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老祖每天作死撩病美人>第29章 跪了个寂寞

  没一会儿功夫, 一个穿着布衣,把手反绑在背后,背着荆条的青年被领了进来。

  青年显然没想到会到校场, 更没想到这里除了司徒陌循, 还有其他人。

  这两日司徒陌循身边跟着个小倌的事,早传遍了整个京城。

  他没见过无心, 但从无心的年龄和长相, 也能猜到这人是谁。

  管家领了他进来, 就下去了, 但也没走远,只是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只要这边叫一声, 就能过来。

  管家是晋王府的老仆, 也算看着他们这帮人长大的,他们从小到大丢脸的时候, 没少被这管家看见过,看多这一次,也无所谓了。

  但另外两个人。

  年轻人看了看无心, 又看了看蹲在木桩子上的钟灵,皱了皱眉头。

  一个卖-屁-股的, 一个小屁孩……

  他这脸一丢,以后在外面还怎么做人?

  该死的司徒陌循, 这是故意让他难堪。

  青年怒气腾腾地看向坐得四平八稳的司徒陌循,那架式让人一度以为他会冲上去踹司徒陌循两脚。

  司徒陌循拿着本书在看,也不理人。

  青年等了一会儿, 见司徒陌循没有反应,没有退避其他人的意思, 没了办法,只得当着无心和钟灵的面,直挺挺地跪到了司徒陌循跟前,叫了声:“皇叔。”

  无心:“……”

  无心没见过这个人,这人看样子和司徒陌循年纪相仿,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却能一眼看出由富贵人家养出来的气质,加上‘皇叔’二字,应该是某个皇子。

  想到张凤娇,已经过去十几个时辰,不知此时张凤娇是死是活。

  看向钟灵。

  钟灵忍笑忍得身躯微颤,快要从木桩子上掉下来。

  无心用口型道:“掉下来,要重蹲。”

  钟灵呲牙,恶狠狠地瞪了无心一眼,总算忍住了笑,重新蹲稳了。

  青年正是当今皇帝的二子王吉。

  王吉跪得端正笔直,直勾勾地盯着坐在上面的司徒陌循。

  结果司徒陌循依然垂着那薄薄的眼皮,细细端详手中茶盏,却连眼风都不舍得赏他一个。

  王吉心里发苦,脸也跟着苦了。

  他不知道那茶盏有什么好看,却知道自己这一跪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了。

  果然,司徒陌循把玩了一会儿茶盏,便打了个哈欠,搁下茶盏,身子一歪,手撑着椅子扶手打起瞌睡。

  王吉急了,这才起来多久,怎么就又睡上了?

  “皇叔?皇叔?皇……叔?”

  钟灵快笑得不行了,插话道:“二哥,你叫也没用,还是省省口水吧,免得一会儿口干舌燥,也没人敢给你上茶。”

  王吉铁青着脸回头瞪钟灵。

  你丫的不知道干了什么,都被罚蹲木桩子了,还有脸取笑别人?

  他比钟灵年长,却是同辈,钟灵并不怕他,见他瞪来,冲他做了个鬼脸。

  王吉气塞,偏偏在司徒陌循跟前,还不敢骂这小鬼,只得转头回来,却看见瘫在一边的无心。

  心想,钟灵小鬼难缠,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子,他总能喝斥几句,一句“看什么看,管好你的狗眼睛。”还没出口,无心闭上眼睛也睡了。

  王吉:……

  这要命的阎罗殿,就没一个是东西。

  王吉知道自己今天来不会有好脸色,却没想到自己这一晾就被晾了小一个时辰。

  跪得两条腿痛得跟要断了似的,上头活阎王愣是跟睡死了一样,一点反应没有。

  王吉把屁股从左边腿挪到右边腿,右腿痛,又从右边腿移到左边腿,左腿痛,抬起屁股,腰又痛得不行,一颗碍事的屁股正无处安放,身后‘咚咚’两声。

  扭头过去,见钟灵已经从木桩子上下来,正在把套在脚上的大铁锁一脚一个甩到一边。

  那硕大的铁锁重得能砸死牛。

  王吉:“……”

