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过去待完成【完结】>第8章 故去的事

  李昭自认,他是个脾气很好且敬业的人,所以哪怕再生气,走出去以后,他仍然能心平气和地跟陈启志谈工作。

  “不行。”李昭说,“他们说我没时间是敷衍你呢,我就是不想接。”

  陈启志想不出李昭不接的理由,于是自行判断李昭这是在欲擒故纵:“想提价了?说吧要多少万一集。”

  “好啊,五十万一集。”李昭马上报价。

  陈启志觉得真是太给李昭脸了:“五十集呢兄弟,我把演员片酬全给你算了。”

  他越想越气,但仍然要拉下脸跟李昭好好谈,甚至开始拉关系,提起那个人来:“你这个性格,要是别人我早就不搭理了。梁泊言都跟我说过,你的戏写得特别好。”

  李昭有了点反应,抬眼飞快地在陈启志脸上停留一秒,然后说:“他不会这么讲的。”

  非常笃定,让刚撒了一个谎的陈启志有些心虚,于是没再说下去,换了话题:“那你到底在忙什么,不会还在写立舟集团那个案子吧?我听说你这次还专门去香港找当事人做采访了。”

  这是李昭给公司那边的借口,他总要给自己一个理由外出,而不是为了一个莫名其妙消失的人。

  “哥劝你一句,年代戏可以拍,但立舟集团的剧情不可能,我建议你别搞了。”陈启志说,“到时候你卖剧本都卖不出去。你那时候还小,不知道立舟走私案的影响力有多大,我是广州长大的,那时候我家的电视冰箱收音机DVD,都是爸妈去番禺找人买回来的,连车都是!其实全都是立舟从香港走过来的货。后来他们在大陆的集团不是全被端了嘛,全部死刑死缓,香港那边的贸易公司死不承认跟他们有关系,而且97前,也管不了,只能不了了之。那个香港公司的总经理还是我学姐呢,我进学校的时候都听过她名字,说妥妥一学霸,本来那时候我导师都要招她当研究生,也不知道怎么就去香港了。”

  “梁幻。”李昭念那个人的名字,“1986年到香港,成为香港博亚贸易公司总经理。”

  “看来你还是知道点东西的嘛。”陈启志有些惊讶,“真去香港做采访啦?”

  “是你知道得太少了。”李昭只是这么说。

  他所知道的,远远不止这样一个名字和时间而已。

  还比如,梁幻,是梁泊言的母亲。1988年,她在香港玛丽医院生下梁泊言,出生纸上,没有父亲的名字。

  而十几年以后,她再次如泥鳅一样,逃脱所有罪责,坚称自己从未参与犯罪,换了一个无法引渡的小国国籍,逃之夭夭。

  没有人会对此不好奇,但认识梁泊言十几年,李昭从未从他那里得到关于过去的只言片语。梁泊言把他排除在自己的生命之外,一旦李昭多问几句,就只会不耐烦地问他要不要上床。

  床自然是要上的,但李昭还是生气。梁泊言不告诉他,他就只能自己去找这个答案。从这个人的父辈开始,去寻找梁泊言到底如何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这件事,最好还是先不要让梁泊言知道。

  李昭便对陈启志说:“你不要跟他多说这些。”

  “谁?”陈启志没明白。

  “你在卫生间遇到的那个。”李昭说,“我带过来的。”

  “那是茶水间!”陈启志怒了,“你嘴瓢也注意点,你在卫生间喝茶啊?!”

  与此同时,梁泊言在外面接受着拷问。

  “我是他侄子。”梁泊言瞎编。

  “不会吧,他好像没兄弟。”某个同事说,“他说他爸因公牺牲的时候,全是他一个人负责的。”

  梁泊言冷汗都下来了:“他这都跟你们讲啊?”

  “也没有啦,就是我们问他怎么赚钱这么拼,他说他妈当初癌症付不起手术费,后来他爸过劳牺牲,也没拿多少抚恤金。”同事说,“你不知道吗?”

  “其实我是他堂侄,很远房的。”梁泊言本来想说假期来找李昭玩,突然想起这个时节不属于任何寒暑假,便说,“读书太烂,读不下去了,就想让他给我介绍份工作。”

  影视公司的人也算是踏足娱乐圈,沾染了陋习,半个劝学的都没有,全在出主意。有的人说去选秀,但马上被反驳选秀没了;有人说去当网红拍视频,可以帮他联系MCN公司;还有人说:

  “你多讨好你叔叔呗,让他随便给你加个小角色,万一有热度了,起码日入2.08万吧。”

  梁泊言正在尬笑,身后就传来李昭的声音:“谁的叔叔?”

  梁泊言被抓个现行,笑得更尴尬,还要演下去,抬头管李昭叫叔叔,说是他们非要问的,自己只能招了。看李昭脸都扭曲了,梁泊言笑得乐不可支,出来了都还在笑。

  李昭问他:“玩这么开心?”

  “挺有意思的。”梁泊言说,“刚刚还有人给我看只有绿幕的样片,对着空气做手势好傻。”

  顿了顿,梁泊言才继续:“就是今天突然想起来,我好像都不知道你工作都在做些什么。不像我,你在家都能听到我唱歌。”

  说完,他看到李昭的表情松了下去,流露出的情绪似乎是高兴。于是他也不再问那个问题。

  他原本想问:你为什么那么说你爸?而且跟谁都说。

  但没有办法问。

  李昭是个情感上的暴露狂。十几年前,梁泊言就知道这件事。

  接到李昭父亲的死亡通知时,梁泊言二十岁,他结束了几年的酒吧驻唱,签了公司,准备出新唱片。李昭打电话给他,说父亲去世,问他来不来。

  梁泊言来不及看公司给的合同,匆匆签了字,拿到一笔马上可以打过来的签约金,赶了回去。

  四年过去,李昭已经比他高,他跟李昭不太熟,没话找话,就说:“你都长这么大了,你爸爸经常跟我提起你,说你特别优秀。”

  李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他不会这么讲的。”

  “他只会说还行。”

  梁泊言不知如何应对,因为李昭说的是对的。他偶尔跟李昭的父亲通电话,问起李昭的状况,从来都是:“还行,没丢人。”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烧纸、下跪,负责哭丧的人哭得比谁都大声,李昭没哭,坐着跟梁泊言聊起来。

  “大部分因公牺牲的警察是累死的。”李昭说,“一直加班,一直不回家,半夜回来睡觉,然后死在床上,评了烈士。完美无缺,所有人都对他无可指摘。”

  “这只是意外,你爸也不想这样。”梁泊言想,听到李昭这么评价他的恩人,他应该生气一些,但好像那种情绪并不是。

  “你只是觉得他应该更爱你一点,是吗?”最后他这么问李昭。

  李昭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但什么都没有说。

  当李昭一次次对着别人讲述那个他需要钱的故事时,他需要的并不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