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兰斯A-99区,曼戎世家庄园。
由于伊恩·曼戎预计次日返回星球,所以宁柚顺道跟安格塞斯返回庄园,小住一日。
他的行李都在卡泽家中,依安格塞斯的意思,那些东西改日让侍虫去帮忙取回就行,宁柚住在庄园,什么都有,比卡泽家不知道要方便到哪里去。
宁柚属实无语。
对方一本正经地给他搬出一堆不能送他回卡泽家的理由,甚至表示,悬浮车的磁力只能供两虫回到A-99,如果宁柚坚持去找赫尔纳多,那么他只能步行前去。
然后,军雌还善意表示,可以陪同他一起,走完那段少说需要四个小时的距离。
深更半夜,一个单身雄、一个单身雌结伴走夜路?!用尾勾想都知道,安格塞斯绝对没安好心。
宁柚无可奈何,只能和他回庄园。
庄园静悄悄,侍虫和小虫崽们早已经歇下,只有管家卢克还在等待主虫返回家中。
卢克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星网,偷偷摸摸背着主虫追星。
屏幕上,是#演虫宁柚#个虫话题楼,五花八门的剪辑和精修截图填满楼层,令虫眼花。
实际上,早在宁柚放出那张红裙自拍时,卢克就已经认出那是自家主虫的雄虫阁下。
在离开安格塞斯以后,宁柚看起来变得更加大胆和自信了。他好像终于找到真正令他感到快乐的事,并为之付出和努力,得到他梦寐以求的回报。
卢克衷心欣慰。
要不是主虫放走了这只天才绝艳的小雄虫,帝国每一个虫,都将因不能目睹宁柚的出道而遗憾虫生。
主虫也算为帝国做了一件经济意义上的好事。
听见大门传来动静,他赶忙关闭光屏,站起身,跌跌撞撞奔向门口,迎接主虫——
还未抵达两虫身边,卢克就僵在原地。
什么?
他看见了什么?!!!
他几乎立即晕厥过去——主虫怎么又把宁柚给拐回家了!!!
他不忍直视,闭着眼睛向两虫行礼,“上将大人,晚上好,欢迎回家。”
“宁,宁柚阁下,晚上好……”他卡了一下,抬起目光偷瞄安格塞斯,很快复又低头,声音颤抖,“欢迎,欢迎阁下回家。有什么需要我帮助您吗?”
安格塞斯:“没你的事,下班吧。”
“是,是。”
卢克转身,脚步虚浮地走了。
他恍恍惚惚地想,主虫难得一见地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心情好,是不是又准备去为难宁柚了?!这一次,宁柚还能从他手里逃出来吗……他那么娇气可怜,之前从主虫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每天都顶着一身红痕和泪汪汪的双眼。
可怜的宁柚阁下,卢克悲哀地想。怎么就被主虫看上了呢?
***
“我睡这里?”宁柚问。
“嗯。”
推开门的同时,感应灯随即亮起,房间内熟悉的陈设尽收眼底。
宁柚走后,他住过的这间屋子像是被他尘封起来,除了命虫定期小心清扫,宁柚留下的任何痕迹都必须保留。
似乎为了在心里伪造一种,宁柚从来没有离开过的假象。
宁柚察觉到这件事情,但没有提。
他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扔你床上去。”
这句话像一个触发开关,军雌听清后,迅速转向宁柚,直勾勾地盯着雄虫:“你想让我那样做?”
宁柚微笑:“抱歉,我不想。让你失望了。”
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宁柚转头望向窗外。
“下雨了。”安格塞斯说。
“是吗?那得把窗户关上。”
宁柚向窗边走去,军雌紧随其后,先他一步伸手,将窗户拉下。窗户很高,小雄虫需要费劲力气地踮脚才能够着,他知道。
宁柚完全被他的身体挡在窗户前,后腰硌上窗台边缘,轻轻“嘶”了一声。
“疼?”
