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春寰赴雪>第96章 风沙怨

  “不是早就输了?”楼弃越过莫惊春看向他身后的衣照雪,“我从来就没赢过。哪怕是把哥哥关起来,给哥哥下药,可到头来还是一样无济于事、一败涂地!”

  莫惊春问:“你有别的话要说吗?”

  “哥哥是指遗言吗?”楼弃凄惨地笑着,“哥哥,你真的要杀了我?”

  莫惊春没有答话。

  楼弃撑着身子,从跌坐该为长跪,他往前膝行了两步,望着莫惊春道:“哥哥,你告诉我,你失忆的那段日子,没有喜欢过我吗?你和我一同骑马,一同乘船,甚至我们沿途定的都是一间房。你对我难道没有一点点动心吗?”

  起初莫惊春拒绝了跟楼弃同床共枕,但出去游玩的那段时日,二人倒是住在一处。大抵因为不是自己的屋子,莫惊春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抵触。

  莫惊春冷冷看着楼弃,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不可能!”楼弃激动道,“你喝了暗里相思,注定会爱上第一眼看到的人。哥哥,你只是现在恢复记忆了,你讨厌我,你不愿意承认!”

  他爬上前拉住莫惊春的衣摆:“哥哥,你喜欢我的,你喜欢过的,对不对?”

  莫惊春默默把衣袍从楼弃手中抽离:“因为暗里相思的关系,我的确很信任你。没当你不在我身边,我看不见你的时候,我就会觉得恐慌、无助,好像世界空空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看!你自己都这么说了!”楼弃道,“哥哥,这就是喜欢啊。我看不见你的时候,我也这样难受。哥哥,你跟我回去吧,我不会再跟燕辞楹有任何来往了。如果你想替仙门杀了他,我也可以帮你。哥哥……”

  莫惊春淡淡道:“楼弃,这不是喜欢。我会这样,是因为你给我喂了药,且不让我同别人来往。我到浮寒玉台见到衣照雪后,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你骗我!”楼弃哭道,“我都用了这种法子了,你怎么可能还不喜欢我?我恨衣照雪!我恨他们!要不是他,哥哥你一定会喜欢我的。”

  莫惊春摇头道:“不会的。”

  楼弃的哭诉近乎撒泼打滚,带着孩子对上长者才有的乞求,似乎他哭一哭喊几声哥哥,莫惊春就会像给孩子买糖那样爱上他。

  莫惊春的冷淡让楼弃意识到,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他低低地苦笑两声,认命道:“好吧。既然这样,那就跟哥哥说一些我小时候的事吧。”

  他缓缓道:“哥哥,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我六岁那年差一点死掉。我落进水里,被水怪缠住,有一对夫妇救了我。但是很遗憾,我活了下来,他们没有。”

  闻言,莫惊春一怔。楼弃接着道:“很巧,救我的那个女人,也是个花月族。所以当哥哥第一次跟我坦露真实的身份时,我就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衣照雪察觉莫惊春的情绪,他拉住莫惊春的手,使得他往自己身边靠了靠。莫惊春声音有些颤抖:“那个女人,是不是有气疾?”

  楼弃有些意外:“哥哥认识啊,那岂不是更巧了?”

  是很巧,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巧的事了。莫惊春的母亲为救楼弃而死,多年后,莫惊春又遇上了楼弃。

  莫惊春持剑的手有些不稳,他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杀楼弃。若是杀了,他母亲岂不是白白丧命?

  衣照雪看穿莫惊春心中所想:“不能留他。”

  只要今朝放过楼弃,他必然又将卷土重来,于莫惊春等人而言,后患无穷。

  楼弃瞧着莫惊春略显悲恸的神情,思及那个女人的年纪,明白道:“哥哥,他们是你的父母吗?”

  莫惊春未答,楼弃知道这是默认。他垂下头来:“要是这样,那我可真对不起哥哥。哥哥,你是不是不想杀我了?”

  听到后半句话,衣照雪皱起眉头:“此人诡计多端,不大可信。”

  许多事情,莫惊春从未跟楼弃讲,可楼弃却能从蛛丝马迹中窥见事情的全貌。难保这一次不是撒谎,好让莫惊春放他一马。

  “原来这就叫作茧自缚?”楼弃苦笑道,“骗哥哥骗得太久,哥哥不信我了。”

  莫惊春却觉得楼弃没有撒谎。以楼弃的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分明是有意引他来此,从他踏进流风峡的那一刻,谎言、挣扎、逃避都没有必要了。

  “的确很巧。”莫惊春喃喃道。

  “废了他的修为,把他关起来。”莫惊春声音缥缈无力。

  莫惊春要走,楼弃却再一次拉住莫惊春的衣摆:“哥哥,你真的要这样对我吗?你这么做,还不如杀了我!”

