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玖凛睁眼,在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时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他一点也不意外自己会躺在这个烂地方。
胃依旧很疼,像是被碾碎了又重新拼起来一般,身体支离破碎。
他面无表情拔掉插在手上的针头,本想直接回家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
哪怕会做噩梦。
无所谓。
对于现在的时玖凛而言,他更害怕那些美好到让人忍不住沉沦进去的美好幻境。
若是一觉醒来后发现什么都是梦,一切都是假的,那才让人绝望。
他缓缓转动发酸的脖颈,终于察觉到那抹毫不掩饰赤裸裸的目光。
他的视线透过玻璃窗,和江池渊对视。
敏锐如他,一眼便抓住了江池渊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想要逃跑的欲望。
时玖凛唇角缓缓上扬,对江池渊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来到自己身边。
江池渊喉结微动,退路被时玖凛彻底堵死,只得硬着头皮转身推开医院的门。
屋内萦绕着时玖凛的信息素,很淡,却又让人难以忽视。
江池渊还是不怎么会道歉。
他脸上闪过一瞬难堪,抿着唇纠结话术,好半天才道:“我以为你……”
“江池渊。”时玖凛自然是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只是饶有兴趣的看他,“这是第几次把我搞进医院了?”
江池渊张了张口,竟是连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其实时玖凛这句话多多少少带些让他背锅的意思。
就算没有江池渊,照他那么喝下去也迟早进医院。
但他们谁也没有点破。
时玖凛抬手,轻轻抚摸江池渊喉结,语气暧昧,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层寒意:“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忽然没由来的有些畏惧。
时玖凛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猝不及防道:“真心想要道歉的话不得跪下吗?”
他眼底骤然染上一层兴奋。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江池渊丢掉所有自尊,像一条狗跪在地上求他垂怜的模样。
……
像他之前一样。
却看到江池渊身体僵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攥紧的拳头微微发颤,手背青筋爆起,好像在忍受多么大的屈辱似的。
算了。
时玖凛讪讪松开抚摸他喉结的手。
如果他的爱真的深厚到连尊严都能抛下,那才反而才贱到跟草芥没什么区别。
他歪了歪头,忽的笑出了声音。
“所以你的道歉就只是嘴上一句话?”
江池渊脸色愈发难看。
他可太了解时玖凛了。
他这态度分明跟戏狗没什么区别。
江池渊睫毛翕动,对他低声道:“你想怎么处置我?喏——我早说过,我的命就摆在这里,你想什么时候取都可以。”
他顿了顿,笑容忽的染上几分残忍:“要是实在觉得不解气,直接把我腺体咬掉也不是不行。”
时玖凛语塞,好半天才道:“我要你那个恶心玩意儿有什么用?”
他捏了捏眉心,放软声音耐下性子对江池渊道:“让你滚你也不听,让你好好道个歉你也不答应……”
他笑着碰了一下江池渊嘴唇,愈发肆无忌惮:“那你给我口吧,给我口我就原谅你。”
江池渊显然是完全没料到他居然敢这么对自己说话,瞳孔骤然收缩,不可置信的重复:“我,给你口?”
时玖凛继续激他:“怎么,要是连这也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反正我……”
后半句威胁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江池渊连着整个人一起掀到床上,腰随即被他死死攥在掌心,胃部受到挤压,又是一阵剧痛没。
“恼羞成怒了?”
他像是感受不到痛似的朝江池渊笑。
却又在感受到他的手在皮肤上游走时眼神刹那间变得极冰,咬牙骂道:“所以,你什么意思?”
江池渊垂眸,忽的半蹲在他身前,看他的眼神毫无起伏:“裤子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时玖凛那神情宛若青天见鬼。
他张了张口,在看见江池渊眼睛时有那么一瞬间在心底打了退堂鼓。
又挺着一股气逼自己跟江池渊硬杠,仗着角度优势揉了揉江池渊的发丝,似乎是铁定了心想看他的底线到底在哪,笑容放肆至极:“你帮我。”
——
江池渊的口.活真是烂到无以复加。
在牙齿第三次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碰到时玖凛时,他终于忍不住“嘶”了一声,被迫主动喊停。
江池渊茫然的松口,望向他的眼神无辜至极。
“你他妈……”
时玖凛一团气堵在胸口,终于忍不住道:“你他妈故意的是吧?”
