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伐清1719【完结】>第一百章 年关

  康熙五十九年大年夜,京师畅春园却丝毫没有过年的喜乐气氛,反而是一片肃杀,宫女太监们一个个蹑手蹑脚,生怕惊起一点点动静。

  四阿哥胤禛脸色平淡如水,在内侍的带领下向着宫城内走去,不曾有丝毫的逾矩。唯独望向宫殿深处时,嘴角微微有些抽动。

  “武昌丢了,襄阳丢了,现在连荆州也丢了!”殿内传来了一声怒吼,隐隐还伴着喝骂之声,使得前方带路的内侍,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

  这天威之下,还有谁倒霉?还不就是他们这些为奴为婢的人,这擦着碰着都是一个死,唯有万般小心,祈求这天杀的楚蛮子早日平息下去,他们这些奴婢的日子才会好过几分。

  胤禛丝毫没有半点动容,就这么跟着内侍走进正殿,抬头望去,地上仅是一片狼藉,一堆小太监跪在了地上,将额头贴在地砖上,身子如筛糠一般抖动。

  此时御榻上康熙皇帝已经形同枯槁老人,再也不见平日的光彩,他奋力将奏折砸了下去,发出一阵哗啦的声音,脸上出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红,胸膛更是不由自主喘起了粗气,这位风风雨雨一辈子的皇帝终究是老了。

  胤禛跪在了地上行了大礼,随后低声道:“禀告皇阿玛,如今大年除夕夜,还当保重龙体,切莫伤了身子。楚逆不过是一地乱匪,待我大军征调之下,定当覆灭之,诛除殆尽。皇阿玛切莫忧心,以保龙体万全。”

  康熙皇帝脸色微沉,胤禛这番话粗听还好,可是后面这“楚逆不过是一地乱匪,待我大军征调之下,定当覆灭之,诛除殆尽。”是什么意思?当初他一力孤行保全满丕,所用的理由无非也是这个,如今胤禛重复了一遍却让人不得不多联想什么了。

  这是指着鼻子骂他康熙是个昏君!骂他识人不明!

  “这普天之下,尽数都是乱臣贼子!”康熙怒火升腾,这大清天下已经不止是楚地作乱,原先已经平息下来的西北战事,已经出现了再次恶化的前兆,厄鲁特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率兵再次侵袭吐鲁番,似乎想要图谋东进。

  策妄阿拉布坦是原来准噶尔蒙古噶尔丹的侄子,不过此番东进可不是给自己的叔叔报仇,实际上当年噶尔丹出兵喀尔喀蒙古时,正是这个好侄子在背后捅了噶尔丹一刀,将噶尔丹遏制在科布多无法西还,而后更是联合康熙彻底击败噶尔丹。

  如今的策妄阿拉布坦实力尤胜于原先的噶尔丹,在康熙五十六年还攻占了拉萨,后来被吏部尚书富宁安、西安将军席柱带兵给驱走,也是在这一仗当中,岳钟琪才开始展露头角,连十四阿哥胤禵挂抚远大将军大印,也是为了征讨策妄阿拉布坦。

  若是曾经的康熙皇帝,恐怕都已经亲征西北,直捣策妄阿拉布坦的腹心,可现在终究是老了。再加上之前那次征讨噶尔丹,康熙虽然取得大胜,自身也是损失惨重,可终究不能将蒙古人彻底赶尽杀绝,当下也有心无力了。

  就在这个当口,复汉军从湖广之地突然崛起,更是连战连胜,先后击败了整个湖广的绿营,连同荆州也一同攻了下来,这一下却是从疥藓之疾变成了清廷的腹心之患。

  胤禛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禀告道:“皇阿玛,儿臣愿意领兵前往湖广,平息叛乱,这是儿臣的平叛方略。”到目前为止,清廷对复汉军的态度都是叛而不是反。

  不要小看这一点区别,实际上这关系到复汉军的根本。复汉军一直打出的旗号是反清复明,用这个角度来说自然是反,可是清廷却一直抓着复汉军原先是汉阳营叛乱而来的跟脚,否定汉阳营目前的政治立场。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清廷自然一直是抱着平叛的名义,胤禛这一次的方略也是平定湖广汉阳营叛乱事奏的说法。

  康熙看完之后,微微闭住了眼睛,他在内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次不是因为楚逆和西北战事,而是因为这个奏折所反映的一个态度,这让康熙皇帝的脸色更加差了几分。

  “你想带兵?”康熙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轻蔑,手指也点向了跪着的胤禛。他向来是准了人,可是对于这个每日里的冷面王,却少了几分了解。

  胤禛内心有些恐惧,但是对权力的渴望和跟老十四争锋的心,终于是压倒了内心的慌乱,他将头深深埋在地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加平稳。

  “禀皇阿玛,如今湖北全省已失十分之八九,若是郧阳府再落到楚逆手中,将那几十万的流民动起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为今之计,需要一名重臣统帅南面兵力,集结湖南、江西、安徽、河南以及四川等省绿营兵力,并八旗马队与一部陕甘马队,方能马到成功。”

  勋阳府是流民聚集之地,一向是明清的火药桶,稍微处理不好就会出乱子。

  “儿臣毛遂自荐,愿意当这统兵官,只愿为我大清除此奸逆。”这一番话已经透露出了许多东西,既有胤禛的拳拳为国之心,更有藏在里面的那点小心思。

  可是在康熙这位已经御极六十年的老皇帝面前,还有谁能在他面前藏起自己的心思?胤禛的这番作为只是进一步印证了他内心的想法,这也让康熙内心更为烦闷,双手都有些不自主地颤抖。

  他老四终究是忍不住了!

  康熙内心越发地气闷,不由得咳嗽了几下,这一下咳嗽却更加停不下来,老太监连忙扶着康熙的背,帮着康熙顺气,而此时趴在地上的胤禛,内心的恐慌反而平息了下来,带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自从老十四领了抚远大将军以后,这全天下都只当康熙已经是圣心默许了,这件事对胤禛的打击之大,是旁人难以了解的,几乎断绝了胤禛的夺嫡之心!

  这天下谁不知道?领天子节带兵出征的都是什么人?那几乎都是板上钉钉的接班人了!谁不知道原先八爷党当中不少大臣重新投靠了老十四,就等着拥立之功呢。

  胤禛心里终究是不服,大家都是一母同胞,自己更兼兄长,自己如何能让?又如何敢让?

  现在老十四掌着抚远大将军的兵马,自己不能再含糊了!

  第一百零一章 康熙还有六十年?

  康熙皇帝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两废太子已经让康熙心力交瘁,后来的八爷党更是让康熙将父子亲情彻底抛之脑后,可如今的胤禛,又让康熙起了争斗之心。

  朕不愿意给的东西,你不能抢!