  一行泪从莫惊春眼中滑落,泪珠被风沙所携,沦为沙石的陪葬品。他猛然回过身,把楼弃往后一推:“杀你?你以为我不想杀你?我恨不得当初就没遇见过你!可你的命是我爹娘用命换来的,他们要是不希望你活下去,何必救你?我能怎么办?”

  莫惊春缓缓迈了一步:“直到如今,你仍旧恨我对你不好,那我也想问问,我凭什么对你好?你当年又为什么要落到湖里?你能不能把我爹娘还给我!既然这件事你一直不曾对我讲,今日又何必说出来?我宁愿你一早就说,或是一直不说,也不想你此刻告诉我,让我杀你也不能杀得心安理得……”

  父母亡故之事,莫惊春无论何时提起,都不免伤怀。有时候,他坐在朝梦玉山顶眺望远方时也会想,要是没有那个小孩就好了。可他也很清楚,就算没有这个孩子,自己的母亲也不会长寿。但想归想,他却从来不怨那个孩子,他也明白,自己的母亲绝非一个见死不救之人。人总会死,如果能为救人而死,母亲她反而会高兴。

  可人之常情,对上如今的楼弃,莫惊春虽不想杀他,却难免有怨气。他其实不怨楼弃落水,也不怨父母因之丧命,哪怕是情绪激动下的气话,诸如“恨不得娘当初没有救你”一类的,也不会从莫惊春口中说出来。

  他只是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不该见楼弃可怜,就把他带回来。

  若是没有带他回来,说不定彼此都会好上很多,又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哥哥……”

  莫惊春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关起来,他要寻死、要逃跑,是病了还是怎么了,都不用告诉我。”

  “好。”衣照雪应道。

  燕辞楹抱着李疏渺从地牢出来,他把李疏渺放到床上,替他点上暖炉:“师尊何必跟弟子犟这么久?只要师尊一句话,弟子还能关着师尊不成?”

  李疏渺不说话,他侧过身子面朝床内,对燕辞楹的话充耳不闻。

  “师尊。”燕辞楹靠过来,“弟子都跟你认错了,你就不能跟弟子说句话吗?”

  李疏渺的漠视让燕辞楹很是烦躁,他耐心耗尽,沉下声音道:“师尊这样,真的让弟子很是为难。地牢里的守卫昨日来报,说沈师伯不耐阴寒,生了点小病。师尊对弟子爱答不理,弟子都不知该不该给沈师伯治病了。”

  “你少装模作样,”李疏渺翻过身,冷道,“从头至尾你就没想过要放他!沈微明沦落至此,全是拜你所赐!”

  “果然,只有提及沈师伯,师尊才会搭理弟子。”燕辞楹眸色幽暗,“其实师尊也应该明白了,沈微明他过得好不好,不在弟子,在师尊啊。”

  李疏渺当然明白,燕辞楹抓沈微明就是想威胁自己。

  燕辞楹见李疏渺盯着自己不说话,凑近道:“师尊,你对弟子就不能温柔一些吗?哪怕是跟弟子多说两句话,弟子也会很高兴的。”

  李疏渺道:“你喜欢我?”

  他问得直接,燕辞楹一时不知李疏渺是何意,愣了一下才回道:“是,弟子爱慕师尊。”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李疏渺又问。

  “当然。”燕辞楹浅笑道,“天地君亲师,弟子肖想师尊,是不伦,是不敬,是大逆不道。”

  李疏渺道:“原来你也知道!”

  燕辞楹一笑,缓缓道:“师尊,你凭什么责怪我?别人家的师尊对弟子,要么关怀备至,要么用心教导,你对我却不闻不问,活像是没我这个人。从前你也不跟我提什么师徒,怎么如今又说这些?你怪我对你不敬,可你真的算得上我师尊吗?”

  “师尊,”燕辞楹摸上李疏渺的手臂,“你别把师徒的关系看得这么死好吗?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喜欢我?”李疏渺道,“你喜欢我还给我下毒?这就是你喜欢人的方式?”

  燕辞楹道:“正是因为喜欢,怕师尊跑掉,弟子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师尊也不必生气,你想解毒,弟子给你解就是了。想必在地牢两毒并发时,师尊疼痛难忍至极,弟子也不忍师尊受苦。”

  这番话说得温柔体贴,可在地牢之时,燕辞楹却是冷眼看着李疏渺受病痛的折磨,只要李疏渺一违逆他,他便动手,绝不给李疏渺一点好过。

  李疏渺光是看他对自己如此,就能猜到沈微明遭了什么罪。他冷道:“那你就解。”

  “遵命,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