  再看钟灵还没长成的小身板。

  自己带大的外甥都这般□□,他这送上门挨打的……

  王吉竖起的汗毛凉幽幽一片,默默地把屁股夹紧了。

  “小舅舅,我蹲完了。”钟灵跑到司徒陌循跟前,抓起茶壶给自己倒茶,一通猛灌。

  茶碗是钟灵专用的,茶是管家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特意给钟灵凉着的温茶。

  王吉早渴得口舌生烟,看着那茶,哪里还忍得住,连忙给钟灵递眼色,示意钟灵端碗茶给他。

  钟灵扎了半天的马步,出了一身汗,渴得厉害,硬是喝得还剩最后一口茶,才注意到王吉投来的热切目光,叼着茶碗斜着眼睨向一脸急迫的王吉。

  王吉见钟灵终于看他了,忙打口语:“茶茶茶。”

  钟灵‘咕噜’咽下最后一口茶,把茶碗翻给王吉看:“没了。”

  王吉:……

  这天杀的小鬼。

  无心看到这里,笑出了声。

  这二皇子所需所求全写在脸上,不像有城府的样子。

  这人除非扮猪吃老虎,否则凭这脑子搞不出梁宅的灭门案。

  司徒陌循睁开眼睛,看了钟灵一眼,视线才转向王吉。

  王吉连忙扶正背上已经歪七倒八的荆条,重新跪好。

  司徒陌循皱了一下眉头:“二皇子怎么还跪着?”

  王吉:……

  你大爷的,明知道老子奉旨来领罚,你不让老子起来,老子不敢起来。

  使着劲让老子跪了一个时辰,腿都要跪断了,不叫人扶老子起来,还装腔作势地挤兑人。

  你他妈活阎王当久了,就不能做回人?

  王吉恨不得咬死这个比自己还小几个月的皇叔,喝他的血止渴。

  可惜活阎王不做人,视线只堪堪在王吉脸上一掠,就收了回去:“二皇子,请回吧。”

  王吉秒怂:“皇叔,侄儿错了。”

  他倒是想回,但就这么回去了,父皇为了平活阎王的怒气,能把他放逐去那些穷荒之地。

  司徒陌循不理,见钟灵正向管家要点心,便让管家给无心也上两碟小点心。

  王吉见司徒陌循真没搭理他的意思,没辙了,自个往外倒豆子:“我错了,我不该听人的馊主意,对那卖屁……”

  司徒陌循脸色一沉。

  王吉察觉自己口误,恨不得狠狠煽自己一耳光,把后面那个字咽了回去,接着道:“我不该对皇叔的人下手。”

  无心笑了,那几个打他闷棍的人,是二皇子的人。

  钟灵正挑了块松子糕要往嘴里送,听了二皇子的话,忍不住问道:“谁这么损,给你出了这么一个招?还有,这招明摆着是坑人的,你怎么就允了呢?”

  “坑人?坑谁?”王吉脑子没转过弯,抬头看向钟灵。

  钟灵嫌弃地‘啧’了一声。

  王吉看着钟灵只差没把猪头两字贴他脑门上的表情,后知后觉地品出了味,背脊一凉,再看司徒陌循面无表情的脸,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

  要死了!

