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走出小库房时,宋伯元又回头检查了遍景黛身上的衣裳。
她上手这扯扯,那弄弄,才终于满意地走出门去。
王姑跪坐在张焦身旁的空桌边,正抿着嘴磨墨。
宋伯元先走出来,王姑立刻停了手,张焦也顿了下笔,抬起头望过去。
她的唇上有一块儿明显的暗红色。
景黛走在宋伯元身后,她随着两人的目光看过去,眯起眼从身上掏了块帕子塞到宋伯元怀里,“嘴唇破了,擦擦。”
宋伯元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匆匆看了眼他们,立刻弯了腰小跑着走出去。
小黑在她身后追了几步,愣是没追上。
宋伯元手里握了那帕子,低头看了眼,是绣着两只小鲤鱼的淡青色手帕,没舍得用,把它揣进了怀里。
她就顶着那让人误会的痂,匆匆跑去了金吾卫。
照例是肖赋按字号点名,轮到宋伯元时,他漏过去点了下一个人。
直到所有人撤走后,宋伯元跑到肖赋面前:“你没点我的名。”
“是吗?”肖赋装模作样地瞟了眼手里的点名册子,才撇了撇嘴,“我故意的。”
宋伯元:?
“为什么?”
“你有脸问我为什么?”肖赋收了手里的册子,手指朝下指了指:“我问你,贾磐呢?”
“不知道。”
肖赋白她一眼,用手里的册子把她推到一边,“滚蛋。”
宋伯元却不动,她死盯着肖赋:“你这话没意思,既然不想说,不如咱们两个打一架?”
肖赋抬眉,眼皮一掀,笑了。
他指指宋伯元又指指自己:“咱们两个?”
“嗯。”宋伯元挺了挺,学景黛那样端着。
“你不怕被我打死?”肖赋随手扔了那册子,两手相交转了转手腕看向她。
“不怕,怕的是你不用尽全力呢。”宋伯元说,她小跑着走到金吾卫空旷的校练场边,拿起鼓架子上的鼓槌,甩了个漂亮的花儿,又抿起唇“咚咚”地打了几声,“我要挑战肖左将!直到我打赢他为止,日日不停。”
金吾卫里的挑战不同于外面的,赤手空拳一对一,直到有人求饶,否则不死不休。
肖赋走到校武场的比武台上,手背在身后看宋伯元上上下下的乱窜。
金吾卫没什么要紧事的甲字门与乙字门竞相往这边涌来。
“你真不怕死?”
“怕。”
“……”
虽是可以随时喊停,但问题也在这儿,人不知道自己的极限,总以为再扛一扛,再扛一扛,就能翻盘。但大部分都是扛到自己整个人承受不住,最后死在比武台上。
肖赋有些怵,宋伯元是殿下名义上的夫君。说白了,他下手轻了,觉得自己对不起好哥们张焦,下手重了,又没办法在殿下那儿交代。
烈日艳阳,肖赋的汗渗透抹额,顺着侧脸往下滴。
他甩了甩手,看向宋伯元。
她倒像个没事人似的,正站在比武台一侧做拉伸动作。
孙星像个闻到腥味儿的猫,甫一听说这事,立刻拉了祁卜跳去台上看热闹。
肖赋将手里的汗抹在自己的衣裳上,给孙星使了个眼色,孙星立刻兴奋地用自己手里的剑把敲了下身边绑着黑布的铜锣。
“呛”的一声。
肖赋没动,等着宋伯元送上门来。
宋伯元下盘稳,这事肖赋老早就知道。他紧盯着宋伯元的走位,右手腕不自觉地在转动。
宋伯元眼睛一眯,五指握成拳就往肖赋那儿冲。
“咚。”
她还保持着冲过去的姿势,肖赋拉了她的手腕,顺着她冲过来的方向一甩,宋伯元就一下子趴在台子上。
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她呲牙咧嘴地爬起来,立刻朝肖赋摆了摆手:“今日到此为止,明日我再来。”
肖赋蹙眉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她葫芦里打的什么算盘。
孙星偷笑着撞了撞祁卜的肩膀,“咱们这小公子,还是个不服输的。大梁能打赢肖左将的人,一个手都数不出来吧。”
祁卜瞪他一眼,立刻冲过去拍拍她的衣裳。
肖赋很快就消失在比武台,人群也跟着散尽。金吾卫的人都习惯了肖赋赢,只是如此悬殊的实力,令他们并没有什么想讨论的。
金吾卫屋顶上一排吻兽边蹲这个人,她缓缓站起身,还是没人察觉出她的气息。
她站在瓦片上,模仿方才肖赋对付宋伯元的招式。一招尽,她利落地收了手。
宋伯元抬起头看了看,顶上那人立刻蹬瓦走了。
她丧眉搭眼地将手臂搭在祁卜的背上,“谢了。”
祁卜抬起脸,对她幽幽道:“二十年,公子也许能达到肖左将此刻的水平。”
宋伯元摇摇头,“两年,”
“什么?”
