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穿书为师【完结】>第16章 15.月坠花折

  黎明的曙光微微展露头角。圣翎城褪去夜幕的轻纱,露出绚丽的辉煌。

  乾明殿中,太监宫女皆跪在龙床外,低头等待着。

  “累么?”谢清风捏了捏怀中人的下颌,另一只手在其腰上揉按的动作也没停下,“多睡会儿,晚些时候朕叫夏蝉过来,她是你姐姐,你们应当有许多话要说。”

  风残月刚醒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揽入怀抱,酸软的腰侧也受着对方力道合宜的揉按。她冷淡的表情一滞,身体僵硬的跟具尸体一般完全不敢动,也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

  “你能放了他们吗?”风残月开口,声音哑的不像话。

  “你开口,自是能放的。”

  “朕今天就派人将他们送回去,你不必担心。好好休息。”

  谢清风吻了吻她的发顶,这才起身唤人进来服侍。

  也不知是他太过自信还是什么,竟唤人取来了她的剑,并且亲自递给她。

  “武器还是放在身边安心。”他说。

  风残月搞不懂他的做法,但还是收下了。静等他梳洗完毕出门后,她便立刻喊人拿衣。

  她不欲自己这幅样子被人看到,隔着纱幔拿过衣服,屏退宫人自顾自穿着。只是她身体实在没力气,穿了半天才穿好里衣,已是精疲力尽。

  她趴在床上,本想休息一下,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宫人不敢打扰,她这一觉直接睡到太阳高挂,直至有人靠近方才瞬间苏醒。

  “呀!”

  夏蝉被她突然睁开的眼睛吓了一跳,尖叫一声往后退。

  “你来做什么?”风残月半撑起身,冷冷看着她。

  她们已经撕破脸,此时面对这个对她没有一丝真心,一心只想借着她往上爬的女人,风残月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夏蝉娇笑道:“阿月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姐妹,姐姐来看看你关心一下,不行么?”

  “关心?”风残月冷笑一声,指着外面,“你给我滚。”

  她现在看到这个女人就烦。

  “滚?”夏蝉被她冰冷的眼神刺激,一把掀开她身上的薄被,指着她露在衣领外的红痕,讽刺一笑,“都是做着同样的事,服侍着同一个人,你有什么资格用那高高在上的表情让我滚?”

  风残月脸上一僵,忆起昨晚的身不由己,下意识去抓被子遮挡,却被夏蝉再次毫不留情地掀开。

  夏蝉已经有些癫狂,指着她道:“你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喜欢你,却会将我纳入后宫吗?!”

  “因为他无聊了,想找个人陪。不需要的时候别出现,需要的时候来陪。”

  “而我!就是那个代替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你以为自己不入他眼,心里很苦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比你更苦!”

  “你叫风残月,是他亲口所取。而我呢?我的名字入府前什么样,现在依旧什么样,一点都没变!”

  是了。

  她的名字,的确是他亲口所取。

  风残月看着有些失智的夏蝉,终于回想起些什么。

  年幼时的她和姐姐夏蝉陪父母入庙上香,却在上山途中被半山腰的雪景迷了眼,任凭丫鬟如何温言软语哄诱都不肯挪步。

  母亲见她喜欢,想陪她在此多停留片刻。但考虑到姐姐怕冷,权衡之下,父亲带着姐姐上了山,母亲带着婢女陪她在山腰处,撑着伞看她在雪中玩得畅快。

  半山腰原本是一片桃林,但那时已入冬,也看不见那桃花满山的壮观。棵棵光秃秃的树枝顶着风雪为她撑起一片天空,笑看她在撑起的大白伞下欢呼雀跃。

  玩到兴起,也不顾母亲的呼喊,兀自越跑越远。

  桃林很大,到处白茫茫一片。她跑着跑着,竟听到了琴声。

  何人有如此雅兴?

