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春寰赴雪>第7章 别枝鹊

  锁着有无钟的盒子被莫惊春拿在手里,这上边的禁制他已经解开了,可这盒子的扣法却叫莫惊春犯疑。

  莫惊春从小就是个不怕生的野性子,漫山遍野到处乱窜,去邻舍家蹭吃蹭喝,邻家族人也乐意见着他。小孩们无论什么年纪,都爱跟莫惊春玩。久而久之,他们的父母也常托莫惊春照看小孩。

  其中也有不听话的,不背花草图鉴,只盯着糯米团子,不练疗愈仙术,只想玩木头小人。后来莫惊春就做了几个小盒子,把小孩的这些宝贝都锁进去,勒令他们好好听话才可以拿回去。

  这样的小盒子做得很巧,若是强行拉开,只会把里边的东西弄坏,所以小孩们为了自己的宝贝,不能不学乖。后边居然一个二个都很粘莫惊春。

  眼下莫惊春手中的盒子,便同他当时所造的一模一样。里边应当还被人施加了一层禁制,若是强行破坏,有无钟也会遭到损坏,非特定解法而不得。

  这样的机关巧具,莫惊春也是在书上看来的,又自己试着改了改,他不确定别人会不会做这样的玩意。但这种可能性很小,难不成拍卖行的主人,还同朝梦玉有什么关系?

  思量间,阁门被人破开。莫惊春立即将有无钟放入储物法袋中。

  “阁下大驾光临,有失招待了。”

  木门朝莫惊春撞来,被他借力踏碎,翻身落到了高几之上。莫惊春不要脸道:“还好还好,我不介意。”

  江潮生手心燃起一道灵火,将朝他扑来的木块灰屑一瞬间燃成粉末。金丝长鞭朝莫惊春打来,莫惊春腾身一避,长鞭击碎了莫惊春脚下的高几。

  一道流光击过,银藤柳鞭与金丝长鞭相缠。莫惊春道:“好巧,你有鞭子,我也有。”

  鞭身在江潮生手心绕了两圈,他将长鞭撤回来,复又抽向莫惊春腹部。莫惊春却身轻如燕,不论借什么力道都能一跃而上。他踩着鞭梢,银鞭朝江潮生肩处打去。

  江潮生为躲这招,必定要让出一步,届时阁门无防,莫惊春便可以出去。谁料江潮生躲也不躲,只微微偏头,银鞭擦着他的下颚过去,留下一道血痕。

  他拽住莫惊春的手,想将人拉回来。莫惊春复钳制住江潮生的手臂,一脚踹上。

  莫惊春是守卫打扮,黑巾蒙面,并未着逐水护腕。这么两厢近斗,便翻起衣袖露出了手腕。

  手腕上,一道褐色长疤蜿蜒,好似无花无叶的桃枝。

  江潮生被这道疤吸引了注意,一晃神,莫惊春便挣脱他的束缚,消失在地下十一层。

  江潮生永远也忘不掉这道疤。彼时他才九岁,刚上朝梦玉,人生地不熟,便落入了种植抛明灭的深坑之中。抛明灭虽是藤植,却可以动,如蛇一般。那时的他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被吓得哇哇大哭。

  这时一只握剑的手便伸了下来,那人叫他抓住剑鞘,把他拉了上去。那道疤便是被抛明灭的刺划伤的,因沾了它的汁水,再也不能复原了。

  守卫赶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江潮生面前停下。

  江潮生望着忽明忽暗的廊道,摸上下颚的血痕:“守住大门,谁也不准出去。”

  雅间。

  扈庭踪走到窗边,望着拍卖台上的有无钟:“柳大人,依你所见,这有无钟是真是假?”

  “莫惊春”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盏茶,并未答话。

  楼弃看了他一眼,道:“不论是真是假,都得带回凭黯墟。”

  扈庭踪不满道:“我在跟柳吹痕说话。”

  在扈庭踪看来,莫惊春话多些,就是在算计他,话少些,就是在轻蔑他,总之不会有好事。然而,现下坐在房内饮茶的莫惊春,却是衣照雪本人。莫惊春尚且不会对扈庭踪做那些有的没的,衣照雪就更不会了。

  衣照雪喝了口茶,学着莫惊春的语气:“有什么好说的?扈大人觉得是就是。”

  楼弃从衣照雪手里接过茶杯:“少喝点吧,都第三杯了。”

  衣照雪“哦”了一声,不喝了。

  这场面看得扈庭踪一阵无语,他把目光投向窗外,却在人群里看见一个身形侧脸酷似莫惊春的人。扈庭踪立即拽起衣照雪,打量两眼,又松了手。

  楼弃差点儿以为扈庭踪看出了什么:“你做什么!”

  扈庭踪道:“看岔了。”

  衣照雪不在意扈庭踪的冒犯,又去摸茶杯。楼弃阻止道:“哥哥!”

  衣照雪讪讪把手缩了回来。

  虽然“莫惊春”就在眼前,可扈庭踪的眼神仍旧跟在那人身上。往常莫惊春就爱跟他耍花招,保不齐这次也一样?