  自从司徒陌循儿时在摄魂洞出事,摄魂洞就成了禁忌。

  先皇曾几次派人前往鬼幽山封洞。

  但那洞邪门,洞口封住,只要过一夜,封住洞口的石头就会自行碎落,洞口重新开启。

  几番折腾,先皇也只能放弃。

  好在摄魂洞深入鬼幽山,而鬼幽山中连绵九十九峰,山中地形复杂,洞穴更有数千。

  即便是鬼幽山附近的猎户,也分辨不出哪个洞是摄魂洞。

  自然也就极少有人误入摄魂洞。

  至于那些想要害人的,办法多去了,也不会有谁费劲地把人往摄魂洞送。

  除非另有目的……

  比如引诱某人前往。

  而那个人自然是司徒陌循。

  王吉慌了。

  他没有。

  他真没想到这一岔。

  王吉收到消息,说宫里冰窖里搜出尸块,是高志藏的。

  搜出尸块的时候,司徒陌循和太后都在现场,高志百口莫辩,在皇上殿前服毒自杀。

  高志是他的人,人虽然死了,但皇帝震怒,把他和母妃叫去一顿臭骂。

  母妃被罚去经堂抄经思过三个月,掌管尚食局的权力也被夺去,交给了对头惠贵妃。

  他莫名背了个黑锅,什么事都没搞清楚,就挨了父皇两个大耳光,顶着十个手指印走出宫,一路上不知招了多少人笑话。

  这口气,打死他也咽不下去。

  回府后,立刻派人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得知在冰窖里找到的尸块是梁家的人,而尸块是钟灵和司徒陌循新宠的小倌找到的。

  他才不相信梁家灭门案是高志干的。

  第一,高志好好的尚食堂主事当着,吃得满嘴油光,捞得盆丰钵满,除非被鬼迷了,才没事跑去梁家杀人。

  第二,高志没那本事。

  听完下人汇报,怎么看都是有人栽赃嫁祸。

  他这么一想,就把目光锁定在和钟灵一起找到尸块的小倌身上。

  那小倌本出现得蹊跷。

  而司徒陌循向来只睡男尸,不宠活物,却为了那小倌,当街抓人,闹得满城风言风语。

  在他看来,这小倌的来路也就越加可疑。

  再被幕僚庞奎一吹耳边风,说那小倌必然是妖邪所化,否则怎么可能诱惑得了人鬼不忌的司徒陌循。

  在王吉眼中,司徒陌循是一块雷都劈不动的棺材板,不是美色能诱惑得了的。

  妖邪之说,他还真就这么信了。

  既然是妖邪,别说把尸块搬进冰窖,就是搬去父皇的龙床都不是不可能。

  这么一想,这事就通了。

  他母妃这两年接连晋升,得罪的人不少,怕不是哪个对头弄了那小倌来与人串通,事先将尸块藏于冰窖,再诱钟灵小鬼前往刨出尸块,做了这个让高志有口难辩的局,借司徒陌循之手来除掉他们母子。

  这次他们母子没被搞死,难保没有下回。

  对头太多,一一排查,需要时间。

  但司徒陌循的杀伤力太大,只怕没等到他们挖出幕后之人,他们母子先被司徒陌循给弄死了。

  要破这局,得先除掉司徒陌循身边的祸害。

  京里没有司徒陌循不敢去的地方,把人弄死在城里,即便是剁碎了喂狗,司徒陌循也能找出肉渣。

  要弄,就得把人弄得远远的,让司徒陌循找不到人。

  他正琢磨把人弄去哪里。

  庞奎说最好送去一个不需要他们动手杀人,却有进无出的地方,就算被司徒陌循知道了,人也不是他们杀的,顶多算个恶作剧。

  他听了那话,脑子一个灵光,就想到了鬼幽山中的摄魂洞。

  当时,他觉得自己绝顶聪明,想到了那样好的一个去处。

  现在,他找谁哭去?

  钟灵听王吉絮絮叨叨地说完,被这货蠢得直翻白眼。

  心说魏贵妃生块叉烧都能比这货聪明。

  转头,见小舅舅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看无心,同样一声不吭。

  心里迷惑,他都快被王吉蠢哭了,这俩人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王吉一个人说了半天,说到最后,连自己都不好意思抬头看人,委屈扒拉地道:“皇叔,我真只想着除妖邪,没想害您。”

  无心摸了摸下巴,笑嘻嘻地道:“我像妖邪?”

  王吉瞅了无心一眼,少年也就十来岁,干干净净的眉眼,不但好看得不像话,还是不沾人间凡尘之气的好看。

  心里咕噜了一句。

  长成这样,不是妖邪,还能是人?

  无心见王吉闭着嘴,不吭声,接着逗道:“我哪儿像妖邪了?”

