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春寰赴雪>第90章 暗相思

  楼弃站在浮寒玉台最高处,他脚下是并不平整的冰玉。冰玉延伸得很远,在中央落下一个不规则的洞口。白雪堆积在洞口边缘,一小团不堪黏附,飞鸟一般坠了进去。

  衣照雪被楼弃用魔刀抵着喉咙,他身上缠绕着涌动的魔气,不得动弹反抗。

  听到御剑下地的声音,楼弃回过头:“来了?”

  莫惊春持剑上前:“阴魂不散!”

  “别过来。”楼弃命令道,“哥哥,你敢过来,我现在就杀了他。”

  莫惊春不得不顿住脚步:“你又想干什么?”

  楼弃道:“只是想带哥哥回去罢了。哥哥,你这次也太掉以轻心了。不过嘛,我就知道,莫芙璎是你同族,你怎么会提防她?”

  “你做了什么,让她这样听你的话?”莫惊春问。

  “她怎么敢不听话?”楼弃慢悠悠道,“不怕哥哥生气,我拿花月族的命要挟她,她当然要替我办事。不过,她也很为难,但一群花月族和一个花月族,她也只好选人多的那一边了。”

  莫惊春骂道:“不择手段!还有什么法子你想不出来?”

  他要跟楼弃动手,可楼弃刀刃一进,血珠子就从衣照雪的伤口处滚落下来。

  “哥哥,我说了,别过来。”楼弃道,“你再上前一步,我保证削掉他的脑袋。”

  莫惊春望着衣照雪,不动了。楼弃进而命令道:“收了你的剑,封住自己的灵脉。”

  衣照雪道:“别听他的,快走!”

  他一出声,楼弃便朝他的膝弯一踹,把人按着跪到冰地上,魔刀横架在他颈边,割下一道血红的伤口。

  “你别动他!”莫惊春急道。衣照雪澈若琉璃的双眸里映出莫惊春的身影,莫惊春望着他,收了剑,封住了自己的灵脉。

  楼弃满意道:“真听话,就该这样。”

  “可以放人了?”

  “不着急。”楼弃望了望云雾缭绕的四周,“这里还挺漂亮的。哥哥,衣照雪有没有告诉你他是浮寒玉台里出来的木灵?空山里那棵古梅树,就是他的本体。”

  莫惊春凝神皱眉:“你想说什么?”

  “看来是知道的。”楼弃盯着衣照雪,“说起来衣照雪的运气也是真好,浮寒玉台这个地方,他原本一辈子也出不来的。但托了哥哥的福,多一个人来跟我争。哥哥,我真是想把他从这里扔下去,只要没人再把他放出来,管衣照雪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再到你我跟前碍眼了。”

  “谁碍谁的眼?”莫惊春冷声道。

  楼弃道:“哥哥不必训斥我。既然你不想我把他扔回他该去的地方,那我就只好现在杀了他了。”

  “你敢!”

  楼弃挑眉道:“你看我敢不敢。”

  这个人当然敢。可衣照雪在他手上,莫惊春也无可奈何:“你不就是想要我跟你回去?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人跟我走,可心还在他身上,又有什么意思?”楼弃一眼看看破莫惊春,“哥哥哪里是真的想跟我走,不过是想寻机杀了我。哥哥,你对我已经动杀心了是不是?”

  莫惊春道:“是又如何?只许你对付别人?不许别人还治?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也知道我对不起哥哥,所以现在就给哥哥两个选择。”楼弃从怀里摸出一个青色的药瓶,“哥哥把这个东西喝了,我把衣照雪扔回浮寒玉台。哥哥不喝也可以,我会杀了衣照雪,然后把你抢回去。”

  莫惊春看着那个药瓶,思及江潮生,猜测道:“毒药?”

  “我怎么会给哥哥下毒呢?”楼弃笑道,“未免哥哥怀疑,我给哥哥解释一下。前尘尽忘,所恋眼前,这里边装的,是「暗里相思」。”

  莫惊春曾在古籍上读到过,暗里相思会让喝下它的人失去一切记忆,爱上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

  楼弃看着愣神的莫惊春,眼神中满是嫉妒和危险:“要真是毒药,哥哥反而想也不想就喝了吧?衣照雪就让你这么难以割舍?好吧,哥哥不选,我帮你选,我现在就杀了他,你跟我回去,好吗?”

  “你住手!”莫惊春叫住楼弃。他不舍地看着衣照雪,衣照雪一身白衣,白发在风雪中飘动,他微颤的眼睫也是白色,像是积了细雪的山痕。

  第一眼在凭黯墟看到衣照雪时,莫惊春也为他的样貌所惊艳。他和浮寒玉台的雪色很配,二者的澄澈冰清如出一辙,莫惊春全然相信,他是那树银装欹古的白梅化身。

  隔着风雪,衣照雪也凝望着莫惊春。他的声音如松似玉,被细风送到莫惊春耳边:“不要喝,我不想你忘记我。”

  莫惊春道:“抱歉。”

  衣照雪许诺要让莫惊春见这一世的他,莫惊春也许诺等两人伤好了,进浮寒玉台看古梅花,但是现在两个承诺都无法实现了。

  雪山的寒风注定叫两人分离,一人遗忘,一人苦守,不得再见。

  “我喝了,你真的肯放他一条生路?”

