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羊羊>第26章 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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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到达保管室时,门确实开着,杨计郁在门口停下脚步,本想等许绍扬进去了他再进,结果许绍扬看了他一眼,问他“你站着干嘛?”

  杨计郁以为是让他进去,刚想往里迈就被许绍扬扣住了手腕。

  “怎么了?”杨计郁疑惑地看着他。

  “钥匙在我办公室。”许绍扬说。

  杨计郁不留痕迹地挣开他,对他说“那你带路吧。”

  楼层安静得出奇,不对话的话只能听见对方的脚步声,杨计郁加快脚步跟上许绍扬,刚跟着进办公室杨计郁就顺手关上了门,许绍扬从抽屉翻出一串钥匙,问他“是这个吗?”

  “是。”杨计郁把钥匙装进衣服口袋,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你还有事的话我先走了。”

  “不顺便复查一下伤口吗?”许绍扬问他。

  距离上次来医院已经过去两周多,杨计郁后腰的伤口早已经结痂愈合,只是还有些肿胀,洗澡碰到时偶尔会痛。

  “伤口处理的不好容易…”许绍扬的话还没有说全杨计郁就猜到他又要举可怕病例,例如有病患伤口腐烂每天会往下掉腐肉这种可怕事情。

  杨计郁不想听,于是只好坐在了病人看诊的小凳子上,掀开衣服下摆给许绍扬看一眼伤口。

  “伤口愈合的不错,上次的药不用再涂了,换个药一天一次就行。”许绍扬在看完他的伤口后说。

  杨计郁扭头想看一眼自己的伤口,结果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很轻地嘶了一下。

  许绍扬扳正他的肩膀,叮嘱他“动作小一些,看不见可以对着镜子。”

  “家里洗手台太高了。”杨计郁放下衣摆。

  “那你怎么涂药的?”许绍扬问他,看他躲闪的眼神猜测道“没涂?”

  “有涂。”杨计郁面对许医生的质问难免心虚。

  许绍扬没有再给出叮嘱,而是问杨计郁“那药还需要开吗?”

  杨计郁知道这是许绍扬不想多费口舌的意思,以前的许绍扬不常生气,就算生气也不易察觉,但偶尔会像现在这样,沉默着把话语权交给他,让他自己选择。

  “你开吧。”作为患者的杨计郁不想踩着许医生的底线,“这次会好好涂。”

  对于杨计郁的保证,许绍扬的表情明晃晃地在说不相信,但还是从抽屉递给了他一支药膏。

  “谢谢。”杨计郁晃了晃药膏,问许绍扬“需要拿下去结账吗?”

  许绍扬无奈道“我已经付过钱了。”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门外的人像是不需要许绍扬的同意,象征性地敲了门下一秒就走了进来。

  “许老师,你还没走吗?”谢知影的视线转移到许绍扬身旁的杨计郁身上,很快又看到了他手上的药膏“这个点还有病人吗?”

  “还没。”许绍扬回答了前一个问题,说着便翻找起桌面的文件。

  “找什么?”谢知影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帮忙找。

  “703一号床的病历。”许绍扬说。

  “你上次放在第二个抽屉了。”谢知影提醒道。

  杨计郁在一旁看着他们,心想这位应该是刚才碰到的实习生提到的,捡到玩具枪的谢医生。

  谢医生看着年纪不大,从他叫许绍扬的称呼和长相来看,应该比他们要小,身上的白大褂套在身上有些空荡荡,和许绍扬站在一起正好到他的下巴。

  “在这呢,”谢知影弯着腰从抽屉翻出病历本递给许绍扬,接着又从里面翻出了烟盒,表情有些生气地看着许绍扬,“你又抽?”

  “没拆封。”许绍扬说。

  “不管,我还是要没收,如果被主任看到你又要被罚,还有晚上我定了餐厅,别忘了。”谢知影把烟盒装进口袋,扭头才发现身后的人还没走“您不走吗?我们待会儿要下班了。”

  杨计郁这才回过神似的看了他一眼,抱歉道“不好意思,这就走了。”

  在杨计郁看来,许绍扬在人际关系中最擅长的一直都是保持社交距离,但很明显的,他现在在纵容着这位谢医生,从对方的反应来看,应该也不是第一次。

  “杨计郁。”许绍扬叫住他,见杨计郁抬头看他了才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杨计郁拒绝道“我要回趟我妈那儿,不顺路。”

  许绍扬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在这期间杨计郁已经走出了办公室,并帮他关好了门。

  *

  谢知影在杨计郁走后就没了声音,许绍扬把翻了两页的病例又放回了桌面,朝上那面并不是703一号床的患者资料。

  “烟盒放着,你先出去吧。”许绍扬语气里带上了疏离。

  烟盒被谢知影攥出了痕,他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把东西放下后却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和我分手是因为他吗?”谢知影问。

  和谢知影的开始确实算不上单纯,起初只是因为点名叫他起来回答问题时,对方从困顿中醒来的眼神太像记忆里杨计郁上课带着困意向他求助的样子。

  那时候他和杨计郁已经分开了快第三个年头,就像一开始咖啡豆刚走丢时许绍扬每天在家都会敞着门的心情一样,时间久了便会认识到,很多东西只是徒劳。

  不排除抱有试验的心态,在上一段的感情里,许绍扬到结束也没有明白他和杨计郁之间是谁的问题居多。

  加上那时候的许绍扬并不认为自己非杨计郁不可,于是他在和杨计郁分开的第三年,恶劣又不公平地开始了这段恋情。

  谢知影的性格可以说和杨计郁完全是相反面,情绪外露,擅长表达爱意,对待许绍扬也足够坦诚。

  起初的一个月里,他们相处的还算不错,他们从不争吵,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冷战,约会像是公式般进行,那时的许绍扬在心里想,果然吧,他和杨计郁之间是真的不合适,杨计郁那别扭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做到一个月不和他吵架。