  她心下疑惑,听这潺潺如流水的美妙琴音,心想能在这天寒地冻中对雪而弹的人,必定是同自己一般爱雪之人。

  恍如找到知己般的喜悦,她顺着琴音越走越深。

  借着堆雪遮掩小心靠近。本不愿打断这动听琴音,却不想还未接近便被人一把拎起。小小的身子被人夹在咯吱窝下,动弹不得地被带到弹琴者面前。

  “殿下。”那人放下她,对抚琴的主子道,“这小女娃鬼鬼祟祟不知意欲何为,属下将他逮了过来,请殿下过目。”

  少年抬眸扫了眼,复又低下头。

  衣着普通,看来并非什么高官权贵之女。

  那就不需要假意应付了。

  他停下弹奏,随意拨弄着琴弦,问:“你来此何为?”

  面前的女孩好似并不怕他,理直气壮道:“听到有琴声,过来看看罢了。”

  少年停下动作,抬眸看来:“你也懂琴?”

  “不懂。”

  “不懂怎知我弹的好?”

  她瘪嘴:“不懂虽不懂,但刺耳和悦耳我还分辨不出么?”

  少年笑,起身让开位置:“你弹弹看。”

  她本想拒绝,自己这琴技实在是丢人现眼。但看那木琴又实在不错,手痒之下当即就坐了过去。

  然后……一通乱拨。

  少年本以为她那番话只是自谦,却没想竟是实话。

  见她毫无章法节奏地乱弹一通,他扶额:“你倒是实诚。”

  “我都说了我不懂。”她过了把瘾,起身告辞跑远。

  一路跑回母亲怀中,本以为自己和这富贵人家的公子仅此一面以后便再无瓜葛。却不想再次见面竟来得如此快速且出乎意料——

  在上完香回家的途中,她们遭遇不测。不知从哪冒出的黑衣人将她们的马车团团围住,二话不说便开始砍杀。他们训练有素,家丁护卫不敌,母亲拼死才将她们姐妹二人送走。

  她们眼睁睁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死于刀下,忍着悲痛奋力奔逃。但她们太瘦小,她也因替姐姐挡了一剑肚子流血不止,根本跑不远。

  就在黑衣人解决完家仆朝这边追来,两人即将成为剑下亡魂之际,一辆马车自道路那头极速驶来。

  那群人见了车上徽纹,有些忌惮地藏起手上刀剑,佯装无事发生。

  她眼前一亮,扶着姐姐冲过去,扑通一声跪在车前。

  那车夫猛地一拉缰绳,马扬起蹄子的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于马蹄之下。但好在车夫驾车本领高,二人有惊无险。

  马车停下,她当即拉着姐姐磕了个响头,忍着疼痛寻求帮助。

  车夫皱着眉头,转身对里面那人说了什么。

  片刻车帘被撩开,里面的人探头看了过来。

  她认出了这就是半山腰上那个弹琴的少年。

  少年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本欲放下帘子,待看清她长相后愣了一下。片刻,他饶有兴致打量着她道:“我为何要救你们?”

  她当下再次磕头:“我会些武艺,很多活都能干。”

  夏蝉也忙跟着磕头:“我能做个侍女,服侍您左右。”

  少年玩味地看了她良久,沉沉笑了起来:“那便上来吧。”

  几乎是他话落的同时,数道黑影凭空出现,将那些追杀她们的人尽数绞杀。

  “你受伤了?”

  之前因为一直跪在地上,衣衫遮住了肚子上的鲜血所以看不出。可上了车,少年一眼便看到了那红艳的一片。

  他盯着她的伤口皱了皱眉。

  “不……碍事,能……恢复好。”她生怕少年因此丢下她们,忙道。

  眼下她们已无处可去,若那幕后之人打算对她们赶尽杀绝,她们毫无招架之力。

  一旦被抛弃,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她极力忍耐,以防对方不耐。

  “这里只有些药可以止血,我先帮你撒上,回去找人帮你治伤。”他扶着她,拿出药瓶往她伤口上倒。

  她咬牙忍着不吭一声,通过车窗看着那血腥的一幕,明白从那刻起,她便再也不是父母膝下的孩子了。

  一股悲伤弥漫心头,下一刻她就因疼痛过度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后了。

  睁开眼睛,迎接她的就是噩耗。

  她伤的太重,已经伤了根基,将来都无法怀孕。

  生育……是一个女人最大的价值。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谁会娶?

