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慢悠悠地把东西全部运回家,一转眼就到了下午四点。

  何嘉决定在全面打扫卫生之前,先填饱肚子。

  硬菜大菜之类的何嘉自然是不会,但是一些家常小菜难不倒他。

  生火做饭熟练的样子让舒回舟小小吃了一惊。

  一个小时做晚饭,舒回舟无法插手,只能看着何嘉忙忙碌碌,于是下定决心回家要学习厨艺。

  没有枞树菌炖鸡汤,何嘉便用葱蒜辣椒小炒瘦肉,然后再将摘洗好的菌子下锅,油烟暴起的一刻,奇异的鲜香味从鼻尖直达头皮,仿佛一瞬间吹起了松树林里的清风,浓郁鲜嫩。

  舒回舟还是第一回闻到这种味道,顿时走不动道了。

  “这种菌子是晋城没有的,放心尝,没有毒的。”

  “嗯,真的很香。”

  “再稍等一下,我再烧两个小菜。”

  舒回舟的眼神黏在他的后背,耐心等着他做完五道菜。

  “快吃吧。”何嘉将最后一道番茄炒蛋端上桌子,“味道估计是赶不上你在晋城吃的,我的水平不高,放心吃,不会拉肚子的。”

  舒回舟立刻给两人舀好米饭,乖乖开始吃饭,起初还算斯文,到最后像是百八十天没吃过饭,动作都出残影了,飞快地扒拉饭碗,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时不时给何嘉夹菜。

  何嘉沉默了一瞬:“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吗?”

  “吃了。”舒回舟含糊道,然后接收到何嘉疑惑的眼神,下意识放慢了速度,回归斯文,“咳,没有你做得好吃。”

  要是别人说这话,何嘉准以为是阿谀奉承,但是舒回舟这么说,他觉得是真话。

  何嘉刚想谦虚一下,便又听舒回舟说道:“这些菜都做出了他们原本的味道,很香。”

  说完,便又低下头安静吃饭。

  何嘉:“……”

  那不就是说自己没有什么烹饪技巧吗?全靠食材自己鲜,算了算了,就当做是夸自己了。

  看他吃得香,何嘉不由自主地笑出声。

  舒回舟:“?”

  何嘉:“没想到舒大学霸也有这样一面。”

  舒回舟耳尖一红,放下碗筷,顿时拘谨起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塞进嘴巴里,虽然每一筷子都夹的少了,但是速度还是很快,往往前一口还没有彻底咽下去,下一口就塞进来了。

  何嘉也不戳穿他,就觉得十分有趣。

  大致吃了一刻钟,何嘉便笑吟吟地站起身来,“我吃饱了,你慢慢吃,我去院子里走走。”

  舒回舟很想也跟出去,但是一看满桌子的菜,反正何嘉也不看着了,便不顾形象地狠狠扒拉几口,总算是把自己喂饱了。

  然后把餐桌收拾好,又洗了锅碗盆瓢,这才走到院子里去找何嘉。

  这时候,何嘉已经找了个风水宝地,正在意思意思插几根干竹枝。

  舒回舟:“这是?”

  “养鸡。”

  何嘉将鸡妈妈和五只小鸡仔抱过来,这鸡窝就选在厨房的屋檐下,四周还有劈好的柴火,挡风又挡雨。

  “这只母鸡养野了,不会愿意待在鸡笼里的。”何嘉将鸡妈妈和小鸡从纸盒子放出来。

  五只小鸡挤在鸡妈妈的肚子下面,鸡妈妈的两只豆眼滴溜溜打转,站在原地不动,对陌生的环境十分谨慎。

  舒回舟看了一眼院子门口那漏风的大门,心想着这挡不住鸡妈妈“离家出走”吧。

  “咯!”鸡妈妈一声惨叫,顿时让舒回舟收神,只见何嘉不知什么时候从鸡妈妈的屁股上揪了一根鸡毛下来。

  明亮发黑,奕奕生姿。

  舒回舟还没有弄懂何嘉的意思,便见着何嘉又蹲下身,在鸡妈妈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扣住了它的脖子,一把摁在地上,眼疾手快就把鸡毛横插进了它的鼻子里。

  舒回舟:“!”

  忽然感觉脖子一疼是怎么回事?