  楼弃应道:“当然。”

  “我不信你。”莫惊春一喝下暗里相思,就会忘却所有事情,哪怕是为了衣照雪,他也不得不谨慎,“你先立誓,立生死誓。”

  楼弃幽幽道:“哥哥,我现在在你眼里,已经这么不堪了吗?”

  “你觉得呢?”莫惊春反问。

  楼弃注视着莫惊春,半晌,他身下亮起一个圆形阵法:“好吧,如哥哥所愿。”

  立生死誓者,一旦背誓,便会粉身碎骨,不入轮回。

  楼弃说完誓词,阵法逐渐消散。他把药瓶抛给莫惊春:“喝吧。”

  “别喝。”

  衣照雪的声音随着风雪飘散。

  “我会记得你的。”莫惊春往前走去,“一定会。”

  暗里相思入喉灼苦,莫惊春看着楼弃将这个雪白修长的人推入高洞。他站到了洞口边缘,洞内仍是一片冰雪,一树高大的古梅正开着雪白色的花,如飞鸟、如星雨、如蝶翅,一个人缓缓下坠,风托起他的衣袂。莫惊春凝望着这双琉璃空月一般的眼睛,晕过去的那一瞬间,脑海里只留存着一个名字。

  衣照雪。

  楼弃眼疾手快地把莫惊春扶住,揽到自己怀里。

  “看好这间屋子,”楼弃吩咐莫惊春房外的守卫,“不许进去,一有动静就来叫我,听懂了吗?。”

  守卫应道:“是。”

  楼弃刚吩咐完,就见虞粲从廊上走过。这人最近老不见踪影,楼弃因着要抓莫惊春,也没管过他。不过现在他也不准备管了,反正等莫惊春醒来,他喜欢的人就是自己了。

  等莫惊春醒来的时间很是难熬,楼弃索性去找燕辞楹。他来的时候,燕辞楹正因为李疏渺对他视而不见的态度而生闷气,楼弃靠到门边:“怎么了,你师尊还不肯理你?”

  “知道你正得意,别来烦我。”燕辞楹道。

  楼弃走进去:“我就说让你给他用暗里相思吧,你非不用。”

  燕辞楹抬起头来,不悦道:“这东西要服下的人原先有喜欢的人才管用,我师尊又没有。”

  “没有?我看他跟沈微明还挺……”楼弃接受到燕辞楹警告的目光,收了下半句话,“我开玩笑的,你自己不是也这么觉得吗?”

  燕辞楹铺开一卷案卷:“有事就说。”

  楼弃终于进入正题:“衣照雪被我关进浮寒玉台了,只要没人放他,他就出不来。但是嘛,我立了个生死誓,所以……”

  “好端端的,你立什么誓?”

  楼弃耸了耸肩:“我不立,哥哥不跟我走啊。不过,我现在撺掇你,是不是也算间接对他行凶,会应誓吗?可你之前不是也说,就算他性命垂危,也不大能彻底弄死他吗?”

  “不用你操心了,我有办法。”燕辞楹道,“你只管滚回去跟你哥哥恩爱。”

  楼弃看着燕辞楹,眯了眯眼睛:“我见不得衣照雪好,是因为哥哥喜欢他,可你是为什么?你这样,我真的很好奇,衣照雪他到底对你有什么威胁。”

  燕辞楹眼睑一掀,对着楼弃阴恻恻笑道:“那你过来,我告诉你?”

  “不用。”楼弃从木果盘里顺起两个核桃,“我只是好奇,还不是很想找死。”

  说罢,他抛起其中一个核桃,走出了门。

  莫惊春缓缓睁开眼,他望着幔帐微垂的帘顶,面上满是迷惘。帐外传来脚步声,莫惊春偏头看去,他心里期待着什么,但撩开幔帐的手却穿着黑色的衣袖。

  楼弃打了幔帐探进头来,见莫惊春已经醒了,他喜出望外:“哥哥。”

  不是白色。

  莫惊春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他心里空落落的,只能明白眼前这个人不能填补心中的空缺。可这个人虽然陌生,却给莫惊春一种突如其来的依赖感,他开口询问:“你是谁?”

  楼弃似乎早料到莫惊春有此一问,他笑着坐到莫惊春身旁:“哥哥,你闭关出了点意外,从前的事都忘记了。我叫楼弃,是你收养的弟弟。”

  “弟弟?”莫惊春重复道。

  楼弃俯下身子,拉近两人的距离:“不是那种弟弟。哥哥,你是我的道侣啊。”

  莫惊春的眼睛睁得大了些:“道侣?可你不是我弟弟吗?”

  “弟弟也可以是道侣啊,又不是亲兄弟的。”楼弃道,“哥哥你才醒,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有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你我要不是道侣,会一醒来就在自己的屋子里见到我吗?哥哥你看着我,没有熟悉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