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沉默。
时玖凛本想说他对这些乱七八糟还唠唠叨叨的话没有丝毫兴趣。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在看见江池渊眼睛时重新咽了下去。
他的Enigma大人,此时此刻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在光的照射下衬得整个瞳孔都格外清澈。
时玖凛有些恍然。
他是怎么做到能这么卑微的?
可他的Enigma明明是最至高无上的存在。
时玖凛淡淡开口:“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江池渊明显愣了一下,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可惜笑过之后,一股莫名其妙,却足以将他整颗心脏都淹没掉的酸涩却再次涌了上来。
“这话跟谁学的……”
他确实贱。
时玖凛浑身肌肉都酸胀的厉害,有气无力推了推江池渊肩膀,示意他从自己身上滚开。
他自然是没什么拒绝的权力。
本来就是一个工具人而已,能在床上拥有他片刻便已经该知足了。
至少他还能碰到时玖凛的体温,感受到他的信息素在鼻尖轻轻打转。
这是他的幸运。
时玖凛洗掉标记后身体素质明显比之前更好了。
他也很少有能再次抱着昏死的他去洗澡的机会。
时玖凛双手无力下垂,拖着发颤的腿往浴室走。
也只是有些打颤而已。
江池渊缄默不言。
他明白自己不该越界,便也不想着去提那些乱七八糟的要求。
时玖凛没有任何必要惯着他。
他穿好衣服,闷不作声收拾床上残局。
又趁着时玖凛在洗澡,看不见他难能流露出类似脆弱的时刻,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烟,缓缓放到嘴边。
极其劣质的烟草气息。
江池渊皱了皱眉,认命似的吐出一个烟圈,再默默看着它在空气中逐渐消散不见。
很呛的味道。
唇齿间都好像泛着苦。
他烦躁的挠了挠头发,眼眶在无声无息间又红了几分。
诚然,江池渊是宁愿被断手断脚也不愿哭的性子。
那几颗眼泪对他而言似乎昭示着他身为Enigma全部的尊严。
可这些在时玖凛面前似乎是那么不值一提。
“嘎吱——”
有些老化的浴室门被推开,略微刺耳的声响。
江池渊显然是没想到他的动作会那么快,慌了一瞬,下意识抬手想要抹掉眼尾那点湿意。
又觉得这样反而显得欲盖弥彰,刚要抬起的手又讪讪放下。
时玖凛径直朝他走来。
他身上有沐浴露的清香。
和那股说不出来,却格外冷冽的信息素。
总让他有种大雪覆盖后一片萧瑟,却又格外鲜活的感觉。
时玖凛在闻到烟味时明显皱了一下眉。
他走近,浴巾下的小腿轮廓线格外好看,脚踝骨凸起,后面的经脉直直向上蜿蜒,让人忍不住浮想翩翩。
自然,是回味他的味道。
他坐在床上,看着那个朝自己靠近的身影出了一瞬神。
这样的角度,让时玖凛难能有机会睥睨着他。
他乘其不备,一把掐住江池渊的脸逼他抬起头,狠狠咬了上去。
江池渊大脑在那一刻宛若宕机,是真的一片空白。
他甚至感觉自己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他该怎么呼吸,怎么回应这个不由分说,略显狠戾的吻。
嘴里的苦涩被时玖凛冲散了不少。
时玖凛帮他抹掉眼泪,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上透明的液体,嗤笑道:“就算是再多愁善感Omega也没你这么能哭吧?”
江池渊低下头,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耳光似的脸上一阵刺痛。
他害怕这些不见血就能把他杀死的刀刃。
时玖凛眯了眯眼睛,用命令的语气对他道:“戒烟。”
他也不喜欢泛着苦意的吻。
江池渊的肩膀好像在细细颤抖。
却还是哑着嗓子道:“好。”
时玖凛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眼睛里的寒意总算是消融了些,安抚似的揉了揉他的头。
随后戏谑道:“真乖。”
可真是有够羞辱人的。
江池渊十指无意识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感总算是舒缓了一些心脏处传来的异样。
那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忍无可忍站起身,一把将时玖凛推到床上,拳头对着他狠狠砸下。时玖凛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闭上眼睛——
——却只听到床板传来一声闷响。
江池渊没有对他动手。
时玖凛有些诧异,又觉得好像就该这样,只是瞪大眼看着被惹毛的江池渊。
他咬牙切齿道:“不想澡白洗的话,就管好自己的嘴。”
时玖凛不甘示弱:“威胁我?”