她对祁卜挤出一丝笑意,“没什么。”
她走不动路,祁卜扶她直接坐在坚硬冰冷的比武台上。
孙星靠过来,蹲在她身边,和她闲聊:“公子别气馁,肖左将刚到金吾卫的时候,师兄们都不服,肖左将就摆了擂台,日日夜夜不休,整整打了七七四十九日,整个金吾卫才认可了肖左将。”
“肖赋?”宋伯元抬眉,她还以为景黛安插他入金吾卫很顺利呢。
“是,自打肖左将入了金吾卫后,贾磐前辈就开始偷偷往外边的军队里输送咱们的人。”祁卜说。
“怎么?他是觉得我有朝一日能用上军队的人?”宋伯元自嘲。
“不知道。”祁卜摇头,“不过好在,公子救出了贾磐前辈。”
宋伯元眯起眼,想到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点。
若整件事,都是景黛策划的呢?她要贾磐消失在宇文广眼皮底下,才让她那么顺利。不然贾磐在地底下被囚了那么久,为什么没人发现。
她抖了抖臂上的鸡皮疙瘩,稍微往祁卜那儿靠了靠。
“那你们说,宇文广若是知道贾磐前辈的事,他会怎么做?”
孙星快速眨了眨眼,“杀了吧。”他又偏头碰碰祁卜的肩膀,“你觉得呢?”
祁卜摇摇头,“若我是宇文广,我定会留贾磐作引,牵扯出所有宋家军。我猜贾磐前辈在地下活了这么久,该是没撬开嘴。其实我们要不是在金吾卫里碰上公子,我们也不会私下联系各位前辈的。”
宋伯元垂着头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贾磐被救,接下来宇文广会怎么做?”
“找个由头,给宋家人定罪。最好是那种,无法翻盘的大罪。”祁卜随手捡起一小石头,在地上坑坑洼洼画了两个圈儿。
一个圈儿点了点,“这是金吾卫,”又在稍大的另一圈儿点了点:“这是皇宫。”
“宇文广从前只是怀疑宋家人,贾磐被救,不就是实证了吗?这世上谁有机会还愿意铤而走险的去金吾卫地牢里救人?还不就是刚入金吾卫的公子?”他顿了顿,又在大圈儿那点了点,“直接动公子,好像是没什么说服力,公子是他师父的唯一嫡孙,他若是无缘无故给公子定罪,定会在史书里落得个残暴昏君的名声。他本就来位不正,若没有宋鼎将军唯一亲传弟子的身份,那年谁问鼎皇宫还未可知。所以最好的切入点,就是宫里的庄贵妃,贵妃娘娘一旦惹上事端,公子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只要公子动了,宇文广就有说头了。”
宋伯元咬了咬牙,对祁卜道:“这里头假如我再给你加一个人呢?比如说,我说的是假如,有个前朝公主,她没死,为了给父兄报仇,回到汴京。她一手策划了营救贾磐的事,你猜她是什么心理?”