  许绍扬本以为这份平静能够一直保持下去,但没想到是谢知影先提出来的分手。

  他和许绍扬挑明的那天,神情里不是没了感情的冷淡,而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痛苦。

  那天的谢知影说了很多许绍扬的优点,但最后还是决定分手,他给出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和许绍扬说“你让我觉得自己很糟糕。”

  许绍扬在那天难得露出痛苦和迷茫的神情,但令他感到更不堪的,是他在听到谢知影说完这句话后,脑子里思考的并不是谢知影给出的评价。

  他的不堪和痛苦好似全都来自当初他和杨计郁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对自己的高估令他感到不堪,又为自己的迟钝感到痛苦。

  上段感情中得到的结论像是瞬间扭转了风向,许绍扬开始意识到,自己曾经当面说杨计郁学不会爱人这件事的可笑程度。

  于是许绍扬开始懂了杨计郁的那些眼泪,又明白了最后那天杨计郁为什么难过成那样,也不打算再继续这段感情。

  当然,让许绍扬感到不堪的又何止这些。

  在谢知影当时的质问中,许绍扬同样意识到,即使谢知影比杨计郁乖巧懂事一百倍,是一个比杨计郁坦诚太多的恋人,但他在大多数和他的相处里,想起的却是那个生气了爱咬他泄愤,难过了又总是掩饰自己的杨计郁。

  大多数时候的杨计郁在他面前脾气糟糕,想一出是一出,做事毫无规划,从来不知道认真二字,有解决不了的事也不愿意找他出面。

  但许绍扬想,他好像总是愿意对杨计郁让步,小时候在那张参赛画里添上的两个小人,被他捡回来的平安扣,故意遗落的南江湾钥匙,又或者是明明对猫毛过敏,却还是在看到蛋糕后决定把杨计郁和咖啡豆接回家的行为。

  认为自己不是非杨计郁不可的许绍扬,好像那时才肯承认,他总是对杨计郁容易妥协。

  所以当谢知影现在问他分手原因是否是杨计郁时,许绍扬很清楚的知道,即使没有杨计郁,他和谢知影也不可能走到最后。

  那几年里在杨计郁身上都没能表达的爱意,许绍扬并不认为自己会在谢知影身上实现。

  “那时候我们已经分开很久,和他并没有关系,我们之间的问题你在一开始就判断的很正确。”许绍扬回答道。

  “许绍扬,”谢知影难得连名带姓地叫他,他也清楚自己说的放下其实并不够诚实,不然也不会在毕业后选择了这所医院,“我到底是感受不到你的爱意,还是根本没有?”

  许绍扬沉默了一会儿,在谢知影越来越委屈的眼神里却不为所动,杨计郁对他的了解向来正确,对于需要距离的人际关系,他比谁都冷静和不留情面。

  许绍扬的语气很平静,脸上的表情也并不冷淡,但话里却全是距离感“我认为你问的这些问题并没有太多实际意义。”

  谢知影站在许绍扬的办公室很久都没有说出话来,他想起还作为许绍扬学生的自己。

  许绍扬在和他的相处中,总是对他说好,像是无限的纵容,起初的谢知影为此也陷入过短暂的甜蜜,但很快便发现,许绍扬看似纵容下的不在意。

  许绍扬对他从来不加干涉,不会管他的社交对象,也不在乎他的社交活动,不介意自己的前一段感情,也不会因为有人向他表白而表现出不开心,和同学聚会到深夜也不会过问他今晚会不会因为喝的太醉而回不了家。

  而最让谢知影感到难过的,是许绍扬甚至不太喜欢和他的亲密行为,很少主动牵他的手,拥抱也从来都是自己主动,在谢知影主动亲吻时也会下意识皱眉。

  渐渐的谢知影又清醒过来,他明白了看似温柔的许绍扬实际上比谁都要漠然和疏离。

  谢知影起初以为,许绍扬对待所有人都是这种态度,直到那天晚上急诊室许绍扬的表现。

  谢知影今天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杨计郁,那天晚上他也在,杨计郁进来时,或者说对方还没踏进门,只是声音从外面传来,许绍扬便很明显的愣了一下。

  许绍扬的表情其实和平常并没有太多不同,但谢知影还是注意到他在填写上一位病人信息时,犯了很明显的错误。

  因为正好被同事叫出去,所以后来的事谢知影并不清楚,当他回到急诊办公室时,面诊已经结束,谢知影看了一眼这位叫杨计郁的年轻人带来病历本,医生书写栏上的内容生疏与不专业的程度,甚至不及他实习时书写的第一本病历。

  那天的谢知影深受打击,但又不确定是否真的和杨计郁有关,也并不确定许绍扬和他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一段过往,直到他想去值班休息室时,被告知许绍扬的床位已经睡了人,让他稍微放轻一点动作,理由是里面的病患有较严重的起床气。

  后来这位病人脸色糟糕的走出了医院,许绍扬在十分钟后跟着出去了一趟,但很快便回来了,只是回到休息室时手里多了一盒香烟,而在此之前,许绍扬已经将近半年没再抽过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