  她虽年幼,可也知这事的重要性,当即脑子一片空白。

  随即由不得她发愣,另一条信息接踵而来:她们两人需有一人训练成杀手,一人调教成侍女,二人共同为殿下效命。

  是的,殿下。

  那少年正是当今太子,谢清风。

  红木托盘上放着两张纸条。红色写着“剑”,白色写着“侍”。

  如今摆在她眼前的有两条路——杀人和随侍。

  她和夏蝉的人生,也将在此刻改变。

  一个是做了手下后随时可能死亡或遗弃的存在,一个是做得好可能受主子赏识嫁个好人家的机会。

  傻子都知道哪个更好。

  夏蝉眼睛直直盯着那抹白色,看也不看那红纸,嘴上却道:“妹妹,你先选。”

  一母所生,她又怎会不清楚她的心思?

  但她也清楚,如若自己选了那个,以自己这受损的身子下场也不会好过。

  左右都是受难,倒不如成全姐姐。

  她刚想伸手去拿红纸,却见少年从殿外缓步而来,站在她面前道:

  “本宫记得你喜欢雪?”

  “这白色,倒是衬你。”

  侍者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意思?当下拿出托盘里的白纸欲递给她。

  夏蝉脸色一僵,当即急道:“我妹妹喜欢练武,这白纸就让给我吧。”

  少年扫了她眼,冷笑一声,不说话。

  侍者很有眼色地低下身,将纸往她跟前递了递:“小姑娘,接着吧。”

  还未等她做出反应,夏蝉就拉住了她的袖子,眼里泪光闪烁:“妹妹,我不行的,我身子弱,受不住的……”

  身子弱?在场中有谁能比重伤未愈的她身子更弱?

  她心中一片冰凉,但想起母亲闭眼前的叮嘱,终是咬牙磕下头:“我自幼习武,还是更喜欢和刀剑打交道。请殿下成全。”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人谁也没想到她会拒绝,且违背的还是当今太子的意愿。

  少年盯她良久,最终冷哼一声,丢下一句“随你”,转身离去。

  屋子只剩几个侍者和她们姐妹二人。夏蝉拿着那张白纸,正抱着她哭。

  她看着那仿佛劫后余生落泪不止的女孩,清楚母亲的遗愿她已经做到。接下来……便是谁也不欠了。

  之后,她进了杀手营。在入营当天,他为她取了名字——风残月。

  她不明白为什么其他杀手的代号不是动物就是只有两个字,比如“夜莺”和“黑风”,但她却拥有一个有名有姓的名字。

  有些像人。但杀手……不是不能像人吗?

  有了人意识的武器,便不由自己控制了。

  她不解,却不敢问。

  入营时教官对她说的第一话就是:主子的话不要问,主子的命令只管照办。

  她将满心疑惑压下,恭敬接受。

  再之后,她们该习武习武,该调教调教。学成之后一个拿起剑,一个端起茶,共同为一人卖力。

  许是当杀手当久了,用那个名字用惯了。现在的她只记得自己叫风残月,至于以前的名字……她早忘了。若不是夏蝉一直活着,她怕是连“夏”这个姓都快记不住了。

  夏蝉总是“阿月”“阿月”地叫她,她有时会好奇她叫的是现在的“风残月”,还是在叫她以前的名字。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名字里有没有“月”这个字了。她想,如果自己去问夏蝉,她估计也不清楚吧。

  那个名字,似乎真的随着时间的长河远去,包括自己在内,再无人记得了。

  “为什么你的姓包含在他的名字里,而我却没有这份殊荣?”

  夏蝉越说越气,显然已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不顾形象在殿中手舞足蹈。

  “都是一同拦的车,一同入的宫。同样都是伴他身侧,甚至你陪伴的时间都没我多,凭什么他就这么在意你!”

  “这不公平!”

  “公平?”