  王吉嘴巴闭得更紧,心里继续咕噜:“哪都像。”

  钟灵看不下去了,冲无心道:“你别逗他了,逗哭了,你哄啊?”

  无心:“……”

  王吉:“……”

  他真的快哭了。

  默不作声的司徒陌循终于动了,他伸手向前,张开五指,一块玉坠从他掌心落下,悬在空中:“你可认得这个?”

  王吉眯着眼认了认,点头:“认得。”

  他派人打听过尸块的事,自然知道高志是因为这块玉坠,才百口莫辩。

  司徒陌循盯着王吉:“这玉哪来的?”

  王吉:“我从皇兄那儿赢来的。”

  无心微微挑眉,又绕到了大皇子身上。

  司徒陌循:“大皇子何处得来此玉?”

  王吉:“从一个苗疆草鬼婆那里得来的,听说是圣物。”

  钟灵奇怪道:“如果是圣物,大皇兄怎么会舍得拿出来赌?”

  王吉撇嘴道:“他说是圣物就是圣物啊?如果是真的,他能舍得输给我?”

  钟灵:“假的,你也要?”

  王吉:“……”

  他当时真没觉得是假的。

  无心嘴角微勾,这二皇子有点憨。

  司徒陌循盯着王吉脸上表情:“即然是从大皇子那里得来的,你又为何给了高志?”

  王吉不太想说,但看着司徒陌循的棺材脸,不说恐怕得跪到天荒地老,不情不愿地道:“李上卿的次子在我府上作客,看了我府上一个丫头几眼,我便将那丫头送去了他府中……这事被皇兄知道,对我好一番冷嘲热讽。我心里不悦,恰好高志对这玉坠甚是喜欢,我便将玉坠赏了他,让他戴着去皇兄面前晃晃,让皇兄知道,我的东西我的人,我爱怎么着怎么着,他管不着。”

  司徒陌循听到这里,拎着吊坠起身,收回视线,一眼不再看王吉地转身离开。

  在这同时,无心也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起身往外走。

  钟灵见二人走了,也连忙跟了过去。

  王吉懵了。

  这是啥意思?

  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钟灵的裤腿:“怎么就走了?”

  钟灵走得急,一拉一拽,裤子被扯了下来,差点露出屁股蛋,钟灵气得吐血,拎着裤腰,拽回裤腿,系着腰带跑开,没好气地道:“我哪知道?”

  王吉还想再追。

  管家上前:“二皇子,请回吧。”

  王吉:“皇叔他……”

  管家:“王爷就不留您用饭了。”

  王吉:“……”

  感情他跪了半天,就跪了个寂寞?

  钟灵追出校场,见无心溜溜达达地往前走,司徒陌循站在前面廊下,看着无心晃晃悠悠的影子。

  他看不出那影子有什么好看,跑到无心身边,小声问:“你们怎么突然走了?”

  无心扬眉:“你猜。”

  钟灵:……

  他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往哪儿猜?

  无心走到司徒陌循身边,司徒陌循看了他一眼,和他并肩前行。

  钟灵:……

  当他是空气?

  钟灵郁闷叫道:“小舅舅,现在什么情况啊?二皇兄说的那些,到底有用没用?”

  司徒陌循头也不回:“自己想。”

  钟灵:……

  司徒陌循转头看无心:“懂了?”

  无心勾唇。

  司徒陌循意会,他这是懂了,嘴角也微微上扬。

  钟灵:“……”

  这家伙懂什么了?

