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春寰赴雪>第92章 烟水寒

  衣照雪的喉咙被千愁万绪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的人假若幻象,偏偏他忘却所有,带着残酷的真。凡是喝下暗里相思的人,一受知情者道出真相,便会想起之前所有事,可人也会因此受伤,轻则吐血昏迷,重则身亡长逝,衣照雪不敢赌,他张了张口,却只能道:“没有。”

  “哦。”莫惊春的声音有些失落,他四处望了望,眼神落在纷白的古梅树上,由衷赞道,“好漂亮的树。”

  “嗯。”衣照雪深情地注视莫惊春。

  莫惊春笑道:“你长得好特别,我第一次见到银色头发的人。你是在这里修炼?闭关?”

  衣照雪道:“我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莫惊春奇道,“可这里除了一棵梅花树,什么都没有。”

  “嗯,我是木灵,不需要别的东西。”衣照雪道。

  莫惊春对衣照雪原本就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兴趣,他听了衣照雪的应答,更是认真看着他:“怪不得,你长得这么好看,跟别人都不一样。”

  失忆的莫惊春透露着一种真诚,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衣照雪面上带着久违的笑意:“是吗?”

  “是啊。”莫惊春应他。

  两人在梅花树上并排坐着,莫惊春的手轻轻点过一朵白梅的花蕊。他们说了很久的话,多是莫惊春提问,衣照雪来解答。莫惊春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奇妙,似乎以前也有过,可衣照雪却说自己并不认识他。

  莫惊春问:“你一直就在这里吗?没人在你身边,你不会孤独吗?”

  “会有一点。”衣照雪温柔道。他拉起莫惊春的手腕,抱住他往下跳去:“你跟我来。”

  这个诺大的冰洞更像一个高高的宫殿,梅树生长在结冰的岛屿上,一圈不会结冰的灵水绕着它缓缓流动。衣照雪一跳,一条玉龙便腾浪而出,他带着莫惊春坐到玉龙的脊背上。玉龙复又潜下水去,莫惊春再睁眼时,眼前已然是另一番景象。

  眼前不再是白茫茫的冰雪,而是青翠广袤的山原。莫惊春望着远处,几个孩子赤着脚,手里拿了藤圈在套东西,身边有几个大人,一面带着微笑在聊天,一面注意着孩子们,怕他们跌倒。

  “这里是哪儿?”莫惊春问。

  “幻境。”衣照雪道,“有传言说,浮寒玉台是上仙遗世神物所化,如能登顶叩拜,上仙便会保佑他的家人爱人平安顺遂、一身无疾,故而有时会有人上浮寒玉台来祈求祷告。这些人或为自己、或为爱亲,可也有人因受冻或跌下山崖,非但未能如愿,反而失了性命。”

  莫惊春道:“那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一定很伤心吧。”

  “是。”上浮寒玉台的本意原是求安,最后却死在这里,衣照雪也于心不忍,“我不能离开古树,只能把他们的魂魄引回来,按着他们所愿所求,给他们造一处幻境。”

  衣照雪说完,一个东西落到莫惊春的头上。莫惊春拿下一看,居然是一个花环,他仰起头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蹲在树上:“我也套中了!”

  “他们喜欢玩这种游戏。”衣照雪帮莫惊春把头上散落的花瓣摘下来,“这个孩子被他母亲抱上山时,已经病死了,但他母亲不信,在山顶哭得声嘶力竭,后来失足从山上摔了下去。”

  “乔如宁!你爬那么高干什么?”一个妇人吼道,“还不滚下来!”

  小孩“啊”了一声,迅速爬下树来,他怕挨骂,一溜烟跑远了,临走前还不忘把一大捧花塞到莫惊春手里。

  “不好意思啊。”妇人走到莫惊春面前,“没打到你吧?”

  莫惊春微笑道:“没有。”

  “孩子调皮,你别介意。”妇人跟莫惊春说了两句,追着孩子走远了。

  莫惊春望着这对母子,把花环戴到自己头上:“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嗯。”衣照雪凝视着莫惊春。

  二人从幻境中出来,那个花环还留在莫惊春头上。他把花环摘下来:“这个也带的出来吗?”

  “嗯,法术做的,并不是真的。”

  莫惊春有些欣喜:“那也就是说,它不会枯萎?我可以一直留着他了?”

  “你要留着吗?”衣照雪问。

  莫惊春笑道:“当然。”

  他说完这句话,冰洞的大门便被从外推开了。一行黑衣人站在门口,为首的人面色凝重,迈步进来:“哥哥。”

  莫惊春闻声回头,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我打扰到你了?”楼弃不悦道。

  “不是。”莫惊春解释着,“我知道你肯定没被他们捉住,但你怎么知道上这儿来找我?”