“不……”
没等他答完,安格塞斯下意识伸手,垫在他腰和窗台之间的位置,帮他揉腰。
他力度把控得好,宁柚被揉得舒服,轻声哼唧。
“可以了……”他低着头,小声说,“你回去吧。”
对方沉默片刻,好像在心里飞快地斟酌什么。
““柚柚。”他忽而开口,声音低哑。
“我想……吻你。”
宁柚没有说话。
他盯着地板,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嗫嚅。
“……不了吧。”
军雌注视着他。
那么单薄,瘦削的一只小雄虫。哭的时候,他几乎心碎;笑的时候,他舍不得移走目光。他那么明媚自由,世界上的一切美好,无论什么都不能与他相较。
这样的雄虫阁下,又一次软绵绵地推开他了。
不要用力地抱他、他会痛的。
安格塞斯望着他,说:“好。”
“我回去了。”
“等一下。”
两个虫几乎异口同声。
“等……什么?”军雌微微诧异。
“安格塞斯,”小雄虫抬起头,“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
他抬头望着军雌,白日里总是环绕周身的锐气已经完全褪去,眸中只剩下一腔温软的湿意,比任一时刻都要恬然,宁静。
——他很清楚,他想要从军雌那里得到什么东西。
那种东西对他来说是陌生也是危险,为了这个,他需要放弃维持他鲜活的一切,那些彷如不健康的速食罐头一样的快乐,陪伴他此前的全部生命。
从来缺乏安全感的小家伙,终于舍得丢掉它们。
他允许自己被爱。
“……你没有说晚安哦。”宁柚眨着亮晶晶的眼,笑起来。
他明明从未回复,却在这时出声提醒雌虫。
银发红眸的雄虫阁下,姿态放松地倚在窗台旁边,一手垂在身侧,一手向后撑在台面,稍稍仰起下颌,温软地望着他。
身后垂落的发尾扫在握在他腰间的手,酥痒的触觉抵达心尖。
安格塞斯垂首看他,目光渐深。
某个模糊念头从他心中奔流涌过,撞击礁石,轰隆隆地震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重。他一生中听过最嘈杂的声音莫过于此,短暂的嗡鸣声后,脑海中只剩下一段混乱颠倒的意识。
轻轻地抱他。
至深地爱他。
他一生再不会忘记这件事。
“晚安,宁柚。”
安格塞斯倾身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这一触太短暂,好像他在花园里俯身,咫尺之间轻嗅一片花瓣,却不愿打扰花的甜梦。
捧着小雄虫微红,温热的双颊,安格塞斯深深地注视他,所有情愫在这一刻叫嚣着挤满心腔,他来不及思考。
“柚柚。我总在想一件事情,但我怕你为难。”
他低声道,“留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吧。我再也会不让你难过了,永远听你的话。”
宁柚愕然:“我……”
他卡壳一秒,罕见地没有再出声。只是稍稍缩了缩肩膀,偏过脑袋,脸颊从那滚烫的掌心逃出。
“你凭什么说永远?”
他扭过目光,“口头承诺是很脆弱的,安格塞斯。而且,我可能……真的不会像你对我那样,对待你。即便是这样……”
“即便是这样。”军雌说,“柚柚,你的爱很少,要用来爱自己。”
他认真地一字一顿复说宁柚的话,模样很笨。
宁柚忍不住道:“你不要吗?”
“不要了。”安格塞斯说。
“谁信你啊。”
“可以信的。”
“……行了,又在自说自话。”
“不是,是说给你听。”
军雌道,“不相信也没有关系。”
他垂首,与宁柚额头相抵。
“我爱你。”
那一瞬,宁柚眼睫颤了下,在光束照亮的莹白下,一片蝶影从他颊边振翅飞走。
可他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无意中攥紧手边抓住的一片衣角。那片衣角是安格塞斯的,他没有意识到。
“……永远,我保证。”
雌虫声音坚定。
不知他在心里想了什么,直到想好,才这样迟迟地补充。
宁柚知道,开口比行动对他来说困难百倍。
他懒得揣摩这虫又在脑子里做了什么惊悚设想。
他靠着窗台,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
……不是压迫。
