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春寰赴雪>第100章 秋向晚

  莫惊春远远便看着衣照雪的白衣上染了血,他快步跑过来:“你受伤了?”

  “一点而已。”衣照雪道,“这些不是我的血。”

  “燕辞楹的?你碰见他了?”莫惊春问。

  衣照雪点点头,二人往屋内走。一个人在后边喊道:“表哥!”

  莫惊春回头,江潮生就在站不远处。他意外得甚至一时说不出话。

  那日之后,莫惊春曾回去找过江潮生,却没找到他的人。如今见到一个活生生的江潮生,简直是喜事一桩。莫惊春朝江潮生走了两步:“你没事了?”

  “没事了,伤都好了,毒也解了。”江潮生道。

  “有人救了你?”若无人相救,江潮生只怕不能站在这里。

  江潮生略一踌躇,答道:“是虞粲。”

  莫惊春一愣,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他现在跟你待在一起?”

  江潮生似是不知如何回答,他随莫惊春走进屋内,转而说道:“表哥近来如何?我听闻仙门连战告捷,燕辞楹也受伤惨重,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帮上表哥的吗?”

  “我一切都好。”莫惊春道,“如今当务之急,是杀了燕辞楹。但他数次被衣照雪所伤,短期内应当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我猜也是,”江潮生看了衣照雪一眼,“我帮不上表哥什么。”

  莫惊春道:“怎么能这么说?你平平安安地回来,我就很高兴了。我什么都好,你不必担心。”

  他进而问道:“之后你是想留在逍遥派,等我们除了燕辞楹,还是回古憔鬼窟?”

  “我……”江潮生犹豫了一下,方道,“表哥,我应该不会留下,也不会回鬼城了。我今日来此,是想看看你近来如何,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莫惊春看着江潮生,等他把话说完。

  “楼弃那里还有一瓶暗里相思,那日我把虞粲从楼弃手里带出来后,同他吵了一架,他……”江潮生慢慢道,“他往暗里相思中加了乌荇花粉末,喝了下去。”

  暗里相思会使人失忆并爱上第一眼所见之人,但若是往里边加上足量的乌荇花,便只会使人忘却前尘,而无生爱之效。

  难怪江潮生今日如此奇怪,莫惊春大抵能猜到七八分。他和衣照雪在莫芙璎那里养伤之时,江潮生说不定还昏迷不醒,想必一开始也不知道莫惊春喝下暗里相思,被楼弃带了回去。他知晓此事后去凭黯墟找莫惊春,却刚好扑了个空,遇上了虞粲。大抵也是因为虞粲出事,他被绊住脚,也没立即来寻莫惊春。

  莫惊春了然:“若只要单单失忆,乌荇花的量必须要多。他没加足量便喝了,你定然不会抛下昏迷的他不管,结果他第一眼醒来,看到的还是你,是吗?”

  “是……”

  当日虞粲问江潮生,来凭黯墟是找莫惊春还是来找他的,江潮生本是两意都有,但对着虞粲,却只答了前者。虞粲自然伤心,二人越说越气,他就服下了暗里相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虞粲这样做,和江潮生脱不开关系。他昏迷期间,江潮生便去查了虞粲的身世。几处拼拼凑凑,加之自己所见,江潮生便知道了虞粲这些年的惨痛经历。

  “他现在一看不见我,便惊慌心悸,我没办法不管他。”江潮生道,“我让逍遥派的人把他安置在房内,等他睡着了,我才来找的表哥。”

  “这样啊。”莫惊春问,“你喜欢他?”

  “我……”

  虞粲害过莫惊春好几次,哪怕莫惊春不恨他,单单因为莫竟回,也不可能对他心无芥蒂。江潮生跟虞粲待在一起,已经觉得十分对不起莫惊春了,更何况,他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他一直陪着虞粲,到底是真的喜欢他,还是感激他救了自己,又或是看他可怜?江潮生思索了这么些日子,也想不明白。

  “你不必考虑我。”莫惊春心底有个几乎确凿的猜测,“想必你已经查过他的过往了,他从前过得不好,我也不多赘述。但是六年前,他曾帮过我。那时从禁地出来后,我受了很多伤,就躲在他住处。”

  江潮生意外道:“就是被困在空杳仙宗后山禁地的那次?你遇见他了?”

  “是。”

  在古憔鬼窟第一次见虞粲,莫惊春就有所猜测。当年他问自己要了一缕头发,莫惊春没有过问,如今看来,是用在了那张脸上。

  江潮生追问道:“那、那当时……”

  莫惊春看得出来,江潮生如今对虞粲极其在意。他道:“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但是你自己想清楚,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可怜他。虞粲生平,最恨有人同情怜悯他。”

  江潮生怔了怔,垂下头:“连表哥都比我了解他。”

  屋内一时静默,门口传来一个人声:“江潮生。”

  江潮生与莫惊春二人乃是相对而站,莫惊春背对着门口。听到虞粲的声音,江潮生居然下意识把莫惊春往身后一送,挡住了虞粲的视线。

  衣照雪扶住莫惊春,冷道:“你推他干什么?”