  “胤禛,你向来不是管着户部吗?怎么对这军国之事也上心了?”康熙一旦平静下来,将又会变成一位精明强干而多疑的君王,这番询问自然也是直入关键所在。

  胤禛跪伏在地上,尽量让额头贴近冰凉的地面,大声回答道:“儿臣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遵循皇阿玛的教训,我满洲绝不可沉溺于中原的繁华,要不忘骑射本领,因此儿臣一直都想着跟随皇阿玛,征战四方。”

  “儿臣听闻楚逆炮火甚利,因此也曾专门去留意过,据说现在广州澳门等地有许多西洋商人,像之前的佛朗机炮便是自西洋而来,若是我大清能购买一些回来装备,也不会容得楚逆如此嚣张。”

  康熙微微点头,纵使心里有些不喜老四的手伸得过长,可这个建议倒是不错,“唔,你且先去安排一二,不过有一点,这大炮无论如何强大,买几门也就是了,我大清还需得仿造,这火器铸造一事你先领着吧。”

  胤禛心里一喜,连忙趁热打铁道:“皇阿玛,儿臣带兵平灭楚逆一事,是否可行?”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康熙。

  康熙轻轻哼了一声,慢条斯理道:“这些事情朕自有处置,你且回去歇着吧。”这番话却是不阴不阳,让胤禛听得一头雾水,当下也不敢出言辩驳,只好离开了。

  待到胤禛回了府,还不待他召集邬思道前来商议,便有太监过来传旨。

  “……兹雍亲王胤禛勤勉国事,朕心甚慰,着兼领火炮督造一事……”

  待到胤禛叩头谢恩之后,这才苦笑一声,当下也没有心情去找邬思道前来协商了,因为这个态度几乎是摆在眼前了,康熙不愿他去插手军内的事情。

  实际上此时的康熙,待胤禛离开后,便立马召集了上书房的满汉大臣,针对如今的湖北大局进行来会同协商。

  对于目前的乱局,大家心里都有数,虽然说还不至于危害到大清的江山社稷,可毕竟已经是一地所难制了,后面恐怕就要派遣平乱钦差大臣了,协同诸省兵马共同进剿,而这个大臣往往都是皇族出任。

  这前文中也说过,这大清的各地防御策略很简单也很实用,那就是通过镇戊讯塘等制度,将整个绿营兵权切割得粉碎,就像之前的宁忠源一样,作为一名从三品的游击将军,自己真正直辖的兵马也不过七八百人,这种制度可以有效防止武将做大乱。

  问题就在于,在遇到变故时,若是当地的绿营能够在第一时间扑灭则就罢了,否则就像火势一般越烧越旺,目前的复汉军便已经有了这个苗头。至少目前的湖北绿营基本上是一个不剩了。想要剿灭复汉军,就需要协同诸省绿营兵马,只是这么一来,一般的督抚大臣是没有这个资格领兵的,而康熙年间,最符合这一身份的人选就是诸位阿哥了。

  想到这里,大臣们也就有些沉默寡言,他们可是经历过了八爷党等变乱的,此时妄议阿哥领兵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落在了康熙皇帝眼里,恐怕又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康熙冷哼一声,道:“如今那楚逆已然打下考虑荆州襄阳,下一步或可直下江宁,又或可直插湖南,不知各位都有些什么想法?”

  群臣默然,户部尚书田从典出列道:“以微臣之见,如今当汇聚各省绿营,以皇子领兵,并行招抚之策,以靖全功,或可引三藩之例。”

  康熙对于在年轻时平灭三藩一直引以为豪,当时的大清根基不稳,三藩起兵以来,震动了整个天下,几乎整个南方都已经不保,可是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康熙依然将三藩顺利灭掉,堪称奇功。

  当前这个新提拔的户部汉尚书田从典做此奏对,也算是挠到康熙心痒痒处了,当即道:“楚逆纵使一时猖狂,也不能长久,何须皇子领兵?着侍卫内大臣阿尔松阿为平逆钦差大臣,高其位为江南提督,魏经国为湖广提督,协同江南湖广川陕诸地绿营,会同共剿逆匪。”

  这一安排让大臣们微微一愣,却仔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皇子领兵并非成例,如今安排侍卫内大臣阿尔松阿前往也算是正常,更何况阿尔松阿本身也领着火器营的差事,对付楚逆也是名正言顺。

  不料康熙抬眼望了大臣们一眼,又慢悠悠道:“我军枪炮铸造一事,由雍亲王兼理,此番上下同心,自当平灭逆匪,易如反掌耳。”

  众人只得谢恩离去,此番康熙的做派,又显现出几分功底,从这次安排的人手来看,背景其实都相对要单纯一些,对于雍亲王也是又用又防,不免让大臣们多想了几分。

  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不成?

  不管大臣们心里如何做想,这康熙六十年算是到了,康熙皇帝以御极六十年的名义,遣皇四子胤禛、皇十二子胤祹、世子弘晟告祭永陵、福陵、昭陵。

  派遣皇子告祭郊庙社稷不仅仅只是为了祭陵,也是为了稳定人心,告诉全天下人,他康熙皇帝还在呢!不得不说,康熙御极六十年的威望十分巨大,很多地方原本因为战事而波澜的人心,都开始平息了下来。

  可是在此时的荆州,刚刚成立的荆州行营里,宁渝却对康熙的举动一脸不屑。

  “靠一个阿尔松阿和七拼八凑的十几万绿营,就想打发我复汉军?康熙这个主意莫不是想得太好?”

  刚刚被任命为荆州行营副总管的程之恩也微微叹息,“这康熙如今也是老了,否则来亲征的就是他本人了。”语气有一丝庆幸,也有一丝淡淡的失望。

  可以说,这全天下人除了宁渝以外,谁不是打小听着康熙皇帝的种种壮举所长大?即便是出于满汉之别,可是仍然有许多人在心里敬畏着这位老皇帝。

  “若真是康熙本人来,恐怕就没有这个康熙六十年了。”

  第一百零二章 以血换铁

  宁渝说的这句康熙没有六十年这句话固然是玩笑话,可是也反映了一点,在目前宁渝的心里,对这个看似庞大的清王朝,已然毫无畏惧。

  原因很简单,那一句“胡虏无百年之运”已经开始一步步变成了真实,四十年前的三藩之乱为何打得那么顺畅?初期几乎是难逢敌手,除了三藩手下的绿营兵确实久经战事,较朝廷的兵更加强以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人心向背。

  满洲入住中原在很多人看来都有几分侥幸,汉人心里是不服气的,更何况一书剃发令,更是逼反无数汉人。在这种情况下,三藩虽然出身不够光彩,可是依然有很多人是偏帮三藩的,因此在战争的初期,三藩才能在短短时间内攻略数省。

  如今的复汉军跟三藩比起来,所面对的时局没有太大的变化,台湾固然不能引以为奥援,可是西北还有一个策妄阿拉布坦呢,更何况如今白莲教似乎有起兵的趋势,到时候一南一北,一个复汉军一个白莲教,康熙面临的局势就是明末的局势了。

  可以说,绑在宁家头上的锁套已经松了许多了,特别是在襄阳之战过后,宁忠源重新率领第二师回防武昌,而湖南巡抚张昌恩的三万兵马,被固守在黄逢山的守备团不计牺牲的打法下给顶住了,等到宁忠源会师以后,更是两面合击,张昌恩损失了一万余人,退守岳州,迟早成为复汉军的阶下之囚。