他深呼吸,脸颊微微发烫,竭力适应却无所适从。
他的时间拉长成慢镜头的轴,只能隐约听见细碎不匀的呼吸,窗外风伴细雨的声音,透过身后的纱帘正在簌簌垂落。
只要稍一抬头,他的鼻尖,睫毛就能触到雌虫颊侧,气息亲昵温热。在这样的距离下,他不可能装作没有听到。
尽管如此,只要他想,安格塞斯就可以认为他没有听到。
他任性地想。
——阁下应该是这样想的。
安格塞斯的思维某一刹那奇妙地与他的阁下重合。
他懊恼于自己的莽撞,又一次令阁下不知所措。
宁柚的沉默对他来说仿如凌迟,他怕宁柚又要哭,于是开口:“我……”
可宁柚忽然应了一声:“嗯。”
“……你保证的,我记住了。”他小声道。
记住了。
记住的意思是……安格塞斯怔怔盯着他,心绪混乱。
那就是相信了。
片刻,他才应声:“……嗯。”
宁柚轻轻阖眸,忽然又说。
“我允许了。”他状似轻松,“不是想亲我吗?允……允许了。”他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说着还打了结巴,像是允诺刚一出口,就开始后悔了。
安格塞斯愣了一刹。
宁柚在紧张。
阁下一旦紧张就喜欢攥着手里的东西不放,把他衣角拽得皱巴巴,就像对待那团纸屑一样,他发现了。
他决不会做让宁柚难过的事情,如果宁柚把这当作赏赐,那么他不能够要太多。
他俯下身,珍而重之碰了一下宁柚唇角。
短暂而亲密的声音响起,他想,这样就够了。
预料中的潮湿没有抵达。宁柚低下头,抿了抿嘴唇,什么也没说。
“那我走了。”安格塞斯说,“盖好被子,记得穿鞋。”
宁柚这才睁眼,眸光闪烁,似乎突然变得厌烦:“知道了。”
他原本就阴晴不定,安格塞斯已然习惯,不太放心地补充,“虽然寒季结束,但夜间气温还很低。要开恒温吗?窗户可以……”
宁柚彻底不耐烦,伸手把他往外推:“啰啰嗦嗦,快滚快滚。”
“好的。”安格塞斯顺从地被他推了出去。
军雌离开后,系统才战战兢兢冒出来。
【宿主QAQ我来实时播报一下任务进度】
【105/100】
【宿主此前放出的预告视频热度仍在发酵,所以任务已经完成了嗷】
【恭喜!!!(掌声雷动)】
【超出100能量点的部分,在确认任务完成,签署宿主姓名编号之后就不再计入任务进度条,由系统自行支配……】
“你这废物,”宁柚骂道,“合着你回来的目的,就是专门来吃这些能量点?!”
薅猫毛也不带这么薅吧!!!
【嘤QWQ才不是】
【虽然规定“自行支配”,不过系统打算——全部返还给宿主您哦。】
【毕竟这是您的劳动果实,虽然系统从来没见过完成199%任务还能超额的宿主,但是系统才不是见点眼开那种统哇!!!】
【拥有这些能量,宿主你在回到人类世界后,就可以直接重塑一具自己的身体啦~姓名、相貌、身材、身份、地位、家庭……宿主这是表格,你填一下,系统马上去办噢】
“先放一边吧。”宁柚说。
【诶?哦哦,宿主您电影还没上映呢。QWQ蠢系统忘了。】
宁柚从浴室出来,啪嗒啪嗒钻回熟悉的被窝里,把自己团吧团吧裹成卷饼。
他面墙而卧,却不闭眼。
黑暗中,那双瞳孔清澈透亮,莹莹闪着微光。
“你可以走了。”宁柚忽然道。
【诶(惊恐)什么意思,宿主!!!】
【呜呜呜系统果然还是被嫌弃了TUT宿主喜新厌旧,爱上新系统就不要旧系统我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宁柚:“……”
“别想太多,字面意思。”他翻了个身,“多余的能量点你拿走吧,我不需要。”
【啥啥——】
“就当我还给你了。”
还……什么?
系统震惊地看着这只伪装成卷饼馅的小虫,翻来覆去地想,CPU都发烧了。
一小时过去,它电路都烧红了,才想起来这回事。在宁柚身体虚弱的时候,它想方设法挤出一点能量为宁柚恢复身体,险些弄得自己强制下线了。
但没办法啊!
谁叫它的宿主是个娇气包嗷!
但它着实想不到,宁柚是惦记着这件事的。它满以为这就是个作天作地的小混蛋,结果,谁惯着他,他竟然真的会记在心里。
他只是一个乖宝宝。QWQ
系统想起宁柚曾经让他看的人类世界的黑料楼,气到炸裂,于是当机立断把宁柚造出来的多余5点能量投放下去。
它现在可是手握能量点的钮钴禄·统,它看谁敢欺负他的小宿主!!!
