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穿书为师【完结】>第33章 32.命不久矣

  人走了一波又一波,偌大倚天殿此刻已不剩几个人。

  诸位长老瞧着站于角落神情恍惚的小弟子,虽心中不忍,却还是将他唤了过来。

  “身上发生之事,你现下可知晓?”

  顾笒煊木然摇头,又点头。

  众人瞧着他模样,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对方结局已基本注定无力回转,眼下再说什么也是伤口撒盐。像朱樊二位长老那般品行不端之人,他们自然口下不留情,对这身世凄苦命运不公的将死少年,他们却是如何也狠不下心道出真相。只得将其暂且关押,听候发落。

  *

  牢房昏暗阴冷,同清尘峰弟子居自是不能比。

  顾笒煊吃过不少苦,遭过不少罪。简陋瓦房、残破寺庙、嘈杂街边、乞丐堆里……他什么没住过。这仙门牢房,却是第一次来。

  这里比他住过的那些破败嘈乱之地好上太多,至少四面的墙不会漏风,还有一个坚硬的石床。但他并不愿意住这。

  倒不是当了亲传便娇贵了,只是这里没有师尊,他一刻也呆不下去。

  他静静跪坐于牢中,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外面的声音像被什么东西挡住般进不来分毫。他呆愣地盯着面前的虚空,回忆着大殿之中诸长老的只言片语,大概猜到知道自己与魔族有某种关系。

  他不清楚那牵扯从何而来,但比起这,他更害怕看到那人对他露出失望之色。一旦想到那人知晓后,眼中由期望转变为失望,他便心慌不已。

  他得出去。他想。

  至少,他得知道师尊是如何想,如何看他的。

  顾笒煊站起来观察了下四周。铜墙铁壁,禁制、法阵、符文以及遍布四周那若有似无的神识,无一不在告诉他想要逃出去是如何的难如登天。

  他坐回了石床,将自己隐于黑暗。静静等待,也不知在期待什么。

  良久,门口处传来了细小的动静。锁链声和铁门擦地声于死寂的牢房中格外清晰。

  顾笒煊依旧动也不动宛如与黑暗融为一体,但看向铁门的眼睛却是晶亮。

  “咔哒”

  “咣——当!”

  门被推开,撞到墙壁又反弹回来。

  一个脑袋探头探脑张望了一圈,又缩了回去。下一刻,一个身影鬼鬼祟祟摸了进来。

  看到祝南的那一刻,他眼中划过失落,却又在下一刻看到他因他踩到什么而一惊一乍的模样忍不住失笑。

  这傻小子,定是使了什么法子偷偷溜进来的。

  顾笒煊清楚以牢房的层层封锁,没有峰主令,哪怕是亲传弟子也不会轻易放进来。

  眼见他似乎没看到自己径直从牢外走过,顾笒煊忍不住轻咳一声。

  “师弟,你在这里!”他小声惊呼道,然后飞快跑过来,从身上摸索出一把钥匙,将牢门打开钻进来。

  他先是细细检查了一番,见他除了脸色苍白并没什么异样后,明显松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瓶药丸给他。

  顾笒煊拿着没吃,却是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救你啊。”他理所当然地说,“乔悠火急火燎跑来告诉我们你被长老们带走了,我和师姐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怕你受委屈,来救你出去。”

  顾笒煊没空去管在他脑中自己是如何被“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他现在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来救我的只有你们两个?”

  “对啊。”祝南说,“闻师兄公务繁忙,好些天没见到他了。”

  顾笒煊不动声色往他身后望,果然无人。心中失落,却还是强打起精神。从瓶中倒出药丸吞服,笑问:“你就不怕我?”

  “怕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祝南道,“不就是这些日子偷跑下山的人太多,你运气不好被逮到了,被长老拿来开刀嘛。”

  顾笒煊身上所发生之事,季容与诸长老皆是守口如瓶。祝南不知,便当他是偷溜下山,回来时不巧被长老逮到,此刻便理所当然替他说话。

  “杀鸡儆猴嘛,你就是那只鸡。”祝南作双手向上捧状,“把你杀了,然后奉上去。”

  “噗——”顾笒煊被他这番动作逗笑,原本阴郁的心情也消失了些许。

  吞下去的药丸没什么作用。顾笒煊体内灵力是被长老所封,除非本人亦或比之修为高的人来解,否则便是一直如此。这调理灵力运转的丹药,于他无用。

  祝南边扶着他起来边小声叨咕:“偷偷下山弟子那么多,偏偏就你被抓了。你说说你,怎的那般不小心。还好师尊的峰主令没换地方藏,否则以我这笨脑子,我和师姐还不知得找到何时。”