江池渊眼底好似要有火星冒出,淡淡反问道:“你觉得呢?”
可他的手分明已经伸进了时玖凛的浴衣下摆。
时玖凛却好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一样,猛的打了个哆嗦,吼道:“滚啊!别碰我!!!”
这样的角度,这样强大的威压,竟让他有种自己又回到了那三年的错觉。
熟悉的窒息感笼罩,江池渊的信息素紧紧包裹着他,折断他的羽翼,把他钉在地下。
他拼了命的挣扎,可回应他的却只有熟悉的铁链碰撞声响。
时玖凛本以为自己已经痊愈了的。
他以为自己现在只是偶尔回忆起来会觉得凄凉。
可就在江池渊压着他,他连挣扎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了的那一刻,那熟悉的应激反应再次将他杀的溃不成军。
时玖凛无意识张大口喘气,额头几乎是在一瞬间起了星星点点细小冷汗,小腿遏制不住抽搐,就连嘶吼声也有几分即将崩溃的意味。
江池渊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慌乱松开禁锢时玖凛的手。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是做了什么才让时玖凛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滚啊,滚啊!!!你他妈别碰我——!”
江池渊鼻尖一酸,向后退了几步,心脏好像被贯穿了一般鲜血淋漓的痛。
他举起胳膊,摊开双手,做出类似于投降的动作,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碰你了,对不起,我保证……”
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蚀骨的痛一寸寸击断他的骨髓,让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时玖凛脖颈处青筋暴起,泪水不受控制无意识向下淌,身体抖得厉害,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江池渊宁愿让他直接杀了自己泄愤。
他的触碰会让时玖凛痛苦。
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言简直比得知自己将要凌迟而死还要可怖。
他身体摇摇欲坠,好像那个被打到身体不受控制的人是他一样。
时玖凛宛若一条脱水的鱼,好半晌才缓过神,呜咽着拿手掩盖住自己的眼睛。
刚换好的干净床单都被他的冷汗浸透。
“满意了吗?”
他眼睛布满红血丝,随手抓起床边枕头就朝江池渊砸去。
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哪怕枕头很软,在砸到江池渊身上时也仍旧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声响。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我现在这样全都是拜你所赐,你满意了吗?”
江池渊看上去竟比他还要痛苦。
他低头,捡起掉在地上的枕头,泪水顺势从眼眶溢出,顺着鼻梁骨滑落,滴在枕头上时晕染出一小点痕迹。
他嘴唇发白,语言前所未有的匮乏,除了对不起外竟什么也说不出口。
时玖凛
“对不起有用吗?!”
时玖凛似乎也是觉得丢脸,只能张牙舞爪把自己内心所收到的伤害换种方式尽数加倍奉还。
江池渊仓皇抹掉眼泪,认真许诺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若是没经过允许,他绝对不会再随意靠近时玖凛了。
人总是贪心的。
本来只是想着能远远看他一眼就好,不知什么时候就演变成了想要靠近他,想要拥有他,想要和他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十指紧扣。
是他自我认知不清,是他活该为自己的贪心付出代价。
时玖凛嘲笑他:“你不觉得自己这样真的很像一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野狗么?”
没人要的野狗,只能可怜巴巴守在路边等待好心路人经过时施舍它一些活下去的资本。
江池渊现在怕是连野狗都不如吧?
时玖凛本以为自己能听见他强压着怒气的反驳。
却没想到对方直接没了声响。
时玖凛有些纳闷,用胳膊支撑着瘫软的身体重新坐起来,看向江池渊的方向。
他正在低着头。
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划过唇缝,就连口腔内都好似有一丝极淡的咸腥味蔓延。
江池渊一不做任何反驳,二不动作,就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死气沉沉,连抬手抹眼泪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总感觉无数人都坐在观众席看着出丑。
看他为什么竟如此窘迫,看他的狼狈不堪,看他最后一层脸面也被生生撕下,直至四周遍布屠戮过后的鲜血。
时玖凛不耐烦道:“哑巴了?”
江池渊依旧顺从,只是就连跑路也没想起来他。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
他低着头时发丝垂落,遮住了大半略显凌厉的轮廓和深到让人感到畏惧的瞳目。
偏偏声音还不自觉夹杂着哭腔。
这样的江池渊似乎有能让人忍不住心疼的特殊能力。
时玖凛看着他,只觉得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