  在这个背景下,荆州的位置可以说非常关键,大都督府发来指令,让宁渝组建荆州行营,宁渝担任行营大总管,而程之恩担任行营副总管,在短暂修整后直扑宜昌和荆门州,而原先的第三师在程铭的率领下,负责攻克郧阳府。

  不过就在复汉军发展壮大之际,宁渝所面临的问题绝不仅仅只是在战场上打赢,光是打赢还不够,还需要安抚人心。只有凝聚好了人心,才能进一步发展。

  ……

  此时的武昌城堪称一片欢腾,在战事初起之时,很多老百姓是不支持复汉军的,或者说不敢支持,连主动剪辫子的都没有几个,可如今却不一样了,城里的一些百姓还是靠拢复汉军,也将自己的辫子给绞了。

  毕竟人都是人,都有躲避危险的意识,原先的复汉军不过是叛军的身份,随时会被调集来的清军给剿灭,可是这几仗下来,却让老百姓发现了清军的虚弱,压根就没有几个真正敢打的汉子,像这样的清军,别说几万,就算是几十万也都是一片散沙而已。

  因此在战场上获得胜利的复汉军,在民间也获得了胜利,许多百姓都开始跟复汉军合作,复汉军在各地的招兵点上也聚拢了许多人,打出的旗号更是惊人,但凡投复汉军者,都给田十亩,不过需得服役二十年或者战死。

  这一下子可让许多活不下去的穷苦人都纷纷绞了辫子,加入了复汉军,不过要问这复汉军哪来的那么多田地?原因很简单,在荆州光没收的旗田就有三十万亩,缴获的白银更是足足有七百多万两,再加上没收那些不配合的乡绅地主的土地和财产,这一仗打下来复汉军是真正的吃饱了,也就有力气扩军了。

  宁忠源原本带着崔万采等人,出了都督府查寻民情,此时见到这征兵点上排起的长队,脸上也就多了几分喜色,这仗越打越好打了,气色也就好起来了。

  崔万采指着那些征兵的汉子,抚须笑道:“这一次我复汉军恐怕能招足三万人马,与原先相加恐怕足足有五万人,这也是大都督在战场上打出来的威名啊!有了这些人,清军的下一次围剿也不足为虑了。”

  宁忠源微微有些担忧,“我军虽然这一次战场上大胜,可也是依赖了枪炮之利,如今虽然有大量青壮加入我军,可毕竟器械不足,恐怕短时间也难以真正发挥战力。”

  这话说得依然是复汉军的老问题,因为自近代战争模式以来,对于后勤的要求是越来越高,而目前的复汉军起兵不过半年,底蕴严重不足,现在很多兵丁还用着满清老式的鸟枪和刀牌,这也严重限制了复汉军的实力。

  就好比在黄逢山上,张昌恩的三万清兵就差一点攻破了守备团,所幸炮火甚利,再加上清军斗志不强,这才让战场局势稳定了下来,一直坚持到宁忠源,可即便是这样,守备团的伤亡也有千人之多。

  崔万采笑道:“大都督切莫忧心,少将军已经将那一万余名旗人押解了回来,除却路途中死掉了一部分,还有一万零八百人可以去大冶挖铁矿石,届时一来我军的开矿速度会大大加快!冶铁速度自然也能跟上需求了。”

  崔万采其实忍住了一节还没有说,因为在宁渝给到政事堂的意见当中,关于旗人的使用方式上,是以提高产量为要。也就是说,所有的旗人必须下矿,而且还得是最危险的地方,至于工作强度就属于只要还没累死,就接着干!

  宁渝在建议后甚至加了一句话,“务必以提高产量为先,短时间内以血换铁是可行的,更多的俘虏将于近日送来。”对于宁渝而言,只要是不合作的到时候都会送到大冶铁矿场,为复汉军的未来做出贡献,至于死多少人,这不是关键。

  “此外,根据少将军的意思,马上就会在汉阳开办新的铁厂和枪炮坊,并且已经定下了名称,唤作汉阳铁厂和湖北枪炮厂,再加上我大冶的铁矿,这枪炮的制造速度也能跟上我军的发展节奏。”

  宁忠源笑道:“这臭小子倒是不忘本!我军起于汉阳,这铁矿和枪炮厂自然也应该放在汉阳,至于这名称倒有些俗了。”这位战场出身的绿营老兵,如今却开始附庸起了风雅,对自家儿子这品味倒有几分不屑。

  若是宁渝知道宁忠源的想法恐怕会哭笑不得,这所谓的汉阳铁厂和湖北枪炮厂,原本就是后世张之洞的杰作,如今他不过是照章而行罢了。

  第一百零三章 人心似水

  这初春的暖阳刚刚起来,照在人身上还有几分热,宁忠源等人也在巡视中逐渐中走累了腿脚,瞧见道前有一处茶馆,便一同坐了进去。

  此时的茶馆里也是人来人往,不少百姓都已经剪了辫子,蓬乱着头发,还有人就这么把头发剃了个干净,锃光瓦亮倒像个和尚。虽然还要许多人是留着辫子,可是能感受到这股风气正在越演越烈。

  大堂正中央摆着一条书案,书案后边是一个说书人,此时正在眉飞色舞地说着岳爷爷,这放在往日里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可这个说书人此时却丝毫没有半分担忧。

  “嚯,要说这武昌城,如今还真有一岳爷爷!谁呢?那就是咱大都督,襄阳一战打得鞑子那是屁滚尿流!可巧了嘿,这岳爷爷的长子可谓英雄少年,咱宁少将军也不遑多让呐!”

  下面便有人问了,“这宁少将军今年也不过十七八岁,能有啥威名啊?”

  说书先生一脸鄙夷地望着这人,“你连宁少将军都没听过?那可是天上的将星下凡!打大冶平黄州,仙桃镇更是以一营挡一万!还一炮轰死了那满鞑将军呢!”

  众人这么一听,顿时肃然起敬,可是宁忠源等人听着却浑然不是那么回事,这打大冶和平黄州府倒还说得过去,可是在仙桃镇一战成名的可不是宁渝,而是董策,至于一炮轰死满大将军更是子虚乌有。

  那说书先生见气氛越发高涨,当即又将手中的醒木“啪”地一声拍在了桌案上,发出了一声响,却是将所有的人目光再次聚焦了过来。

  “要说这宁将军也着实是泼天的胆子,这如今的大清国可不比前明乱世,鞑酋康熙皇帝有兵丁数十万,可为啥宁将军要起兵呢?”

  台下众人纷纷摇头,若是把宁忠源换成他们,可还真不会起兵,纵使家破人亡了,恐怕也难以兴起这一念头。

  “想要知道这一点,今日便要听老朽讲一讲那扬州十日。”说书先生的语气陡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七十五年前,满洲入关之后,于我神州之地屡屡大肆杀戮,扬州更是被清兵纵兵屠掠十日,城内百姓或是力战而亡,或是死于刀下,这满城的军民,仅剩下数十人罢了。”

  “当日全城上下的清兵驱赶妇孺如驱如犬羊,稍有不前,即加捶挞,或立即杀掉……这些血泪,浸透了整整一座扬州城!”