  常人看不出这块玉坠的用处,自然不会多想。

  但知道了此玉的作用,再看这事,便能想到这玉坠原本就是大皇子想要给高志的,不过绕了一圈,让玉坠从二皇子手上给出去。

  这么一绕,在旁人眼中,高志便和大皇子没有交集。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皇子的手段,也实在拙劣,太容易被人一眼看穿。

  看来此事确实如司徒陌循所说,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都是被拽下来搅浑水的鱼。

  但那人要拽着这两条鱼搅浑水,也就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司徒陌循这两日的行事,像是没头苍蝇,东奔西撞,实际上一丝丝剥茧抽丝,把藏在浑水中的作俑者一点点拽出来。

  钟灵瞪着前面袖子快挨到一块的两个人,小眉头快拧成了疙瘩。

  他总觉得这个不要脸的混账小子,对小舅舅不怀好意思。

  为了小舅舅的声誉……虽然小舅舅在外头没啥好名声,却也不能让这个坏小子占了便宜去。

  他觉得应该盯着,但跟在二人后头,又觉得自己亮过南海的夜明珠。

  寻思溜了算了。

  已经到了午膳时间,而这是前往膳堂的路。

  午膳时间,不去用膳,浪费粮食,又得挨训。

  钟灵漂亮脸蛋皱成包子。

  他真难!

  桌上已经摆好了三副碗筷子。

  司徒陌循径直坐到他习惯了的座位上。

  钟灵毫不犹豫地坐到远离自家小舅舅的位置上。

  坐下后,看见搁在他和小舅舅之间的碗筷,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为什么要为了那小子换座位?

  正纠结就坐在这里,还是坐回去的时候,无心一屁股坐到他和小舅舅中间。

  钟灵张嘴想说:“那是我的位置。”见小舅舅拿起无心面前的碗,给他盛汤,连忙把嘴闭上,拔出插在后腰上的短刀,搁在桌上。

  爱怎么怎么吧。

  钟灵搁在桌上的短刀,无心听人说过。

  这短刀是钟灵去大漠时看见的。

  据说当时那部落正在进行一场骑射,赢了比赛,就能在五花八门的一堆奖品里挑一件喜欢的。

  这把短刀是众多奖品中的一件。

  钟灵一眼就相中了这把短刀。

  他怕这把短刀被别人挑去,为了第一个挑奖品,那场骑射,他简直拼了老命。

  但等他从场上下来,却发现短刀被人花钱买走了,他才知道只要付足够多的钱,不用赢得比赛,也能拿走这些东西。

  当时钟灵听完解释,差点被一口气憋死。

  而买走短刀的人,正是大巫。

  钟灵向来不待见大巫,别说他开不了口找大巫要,就算他开口,大巫也不会给他。

  后来,说是为了什么事,两个人打赌,钟灵赢了,才把这把短刀赢了回来。

  这种刀,是吃烤肉时,用来削片的。

  中原饭桌上没什么菜需要用到刀,但钟灵却一直带着这把刀,一是这刀确实好看,二是给大巫添堵。

  无心心目中的大巫,即便不是白胡子老头,离白胡子也差不了多少了,老大不小的人为老不尊地跟个小孩抢东西,也委实是个人才。

  钟灵平时叽叽喳喳的,但终究是皇家子嗣,又在不守规矩,却自成规矩的司徒陌循身边长大。

  从小到大言行举止都受这位影响。

  司徒陌循食不言,钟灵吃饭的时候自然也不说话。

  无心没这些规矩,他耗在晋王府,一是为了司徒陌循暖乎乎的身子,二是借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找感觉,现在案子卡着,他心里存着迷惑,自然要问。

  “那个庞奎是什么人?”

  司徒陌循谁的账都不买,得罪那么多人,光靠凶名,四处没有眼线,活不到现在。

  果然,司徒陌循听了他的话,把夹在筷子上的菜放到碗里,道:“二皇子府上的一名食客,在二皇子府上已有一年,平时除了溜须拍马,并没有其他作为,实际上是某些人养在二皇子府里的盅虫。”

  无心问:“他的主子是谁?”

  司徒陌循:“查到的大皇子,不过应该和高志一样,大皇子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主子另有其人。”

  这事钟灵也想知道,跟着问道:“他已经冒了头,我们不顺着这个线头查?”