孙星听完她这话,完全蒙圈了,也跟着看向祁卜。
祁卜垂眉想了想。
“三皇子已被贬,若是那位前朝公主参与了,那下一步就是东宫。东宫太子,我想想,”他紧紧皱起眉头,手里的石子在稍大的圈那儿砸了砸,“借公子之手,救出贾磐,对她自己没什么必要,杀了就得了。来这么一大圈只可能是一种原因,”他扔了手里的石子,“离间东宫。”
宋伯元中指挡在额头处,偏头看向他:“我已向东宫示好,宇文广会怀疑东宫想要借我的地位,调遣宋家军?”
“正是。”
宋伯元轻“嘶”一声,又伸出手指了指肖赋,“若肖左将是她的人呢?肖赋看守不利,他会被定罪的呀。”
祁卜蹙眉,看向宋伯元:“那这事就坏了,她是想把公子您光明正大地推出去。”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坏处是公子由暗转明,一步错万人血。好处也有,镇国公府以后就再不是没用的国公府,而是名将之门。”
“对她有什么好处?”宋伯元眯起眼问。
“她可以一直躲在公子背后,等汴京的水再浑一点,立刻跳出来,从里到外整个推翻宇文广的朝廷。”
宋伯元嘴唇发干,立刻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她手指抠在石台的边缘,又说:“金吾卫曾经有种毒,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竹筒土烟,毒性很烈,孩童被毒,会一直伴随着她长大,使她一辈子都惧冷体弱手指冰凉。”
“有,”孙星蹲下身,从自己怀里掏了个暗绿色竹筒塞给宋伯元,“就这个,失骨散。”
“有解药吗?”
“有。”他点点头,“但很麻烦,北境雪山水打底,南湖万年鳖首作引,琉球碧萝草,高丽冒肩花,与胡族匹秋氏的血一起打碎,熬上六六三十六天,剩的那点黑糊糊就是了。”
祁卜在一边点头:“他的意思就是,没有解药。”
宋伯元抿唇,“为什么?”
“先不说别的,胡族十三年前大乱,匹秋氏已全族阵亡,哪来的血作解药。”祁卜轻声道。
“一个婴童都没留下?”宋伯元不甘心地问。
“政权更迭,哪儿能留呢。谁不知道,春风散尽,野草又生的道理。”
宋伯元砸砸嘴,抬起头问孙星:“那没解药能活多久?”
“撑死了能到二十五,还得是各种灵芝仙草堆起来吊着命。”孙星回。
宋伯元蹙起的眉头就没松下去过,她快把石台下那块儿的粘合物抠没了,还是不敢信景黛竟然真的没几年活头了。
她不在乎景黛利用她,对自己利用景黛也没那么内疚。
只是听说景黛快死了时,还是会觉得难过。
她从石台上颓败地起身,“孙星,我能拜托你件事吗?”
孙星抬头,“公子说。”
“琉球的草高丽的花,你能不能为了我去一趟。”她默默垂下头,“我知路途遥远,跋山涉水,好好去了不一定回得来,但,”
“好。”孙星突然打断她,“我今日就启程。”
“为什么?”宋伯元问。
“什么为什么?”孙星扬眉。
“你为什么这么听我的话?”宋伯元问。
孙星笑了笑,“当年我还是个玩儿泥巴的孩子,我母亲病危,家里家徒四壁卖无可卖,宋尹章上将军带兵路过帮我请了郎中,还认我作义子。虽然我那享不得福的老母亲还是没救过来,但我好好地把她有尊严地送走了,我觉得这就够了。”
“我父亲?”