  想到此处,扈庭踪拿起搁在桌上的佩刀,盯了衣照雪一眼,出门去了。

  “你上哪儿去?”楼弃喊道。扈庭踪却走远了,楼弃气恼:“我叫你喝这么多冷茶!哥哥从来都只喝热的。”

  莫惊春混在搜查的队伍里,镇定自若地往拍卖厅走。他走在队伍最末,准备一会儿再扮做守门魔修,等衣照雪来换他。

  他身前的守卫拐过转角,莫惊春面前忽然飘散出一片香粉。莫惊春不防,被这香粉呛了一口,而后便感觉晕了起来。

  莫惊春知道,这是花月族的香粉,有迷幻作用。这东西对他不会起太大的作用,可花月族的东西,又是什么人在使?

  今夜他是螳螂,难道还有黄雀不成?

  一双手将他拉进暗间,莫惊春喉咙上多了一把匕首。这屋子正是适才见衣照雪的房间,不久前,他也这样对待过衣照雪。

  “我问你,被你们抓来的那个花月族,关在哪里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

  不是来找有无钟的,原来是来救那位姑娘的。莫惊春想不出是什么人还会搭救花月族,但也极有可能是觊觎啼鹃的能力。他不能辨出来人善恶,想偏头看看那人的脸,可那人却察觉了他的动作,匕首抵得更紧。

  莫芙璎低声警告:“老实一点。”

  莫惊春如实道:“她被人救走了。”

  “谁?”莫芙璎问。

  莫惊春道:“不知道。”

  说罢,他拽住莫芙璎的手,银藤柳鞭将匕首打落。莫惊春一回身,反制住了莫芙璎。

  看清对方的脸,莫惊春却惊了。女子面上两道银月痕,一如照水弯月,说明她是花月正裔。可叫莫惊春意外地却不止这一点,女子的面容,莫惊春是见过的。

  莫惊春张了张口,一声“芙璎姐姐”卡在喉咙里。可待想到魔宗攻山与她也有干系,莫惊春心里的惊喜便淡了。

  “花月族?”莫惊春装作不识。

  莫芙璎不料一个守卫的身手也如此好:“怎么,你要抓我?”

  莫惊春放开她:“如今人人自危,你还肯来救人,也是不易。你要找的人,在下层左廊尽头的第三个房间里,有个青瓷花瓶,里边放了一颗珠子。你把珠子带走,人在里边。”

  闻言,莫芙璎却疑:“你不是这儿的守卫?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是谁?”

  莫芙璎这张脸,叫莫惊春想起朝梦玉满山的花树、蜿蜒的曲水和黄昏时分吹拂的柳风。莫惊春心中感慨万千,却只道:“一个故人。”

  见莫惊春不欲细答,莫芙璎也不追问,根据莫惊春所说的方向,悄悄赶了过去。

  莫惊春在暗间沉思良久,向门口走去。他手正搭在门上开了条缝,扈庭踪便迎面走来。莫惊春迅速拾起莫芙璎遗落的匕首,躲了回去。

  可扈庭踪却一眼也没有看向这边,径直走过。莫惊春望着他远去,朝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虞粲打了珠帘进到里厅,怀中的黑猫去抓摇晃的帘子,被虞粲放到了地上。

  装着“久青兰”茶叶的罐子被虞粲捧出来:“喝个茶还这么多事。”

  他一边埋怨一边煮茶,浑然不知扈庭踪靠近。

  “好啊你,柳吹痕,你在这里干什么?”虽然衣服不一样,可这身形背影分明就是莫惊春。扈庭踪一把扯过虞粲,不慎撞翻了茶罐,久青兰撒了一地。

  虞粲张口便骂:“你有病吧?你干什么呢!”

  如果扈庭踪见过莫惊春的全貌,那他定然会发现,虞粲与莫惊春是何其相似。然而,莫惊春终日戴着蝶面,是以见着了虞粲正脸的扈庭踪,反而觉得二人还没有在雅间遥望的时候相像。

  扈庭踪后知后觉:“认错了?”

  主事闻声赶来:“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虞粲指着洒落的久青兰,“他打翻了大人的茶,你说怎么了?”

  “扈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主事道。

  扈庭踪扯谎道:“本统领见这人与今日的逆贼尤其相似,所以跟了过来,不慎打翻了茶叶。”

  主事解释:“误会了扈大人,这位是我们拍卖行那位大人身边的人。您口中的那位逆贼,我们的人找遍了也没有找见呀。”

  江潮生最爱喝的茶就是久青兰,这茶弄起来最费功夫,他还非要用雪水。现下弄洒了他的茶,一会儿又要挨骂。虞粲气道:“逆贼?你瞧着我像吗?”

  虞粲一身艳色绫罗,与逆贼逃犯半点沾不上干系,更像是哪家王侯身边的贵侍。

  扈庭踪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好道:“是我看错了,茶叶我改日叫人送上几罐就是。”

  虞粲冷哼一身,抱起黑猫,穿过里厅绕了出去。

  “扈大人,你下楼直奔这里,这是做什么呢?”

  虞粲前脚刚走,莫惊春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扈庭踪不爽道:“抓人。”

  莫惊春暗自发笑:“那抓到了吗?”

  扈庭踪咬牙切齿:“没有!”

  “那就走吧。”莫惊春道,“我把有无钟买下来了,咱们回去请尊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