  何嘉拍拍手,“解决了。”

  舒回舟:“?”

  “这是一个土办法,只要这鸡毛插到鼻子里,鸡妈妈就会被转移注意力,不会再野了。”

  果然,鸡妈妈缓了好一会儿,鼻子上有一根鸡毛让它晕头转向,不断用鸡爪子去刨或者低头在地上不断蹭来蹭去,哪儿还有要随时出逃的神气。

  舒回舟钦佩,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何嘉看向他,笑道:“其实鼻子里插羽毛是为了让母鸡多产卵的土办法,现在给它用也可以让它专心带小鸡。”

  “真棒!”

  “是过去的人发明的土办法。”

  “那你抓鸡插羽毛的手法也很棒。”

  “这还是我第一次尝试。”

  “那就更加棒了!”

  何嘉被他这句夸得还有些飘飘然了,但还没有忘记正经事儿,“别以为多说几句话就可以逃开打扫卫生了。”

  “当然不会。”舒回舟转头就去找新买的扫帚和拖把。

  何嘉指了指另外一间还没有打开过的卧室房间,“这就交给你了。”

  舒回舟看着锁上的房间门,顿了一下。

  “钥匙就在厨房门口。”

  舒回舟很快就找到钥匙,一打开门,尘土就铺面而来,他打开灯,黄沉沉的灯光照亮了这方小天地。

  两张斑驳的铁床,一大一小,大的是一米八的规格,小的是一米二的规格,上面堆着被褥,全部落了灰,两张床就占据了卧室的大部分地方。

  墙边上竖着一个棕色的衣柜,靠窗的位置放着一个小书桌,桌子上散落着一些老旧的彩色课本,还有一个弯脖子的台灯,在一些隐秘的角落里,还可以看到残旧的小孩儿玩具。

  头顶的灯光闪烁,舒回舟站在门口,耳边传来何嘉模糊的声音,“那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应该是最脏乱差,就交给你了。”

  舒回舟动作一顿,心中升起小心翼翼,动作也开始放轻,怕惊扰了这块尘封在时间的小世界。

  他心尖尖上的人,小时候就是住在这里……夜晚,小小的他就会开着小灯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累着了,然后就会踢掉拖鞋,几步爬上床翻滚睡觉……舒回舟简直就像是在海边拾贝壳的小孩儿,看见什么样子的贝壳都想要带回家收藏起来。

  何嘉良久没有听到卧室的声响,有些疑惑,从院子里探出头看过去,透过客厅,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舒回舟发呆的背影。

  何嘉噗嗤一笑,只当他震惊卧室的脏乱差,毕竟八年没人踏足了。

  一会儿自己打扫好院子还是去帮个忙吧。

  晚上八九点的时候,何嘉终于收拾好院子,转过头去找舒回舟的时候,舒回舟却拒绝了他的帮忙,甚至还找了把椅子,将他摁在卧室里坐着休息,光看着他打扫就行。

  舒回舟每擦一下柜子,就转头看一眼何嘉,眼神怪怪的,像是在一边回忆一边回味着什么,看得何嘉一头雾水。

  何嘉正想要说什么,啪的一声,世界忽然陷入黑暗了。

  舒回舟:“怎么了?”

  何嘉:“应该是没有电费了。”

  老房子长久没有人住,也没有人交电费,起初何嘉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还有些电费,现在一看,怕是已经欠费了,这才会断电。

  舒回舟打开自己的手机手电筒,照亮门口,“怎么交电费呢?”

  何嘉摸摸下巴,“这边的是老电表,又很多年没有人住了,手机上交不了,明天需要去村上找找管电力的人,顺便找刘姐姐拿你的衣服。”

  舒回舟点点头:“明天我陪你去吧。”

  “嗯。”何嘉打量了一下四周,灰尘还有一些,特别是床上的被褥还没有换下来,这也没办法住,“今天晚上你先和我一起睡吧。”

  舒回舟一愣,“主卧室只有一张床。”

  “是啊。”何嘉抬头看他,“你不愿意?还是觉得太挤了啊?我看这里灰尘还很多,晚上睡觉可能会发痒,要是你……”

  “我愿意。”舒回舟飞速打断他,生怕他会后悔似的,“我立刻去收拾东西。”