  风残月听了简直想笑。

  或许是愧疚吧,自那次人生抉择后她因伤得太重需养伤,暂缓了进杀手营的时间。在那段疗伤的日子里,夏蝉除了完成每日调教训练,都会抽出时间来给她煮粥熬药聊天,也算细心体贴。除此之外,她还会时不时抓个虫子摘朵花来让她开心,甚至还偷偷当掉自己身上的首饰,为她买了几本书解闷。

  她虽心中依旧有个疙瘩,但面对她的关怀备至,到底还是软了软,暂时放下了那些芥蒂。

  伤好后她被派去杀手营进行高强度训练,蜕变成功被放出来时,她也是冒着大雨在门口等候。之后接到任务多次受伤,也是躲在她的房中偷偷疗养。

  后来她实力渐强,谢清风为了更好地控制她专门制作了一种信号弹,在发出后她一旦超过一定时间未回,他就会派人将夏蝉抓过来施刑。以至于风残月几次回来迟了,看到的就是伤痕累累不忍直视的夏蝉。

  所以在听说夏蝉早已爬上主子的床时,自己虽心中厌恶不喜,但还是耐不住她的苦苦哀求以及心中的愧疚,几次三番出手帮她擦屁股处理麻烦。

  但这份愧疚和心软,也在御书房那次被消耗殆尽。

  眼下她对她已经厌烦疲倦,若不是顾忌杀了她后不好面对九泉之下的爹娘,她此刻已经动手了。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公平?”

  她看着她,眼神冰冷。

  “我被丢到杀手营九死一生,你却和我主子颠鸾倒凤时,你们谁考虑过我?!”

  “我数次死里逃生的时候,谁又对我公平?!”

  她眼神很冷,冷漠的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夏蝉被她这种眼神吓了一跳。

  经这一刺激,她反倒安静了些许,只是歪着头看她,笑得诡异。

  “阿月,我们继续像从前那样多好。”

  “你继续为他卖命,为我收拾那些事。”

  “那样你我依旧是姐妹,我依旧会如往常那般待你。”

  她走过来,一脸温柔地抚摸着风残月的脸颊,仿佛一个温柔的姐姐。

  她喃喃着:“你不入宫多好。一直在他身边效力,为我处理着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就一直是你的好姐姐。”

  她的指尖一路滑到带着浅色刀疤的脖子,视线触及那红色吻痕,眼中的温柔转瞬化作疯狂。

  她一把掐住风残月的脖子,发狠地掐着:“可你偏偏要逃,还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他对你如此上心。”

  “我尽心尽力服侍了他这么多年,竟还比不上一个浑身血腥气的你!”

  她目光凶狠,已经疯狂:“同样都是被他所救,为何满身荣宠的是你,弃如敝履的却是我?”

  “既然如此,你去死好了。你死了,你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她大笑着,仿佛已经看到了荣华满身的将来。

  风残月被掐的难受,但身为杀手的她即便再虚弱,那一身的本领也不会消失。对上强敌尚有能力一战,又怎会被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所控制?

  眼中杀意迸现,她不知从哪变出一块薄如蝉翼的刀片,夹在指中冲脖子上的手划去。

  夏蝉感觉手腕一痛,低头看去,自己已经身手分离。

  “啊——”

  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她大叫一声,捂着手腕后退,被衣摆绊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风残月捂着脖子坐起身,冷眼看着面前这个自私自利眼中只有荣宠权势的女人。

  “我替你受了本该你受的苦,你替我享了本该属于我的福气,如今你倒打一耙不说,竟还想置我于死地?”

  “你是当我这身武功是个摆设,还是以为自己突然之间本领大增,有能耐将我弄死?”

  “像你这种以怨报德之人,我向来一刀一个,一剑一双。”

  那缺了手掌的地方血流不止,染红了氍毹。风残月随手抽出被她藏在床侧的剑,踩着鲜血,一步步朝她走近。

  谢清风答应她会放了那一家。他向来守诺,承诺的便不会食言。风残月唯一的牵挂也没了,她现在已经无所畏惧。

  她提着剑,看着那缩成一团一脸惊恐拼命后退之人,心中一片平静。

  她们一同死里逃生,同为一人效力了十三年。她的心没被鲜血杀戮染黑,她倒先被荣华富贵迷了眼。

  果然,权利地位,金银财宝,是容易将人改变的。

  她将自己看作对手,看作通往荣华的绊脚石,费尽心思想将自己铲除。可她又怎知,自己本不欲与她争。

  若真要争,凭自己在谢清风心中的位置,她又怎会是自己的对手?!