  说书人终于忍不住,悲愤道:“家祖家父便是自扬州城逃出来的,他老人家临时前都忘不了那一幕,如今大都督起兵反清,正是替天行道之举!”

  茶馆里聚集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听闻这一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宁忠源没有打断说书先生,只是带着一行人悄悄退了出去,这个在战场上什么都见过的汉子,今日眼睛却有些红。

  “伐清之举,正在当下。”

  这八个字沉甸甸的,仿佛在众人心间压了一块大石头。

  整个正月里,复汉军难得享受了一番清净,虽然说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无法正常用兵,只好先停一停脚步,可也是复汉军内部的一次梳理的机会。

  此时的大都督府中,政事堂与枢密院所有要员都已经到齐,连宁渝也临时将荆州行营托付给了程之恩,主要是因为这一次的会议,将关系到宁家的下一步方向。

  目前的政事堂在人员的调整规划上,有了新的动作,特别是随着管辖面积的扩大,如今的都督府对于官员的缺口还是非常大的,至于湖北的一些传统士子,还抱着忠君爱国的想法,不肯为复汉军为官,无奈之下,复汉军版本的大学和讲武堂也被宁渝给搬了出来。

  “根据新的规划,我军将与未来改变目前的官员任用之法,将会建立一座复汉政务大学,专门用来培养办事的官员,另外针对官与吏的划分也将会作出新的调整。”

  宁渝在政事堂里侃侃而谈,他可不能将自己的影响力局限于军方,对于政事进行插手还是很有必要的,这样才能更好的巩固自己的权威。

  不过此时政事堂一些要员,却对这个新的措施表示不解,当下便有人问道:“还请少将军明示。”

  “所谓的复汉政务大学,不学习所谓的儒家圣言,只学办事之法,学制为一年,可以自行报考也可以推荐就读,年中和年尾将会进行考核,考核通过者直接授正八品编纂。”

  这却是惊呆了所有人,虽然说如今造反了,也确实应该弄一套自己的台子,可这也太离经叛道了吧?不学儒家圣言?只学办事之法?岂有此理。

  当下便有人出言反驳,此人正是监察院院长程远芝,他虽然平日里不怎么干预政事,也是当好了这个监察院院长的身份,可是此时却不得不开口了。

  “少将军,如今我复汉军初定就做此大动作,会不会有些过于着急?”这话虽然说得比较委婉,可是大家伙也能听懂潜台词,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开始改制度是不是太不把天下人当回事了?更何况这满天下人都是孔孟学徒,你不让教孔孟,还指望别人支持你?

  宁渝苦笑道:“程院长,此番绝非我一时意气用事,不教孔孟也并非要大肆宣扬,只是如今我复汉军急需实干之才,那么这所政务大学,自然也应该以实干为主,至于考核成功所授予的八品编纂也并非实职。”

  “等到这批八品编纂在中央及地方各州县观政一年,才会根据考核成绩下放至诸县乡,从一县丞或者主簿开始做起,分掌一县的粮马、税征、户籍、巡捕诸务,待到熟悉政务之后,才会有进一步的选拔考举。”

  所谓的县丞,那都是正牌子出身的士子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简单来说就是事多钱少被黑锅,根本就不为人所看重,甚至在很多县里根本就不设县丞一职。

  众人一听,这劳什子的政务大学出来的学生,观政一年也不过只能做一介小小的县丞,想要升上去恐怕难如登天,也不会影响大家的利益,顿时心就放了下来。

  唯有崔万采的脸上却带着笑,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这个好学生此举的关键之处。

  第一百零四章 源头

  崔万采明白一点,那就是这个所谓的复汉政务大学,绝非字面上那么简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改变了传统士子的进身之阶。

  自隋唐以来,科举制开始奠定了传统的官僚晋升基础,从原来的门阀扩大到了寒门子弟,当然真正的寒门并非真正的农家子弟,而是指小地主阶层,也就奠定了日后的士族政治,一直延续到了明清之际。

  可如今的复汉政务大学,看似只是换了一层皮,可实际的内容是完全不同的,不教孔孟,等于是从根本上掘了儒家道统的根,其次从复汉政务大学毕业的学生,看似只是最低的从八品小官,可是随着时间的增长,再加上宁渝这位少将军的扶持,将来是这些人是迟早要迈上高位的,会自成一个派系,自然也就不用担心受到打压了。

  等到这批人成长了起来,到时候不光宁渝的地位无可动摇,他们所能带来的改变也是非常强大的,到时候宁渝想要做什么,就再也无人能够阻拦了,自然可以放手而为。特别是这批人在官场上孤立无援,只能向宁渝紧紧靠拢,这样用起来也会很顺手。

  看着宁渝如今稍显成熟的脸庞,崔万采在心里倒是暗叹了几分,如今这个好学生的成长速度,已经超越了崔万采的想象,那就是当所有人都还在考虑眼前这场反清之战时,宁渝已经在考虑十年后的班底了。

  宁渝望了一眼老师崔万采,微微笑了一笑,他自然明白,这番瞒天过海的举动就算能瞒住其他人,也是瞒不住自己这位老师的,笑道:“届时我复汉军政大学,以大都督为校长,教育全校师生,而我本人亲自担任祭酒,管理学校一应事物,至于崔先生可为教育长,负责编审教材和主管考核。”

  这个又是校长又是祭酒的,让宁忠源都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祭酒我倒是明白,不过让我这个武人来当大学校长,恐怕天下人都会不服的。”这话倒是实在,众人都有些疑惑不解。

  宁渝自然不会告诉在座的众人,自任校长可是后世一位光头的得意之举,有了这个校长的师生名义,拉拢心腹自然方便了许多,至于教什么东西,那都是心照不宣的,当下自然也沉声道:“大都督可不要小看这个名义,等我复汉军政大学落成之日,这全校子弟自然都是大都督的学生,大都督对他们自然是恩同再造,若是大都督不肯,这学生们的心都不会安的。”

  崔万采亦是点头相和,宁忠源这才答应了下来,嘴角也不由自主上扬了起来,笑道:“既然有了这政务大学,是不是还得有一所专门培训军官的学校?”这举一反三的能力,却是让宁渝也表示钦佩。

  宁渝点头道:“禀告大都督,自然如此。这所新的军官学校命名为复汉讲武堂,日后我军所有的基层军官都将会来此轮训,主要分为三个进修班,分别是基础军官轮训班,中级军官轮训班和高级将官进修班。”

  “其中基础军官轮训班主要培养军中骨干即各营营长、及各连连长,目前可分为步、骑、炮等科目,主要包括基础战略战术能力、兵种指挥能力、武器操作规范以及相关的政治课程,只要找好相关的教官,便可以着手抽调军官前来轮训。”