  二皇子说出庞奎以后,小舅舅听过就过,没有任何表示,二皇子走了,他也没任何行动,甚至连庞奎这人都不提。

  司徒陌循嫌弃地睨了钟灵一眼,没说话,低头吃自己的饭。

  钟灵有些委屈,却不敢再问。

  无心觉得司徒陌循这种凡事让人自己悟的教育方法实在不怎么样。

  拍拍钟灵的肩膀,道:“狡兔三窟,那个庞奎在开口前,必然已经做好打算,把事做了,就金蝉脱壳。除非他开口以前识破他,将他拿住,否则事后抓人,运气好也只能按住一张褪下来的皮。何况他是二皇子府上的人,你小舅舅的手也不好伸太长。”

  钟灵歪着头想了想,“哦”了一声。

  无心问:“懂了?”

  钟灵点头:“懂了。”

  司徒陌循睨了无心一眼。

  无心扬眉。

  他不是想代司徒陌循教导小辈,就觉得钟灵摊上这么一个闷葫芦舅舅,怪可怜的……

  司徒陌循收回视线,道:“懂了就吃饭。”

  钟灵连忙埋头吃饭。

  二皇子吃了瘪,回去自然要找庞奎。

  就算庞奎跑了,他也不会这么算了,一定会彻查。

  一为找到庞奎,二为看府里还有没有这样的人,如果有,乘这机会一并清了。

  娘娘庙的女菩萨、庞奎,这些人都不知道披了多少层马甲,任务完成,立刻丢马甲。

  而这样的人,不知还有多少。

  他们在明,对方在暗。

  为了个舍弃的马甲,暴露自己安插在外面的眼线,不值得。

  饭快吃完的时候,管家来报,说大巫来了。

  司徒陌循拘了张凤娇,而张凤娇修鬼道,大巫这时候到晋王府,只能是为张凤娇而来。

  张凤娇被拘回晋王府的事,司徒陌循没提起过半句。

  无心寻思司徒陌循既然不想旁人知道,审张凤娇的时候,多半也不会带人围观。

  他在忘川呆久了,突然到了人间,见到什么都多少有点兴趣,对这个在钟灵嘴里出现过几次的大巫兴趣也就更大一些。

  他想知道这个被钟灵小家伙提起就上火的大巫有什么特别能耐,能让司徒陌循如此看重。

  另外,大宝能跟着张凤娇,说明张凤娇和梁家案子有关。

  他答应老猎人的狗,要帮它找回老猎人的魂魄。

  对张凤娇也就格外关注。

  在想知道大巫有什么能耐的同时,也想知道司徒陌循能在张凤娇身上得到什么消息。

  无心用筷子戳着饭粒,有点犯愁,要怎么才能去观个现场。

  眼角余光扫见钟灵搁在桌上的短刀,眼睛一亮。

  有了!

  无心看了看司徒陌循,又看了看钟灵,这俩人长相不同,性格也完全不同,但某些方面却像得出奇。

  比如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专心致志,不会东看西看。

  无心借着夹菜,悄无声息地挪到钟灵旁边,放下碗筷,悄悄咪咪地去摸钟灵放在桌上的短刀。

  刚把刀鞘推开少许,钟灵伸手过来,“啪”地一下按住短刀:“你干嘛?”

  无心的爪子还搭在短刀上,被抓了个现形,道:“看看。”

  “不给。”钟灵抓起短刀,刀刃入鞘,插回后腰腰带。

  无心:“……”

  诶,这小气鬼。

  司徒陌循撩起眼皮,略偏了头,向他们看来,无心对上他视线,把在刀刃上划出一道细口的手藏在桌下,慢慢挪了回去。

  有司徒陌循在,钟灵比较老实,收回了刀,就不再理睬无心,继续扒完碗里最后的一点饭。

  司徒陌循也收回视线。

  无心偷瞄着桌下,指尖划口慢慢渗出芝麻大小的血滴,用眼角扫了扫左右,不见有人看他,便将那点血珠子凝成一只蚊子。

  他太久没见过蚊子这种生物,不太记得蚊子长相的具体细节,凝出来的蚊子肚子圆滚滚极其富态,看着是那么回事,但飞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

