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收到絮棠的来信时他刚好和长林赶到落霞镇,前脚住进客栈房间,后脚就有人送了信来,若说不是故意的谁信呐。

  阳光明媚,外面积雪消融,沾了灰的雪随意堆在巷口街头,苏鹤关了窗隔绝屋外的孩童吵闹声。

  他打开信封浅浅看了一眼,简单的九个字:今夜子时城外林中见。

  边儿上长林看见这些字不由得胆寒,这字迹,这语气,是那个叫絮棠的少女,分明年纪不大可看着那人的眼睛总是让人忍不住害怕。

  他花了几年的时间才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逃出来,如今竟又上赶着回去,这一路上他不知后悔了多少次。

  可心底坐在轮椅上冲着他遥遥一笑的人一闪而过,长林几番挣扎的心终是静了下来。

  这是他欠喻白风的。

  长林一路上的担惊受怕苏鹤自然看在眼里,他原以为这人会半路想办法溜走,没想到真的乖乖跟着他来了。

  也不枉喻白风那蠢货一直护着他。

  “怕吗?”苏鹤挑着眉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他,那日若不是长林引着他进了巷子苏鹤也不会差点被江月白弄死。

  苏鹤这人还真有点记仇。

  长林已经笃定眼前之人定是苏鹤无疑了,听他这话自然也想起了两人之间的恩怨。

  于是颇有些心虚的别开眼:“你答应喻白风要保证我的安全的。”

  苏鹤朝他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这是当然,难道你怕我借她之手趁机弄死你不成?”

  肩膀被拍的生疼,偏这人还笑得好看,真真人面兽心,长林咽了咽唾沫暗自吐槽。

  但又因苏鹤的话不得不提心吊胆,喻白风天真幼稚,被人卖了都得帮人家数钱,可长林却心知肚明。

  江湖之大,世人皆在其中却又各自身不由己,那些随口说出的约定不过也是一时兴起罢了。

  能救他的人,唯有他自己。

  “你不了解絮棠这个人。”长林似是犹豫了一下,在苏鹤好奇的目光中开了口:“这个女人很奇怪。”

  听了他的话苏鹤有些想笑,但看着长林惊恐的眼神,他又缓缓放下了扬起的嘴角:“怎么说?”

  长林越发怀疑眼前这个人在想着法子怎么弄死自己。

  但好歹话题是他引出来的,他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有时候我会觉得她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没病,也不是胡说,我真的看见过她在漆黑无人的夜里同自己讲话。”

  长林似是回忆起了那晚让他永生难忘的场景,脸上表情变幻莫测,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见苏鹤没什么反应,他又说:“她白天的时候温柔体贴,就是普通的女孩儿,可一到夜晚就变成另一副样子,我怀疑她被邪祟附身了。”

  长林狠狠咽下一口唾沫,苏鹤撑着下巴笑呵呵的听着,脸上毫无惧意,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看见他这样长林就觉得瘆得慌,难道这人死了一遭也被邪祟附体了?

  横竖都是死,长林自顾自叹了口气,还是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

  苏鹤倒是没什么反应似的拍拍他:“先下楼吃饭吧。”

  ——

  晌午时分,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出来吃饭散步的人还挺多,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几道菜小二就下去了。

  邻桌有人在小心翼翼地议论着,人族皇帝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七皇子,年纪轻轻的,刚回宫就要去带兵打仗,皇帝也不拦着,当真狠心。

  又听得有人说关于三族会议的事,据说妖族太子据理力争一口咬定陈家一事并非妖族所为,众仙自然不信,于是场面再度发生改变。

  只看究竟是妖族先找到证据,还是仙族略胜一筹。

  可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人族只会站在和平的一方,他们的想法自然无人在意。

  可悲他们自己的命运却只能依附于他人,所有愤懑与不甘到了嘴边唯余一声叹息。

  酒足饭饱后长林跟着苏鹤在街上消食,此处人多眼杂,絮棠的眼线布满落霞镇的每个角落,他自然不敢一个人待着。

  他之所以如此害怕絮棠还有别的原因。

  但他似乎没打算跟苏鹤说,苏鹤也没想着逼他,时机到了他自然会说,何必闹得不愉快。

  走了没几步苏鹤敏锐的察觉到身后有道不同寻常的脚步声,极轻极淡,显然一副打算偷袭的模样。

  可又一丝杀意都没有。

  苏鹤卸下满身的防备,淡定的躲开那人的猛扑,果不其然看见纪云锦扑空之后脸上难以置信的神色。

  纪云锦指着他骂:“臭小子!这么久不回来也不懂写封信吗?我寄给你的信为什么一封也不回!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他泼妇一般的模样惹得路人不由好奇,一边靠近一边观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型捉奸现场。

  苏鹤简直无语,这人没皮没脸的,都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

  他伸手拉着纪云锦的衣袖带着人往前走,纪云锦顺从地跟着,还不忘扭头瞥了长林一眼。

  长林被他吃人般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只觉莫名其妙。

  又见苏鹤说了句什么,他转头笑的十分灿烂,变脸之快让人既佩服又害怕。

  “好阿舒,你怎么不在妖神殿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纪云锦温声软语,眉眼间尽是欣喜。

  他八成以为苏鹤是专门来找他的。

  苏鹤看着他期待的眸子,顿了顿才开口:“这些天和沈梨初出来办点事儿,等事情结束了就回去。”

  纪云锦难得蹙眉,三界大战在即,各路流言蜚语闹得人心惶惶,他显然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毕竟纪家是众仙之首。

  絮棠能在短短五年之间将离鹤发展至如此地步,其中不乏众仙明里暗里相助,关乎到传说中人族大帝的宝藏,试问谁能忍住不心动?

  “阿舒,这件事可是和那个叫絮棠的有关?”纪云锦面色凝重,苏鹤盯着他的脸缓缓点头。

  不等纪云锦说些什么,远处攸然飞来一只机关鸟,它挥动着僵硬的翅膀落在纪云锦手里。

  鸟喙张开,道出几个字来:“携云舒一起,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