当晚,人类世界,演员宁柚的两万层黑料楼凭空消失,楼里的发言账户全部被限制登录,限制范围是整个地球。
【艹!我号没了?!】
【楼上你号还在呢】
【那tm是我刚开的小号】
【我才把□□号绑上去,老费劲儿了】
【卧槽但是】
【……?】
【楼上人呢?】
【号又没啦?!】
人们在另一个世界轰轰烈烈地发疯,宁柚在这个世界安安静静地捂着被子,咬手指。
他缩着脖子,半张脸都埋进被窝,掩住颊侧两片酡红。似乎正在因为回想起来某件事情,而后知后觉,感到异常的恼怒。
他鬼鬼祟祟从被子里伸出手指,抬起手腕,碰了一下唇边被雌虫亲吻的位置。
然后迅速把手收了回去,抓起被角,在床上发泄似地打滚。
随即又连带着军雌,一块儿骂了几句。
废虫!
傻虫!
大讨厌鬼!
明明什么都做过了,这个时候自作聪明……根本不需要好吗!!!
说好要听他的话,竟敢违背他的指令,胆大包天,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宁柚阴沉地想。
明天,他就要立即回到圣地,让雄保会给他安排约会。如果来不及,那么在弗里兰斯也可以,他会重新在数据库里挑虫,绝对要找出一个比安格塞斯更好的雌虫来伺候自己!
至于安格塞斯?
能滚多远滚多远去。
他要给埃瑞森发通讯,还要去赫尔纳多的学校……
想着想着,气鼓鼓的小雄虫逐渐困乏,意识模糊。
萦绕这间屋子的圣丁香的气息,在梦中,温柔地带走他一切烦恼。
他的眉眼渐渐舒展,蜷在软乎乎的窝里,安心陷入他的美梦。
第二日清晨。
“芜湖~柚柚哥哥回来啦!”
“嗷呜嗷呜,柚柚快起床,怪兽啃你屁股!”
宁柚睡眼惺忪地坐起。
“……”
看着自己床上两个正在蹦跶的,穿着卡通睡衣的雄虫幼崽,宁柚神情漠然,目光如同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一样冰冷。
“我。”
“说过。”
“不要吵我睡觉啊啊啊!!”
小雄虫崩溃大喊!
他抓住被子一角,使劲掀起,把两个不亦乐乎的虫崽直接甩到地上!
“呜呜呜。”
“呜呜呜。”
两个虫崽从毛茸茸的地毯上利索爬起,兴致冲冲趴在宁柚床边,“要柚柚抱。”“要柚柚亲。”“柚柚陪窝玩游戏!”
宁柚:“。”
开始怀念他在圣地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生活。
【卧槽,宿主的起床气要犯了!!】
【宿主别怕!我来了QAQ!!!】
系统提取能量,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两个小虫崽晕晕乎乎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扑通扑通,叠在一起,趴在地面睡着了。
宁柚迟疑:“这……”
【放心宿主!他们只是睡着啦!这个年纪的虫宝宝,其实睡眠越多,对腺体发育越好呢~宿主不用夸惹~人家只是用宿主昨晚又爆出来的能量点……】
“安静。”
【……QAQ】
宁柚大费周折才有把两个虫崽依次搬到他的床上,给他们盖好被子,累得气喘吁吁,头发乱成一团。
他疑惑地想,安格塞斯是怎样一手一只、轻轻松松把两个虫拎起来的?
*的,要是以后他敢在家里那样拎他,那他就完了!
宁柚闷闷地想,稀里糊涂从床底下刨出两只拖鞋,穿好以后,才离开阁楼向下走去。
他打着哈欠,熟门熟路地穿过回廊,走向客厅。
还未伸完懒腰,睁眼就看见一张微笑的脸。
容易受惊的小雄虫差点跳起来!
“宁柚阁下。”
伊恩·曼戎笑眯眯道,“早上好。”
宁柚顶着凌乱的头发,敷衍道:“早。”
“阁下。”伊恩像只狐狸一样眯起眼眸,“您在我的家里,昨夜没有睡好?”