  “哥哥说了的,自己想来这里。不过现在看也看过了,我们回去了吧。”楼弃盯着衣照雪,逼到他面前,小声道,“我就知道,你不敢告诉他。”

  衣照雪道:“你不该这么对他。”

  “有什么不好?”楼弃反驳道,“哥哥以前活得那么辛苦,把一切都忘了,不是很好吗?”

  “你们说什么?”莫惊春偏头问道,“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莫惊春看着衣照雪,楼弃脸色一暗,继而淡笑道:“他愿意带你走,你要走吗?”

  隔着楼弃,衣照雪对上了莫惊春的眼睛。他当然想走,可他却不能。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再见。”

  莫惊春也笑:“再见。”

  衣照雪目送着莫惊春从冰门走了出去,一朵梅花黏在他的衣摆上,随着他的行动飘落了。一阵风吹起,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莫惊春衣裳的颜色正如梅树缺少的那抹青绿。

  梅树开花的时候,没有叶子。

  再回到凭黯墟时,已经入夜了。楼弃见莫惊春把那个花环搁在了桌上,不高兴道:“哥哥,你怎么还把它带回来了?难看死了。”

  “你怎么说话呢?”莫惊春道,“我觉得挺好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楼弃补救道。他靠近莫惊春,语气暧昧:“哥哥,你跟我待了这么久,有没有想起点从前的事?”

  莫惊春摇摇头,反而问:“今日那个白衣服的人,我和他之前真的没见过吗?我觉得他好熟悉。”

  楼弃骗道:“当然没了。他跟哥哥说以前见过?”

  “没有。”

  楼弃稍稍放心了一点:“可能哥哥跟他投缘吧。不过哥哥,你跟我在一起,就别提别人了。你老关注别人,让我怎么想?”

  莫惊春道:“抱歉。”

  楼弃趁机靠近莫惊春,拉住了他的手:“哥哥,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我们是道侣?自从你醒了,和我也不大亲密。我要睡在这儿,你也不大愿意。我……”

  “你想怎样?”莫惊春问。

  楼弃揽上莫惊春的腰:“哥哥不会把这种事也忘了吧?”

  莫惊春当然知道楼弃想做什么,他愣了愣,慢慢道:“好吧。”

  楼弃本以为莫惊春又要拒绝,谁知莫惊春居然答应了,他心下一喜:“当真?”

  “嗯。”莫惊春道,“道侣之间做这种事,也是应该的。”

  “我就知道哥哥还爱着我。”楼弃笑道。

  但还没等他笑完,整个人就重心一倒,就被莫惊春抱着按到了床上。

  “哥哥?”

  “嗯?”莫惊春跪坐在楼弃小腹上。

  对着莫惊春,楼弃不大好意思,他道:“哥哥,你应该在下面。”

  “为什么?”莫惊春道,“我们以前做过?”

  这种事,楼弃没法撒谎,他不情不愿道:“没有。”

  莫惊春俯下身子:“哦。”

  “可是……”楼弃不甘愿,劝说道,“就是该我在上面的。”

  莫惊春摇头否定。楼弃又哄道:“哥哥,你试试吧,很舒服的,你会喜欢的。”

  “真的?”莫惊春半信半疑。

  楼弃道:“当然了。”

  谁知莫惊春反问:“这么舒服,你怎么不愿意在下面?”

  楼弃哑口无言,他是喜欢莫惊春,可在这种事上不应该是这样。看着莫惊春不带半分邪念的模样,楼弃认命地坐起来:“算了算了,今夜不合适。”

  莫惊春笑道:“你又不要了?”

  “你肯定是故意的。”楼弃笃定道。可他没法向莫惊春撒气,尤其莫惊春今日还见了衣照雪,他闷闷道:“哥哥你睡吧,晚安。”

  莫惊春把楼弃送出门:“再见。”

  楼弃心里的气闷越来越重,他想不通,用了暗里相思莫惊春就该对他百依百顺,为什么还跟从前一样?

  他推开自己的屋门,在门口站了很久,也没有进去。最终他走到了一个高架面前,拉开了自己放药的匣子。

  里边还有一瓶暗里相思,楼弃摸了摸那个瓶子,但是再用也没有意思了。它只能让莫惊春再一次忘记从前的事,并不能加深莫惊春对自己的爱意。

  楼弃无可奈何地把暗里相思放回去,却碰倒了别的药瓶。他把这些药瓶扶正,可瓷瓶的重量却让他觉出不对。楼弃一下拔开瓷瓶的瓶塞,果不其然,里边空空如也。

  楼弃掀开了虞粲的房门,正在宽衣的虞粲吓了一跳。他拢好衣衫,朝楼弃看去:“将军。”

  几个药瓶被扔到虞粲面前,虞粲胆战心惊,楼弃慢慢走过来:“你不解释一下?”

  “什么?”虞粲装作不懂。

  “我说那次你在我门外鬼鬼祟祟地干什么。”楼弃阴恻恻道,“挺聪明的,偷了药还知道把药瓶留下。你那些天就是去找江潮生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