  剑身雪亮,隐隐透出寒光。

  她将剑搭在夏蝉的肩膀上,轻轻一动便是一条血痕。

  许是为了打击羞辱她,夏蝉穿的端庄华贵,头发上还插着好几支金簪。但此刻她衣上沾血珠钗歪斜,早已没了来时的意气风发。

  看着那人步步逼近,夏蝉终于认清了眼下的局势。

  她肩上的剑,不知断送了多少人的性命,而她,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

  她顾不得手上的伤,哆嗦着嘴唇求饶:

  “阿月,妹妹,我错了,姐姐知道错了,你放过姐姐好不好?”

  “你不是想出宫吗?姐姐答应你,我们逃走吧。”

  “我们逃出宫……”

  “不必走了。”

  风残月看着她,目如寒冰。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毫无血色的薄唇轻启:“既然你喜欢留在这宫城之中,那便和我一起死在这吧。”

  “带着你的荣华富贵,跟我一起下地狱去吧!”

  夏蝉曾经也是个好姐姐,但那是她未被利禄熏心之前。如今,她已与“好”字毫不沾边。

  荣华富贵,权利地位这些真的那么重要吗?

  为何那些人一个个费尽心机都想得到?

  风残月不懂,她也不想懂。

  手腕猛地转动,剑身折射出白芒。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血液喷薄而出,风残月稍稍偏了偏头。但已经迟了,鲜血溅了她满身,雪白的里衣已是血迹斑斑。

  浑身上下都是血腥味,她却没有半分嫌恶。

  手臂再次抬起,调转剑身,锋刃架上了颈项间。

  这剑,不知断送了多少人的性命,剑身,也不知为那帝位沾了多少血腥。

  它杀了无数人,缠着无数魂魄,如今,这剑下亡魂又要再添一个了。

  但和以往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亡魂,是自杀。

  殿内大门紧闭,把守之人皆是经过训练的宫人,未得命令不会打开。即便之前夏蝉鬼哭狼嚎一通乱叫,她们也不曾开门进来察看。风残月几乎以为这是关押自己的囚笼。

  但此刻,隔着屏风,她听到了殿门被打开的声音。夹杂在整齐划一的“参见皇上”中的,是谢清风那满是喜悦的话语。

  “残月,马上就要日落了,我们去外面看夕阳吧。”

  夕阳啊……

  风残月之前,真的很喜欢看夕阳。但自从昨晚之后,她见到阳光就只想躲。

  她不是怕晒,只是怕抬头看到光,会想起那个和煦如阳的少年。

  她已经……没有勇气去见他了。

  她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闭上眼,手中的剑狠狠划下。

  这一切……该结束了。

  “奇怪,屏风和地上哪来的血——残月!”

  澄净银光划过谢清风那双含笑的双眼,血溅到脸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了。

  嘴角边的弧度慢慢回落,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位谈笑间灭人满族的冷血帝王,眼眶似乎微微红了。

  他迅速接住她倒下去的身体,疯一般用手去捂她脖子上的伤口。但已经晚了,颈间动脉已被割断,再好的御医也无力回天。

  她已经快死了。心死,身死,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他有些无措,只知道抱紧她。

  他知道她想死。在昨晚强占她时,他便从她空洞的眼神中看出了她想死的决心。

  她爱他,不管现在如何,至少曾经爱过。凭着这一点,他自信自己能唤醒她的喜欢,所以他毫不在意她眼中散去的光华。

  但当此刻看到她在他面前如此决绝地自杀,他才意识到自己那时的不在意有多荒唐。

  他错了,大错特错。

  可……一切都迟了。

  他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开始慌了:

  “你年少时发过誓,我若不放弃你,你也不会抛弃我。”

  “如今你竟要弃我而去了吗?!”

  “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我知你在怪我侵犯你,只要你别走,我现在便放你离开如何?”

  谢清风的嘴开开合合说了什么,风残月已经听不清了。

  意识混沌眼前模糊间,她恍惚看到了什么。

  山林间,古树旁,树荫下,有一翩翩少年郎。挺拔如松,温暖如阳。

  他站于风中,正对着她笑,干净的少年音从唇角溢出:

  “姐姐,我等你好久,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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