宁柚在心里呵呵地笑,面上维持礼貌:“不,我睡得很好。”
“哦。”
金色长发的雄虫穿着制服,手中端着白瓷茶杯,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身连体毛茸睡衣的宁柚,目光变得玩味。
侍虫小心翼翼端来一杯蜂蜜奶,双手递给宁柚。
宁柚自然接过去,“谢谢。”
伊恩仍然没有收回视线,毫无顾忌地在宁柚脸上扫描,仿佛那双幽蓝的眼能够洞察一切他想知道的内容。
他突然开口。
“你们做了?”
宁柚一口奶喷出来。
“公爵大人,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宁柚接过侍虫慌忙送来的手帕,一边擦拭,一边虚弱地笑,“您一如既往地语出惊虫。”
伊恩又盯了他半刻。
在小雄虫那张困倦的脸上,他确实没发现宁柚说谎的痕迹。
宁柚似乎还没睡醒。
他动作优雅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条斯理:“看来是我误会了。我的这个长子,有时总比我想象的还要没用。”
宁柚:“……”
“啊,这。”宁柚困惑道,“曼戎上将军务繁忙,大概无心于此。”
他痛彻心扉地扯了个非常离谱的谎。
“您别总这样说。”小雄虫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毕竟他是您的孩子阿。”
“他已经到了应该婚配的年龄。既是曼戎家的孩子,那么他就应该在适当的年龄做适当的事情,特立独行不是我的家族作风。”
怎么突然跟他扯皮啊,这老狐狸?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微信:bairm369
宁柚干巴巴道:“我理解您。”
他有点不甘心。
他看向伊恩,不动声色地回击,“但您好像总是在用您的希冀来约束他的自由。所以他也忍不住去约束别虫,希望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范围之中,并且开始脱轨,逃离您的掌控。您失败了,明白吗?”说完,露出一个坦诚无辜的笑容。
伊恩又盯着他的笑,仍然找不出他有意暗讽的痕迹。
……如果不是情商低,那就是个演技派虫。
他静了片刻,才笑道:“宁柚阁下,你幼失怙恃,这些事情,都是谁教给你的?”
他大概指的是这具身体,一个出身荒星的孤虫。
宁柚抬起头,“曼戎公爵,”
“这种事情,没有虫教我……我们的虫生是不能够通过教育来修正的。但是,”他平静看向伊恩,“如果你哪怕一次认真注视他,知道他想做什么事情。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讨厌你了,公爵大人。”
不等伊恩回话,宁柚又说,“啊,至于正事。公爵大人还是趁安格塞斯醒来之前和我谈好吧,不然我可不能保证我们的谈话能够顺利进行。”
他俏皮地冲伊恩眨眼,脑袋上翘起的几缕银发在空气中小幅度地飘。
他完全没有刻意打理自己,让他看上去更加令虫信服。相反,他随意地仿佛不是在和一位贵族虫商议事宜,而是出门遛弯。
谈吐之间,全然没有一个荒星雄虫应有的谦卑。
他甚至有些傲慢地直视伊恩——这个庄园真正的主虫,根本没把这位阁下放在眼里。
但他的身上有种奇妙的力量。
伊恩想。
这种力量让虫们完全讨厌不起这个高傲的小家伙,反而觉得宁柚令虫怜爱,忍不住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他真的可以做到这件事情。
“阁下,我想您应该已经猜到了。”伊恩说道,“在圣丁香项目合作候选虫不知所踪之后,我一直在向负责组推荐您,宁柚阁下。”他毫不掩饰地赞叹,“我欣赏您的为虫。”
“这个项目的团队构成当中,必须存在一位雄虫,才能打破孩子们对团队抵触情绪强烈的僵局,最大程度地营造一个安全合理的社会教育场所。不过,根据总部发来的报告,您是珍贵的S级阁下,所以您拥有拒绝协会一切安排的权力。”
许是因为谈论公事,他的言语变得恭敬,面上仍笑吟吟望着宁柚。
宁柚心想,他没记错的话,这家伙也是个S级。
难怪没别的虫那么好对付。
他抱着手肘,轻哼:“公爵大人,我的房子呢?”
“已经为您置办完毕,就在A-98,与庄园共享最高级别的安保系统。”伊恩笑道,“没想到您对这件事如此执着。在我知道的晚辈当中,他们一般不会费尽心思置办一套自己的住处,毕竟,他们结婚后都将住进雌君家中。”
“您狭隘了,公爵大人。”宁柚微笑道,“虽是雄虫,但也要实现自己的经济独立。万一哪天同雌虫吵架,吵不过,不就可以利索搬走?”