  蚊子离开无心的手指,翅膀扇了几下,就屁股朝下地掉到地上,细爪子乱蹬地扑腾了半天,才滚到司徒陌循脚边,爪子勾着司徒陌循的袍子,一点点爬到他肩膀上。

  蚊子个头小,停在司徒陌循肩膀上一动不动,司徒陌循没有察觉。

  无心暗嘘了口气。

  过程一言难尽,好歹结果不错。

  管家再次来传话,说大巫用完饭了。

  司徒陌循点下头,三人一起身离席。

  钟灵突然“咦”了一声凑近司徒陌循:“这时候怎么会有蚊子?”说完就伸手过去。

  无心忙指使着叮在司徒陌循肩膀上的蚊子逃命,奈何那只蚊子长得实在太富态,扑腾了一下翅膀,没能飞起来,被钟灵捉住,碾死在指尖。

  “这蚊子都给喂饱了。”

  钟灵捻了捻指尖,指尖没有蚊子尸体,只有一小摊血。

  诶,这……

  司徒陌循看了看钟灵的手指,回头看向无心。

  无心抬手扶额,挡住半边脸。

  司徒陌循别过脸,压下眼底浮上的笑意,才转头回来道:“我拘了张凤娇回来,现在要去审她,你去不去看?”

  无心怔了一下,道:“去。”

  司徒陌循转身,往前走了。

  无心跟上去:“你是开始就打算让我围观,还是临时改的主意?”

  司徒陌循道:“我没想要避着你,不过我不懂鬼道的门道,如果她死在大巫到来之前,她的尸身便无需让你围观了。”

  如果是寻常人,即便张凤娇想死,司徒陌循也有千百种办法让她死不了,但张凤娇修的是鬼道。

  而对司徒陌循和自己的一帮手下,无人精通鬼道,万一张凤娇用非常人手段弄死自己,他们未必防得住。

  死人,无心也不想看,默默唾弃了一下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所以,那日她到你府上,你就没想过要放她离开?”

  司徒陌循道:“应该说那日我看见那具尸偶,便没想过放了她。”

  无心叹息。

  张凤娇自作聪明,带了具人偶过来,想让人偶成为自己的替死鬼,不想却成了她的索命符。

  钟灵跟在二人身后,听着二人说话,心情复杂得快要怀疑人生。

  小舅舅向来话少,平日做什么事,做了就做了,从来不理会旁人的怎么想,可他居然跟这小子说这许多,生怕没解释明白便让人生了心结似的。

  从小到大,他想干点什么讨个说法,换来的都是“功课做了吗?”“看来今天的功课做少了。”“精神挺好,再多练一个时辰。”

  钟灵越听越郁闷,索性磨磨蹭蹭地与那两位拉开距离,远远吊在后面,不听小舅舅像被什么玩意上身说出的鬼话。

  无心跟着司徒陌循去到小楼的时候,看向不远处的假山,假山后面探出三个模样不周全的狗脑袋。

  除了阿宝和它的小媳妇,还多了另外一只狗灵。

  阿宝看见他,半边身子都钻了出来,冲着他叫了两声。

  这是有消息了。

  无心和司徒陌循打了个招呼,走向假山。

  司徒陌循往假山的方向望了一眼,等在原地,没再继续往前走。

  大宝往站在不远处的司徒陌循瞅了一眼,见他没有跟来,放心地从假山后面跳了出来,转头看向新来的狗灵。

  那只狗灵与无心没有接触过,又惧怕司司徒陌循身上的煞气,缩在假山后面不敢出来。

  无心在它面前蹲下,摸了摸它的头,道:“别怕,在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

  狗灵试探着把头伸到无心手里蹭了蹭。

  “真乖。”无心摸着它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狗灵摇头。

  “没名字?”

  阿宝的小媳妇小声开口:“汪呜。”阿奴。

  无心冲阿宝小媳妇笑笑,重看回狗灵:“阿奴,你想告诉我什么?”