“嗯。所以金吾卫这么多年只有左将,没有上将,是因为谁做上将,都会被人挑战到自愿下台。就算宇文广塞进来千百个饭桶,我金吾卫最赤诚的热血也不会被染黑。只要李清灼将军还在这世上,我们就会一直坚信着宋家会带我们;带百姓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坚持这无用的上将之位,死了不少人吧?”宋伯元沉声问。
祁卜垂下头,“就算只留下最后一人,金吾卫的传统也绝不能丢。”他抬了手拍了拍孙星的肩,“走吧,我去帮你收拾行囊。”
宋伯元只觉难过,难过的是那么多人为宋家抛头颅洒热血,难过的也是不管政权再如何更迭,老百姓还是过不上好日子。
她快走几步拽了拽孙星的手腕,“算了,算了,别去了。”
“公子说的前朝公主是大娘子吧?”孙星回首问,往常潇洒的两根额间两侧的须发,被风吹得一摆一摆的,“既是对公子重要之人,吾等自心甘情愿。”
宋伯元轻轻摇头,她红着眼,忍着心里的痛,“都是我编的,不要去。”
——
下了值,宋伯元被宋佰玉按照肖赋的手法,摔了千八百遍,直到她终于看清了宋佰玉伸出手的起势。她临时转了个方向,手轻触宋佰玉的手,借力手肘上扬,宋佰玉一仰头,躲过宋伯元的手肘。
她后退几步,朝宋伯元拍了拍手,“行了。”
宋伯元气喘吁吁地捂着胸口问她:“你去见过二姐姐了吗?”
“去过了。”
“二姐姐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宋佰玉递了水壶给宋伯元,“她那人你还不知道?为了宋家命都能不要,还怕什么委屈?”
“不是。”宋伯元往自己喉咙里灌了一大壶水,才继续道:“其实二姐姐对命更舍得,委屈才要咬着牙忍着。你记不记得,二姐姐小的时候什么都怕,就算见到野蝴蝶落在身上都要哭,你还没心没肺地在她身边笑。”
宋佰玉笑笑,“你也觉得二姐姐可爱吧?”
宋伯元白她一眼,“二姐姐才是咱们宋家最坚强的人,明明咱们才是胆小鬼。”
怕的多了,才集体狠心将二姐姐送进皇宫,给宇文广欺负二姐姐的机会。
明明二姐姐是整个宋家最娇软可爱最需要保护的人,她却还是义无反顾咬牙入了宫,用她瘦削的肩膀为她这几个没用的“弟弟”妹妹撑起一片喘息的空间。
胆小的从来不是二姐姐,自私的一直都是她们。
宋佰玉沉下脸色,抬眼看了看早黑透了的天。
她无声地靠在石狮子边。
宋伯元垂下手,朝宋佰玉道别:“我先走了,饿了。”
宋佰玉回首,一直亮晶晶的眼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的缘故,变得暗淡无光,她朝宋伯元轻扯了下嘴角,“回去时,手脚放轻点。”
她笑着嗔她一眼,“你没事看着点宫里,一有风吹草动就通知我,但切记,千万忍住了手,不要露面。”
“知道。”宋佰玉下颌一扬,“滚蛋吧。”
眼看着快到了雄鸡打鸣的时辰,宋伯元偷溜进离卧房最近的景黛的小厨房。
她这儿翻翻,那儿看看。
愣是没找出什么人类能果腹的东西。
累得不想动,她坐在烧火时用的板凳上,头往土墙上一靠,困得睁不开眼。
木门突然被人拉开,“是因为累,还是不想见到我?”是景黛的声音。
宋伯元费力抬眼,景黛肩颈端直,挺拔地立在门框中间。清清浅浅的月光洒在地上,也洒在景黛好看的侧脸。
她朝她摆了摆手,“过来,抱抱。”
景黛愣了一瞬,才拔脚往宋伯元那儿去。
花香与药香混杂,是专属于景黛的味道。
景黛边盯着她边缓缓在她面前蹲下身。
宋伯元回头看了眼烧得黑不溜秋的灶坑,立刻将手臂轻轻搭在景黛的腋下,她跟着缓慢起身,两人就站在小厨房的大灶边。