  “对不起,表哥,我……”

  莫惊春知道江潮生担心虞粲看到自己的脸,他没有转身,让衣照雪挡住了自己:“你去找他吧。”

  江潮生看了看莫惊春,朝虞粲走去:“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不是让你在屋里等我回来吗?”

  “我问了别人就找来了。”虞粲歪了歪身子,看向莫惊春,“他是谁啊?”

  “一个朋友罢了。”江潮生把他扶正,“既然你醒了,我们就回去吧。”

  虞粲想问江潮生来这儿是不是就为了见这个人,但话到嘴边还是打住了。他道:“走吧。”

  楼弃孤坐在窗边,无神地望着长道里零星来往的人。

  倪亦熙推开门,楼弃也没有回头。他把食盒放到桌上,转身要出门,楼弃才问:“他今日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低弱沧冷,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古憔鬼窟的傀儡娃娃都比他有精神。

  倪亦熙沉默了一下,还是道:“你的好朋友在掩秋山以自己为引,召了无数妖魔鬼怪来,莫惊春正为这个忙呢。”

  “燕辞楹啊……”楼弃低声念道,“他肯定会死在哥哥手里吧。毕竟像哥哥这样的人,要做什么事,就一定会做到的。”

  倪亦熙没心思听楼弃这些失意伤神的言论,他推门就走,楼弃却突然激动起来,整个人都贴在了窗户面前。他的手刚撑上窗沿,便被一道灵力弹了回来。可即便结界会让他受伤,他还是再一次凑了过去。

  他这般疯狂,让倪亦熙不得不折返回来。他拽住楼弃:“你干什么!”

  “是哥哥!”楼弃甩开倪亦熙,“哥哥!哥哥!莫惊春——”

  楼弃的声音太大,倪亦熙不得不捂住了耳朵,无奈道:“这里有结界,何况还隔了这么远,他能听见什么?”

  一滴泪滑落下来,滴到窗沿上,泪痕尚且能爬出窗外化下一道湿迹,楼弃却不能出去。他眼看着莫惊春缓缓走过长道,一个白衣人从岔道进来,被莫惊春拉起手,两个人一同踏出了红门,彻底消失在楼弃的视野里。

  楼弃在窗边怔了好一会儿,开口问道:“他每日都会从这里经过吗?”

  关押楼弃的地方是逍遥派最偏僻的位置,少有人来,莫惊春更不会经常走这条路。倪亦熙望了一眼,道:“未必,我劝你别没事就等他。而且,等杀了燕辞楹,他应该就要离开逍遥派了。”

  楼弃的眼珠僵硬迟钝地转了转:“他真的要把我一个人、一辈子丢在这里……”

  倪亦熙看了他一眼,道:“以他的意思,他走后,我们把你带到空杳仙宗监禁。”

  “为什么?”楼弃侧头问。

  倪亦熙如实道:“逍遥派的人见人下菜碟,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对你。他是要关你,不是要虐待你。”

  楼弃眼眸闪动,低下了头,若有所思。

  掩秋山被魔气笼罩,失去了往日的华艳,远远看上去雾黑一片。凡被燕辞楹召至掩秋山的恶灵邪祟,其功力皆被燕辞楹所吸食,短短数日,他的修为便猛然增强,前去捉拿燕辞楹的修士也尽数被燕辞楹所杀,他大有为祸世间之势。

  莫惊春坐在屋内,皱眉看着李疏渺交给他的阵法图纸。衣照雪放轻脚步走到莫惊春身后,搭上他的肩:“先别看了,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衣照雪站在床边对莫惊春招招手:“过来。”

  之前二人剖白心意后,莫惊春就被楼弃带走,是以如今莫惊春最怕衣照雪突然神情凝重地叫自己,说有话跟自己说。他走到衣照雪身边,被衣照雪拉着坐到床上。

  衣照雪从柜子里捧出一个精雕镂花檀木匣,放到了莫惊春的腿上:“打开看看。”

  木匣上挂着一个银质小锁,莫惊春道:“锁着呢。”

  衣照雪只看着莫惊春,并不回答。

  莫惊春拨弄了银锁几下,见银锁的锁眼很是特殊眼熟,他把藏在衣领下的玉兰坠子摘下来:“我知道了。”

  玉兰坠子被莫惊春对到锁眼之前,上面还残留着衣照雪零星一点灵力,碰着锁眼便缩小了。银锁咔哒一声,莫惊春把它摘了下来。

  这木匣才被衣照雪捧出来时,莫惊春便觉着它像装头冠的妆奁,果然,匣子一开,一顶银冠就放在里边。它与莫惊春及冠之日,莫橘夏所送的很是相似,又比那时的更精致、更细巧。

  花月族的银冠很有讲究,冠身雕花,山纹谓朝梦玉,水纹是思暮河,银穗表风,珍珠喻雨。衣照雪如今送给莫惊春的银冠,用桃枝梅花相缠的图纹,将它们打成银条焊边,珍珠与银穗变从空隙中穿下来,灵动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