  祝修不像其他峰主长老令牌随身携带。除了一扇一剑,他的其他东西大多放在竹舍。那张脸与一身修为走哪都是惹眼的,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弟子拦他问令牌以证身份。因此在静修峰那七年,二人每每偷跑下山被抓,祝南都会拿出峰主令说为师尊办事,免去了不少责罚。

  祝南扶着他往外走,边走边嘀咕:“不过往常不是都罚去药老那挖土浇水吗,怎的这次这般小题大做,直接抓牢里来了。这地方也不知都关过些什么牛鬼蛇神,阴飕飕的,吓死人。”

  顾笒煊瞧着对方明明极怕黑怕冷,却还壮着胆子来牢里寻他,心中一暖,遂悄悄行在前头,替他遮挡大半冷风。

  *

  此处不愧为关押穷凶极恶之徒的地方,连最外围用来关押轻罪犯的牢房都极难出入。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不仅如此还禁制法阵遍布,稍有不慎就会中招。若非祝南手中有地形图和机关布防图,两人怕是根本出不去。

  好不容易等石门开了,一抬眼见到门外之人,祝南当场石化。

  “师……师尊?”祝南颤颤巍巍抖出两个字,恨不得缩在顾笒煊身后再不出来,一脸做错事的心虚。

  不想祝修却是并未说什么,而是挪了一步,将身后的路让了出来。

  “师尊?”祝南有些不可思议。

  “回峰,练剑。”祝修言简意赅,目光直直望着顾笒煊,“你,留下。本座有话与你说。”

  祝南不敢违抗,鹌鹑似地缩着脖子从祝修身边走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不长眼又碍事的徒弟走后,祝修望着顾笒煊,开门见山道:“你身上之事,你自己知道多少?”

  顾笒煊道:“与魔族有牵连,命不久矣。”

  祝修又问:“凡间记忆,你记得多少?”

  顾笒煊回忆一番,如实道:“从被乞丐捡走随他四处行乞开始,然后便是卖掉、逃难……直到遇见师尊。”

  祝修:“其中是否被人抓住,喂过血或什么?”

  顾笒煊摇头。他道:“记忆之中并无此事。但在遇到乞丐之前是否发生过,却是记不得了。”

  这就是说,他对自己的记忆并不完全记得。被乞丐捡到前是否遭遇过什么,他一无所知。这倒极有可能是因身体承受不住魔族力量造成的记忆缺失,亦或是那魔族故意为之。

  祝修思酌一番,觉得既是他人生命,死因为何当事人亦有知道的权利。遂打算将真相如实相告:

  “事已至此,结局注定。虽无力回天,但你亦有权知晓。”

  对方望来的眼神使得祝修顿了下,在脑海中组织一番,方才开始讲述:“魔族有为躲避杀捕弃躯壳,以血为媒以灵魂入生灵体内,蛰伏等待时机成熟夺体重生的秘法。因此法太过恐怖,为免其流传开来殃及无辜,五大宗门商议决定将那身怀秘术的魔族支系清剿以除后患。”

  “十多年前那次清剿,除了两魔逃脱,其余尽数歼灭。那两魔逃去凡间,以秘术躲入凡人体内,借此躲过了仙门追杀。”

  顾笒煊听明白了,可他仍是不敢相信,怀揣着万分之一的希冀颤声道:“既是躲入凡人之体,那如何能证明那不幸之人是我?万一……”

  祝修以事实残忍打破他的侥幸心理:“千年前那一脉祖先曾被魔尊青冥君以血救之,故而其血于此脉世代流淌。斩杀青冥君之宝物乃先祖佩剑,它指向你,亦是证明你身负那魔尊血脉。”

  先前诸位长老争论之时顾笒煊还云里雾里,此刻经祝修道明,他终是明白过来一切为何。

  背后便是地牢建墙之石,坚硬如铁冰寒入骨。顾笒煊靠着那墙,心比石凉,涩然一笑,道:“所以,宗门怕那魔修夺身重来,这才将我关押于地牢之中,日夜看守?”

  宗门对其所为,祝修并未否认:“不知你体内血脉何时觉醒,亦不知你何时会被魔族取代,因而……宗门需将你关押监视。”

  顾笒煊:“可师叔来此,似乎并不为关我回去。”

  否则就不会在这牢门口,与他说上这些。

  祝修确实没那打算。

  祝修:“我是来将你未来的决定权,交还予你。”

  他顿了下,继而道:“凡人之躯非正非邪,是无任何力量运转的血肉之躯。魔族于其复生没有反噬,但你不同。你已迈入修仙之道,与魔族生而相斥,对方一旦觉醒,你……”

  “会如何?”