  “中级军官轮训班则主要培养军中的各师师长、师参谋长、各团团长以及团参谋长,主要包括相关的战略指挥能力、协调指挥能力以及相关的政治课程,具体可以下去规划。这部分的军官同样是采用轮训的方式,一点点来培养到位。”

  说到这里,宁渝稍微顿了一顿,环视了一眼在座众人,他们的表情都凝重了几分,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相对于前面的复汉政务大学,这个复汉讲武堂的权利着实大了许多,会直接牵扯到许多人的利益,自然会表示更加重视。

  “至于最后的高级军官进修班,目前考虑到我军的规模还不够大,暂时先不开通,等到我军的人数到了十万甚至几十万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成为我军的第一批军长甚至是方面军的司令,到时候是需要通过这个高级军官进修班的。”

  “最后要说的是,所有的基础军官和中级军官的晋升,必须要先通过讲武堂的考核,这是铁规定,任何人哪怕是大都督也不能随意更改。”在这一点上,宁渝用少见的强硬语气强调着。

  宁忠源毕竟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他当即就意识到了这个讲武堂的厉害之处,那就是通过这个讲武堂,可以把军内大大小小的权利都集中在上位者的手中。

  从目前来说,无论是绿营还是复汉军,本质上都是属于军阀。绿营的兵将虽然采用了一定的分离手段,可是改变不了这一本质,所以宁忠源造反时,汉阳营的绿营兵丁才会跟随他一起造反,因为他们都是从宁忠源手上讨饭吃。

  如今的复汉军,这一点更是非常的强烈,虽然经过了原先的改编和整编,可是在各师师长和各团团长,手上最受看重的还是原先那帮子家丁心腹,他们忠于复汉军,但是更忠于这些各师师长和各团团长,从这一点上来说,跟绿营是没有本质的区别的。

  之所以演变成这个模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士兵的前途掌握在了军官的手中,即晋升的机制完全是凭借军官的感官,而如今宁渝的意思,就是将晋升机制收拢在复汉军大都督手上,只有通过考核才能竞争,这样士兵就不会一味听从自己的将军。

  众人此时的脸上都有一定的异色,心里自然也估摸透了这个复汉讲武堂的根脚,可是却难以反对,这一来是因为如今大部分中高层军官都是宁、程、郑家的子弟,二来也是因为宁渝在军中的威望,已经变得非常高了。

  宁渝环视了一眼众人,将心里原来的另一个想法却是先搁置了下来,那就是后勤独立制度,这一刀若是砍下来,从此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在复汉军内挟军自重了,可毕竟如今还需要这些人来打江山,如果从一开始就搞得这么狠,恐怕人心就散了。

  第一百零五章 头疼

  这场会开的时间其实非常久,对于宁渝而言,他想要表达的东西有很多,可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局限,他不能一下子全部搬出来,否则不正常的人就变成他自己了。大家可以接受超越半步的天才,可不会接受超越整个时代的疯子。

  不过这场会议也最终确定了宁渝的地位,那就是成为复汉军的接班人,如果在情况有变时,将会顶替宁忠源成为复汉军的大都督,可这样一来,宁渝的新问题出来了,那就是他目前无后。这对于传统社会而言,是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

  无后可不仅仅是代表着做孤寡老人,更关键是在自己身亡之后,手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新的拥戴对象,到时候分裂就会成为必然,因此一个但凡成熟的首领,都不会让自己的集团陷入这样的困境。

  理所当然地,宁渝在康熙六十年正月十五正式告别了单身生涯,迎娶了老师崔万采的女儿崔姒为妻,二人这段时间也算是经历过了战场的生死存亡,对于彼此虽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基础,可是也不算讨厌。

  对于复汉军而言,他们的少将军成婚自然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整个武昌城内都被装点得喜气洋洋,红绸飘舞,彩灯四挂,一些百姓们也能够感受到这份喜庆,倒让整个复汉军的控制范围都为之一振,从乱象当中开始逐渐恢复了过来。

  宁忠源与崔万采二人如今成了亲家,更是喜上加喜,便趁着酒意在主位上畅谈过往旧事,不时举杯相庆,一时间氛围倒显得颇为热络。

  “老崔啊,如今我儿子成了你的女婿,这以后可不能再藏私了啊,该教训的要好好教训,这小子再怎么了不起,可毕竟也是你的女婿!”

  宁忠源赤红着脸,精神振奋无比,半开玩笑道。

  崔万采微微一笑,他毕竟是读书人,饮酒上颇为节制,因此脸色依然十分平淡,笑道:“你还不了解宁渝啊,他如今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强多了,我能教他的都已经教出去了,未来,还真得看这些年轻人的了。”

  众人也都笑着,只是宁忠源又叹了口气,指着正在席间敬酒的宁渝,苦笑道:“说来说去,这小子能耐也太大了一些,老子都没怎么过几分老子的瘾呢!”

  这句骂粗倒是惹得席间众人哈哈大笑,一时宾主尽欢,随着天色已晚,便都各自散去了。

  宁渝此时虽然也饮了一些酒,可心里总是牵挂着事,倒也不敢让自己喝得太醉,此时脸上带着三分的微醺,一摇一晃走进了洞房内。

  崔姒安静地坐在了床上,盖在头上的红布微微抖动着,显示着其主人内心的纠结。

  宁渝没有直接粗暴地掀起红布,只是安静地躺在了少女的身旁,除了能听到少女微微的呼吸声,便再也听不到其他了。

  “你乐意吗?”

  突然,宁渝从嘴里蹦出了这么一句干瘪的话,他其实心里也不明白,如今都已经成亲了,再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想来想去,还是前世的那点小心思在作祟,终究是对感情带了几分美好的幻想,如今陡然间就成亲了,倒显得有几分不自在。

  崔姒没有应声,她似乎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终于微微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我原先的打算,我会跟你慢慢接触,一直到你心里乐意为之,总好过如今这般,倒似我强迫你一般,我心里是极不愿意。”

  宁渝一字一句说道,“如今无论如何,你我二人总归是结发夫妻,我会对你好,不让你受委屈。”

  “嗯。”崔姒终于回应了,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在里面。

  宁渝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块垒,拿杆子将崔姒脸上的红布挑开,露出了一张如画似玉的脸庞,带着几分羞红。

  “我饿了,你能去给我找点鸡腿来嘛?”