她人靠过去,在景黛的脖颈间狠吸了一口。
景黛躲了躲,她说:“痒。”
宋伯元抬了头,手掌覆在景黛的手上,她拉着她进了两人的卧房。
她边脱掉身上早弄脏的衣裳,边对景黛解释:“怕弄醒你,困得睁不开眼才躲在那儿的。”这话其实是她在安慰自己,她清楚地知道她明明是害怕面对景黛,害怕景黛真的在她眼前死去。
景黛端正地坐在桌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宋伯元。
直到她换好了睡觉时穿的轻薄衣衫,景黛立刻坐上..床塌,还贴心地往后侧侧。
宋伯元对她抱歉地笑了一下:“我身上脏,在小榻上窝一会儿就得了。太累了,明早再洗。”
小榻在两人卧房的外间,平时是供侍女夜间伺候打盹儿的地方,她们俩夜间都不需要侍女,所以平时那小榻上一直是空着的。
景黛却冲她摇头,“都抱过了,什么脏不脏的。”
宋伯元还是闷头往外间去,只是屁股刚搭在小榻上,景黛立刻拿了被子紧跟在她身后,出现在她面前。
屋里的地灯被景黛熄灭,里外里一片黑。
只有那不太亮的月光,还尽职尽责地陪着她们。
“你过来干嘛?”宋伯元躺下,冲她摆摆手,“回去睡觉。”
眼前一道黑影,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景黛闷头就往宋伯元身上叠,她将被子不管不顾地蒙到两人头上,“挤一挤,你身上热乎。”
宋伯元困得折腾不起,只能手揽着景黛的腰,闭着眼拍她,“好,我拍你睡觉,”她抬起手,一拍一拍地:“谁家小孩儿不睡觉的话,会被山上的老虎吃掉哦。”
“我不是小孩儿。”景黛认真纠正她。
宋伯元笑了笑,就连扯起嘴角都会累。拍着拍着,倒把她自己拍睡着了。
景黛察觉到她腰上的手,正慢慢滑落。
她紧张地抬眼看了看宋伯元,听她呼吸平缓,又自己费劲地手握向宋伯元滑落的手,将她的手搁到自己腰上。
觉得满意了,才扭了扭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
宋伯元前半晚差点没被宋佰玉摔废,梦里是头顶的天正以恐怖的速度朝人群压下来。
身边是祖母和阿娘小叶,宋伯元立刻找了梯子站上宋家最高的房顶,抬起手妄图以一己之力撑住塌下来的天。
转瞬之间天就塌下来,宋伯元的胸腔立刻被压碎。
她费力的喘气,偏头,祖母和阿娘小叶全都被那天压得血肉横飞,她痛得哭出声,声音又把她自己吵醒。
她缓缓睁开眼,眼角还挂着未散尽的眼泪。
景黛趴在她身上,眼里都是恐惧。
见宋伯元睁开眼,立刻委屈地憋嘴,“你哭什么啊?”
宋伯元又合上眼,手掌抬起,轻拍了拍景黛的背,“谁家小孩儿还不睡觉?我一会儿就把她扔山上去。”
“我不是小孩儿。”景黛依然一板一眼地纠正她,还扒着她的衣领问:“你哭什么啊?”
宋伯元闭着眼摇头,手搁在景黛腰上,再不搭腔了。
景黛抬了手戳戳她的小梨涡,又挤了挤她的脸。
见她还不出声,才费力抬起手臂,用自己的袖子将宋伯元的眼泪轻轻柔柔地擦了。
“景黛。”宋伯元突然出声,把景黛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地回:“什么?”
“你知道你身上的毒怎么解吗?”
一瞬间的安静,直到雄鸡啼鸣。又该起了,宋伯元是又困又乏又累又饿,她费力支起自己的双眼,强迫自己认真看向不管何时何地都漂亮的景黛。
“知道。”景黛答,“但是,凑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