦你替我担心了。”

  这样一来,无法接受的就变成了陈启志。以前不管怎么说,都是李昭追着梁泊言,现在呢,反而是梁泊言变成了“当然选择原谅他”那个人。这就让他很是不爽了。

  陈启志选择火上浇油:“其实不止,他还跟我侄子有一腿。”

  “陈总,话不要瞎说,小心被口水噎死。”李昭这下不高兴了,“那事澄清多久了,你也别为了泼我脏水,连自家亲戚都不放过。”

  “我怎么知道你澄清的真假,”陈启志没有放过他,“我那侄子也是个一心想红的,什么事都说不定。”

  李昭实在懒得纠缠,站起来就准备走:“行了,反正他都认出你来了,这饭不吃了,走吧。”

  “我会卡你尾款的。”陈启志放出了最强的威胁,“以后我们平台的戏也不会找你和你们工作室的人。”

  李昭露出荒谬的表情:“陈总,大气一点,你看梁泊言都不在乎。”

  正是因为梁泊言不在乎,才让陈启志有几分跳脚:“你XX的渣我朋友,你还算是个玩意儿吗,你当老子吃素的是不是……”

  真是令人头痛的局面。

  梁泊言说:“真没什么事,行了行了,吃完饭再走。”

  李昭这人虽然渣男,但还是很给梁泊言面子,又坐了下来,点了几道菜,不太愉快地吃了起来。

  陈启志又打听着起死回生大师的消息,梁泊言含糊其辞,说大师要求他保密,因为这种事情也讲究业报,不是遇到生死攸关的事情,不能轻易动用。靠着李昭这段时间找各种大师的福,他也掌握了许多专业术语,一套一套的,把陈启志给忽悠瘸了。

  “那你这一年还干了些什么?”陈启志问。

  梁泊言说:“我把我出过的歌版权都买过来了,还有我个人形象的使用权什么的。免得我公司去搞些什么傻比的AI。刷到我就烦。”

  科技进步是不争事实,但他毕竟是个活人,无论金明曳有多少理由,他看着都别扭。

  “那应该一大笔钱啊。”

  的确是的,不过金明曳给他打了个折,所以还好。可是面对陈启志,自然要夸张点说:“那肯定啊,还趁着我要解约开高价,我找大师治病也花了一大笔钱,现在全靠他养着了。”

  终于用一种扭曲的方式,让陈启志相信了梁泊言现在的委曲求全是有原因的,气势也总算没有像刚才那么强烈。

  “所以尾款你还是要结的。”梁泊言又说,“不然我和他都吃不起饭了。他那房子每个月还在还贷呢,到时候一断供,我也没地方睡了。”

  李昭终于识时务了一次,这下没有插嘴说是全款买的。

  饭局上没有梁泊言一起喝酒,陈启志一个人喝闷酒也寂寞了许多,也不仅只关心梁泊言,更在长吁短叹着自己的问题。从压了几年基本已经彻底完蛋的耽改剧,到最近又爆出的失德艺人和偷税艺人,又是多少钱打了水漂。

  “又有多少编剧收不到结款了。”李昭说。

  陈启志酒劲起来了,又开始指责李昭:“还好不查幕后工作人员的道德水平,你这就是典型的失德编剧好吗?等哪天查起来了,你第一个跑不掉!光是搞同性恋就可以让你滚蛋。”

  “那他也是。”李昭抬了抬下巴,冲着梁泊言的方向,“还是艺人。”

  陈启志更想踹他了:“你他妈也知道啊?!我看你以前瞎几把说的时候也没避讳过啊,没见你考虑过人家前途啊。”

  所以他在这个问题上,从来就不太喜欢李昭,梁泊言确实是个透明柜,歌手在这方面的影响也有限,但是像李昭这样毫不避讳的,也仍然不太好。

  今天跟陈启志呛了快一晚上的李昭,在这个时候总算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李昭才说:“我家里人去世得早,我也没太学会怎么去喜欢人。”

  如果陈启志是第一次听,他会信的,但是李昭的家人去世这件事,他都听过很多遍了,自然是有些厌烦的神色。

  “……以前我是这么觉得的。”李昭补完了全句,“但现在想想,可能纯属欠抽。”

  梁泊言呛得连连咳嗽,把水洒了一地。

  陈启志却颇为赞同,只觉得李昭今天终于说了句不中听的人话。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归?”陈启志最后问,“还准备开演唱会吗?”

  “当然开了。”梁泊言笑着,“到时候请陈总捧场。”

  回来一趟见一面,不仅是为了测试一下化妆技术好不好,也在远去香港之前,再与关心过他的朋友见上一面。这些人不算完美,但他曾在天国将近之时,跑马灯一样回顾过去,原来一点点与世界的联系,都会变成丝丝缕缕的留恋。

  就像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唱歌,走到何时都始终在唱,演唱会也一定会开。人间实在美好,所有的一切,铸成命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