“……没有。”
江池渊垂下头,耳侧发丝微卷,恰巧遮住他略显凌厉的轮廓,衬的他整个人柔和了几分,像是不好意思似的轻声道:“我是第一次。”
这话怎么说的好像自己是处似的?
时玖凛额头狠狠跳了跳,囫囵穿好衣服,甚至忽视了还在泛疼的胃就要朝外走。
却意外听见他还未来得及消散在空气中的低喃:“……你是我第一个爱的人。”
他猛的停住脚步,回头一把扯住他的领口,咬牙骂道:“你他妈装什么纯情?第一次永久标记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一点不好意思?”
江池渊垂眸,低声道:“那个时候我脑子里没工夫想那么多。”
他当时刚二次分化完,对身体掌控尚且还未达到炉火纯青地步,再加上那段时间江溪俞总是时不时出现在他梦里,又在无形之中加强了他对时玖凛的恨意。
那时的他恨不得能把时玖凛绑起来千刀万剐,一心想折断他的傲骨,让他痛苦挣扎,又怎么会在意其他的?
他不提还好,一提时玖凛便又想起乔萧睿的那些话,胸口又是一阵闷痛。
他看着江池渊的眼睛,近乎笃定一字一顿道:“江池渊,是你欠我的。”
江池渊不明所以,只当他在耍性子,顺着他的意思道:“嗯,我欠你的。”
时玖凛被这种态度搞得疲惫至极,却又什么都没法说出口,只是闭上眼睛,声音极轻:“我没跟你开玩笑。”
也是,自己遭受到的那些磨难在江池渊眼底全是咎由自取,他又怎么能奢望这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人能读懂他的绝望。
他垂眸,笑容顿时染上几分苦涩:“你说你爱我,说我和白曦认识时间短,他不了解我——那你自己呢?江池渊,关于我的过去你又知道多少?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
在他眼底,自己大概是个无可救药的恶魔吧。
时玖凛不知怎的竟生出了为自己辩驳的念头,他鼓足勇气道:“没有人生来就是恶人的,我……”
话音戛然而止。
不管怎么看,他这番自述都像是在卖惨。
过去的经历并不能成为他如今肆意伤害别人的借口。
况且……江池渊也不会在意这些。
算了吧。
还在等着他往下接着说的江池渊面露疑惑,下意识问:“什么?”
“……”
时玖凛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没什么,你就当我是活该好了。”
他看向江池渊的眼神骤然染上一层狠意,诅咒似的喃喃自语:“我就不该救你,就让你那时被他们当做实验品折磨死好了——”
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眼底忽的闪过一抹异常的光,反问道:“你现在腺体已经彻底恢复了?”
江池渊愣了愣,下意识回答:“差不多吧。”
时玖凛忽的笑了,那笑容让江池渊后背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寒意。
江池渊就算是死,也要在死前把欠他的东西都尽数还回来才是。
“是不是只要腺体不受损,以你身为Enigma的身体素质……除了永久性损伤外,其余的不管伤势多么严重都能很快恢复?”
江池渊心下了然,在意识到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后反而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是。”
“所以呢,你想怎么处置我?”
时玖凛吻他的眼睛,不由分说的命令道:“宝贝,闭眼。”
这句话就好像往一片寂静,没有丝毫生气的池塘中冷不丁扔了颗石子一般,江池渊内心刹那间泛起圈圈波澜。
没有理由,只是单纯为了时玖凛偶尔来了兴致随口一句略显亲昵的称呼。
江池渊依着他的意思闭眼,没有做一丁点心理准备。
或者说,他根本不会对时玖凛设防。
所以当刀刃毫无预兆没入腺体的那一刹那,他大脑是发懵的。
剧烈的疼痛感瞬间穿透骨髓,顷刻间贯彻全身,他疼到四肢发软,不受控制跪倒在地,哀嚎一声。
这种时候哪怕是忍痛能力再强的人也很难保持冷静,江池渊浑身颤抖,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
时玖凛挑起他的下巴,拇指指腹轻轻抚摸江池渊眼尾的生理性泪水,故意刺激江池渊道:“怎么跪下了?”
大片刺眼的血迹弄脏了这片被消毒水浸染无数次的白色地板砖,扎眼至极。
“不是你自己说把腺体割了给我也没关系吗?”时玖凛握住刀柄,故意放缓速度又往深刺了一点才慢慢拔出,嘲讽道:“怎么不过是受了点小伤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