  “筋脉逆行,爆体而亡。”

  顾笒煊一惊,思及那温柔双目,嗓音干涩:“就……没有办法……”

  “有。”

  顾笒煊眼前一亮。祝修避开目光,狠了狠心道:”打散修为,沦为凡人。”

  “届时魔修夺体而生,你将不再是你。没有记忆,没有掌控权,只是一个以供体内魔修驱使的空壳。”

  换句话说,被夺去躯壳的顾笒煊只是一个没有身体支配权以及控制权的意识体,只能看着魔修用着自己的躯体肆意妄为而无能为力。

  “沦为一个……没有自我的行尸走肉。魔修死亡,我亦不复存在。”顾笒煊呢喃着,消化着话中之意。

  “意思就是……无论如何,我都会死……对吗?”

  “是。”

  “那我还是师尊的弟子吗?”顾笒煊眼中蓄泪,忍着哽咽问。

  这是事到如今他唯一关心的问题。祝修却不敢正面看他,只是偏过头道:“此事关及宗门,长老们会代为处理,消除你二人师徒身份。你……”

  顾笒煊眸中光亮黯淡,心中那根弦却是一松。

  代为处理……那便说明,师尊是不知道的。

  师尊……没有将他抛弃……

  瞧着对方眼眸逐渐无光,祝修说不下去了,拿出一物交予他。

  这东西是容尘忍着灵力□□施法传送而来,与之相随的还有一道传音。大意是他闭关突然,恐来不及陪徒弟长大,恳请他代行师尊一职,替他将徒教导长大。

  他生来嘴笨不会说话,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将此物拿出。他记得他这个师侄每次见容尘总是笑容满面,希望他看到这个想起容尘,心里能好受些。

  “湮灭?”顾笒煊道,“这剑不是在师尊那吗?怎么……”

  他猜到什么,心下一凉。

  “师尊知道吗?”

  祝修未曾作答,顾笒煊却是已经明白。

  倘若师尊未点头,长老们也无权越界“代为处理”。

  师尊早已知道,并且已经同意。湮灭在此,便是最好的证明。

  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

  顾笒煊突然就失去了所有力气,跪坐在地,任由碎石尖刺入膝,心痛难言。

  “师尊竟是……连亲自来告知一声……都不肯吗?”

  祝修无法告知他容尘不知一事,否则以这孩子执拗,恐怕是非得冲到闭关之处亲口去问不可。只得道:“你修为尚存,体内魔族一旦苏醒夺体,结果也不过一尸两命。怕就怕他那躲于暗处的同伙乘人不备将你打散修为……”

  “届时四处作恶屠戮宗门,甚至可能对你师尊……痛下杀手。”

  “我不会伤害师尊!”一谈到师尊,顾笒煊反应异常激烈。

  那是他的光啊,他巴不得把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怎么可能想杀他,又怎么可能灭了他在意的宗门?这比千刀万剐魂飞魄散更让他不能接受。

  祝修自然不认为自己所言会成真。他师兄得道多年,岂会被这区区小辈伤到?

  如此说,也不过是为让对方离宗。

  容尘将这人再次托付于他,亦是代表信任。他也未曾不想好好尽师叔之职,代为管教这孩子。

  只是此事已有前车之鉴,哪怕他多加看护小心守着,可他如今已不是寻常弟子,宗门诸位长老不会将其放任,掌门亦是不会将隐患留于青曜。

  非死即逐。

  祝修:“我知你不会弑师。可你留于此,于宗门而言终究是个祸患。为防魔修夺体,你……”

  像是怕什么般,顾笒煊始终不敢接湮灭。就好像一旦接了它,他与师尊之间的关系便会就此断了。

  祝修心中还记挂着事,没时间陪他在这耗。解了他灵力封锁后,不顾他抗拒,将这令他避如蛇蝎的东西强行塞到他手中:“我在此剑下了道咒,异族寻不到你气息。带着它自行离去吧,别回来了。”

  “命牌碎裂之时,本座会去寻你尸骨收敛。”

  顾笒煊抬头看他。他知晓眼前之人肯放他一命,已是他最大的慷慨。

  若不是顾及与师尊师兄弟情谊,怕是此刻就要将自己斩草除根了。

  不敢奢求更多,他跪下郑重磕头:“多谢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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