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泊言的确想明白了一些事,但这对现实世界并没有什么帮助。

  “如果照你推测的,你妈妈匿名举报,那她可以减刑。”李昭说。

  “你疯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死人减刑?”梁泊言反问。

  他又叹口气:“不过其实也是我猜的。”

  那飘扬而下的尘埃,就像经年的时间一样,覆盖在了过去之上。只能隐约看清轮廓,却无法窥见细节。毕竟他并没有细致的工具,可以扫去那沉积多年的灰尘。

  “草,那她留给我的遗产岂不是都是赃款?还好我没要。”梁泊言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多少钱?”李昭对钱敏感,听到这个,只关心数字。

  “你这么感兴趣?”梁泊言开玩笑,“我手写个遗嘱按指纹留给你,到时候你去拿。当初你爸爸为这个案子加班猝死的抚恤金太少了,给你补上。”

  “你当时已经给过我很多钱了。”李昭说,“当时你也这么说的。”

  出了车祸之后,是梁泊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钱,承担了李昭所有的医药费,钢板都要用最贵的材质。后来李昭问梁泊言多少钱,他也没有告知,让李昭自己好好准备考试,别管那么多。

  因为这份大方的付出,和梁泊言对李昭那段时间里的照顾,李昭原谅了梁泊言跟那不知姓名的男人鬼混的过往。虽然想象过很多梁泊言跟那个陌生男人在门后做些什么,但他从来没有问过梁泊言。

  有时候写剧本赶稿,需要一些音乐来放松,他会选择梁泊言的歌。梁泊言不是创作型歌手,但也在采访里讲,会参与歌曲的制作,希望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得到自己喜欢的歌。

  听着梁泊言的歌,多是情歌,李昭一边听,一边就会想,也不知道这是梁泊言的哪段感情经历剪切拼凑出来的,主人公代入了ABCDEFG,就是不像他跟梁泊言。越想越生气,稿子也写不下去了,出门直奔机场,几小时就飞抵上海。

  至于第二天要开的会,只能在梁泊言的书房里视频连线了。梁泊言时常说他有病,飞这么远过来也不理人,说完便出门见酒友,李昭顿时心酸不已,那时候又没多少朋友,便立刻打开博客,抒发一下感情。讲讲为某人千里飞行,对方却多么冷淡,连陌生网友都很同情。

  “我明天要出去,去戏剧节。”李昭说话的时候带着点炫耀,“他们让我当创投的评委。”

  梁泊言听不懂什么是创投,但李昭现在混得如鱼得水,他是知道的:“一路顺风,多要几个签名回来。”

  “和我那个助理去,叫柯以明,刚招聘的。”李昭强调,“现在太忙了,不花点钱请个人不行,每天都有人来骚扰。我让他定了两个单人间。”

  梁泊言听的有些呆滞,本来就没睡醒,半天才反应过来李昭的潜台词是什么,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李昭皱眉。

  “你要真是跟谁去乱滚了,我都高兴点。”梁泊言继续笑,“大哥,你看看你哪里像娱乐圈的人啊,你这样……你们搞宣传什么的,去过学校没?”

  李昭不知道他这是在问什么:“去过。什么意思?”

  “你不会被保安拦下来要出门条吗?”梁泊言问,“能不能别出门背双肩包了,换一个行吗?你都三十多了,再这样会被当成程序员的。”

  李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半天才说:“那是戏剧节送的。”

  他变得很生气,因为梁泊言宁愿关心他的包,也不关心跟他喝咖啡的助理。他为此甚至自己加钱改了单人间,这新增的费用,戏剧节主办方都不给报销的。

  他决定报复,去很多天,把各色人等约他的饭局都去个遍,把酒店房间升成总统套房,骄奢淫逸到极致,旅行箱都要换成rimowa的。

  但就是不换双肩包,给梁泊言一点颜色看看。

  但梁泊言终于还是关心了他,临走之前,梁泊言问起来:“你要去几天啊?”

  “五天。”李昭尽力让脸色不变,“有急事的话也能……”

  “你记得交电费。”梁泊言扬了扬手中的电费单,“今天贴在门上的,说再不交三天内停电。”

  理论上没什么错,但这个回答让原本有着过高期待的李昭勃然大怒:“你怎么这么着急,非要用电做什么,没电就活不了了吗?”

  “……”梁泊言实在服了,“我在你家也就玩玩游戏看看电视啊,这不得用电啊,不然能干什么?”

  他这个反问,确实问住了李昭,李昭却又非要反驳回去:“你为什么不去学习?”

  “……?”梁泊言不说话了,歪头看着李昭,用一种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的眼神。

  他的头发一直没去剪,越来越长,做这个动作时,头发也如水一样倾泄下来,那双眸子在发丝之间闪烁,五官和脸型都尚未棱角分明,看着甚至有几分雌雄莫辨。

  李昭能感觉到,他好好放在胸腔内的心脏,完全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青年时的梁泊言,就像是一坛醉生梦死的酒,沉溺其中,用酒精燃烧着生命的迷狂;但此时有着少年外貌的梁泊言,仿佛轻盈精致的一场梦,什么都是最好的,好到他需要时刻提醒自己,琉璃易碎,不要相信。

  “喂!”梁泊言对着空门喊,“门都不关啊?”

  他只能穿着睡袍,从床上爬下来去关了门,李昭一走,他瞬间少了个可以调戏的对象。昨天用手机加回陈泽明的好友,陈泽明在香港那边还是记着他,问他过得如何,他拍了房间发给陈泽明看:“阿明你唔使担心啦,呢间房好大噶。我依家日日都几开心……”

  但陈泽明还是不满。

  “我记得你好中意弹酒吧的钢琴,”他点评说,“应该买架钢琴才衬你。”

  梁泊言愣了一下,马上笑着说:“我都觉得,应该有架施坦威在这里。”

  视频电话挂断,梁泊言闭着眼睛,在空气里做出手势,弹了一会儿没有声音的钢琴。

  “妈的。”他骂了句脏话,“我一定是闲的无聊,装修都要让设计师留间书房。你觉得我是因为爱看书吗?”

  哪像那个人,说着爱,也愿意花钱花时间,跑那么远来找他,好像真的爱他,却没有在意过,他到底需要些什么。人迹渺渺的空城里,李昭以为他需要水果蔬菜肉蛋奶,但他更喜欢那束毫无用处的花。

  他打开手机里的弹琴APP,又找到那个私信他的好心人:“朋友,你的琴送出去了吗?我又想要了。”

  那边回得也快,马上就回了两个字给他:

  “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