  ……

  次日清晨,宁渝起床洗漱后,带着崔姒来给宁忠源和程氏奉茶,还要给老太君磕头,这一番做了下来,倒让人显得几分疲惫。

  书房里,宁忠源微笑着看着宁渝,仿佛在这一刻的宁渝,才更符合他心中的成熟形象,轻声道:“这几日,你好好陪着你妻子,这军里的一些事情有我跟你四叔在盯着,不用太担心。”

  宁渝苦笑道:“这容不得我不担心啊,虽然在四月之前,清军难以发动大规模的攻势,可是到时候肯定是十几万绿营来攻,可能还会有西北马队和京师的八旗,这次可没上次那么简单。”

  当清廷的注意力开始集中在复汉军身上时,自然就不会再给复汉军任何机会,所发动的攻势也将会是之前所无法比拟的。在宁渝的眼里,想要真正的无敌于清军,目前的复汉军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不仅是人才的培养和武器的更新,在思路上也是需要有一定的变化的,那就是要学会主动出击,将战场扩大到南方数省,才能真正于平底起风雷,掀起如今的大势。

  一想到这里,宁渝不仅头疼了几分,正色道:“父亲,若是我军想要再赢得下一场的胜利,还需要更多的准备。”

  宁忠源也是点点头,脸色多了几分凝重,道:“等到开春之后,道路解冻,我军将会沿着洞庭湖南下,直扑湖南,只要收取了整个湖广的人力物力,我军便有一拼之力。”

  正所谓“惟楚有才”,如今的湖北湖南在人才方面并不缺少,哪怕是宁家这样的土豪家族,临时间也能凑出一些才干之士,到后世时更是如同井喷。

  宁渝低声道:“父亲,如今我军不能坐以待毙,若是全部集结于湖广,恐怕难以抵挡清军攻势。我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父亲带人镇守湖广,我带一部分兵力沿着长江南下,直扑江宁一带,以迟滞清军的行动,只有把水搅浑,我军才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哦?那你准备如何在清军重兵之下,来将水搅浑?”宁忠源有了几分兴趣,他似乎感觉到此计有那么几分可行性,至少能够保障目前湖广的发展。

  “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宁渝此时信心十足。

  第一百零六章 游击战

  “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有那么点意思。”宁忠源眼神一亮,却是不由自主念了起来,紧接着又问道:“你这套战法倒是不错,若是执行得力,恐怕清军还真的拿你没奈何。”

  宁渝在心里微微一笑,开玩笑,这可是经过了漫长的战争考验的,是游击战理论中的精华,若真是用来应对清军的围剿,便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执行此法,需得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绝不可固守一城,正所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道理。”

  随着宁渝娓娓道来,宁忠源越发地感觉怪异,这般精髓的战法理论,若非常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寻常人哪里懂得这个?这宁渝虽然也打过几仗,可毕竟年纪有限,这一套又是从何学起?难道这天下还真有生而知之的奇才不成?

  此时的宁渝却没发现宁忠源神情中的怪异之色,继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道:“通过运动战的方式将清军分别聚歼,这样一来清军就不可能集中力量来攻我湖广,在战场上我军也就掌握了主动权,有了主动权自然有了发展的良机,届时等我军发展壮大后,便可伺机打上一次真正的决战,将整个南面抓在我复汉军手里。”

  宁忠源问道:“若是清军不管你,直接全力攻我湖广又当如何?”这番考虑其实他并非不知道,只是还想再考验宁渝一番。

  宁渝哈哈大笑,“若是就此全力攻我湖广,我自然攻其腹心,从安庆直下江宁,这天下可就乱起来了。至于我湖广则不用担心,我已经发明了一种新的东西,名为水泥,届时只要用此物,我湖广一带防线自可确保无虞。”

  水泥的出现,是宁渝思考许久以后,才让工匠试制出来的,主要是通过对石灰石矿进行开采、破碎,并通过各种方法运输至石灰石库,将石灰石原料与少量粘土质原料、校正原料经破碎后,按一定比例配合、磨细并调配为成分合适、质量均匀的生料。

  随后将生料放在窑里煅烧以后,最后加上一些石膏,就能制作成比较初级的水泥,虽然在技术条件上比不上后世的水泥,可是使用起来的效果也非常明显,通过使用这种水泥,能够有效承载火炮的轰击,对于守城方而言尤其有利。

  正因为整个过程并没有特别复杂,因此宁渝还专门选择了复汉军旗下的聋哑人生产,便可更好的保守住秘密,水泥的出现对于战争而言的意义其实还是很重大的,至少对于防守方而言是大大的利好。

  康熙六十年正月下旬,宁渝带着枢密院的大大小小官员,前往汉阳枪炮厂举行开工仪式,这个新的汉阳枪炮厂整个规模是原先宁家枪炮坊的数倍,所能容纳的工人数量更是超过了万人,规模在目前整个亚洲,都能算得上一等一。

  不过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目前复汉军麾下的成熟工匠数量却不够多,多番搜罗也只有千余名成熟匠人,不过宁渝对此也有安排,那就是给这些工匠每人都派遣几个帮工学徒,并且允诺,只要每带出一个学徒,就赏白银十两,因此这些匠人倒也比较热情。

  雷驼子成为了新的汉阳枪炮厂的厂长,此时也是满脸喜色,一路之上对宁渝介绍道:“禀告少将军,汉阳枪炮厂从从下个月开始就可以初步产燧发枪了,至于炮的话,需要两个月左右,原先老的枪炮坊会承担一部分的枪炮生产。”

  “至于整个枪炮厂想要全力生产,估计还需要一年左右,到时候无论是设备还是工人,都能够基本满足生产上的要求,到时候我军年计划生产量,能够达到三万杆燧发枪和五百门新式火炮。如果给我三年时间,这个量还能再涨上一半。”

  宁渝一边听着,一边用铅笔在本上记着,这些数据十分关键,将会直接决定后面的扩军计划以及战役计划,因此容不得宁渝不小心。

  对于目前的武备而言,宁渝心里是有些着急的,原因很简单,目前的清军在装备上还是很不错的,火器化的比例是在逐年提高的,传统的刀盾弓箭手正在大幅度减少。如果复汉军在这方面再不抓紧,很有可能会被清军给彻底压制住。

  无论性能上比清军强大多少,也不能忽视数量的差距,特别是在这个派队枪毙的战争年代,有时候就是比谁的枪和谁的炮更多了。当然,宁渝心里也明白,此时的满清的火器制造是有很严重的问题的,京师的火器营拿的家伙事其实还不如南方一些镇子出产的火枪,像广州那边的很多鸟枪,就明显比京师造更精良。

  此外清军的贪腐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这一点也决定了清军在造火器时是拿高价造劣品,若是胆子大上一些,清军一杆枪收二十两白银都是正常的,造出来的火枪不光是质量差,而且价格奇高,导致大量的军备费用没有花到实际上去,以致于绿营兵当时拿的火枪,其实连根烧火棍都不如。

  而复汉军虽然也难免存在贪腐行为,但是毕竟是初创期,很多人的心气还是非常高的,因此没有大面积的贪腐,这一点也决定了在火器的成本和质量上,目前的复汉军是要胜出许多的。

  在新的军队编制规划中,宁渝针对目前的主力军和守备军进行了进一步细分,其中主力三个师使用的枪械都是最新的燧发枪,炮也是最新的六斤炮和八斤炮,当然这部分军队目前只有一万五千人,到时候会扩充到三万人,每个师的将会变成一万人的整编师,能够承担单独一个方向的战役目标。