  其实来的时候,很是匆忙,舒回舟都没有带多少东西,换洗的衣服和睡衣还是今天在集市上现买的。

  “这边也没有热水器,忙一天了,我去厨房烧水,我们两个就随便冲一下吧。”何嘉起身往厨房去。

  舒回舟忙不迭地跟上来给他打光。

  何嘉刨开还没有燃尽的柴火,很快就升起大火,火光暖黄,透过火光看人,身边的人又帅气了几分,优秀的五官在光亮下投下些许阴影,何嘉发觉舒回舟似乎有些紧张。

  “你怕黑吗?”他问道。

  舒回舟刚想摇头,但是想了想,又没有否认。

  何嘉低头又往灶膛里递了几根柴火,火舌蹭得一下又窜出老高,照着四方越发亮堂,“那不用紧张,我不会离你太远。”

  舒回舟看向他,没有说话,心中酸酸涨涨,一颗心都被填满了,却无宣泄之口。

  何嘉被他眼中的情绪一灼,手腕一抖,又扔了几根柴火进去,火舌忽得一飞,眼看着就要燎到他额前碎发,舒回舟眼疾手快地将他往后一拉。

  “小心。”

  舒回舟的手腕烫如火,像是一把铁箍扣在何嘉的左手上。

  何嘉没有立刻挣脱,只是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回舟心中一软,终于忍不住了,将他拉起来,轻轻拥入自己的怀中,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腰,如同抓住整个世界般,再不想松手。

  何嘉闭上眼睛,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就这一会儿……一会儿会儿就好。

  舒回舟低下头,情不自禁地偷偷吻吻他的发丝。

  ……

  第二日,阳光明媚,院子里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雀声,时不时还夹杂着鸡妈妈和小鸡觅食的叫声,何嘉悠悠睁开眼。

  微微抬头,就能蹭到舒回舟下巴。

  何嘉并没有叫醒他,轻轻拿开自己腰上的手,他钻下了床。

  何嘉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算是轻微了,殊不知在他离开卧室的下一瞬间,床上的另外一人便睁开了眼睛。

  一日之计在于晨,何嘉平日虽然喜欢赖床,但有时候兴致来了,挡也挡不住,就比如现在,早上六点就已经精神饱满了。

  鸡妈妈和小鸡已经饿了,何嘉便从厨房找了一些白米饭和水给它们换上。

  “吃饱了就不能老叫唤了,有人还需要睡觉。”何嘉对着它们嘀嘀咕咕,“你们吃得已经很好了,可不能挑食,以往我爷爷养的鸡可只有玉米糠能吃,可别想着吃白米饭了。”

  喂完鸡,他又拿着扫帚去柿子树上赶鸟雀,有些鸟雀皮实,不怕人,赶一回又飞回来,几番叫唤,比之前更加嘈杂了,何嘉怕吵着舒回舟,便透过微微开着的窗户去看卧室,却发现床上被子都叠好了,早就没人了。

  一扭头,舒回舟就站在他身后,笑吟吟地看着他。

  “吵着你了?”

  舒回舟摇头:“睡到自然醒了。”

  六点钟的自然醒,要是程华说出来何嘉自然是不信的,但是舒回舟自带自律体质,何嘉不疑有他。

  何嘉:“那我们打一段八段锦就去做早饭吧。”

  舒回舟:“八段锦?”

  何嘉:“你会吗?”

  舒回舟:“会一点。”

  何嘉点点头,两人就找了个空旷点的地方,迎着暖呼呼的朝阳,迈开步子与肩同宽……

  舒回舟说会一点那就是谦虚了,何嘉是小时候经常被爷爷薅起来打八段锦,坚持了四五年,早就熟稔于心。

  而看舒回舟的样子,没有个三四年也做不出来这么标准的身法和呼吸节奏了。

  动作优美有力,行云流水,游刃有余。

  何嘉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你是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学了一些吗?”

  “嗯,有段时间没法下床,后来能下床了,就什么都练了一些。”

  “是因为系统的原因?”

  “嗯,最初身体有些不适应。”舒回舟很轻松地说出来,并不认为那段病弱的日子是黑暗的,相反,他遇到了自己的光。

  何嘉与舒回舟相视一笑,并不拘泥过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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