  阿奴没有回答无心,而是迟疑着张大了嘴,嘴里没有舌头。

  无心偏头低骂了一声,畜生不如的东西,又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心头怒火。

  阿宝用爪子勾了勾无心,摇头摆尾地一阵汪。

  无心听完,摸了摸阿奴的头,又摸了摸阿宝:“我知道了。”

  钟灵自从无心走开,就一直伸着脖子看,看了半天,什么也看不见,却不舍得把脖子缩回去,仿佛只要眼睛再睁得圆一点就能看见似的。

  见无心回来,立刻凑上去,问道:“那有狗?”

  无心点头:“嗯。”

  钟灵急问:“是不是有消息了?”

  无心又点头:“嗯。”

  钟灵顿时兴奋了,司徒陌循看无心的眼神也多了丝期待,钟灵问:“什么消息?”

  司徒陌循坦诚,无心也就不藏着掖着:“它们在娘娘庙发现了张凤娇的气息。”

  他直觉娘娘庙有问题,让李正把娘娘庙反反复复翻了好几遍,什么也没找到,并不是李正不够用心,也不是心思不够缜密,而是极大可能是寻常人看不见的玄机。

  “走,去娘娘庙。”司徒陌循转身就走,钟灵也转身跟着跑。

  这个案子变数极多,谁也不知道发现的这点线索,会不会下一刻就被人抹去,为了不节外生枝,只能凡事抢在前面。

  司徒陌循边走边问无心:“要不要带人?”

  阿奴不会说话,只能表达出在娘娘庙有发现,却描述不出具体情况。

  无心不想引起旁人注意,过早打草惊蛇。

  司徒陌循也有此意,但怕万一有事,没有人手帮忙,也不方便,便命人前去通知李正兄弟只带几个亲信与他们分头前往,在娘娘庙汇合。

  无心往小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巫这会儿正等在地下室,等司徒陌循到了审张凤娇。

  正想问:“大巫怎么办?”

  就见司徒陌循回头吩咐一步一趋跟着的钟灵:“你去告诉大巫,说我有事脱不了身,让你陪他喝着茶等我。”

  钟灵装作听不见,闷头往前走。

  他想去娘娘庙,不想陪那毒物喝茶。

  司徒陌循回头瞥去,钟灵只见小舅舅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淡了下去,知道非去不可,委委屈屈地站住,转身跑走。

  无心朝阿奴打了个手势,阿奴跑到前面带路。

  司徒陌循也不叫人牵马,领着无心,亲自去了马棚。

  二人刚牵了马出来,就看见钟灵手里抓着根藤杖,另一支手抓着一个人的衣袖,连拖带拽地跑来。

  那人是个比钟灵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被拽得一路踉跄,黑色斗篷没形没款地歪到一边,全凭系带吊在脖子上,里头衣襟已经被扯开,若非他紧紧抓着襟口,怕是半边身子都得露出来。

  无心见那少年五官深邃,十分俊美,不似这方水土养出来的模样,问道:“那是谁?”

  司徒陌循:“大巫桑肇。”

  “大巫?”无心惊讶转头看向司徒陌循。

  司徒陌循看着被钟灵拽得又一个踉跄的桑肇,脸直接瘫了,听见无心问话点了下头:“嗯。”

  无心一直以为能被司徒陌循看重的大巫,会是一个白发老头,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对这个叫桑肇的大巫兴趣更浓了,重看向被钟灵拖行的少年。

  少年眉头紧皱,极力地想拽回自己的衣袖,奈何前头拽着他的人,打死不放手,他怕扯破衣服,也不敢过于用力,就这么磕磕绊绊颇为狼狈地被拽到了司徒陌循和无心面前。

  “总算赶上了。”钟灵见追上了他们,松了口气,丢开拽着的桑肇。

  桑肇阴沉着一张脸,无心以为他要发火,不想他却一言不发地背转身整理起乱得不成样子的衣服。

  司徒陌循不理会扯着袖子抹汗的钟灵,也不看自正顾打理的桑肇,一脸麻木地垂眼看着前方地面。

  无心搞不淡现在是什么状况,见司徒陌循不问话,也就站在一边不出声。

  桑肇整好衣服,才转身过来朝着司徒陌循,单手按在自己胸口上行了个礼。

  司徒陌循点头回礼,才瞥向钟灵:“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