  至于守备军原先的三个团经过扩充也会变成三个师,这三个师团则采用之前的小师编制,每个师只有六千人,分别会镇守在荆州、宜昌和武昌等地,这三个师的武器只有一部分是燧发枪,其余是以缴获的清军鸟枪为主,并且会参杂一定的刀牌和弓箭,再加上每个师会有十门炮,因此用来防守倒也足够。

  至于剩下的最后一些人,宁渝还是打算编为独立的城防团,这些城防团基本是以冷兵器为主,每个团不过一千五百人,覆盖到目前复汉军所有的府,每个州府会建立一个,目前整个复汉军占据了湖北的九个府,分别是武昌府、汉阳府、黄州府、荆州府、襄阳府、郧阳府,安陆府,德安府和宜昌府,还有一个荆门州。

  这样一来,整个复汉军的兵力层次就会划分为三个,分别是作为野战主力部队的三个师一共是三万人,作为守备主力的三个师一共是一万八千人,作为城防体系的十个团一共是一万五千人,加在一块差不多就有六万三千人,无论是对于后勤还是对于武器装备都提出了新的要求。

  唯独人,宁渝却有的是,因为他马上就要去郧阳府了。

  第一百零七章 勋阳府

  郧阳府,在清廷眼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一直都是一个大大的麻烦和火药桶。这个火药桶也不是在清朝时才出现的,而是从元朝时就已经出现了。

  早在元朝至正年间,郧阳一带就已有流民聚此,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是这里的地理形势十分复杂,西起终南山东端,东南到桐柏山、大别山,东北到伏牛山,南到荆山,山峦连绵,川回林深,流民只要往山里一躲,官府基本上就没有好办法了。

  因此当时的官府是将这一代作为封禁区的,不允许百姓迁入,到了明朝依然实行封禁政策,曾派遣卫国公邓愈率兵到房县清剿,“空其地,禁流民不得入”。

  可是自明中期之后,由于土地兼并等原因,再加上连年的灾害,导致大批的农民破产沦为流民,而当时成批成批的农民背井离乡,四处逃亡,其中湖广荆襄地区就是非常大的流民聚集地,来自鄂、豫、陕三省的流民汇聚于此,总人数高达一百五十多万人。

  这些没有了土地的流民,为了活下去发起了两次荆襄流民起义,第一次发动起义的刘通自称“汉王”,义军人数高达数十万人,声势之大几乎前所未有,后来被明军给镇压了下去,而后第二次又有流民发动了起义,这一次的规模比前一次更大,流民响应者达百万,天下都为之震动。

  而这一次被镇压之后,明廷终于开始寻找其他的方式来解决流民问题,于成化十二年设置了勋阳府,并允许流民在山区附籍为民,开垦荒地,永为己业。可是这样问题就彻底解决了吗?依然并没有,明清之际的勋阳府,依然处于不太稳定的状态。

  目前复汉军拿下了勋阳府,同样需要面对这样一个复杂的问题。而这一次宁渝便是前往勋阳府,一方面是为了招募骁勇善战的勋阳兵,另外一方面便是为勋阳府找出一条出路,因此在大婚之后不久,便急匆匆开始了出巡。

  从武昌到勋阳府的路途十分遥远,再加上这一路上道路不靖,因此宁渝加上警卫营的人马,前前后后走了数日,沿途的初春风景虽然也十分养人,可是宁渝内心的焦虑却又多了几分,原因很简单,自从过了襄阳府以后,这一路上的景象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穷。

  不同于原来云梦县那般的穷,勋阳府的穷更是多了几分无可奈何,本身地势处于群山之间,耕地数量自然有限,很多人家都是直接从山上开辟田地,产量极为微薄。

  到了勋阳府内,宁渝才发现边境处有一行官吏正等候与此,其中为首之人,正是复汉军前不久正式任命的勋阳知府。

  勋阳知府穿着打扮并没有多么奢华,只是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衫,浆洗得干干净净,头发剃得干干净净,留着一层蹙青的头皮,脸上的皱纹叠着皱纹,第一眼看上去倒多了几分苦相,他快步走了过来,对着宁渝深深行了一礼。

  “下官勋阳知府郭崇见过少将军!”

  听到郭崇这个名字,宁渝这才从记忆当中快速搜索到了这个人,当下有些惊讶,因为根据复汉军的资料中所述,郭崇原本就是勋阳府的豪族子弟,可这豪族子弟如今看上去倒更像一个在田间劳作的老农。在复汉军进军勋阳府之前时,郭崇便率众起义,投了复汉军,于是便被任命为勋阳知府,以便于稳定局势。

  宁渝不由得在心里多了几分揣度,此人莫不是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看到上官神色有异,郭崇苦笑着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下官这番打扮绝非是对少将军不敬,实在是因为下官从小便习惯了如此打扮,如今也不曾顾忌到官威官体,实在是因为勋阳太穷了些。”

  此话一出,宁渝反而多了几分好感,能够认识到自己治下目前的现状,便依然是很不错的守牧官,这全天下更多的,是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官。

  “在元朝时,勋阳穷困,到了明清还是穷困,如今在我复汉军手上,一定要改变这种局面。”宁渝坚定道,这件事很困难,可是必须要去做,只有解决好了勋阳的大麻烦,才能转化成伐清的助力。

  郭崇轻轻点点头,“下官是勋阳人,对这种局面更是痛彻骨髓,只是大人这一路走来,想必也曾见过,我勋阳既无田地矿产,又无商旅沟通,除了悍勇无匹的汉子,便再也没有其他了。”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勋阳人向来能战善战,哪怕是在清朝时,也曾有民众反清作乱,郝摇旗就曾据此地力抗清军,等到再过上几十年,川楚白莲教起义的初端,同样源自于勋阳,形成一场席卷川楚等地的大乱。

  想到这里,宁渝也就开门见山:“如今我军正处于关键发展阶段,同样需要大量的青壮入伍为兵,每个月五两白银津贴,立功后会授田,战死后亦会授田。”

  “可当真?要多少人?”郭崇自然喜不自胜,若是能够将勋阳的青壮尽数派出去当兵,那不仅能够养活勋阳的无数百姓,还能减少许多不安定的因素,自然是大力支持了。

  宁渝轻轻点头,“此事自然不假,不过在征兵之前,我想先去勋阳下面的各县走访一遍,看看那里的实情。”

  想要将勋阳府发展稳定起来,只有亲自下去看看,宁渝心里才会有底,征兵一事此时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先往后放放吧。

  郭崇反而有几分犹疑,似乎有些话想要说,可一直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宁渝没有兴趣跟他猜什么谜语,当下也很直白道:“若是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现在提出来,我这次来勋阳,就是为了解决问题。”

  郭崇已经不知道自己今天已经叹了多少次气了,咬牙道:“如今我勋阳全府毕竟刚刚首府,郧县和郧西虽然已经初步恢复,可其他地方仍然处于混乱状态,若是有人冒犯少将军虎威,下官担待不起。”

  宁渝却是深深打量了郭崇一眼,道:“我这次带了一个警卫营,寻常清军都难以损我半分,更何况四处的流民匪徒?至于招待一事亦无需郭府尊担忧,此次出巡我军已备好了干粮,不会取地方一分一毫。”

  这最后一句话却让郭崇老脸一红,他是那种真正为民考虑的能吏,因此生怕宁渝这一行人去大索地方,如今得了宁渝的承诺,倒觉得自家不开眼,不免有些羞愧。

  第一百零八章 巡视

  宁渝这一次是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因此进入郧阳以后,连郧县都没有进去,直接撇开了郭崇,带着自己的人马,开始诸县走访。

  郧阳府的府治位于郧县,除此外还有竹山、房县、竹溪、保康以及郧西五县,宁渝过郧县而不入,直奔郧西而去,这让随行的警卫营营长宁四疑惑不解,遂问道:“少将军,这郧县就在近前了,怎么不去看看?”