“如果发生您说的这种情况,
1、您可以自行将雌虫驱逐出门。
2、联络雄保会寻求帮助。
所以,您的顾虑并不……”
“啧。”宁柚不耐烦地咂嘴,“我爱怎样就怎样做!我不是你的雄子,你不要像管束安格塞斯一样来管束我。”
“顺便一提,你的项目我考虑过了。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小雄虫盯着他的脸,认真道,“这是合作,不是雇佣。请将项目利润的5%划入我名下,否则我不去。
“可以。”伊恩爽快道。
这是雄保会和曼戎家共同合作策划的项目,由曼戎出资以及出面甄选合作虫。宁柚这一开口,看似要的是项目利润,实则是叼走了一块曼戎家的小蛋糕,简直是个自大狂妄的小虫崽!
伊恩端起茶杯啜饮一口,忽然想到某种热爱囤粮的小动物。
是仓鼠。
宁柚只是一只,呼哧呼哧往自己窝里囤粮食的小仓鼠。
他笑起来,说:“明日我会让工作虫草拟一份项目股权协议,发到阁下的账户,请您注意查收。”
宁柚:“没问题。”
他放下牛奶杯,视线略过伊恩,门外一片斑斓荡漾的花海撞入他的眼眸。
一场雨过去,蛰伏了一个寒季的花朵争相盛放。
难怪他总觉得嗅到了花香。
这是弗里兰斯宣告回暖的讯号,也是绝佳的照片取景,是他星网个虫账号营业的好时机。
虫族真是个相当矛盾的种群,他们黩武,却又偏执而狂热地追逐美丽,没有虫不喜欢花。
“我走了。”
小雄虫急匆匆抛下这句,然后就飞奔出门。
伊恩望着那个蹦跶的虫影,无奈笑了两声。他放下茶杯,甫一抬头,就见长子从台阶缓步走下来。
但他的路径显然与雄父毫不相干,目光平静地向门外走去,似乎打算彻底无视旁边的雄虫。
认真注视……吗?
他似乎早就已经过了能看懂长子的年纪。不、不是他过了,而是安格塞斯,他不会让虫从他的身上发现软肋,对一位上将级别的军虫来说,这是相当危险的事情。
真正能够做到看他一眼,就知他心中在想什么的,恐怕只有他未来的伴侣。
只有他认定的那个雄虫,才能够让他心甘情愿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哪怕万劫不复。因为对他来说,遇见这样的虫并非劫难,而是恩赐。
……幸运的孩子。
“安格塞斯。”伊恩提醒,“帽檐歪了。”
军雌停下脚步,抬手压低军帽。
然后看向他的雄父,冷淡道:“不关您的事情。”
“哼。”伊恩在沙发上惬意靠下,“去追你的小阁下吧。一会儿,就该跑远了。”
“这更与你无关。”
安格塞斯坚持回怼,随后就再也不理睬。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客厅,推门而出。
晨光熹微,迎着雨后潮湿和芳香的风,他看见宁柚蹲在花坛前自己给自己拍照。
他凹了一个小心机的姿势,表情却纯然无邪,手心托着脸颊,半分娇俏、半分润丽。不一会儿,他就站起,坐在花坛上面打开光屏验收成果。
也许不太满意,小雄虫咬着嘴唇,眉心蹙起,似乎就要开始难过了。
他忽然察觉到某个视线,抬起头来,一眼就望见主楼门前立着的军雌,于是伸出手腕,向他做了个“过来”的手势,示意他过去帮忙。
安格塞斯:“……”
那绝对不是一个打招呼的动作,倒是很像在使唤他的侍虫。
但,他看着宁柚,心脏变得格外柔软。胸腔深处,传来沉着而坚定的鼓动。
一段无声的告白,从那鼓噪中抽离出来,被风捕捉,轻悄停留,听见他一生的承诺。
守护他,侍奉他;
服从于他,归属于他。
向他献上一个雌虫最忠诚的爱意。
他迈开脚步,向他的春光走去。
风从四面八方吹起,花丛簌簌落落摇曳。
他抬眸望向色彩绚烂的尽头,这一望,就再移不开目光。
那是他花园里唯一的小白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