  宁渝笑了笑,耐心解释道:“郧县作为勋阳的府治,想必是诸县当中发展最好的,那就没必要先去看了,等看完下面五县,再看看郧县,恐怕感觉又不一样了。”

  宁四嘿嘿一笑,“原来少将军就像吃那甘蔗似的,先从苦的一头开始吃,吃到后面就越吃越甜了,这下小的可是明白了。”

  宁渝有些哭笑不得,宁四这番话说得虽然粗浅,可毕竟也是这么回事。不过在宁渝的设想当中,还有一点,那就是巡视五县能够更清楚的认识到目前的勋阳府,而郧县的发展情况恐怕会使得他一叶障目。

  二月初春,气温逐渐在回升,士兵们感觉手脚都暖和了几分,虽然道路有些艰险,可行起军也更快一些,不过一天的功夫,便赶到了郧西。

  到了郧西之后,宁渝的眉头这才紧紧皱了起来,因为形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整个郧西县城里,尽是一些草屋棚子,大量的流民就在此地聚集,艰难求生。

  这些流民见到宁渝等人,慌不迭跪倒在地,一个个面有菜色,从他们褴褛的衣裳可以清晰地看出他们瘦弱的身躯,一些孩童持着树枝站在远处,没有打闹嬉戏,只是一脸畏惧地望着宁渝等人,这里已经很少有外人会来了。

  望着这些人,宁渝头一次感觉自己有些无力,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说了又能如何呢?面对这样的情形,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他们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土地,实实在在的粮食,实实在在的肚皮。

  而这些正是目前的宁渝所无法提供的,当然宁渝也可以不闻不问,就像清廷的官吏一样,将这些人的生死暂时抛之脑后,只要不出乱子就行,可是真的行吗?根据原来宁渝的回忆,再过个几十年,这里所爆发的一场震动天下的流民起义,将会对清廷造成一次严重的打击。

  如果宁渝没有处理好这里的灾情和流民,到时候这股力量打击的自然就是复汉军自己了。唯有给他们一口饭吃,才能改变这样的局面。

  宁渝正在思考时,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阵骚乱,惹得身边的侍卫都是一阵紧张,许多人都在议论纷纷,还有意无意将眼神瞟了过来,这倒让宁渝有些疑惑,便不由得走上前去,看见一个老汉正在鞭打一名少年。

  少年衣着褴褛,身上虽然也是伤痕累累,可脸色却坚毅如铁,压根就没有哼上一声,随着鞭子不断落在了少年身上,打出一条条血痕,反倒是身旁围观众人一个劲地劝阻着老汉,让其手下留情。

  那老汉却也是丝毫不顾,一下却比一下打得更狠,嘴里念叨着:“娃儿,这是你的命勒!你莫要怪我老汉勒!”

  少年终于承受不住,在老汉的鞭打下昏了过去,只是昏倒前还下意识护住了身后之人,那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少女,年龄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她看向众人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的色彩。

  老汉终于停下了鞭子,望人群里梭巡了一遍,随后又将目光聚集在宁渝身上,往宁渝旁走了几步,然后直接跪了下去,将额头抵在了地上,磕出了几道红印子。

  “求少爷活命啊!老头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若非还有半点希望,老头子又岂会卖掉自家的细女子?”老汉一边说着,一边涕泪横流,看上去倒显得几分可怜与几分可气。

  宁渝心里大概已经明白了几分,恐怕又是一出卖儿卖女的惨事,深深叹了口气,道:“你想让我如何救你?”

  听到宁渝语气里的缓和之意,老汉大喜,一把将身后的小少女推了过来,高声道:“少爷,我就把她卖给您吧,只求您赐下几两银子,有个饭吃就行了,老汉就感念您的大恩大德了!”

  乱世人不如盛世犬,可这里的百姓,却几乎没有过上几日好日子。

  宁渝心里微微一紧,下意识用手指指向了少年,“那他呢?”

  却不料老汉一阵紧张,将那晕倒的少年揽在怀里,也不敢触怒宁渝,只是低声道:“他不卖的,他不卖的。”

  这番厚此薄彼的做法,却让宁渝有几分恼火,“哼,卖女养儿,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不过老汉这番行为却得到了周旁许多人的理解,有的说什么‘养儿到时候还能送终’,还有的说‘传宗接代’云云,浑然不顾小少女呆滞的眼神和惊恐的神情。

  老汉却一脸悲痛,坐地大声嚎哭了起来,将这过去的往事,揉进了胸膛里,然后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原来那少年本是他大哥的儿子,后来一家人都给饿死了,就剩下这个娃,从此就跟着老汉讨生活。可是这两年年馑差,都没有粮食吃了,老汉不愿辜负大哥所托,便想着将自家的小女卖掉,养活这个少年。

  这一番话之后,却让宁渝有些傻了眼,他自以为智计过人,常常以人世间的常见的阴暗来衡量所有人,如今却是得了一番教训。

  老汉卖掉自己的亲生女儿,只为了养活大哥临时前托付给自己的侄子,放在这个年代,只会被人称为有情有义,若是宁渝阻拦,反而会惹人非议。

  “别卖了!我会给你们出路。”

  正在老汉惊讶不已时,宁渝就这么站在了一处山坡上,下面的百姓都呆呆地望着这位少年将军,一时间安静无比。

  “我叫宁渝,是复汉军的少将军,我向你们许诺。”

  “给我三年时间,你们将不会再被饿死。”

  “给我三年时间,你们也能堂堂正正活在世上!”

  宁四望着自家的少爷,心中突然明白了,过去少爷常常念叨的一句话。

  大丈夫行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第一百零九章 募兵

  在如今复汉军的发展重要阶段,宁渝在郧阳府下面的诸县泡了整整十天,这十天里他几乎走访了每个乡镇,也跟许许多多的农人闲谈,从农时到收成,从牲畜到子女,没有他不去谈论的,也没有他不去了解的。

  就连一直跟随宁渝的五百警卫营,也被宁渝编成了十个工作队,深入到附近的村镇,从郧西到竹山、房县,再到竹溪、保康,一方面大力宣扬目前复汉军的一些政策,另一方面就是号召青壮们走出田野,加入到复汉军当中去。

  当郭崇再见到宁渝时,也被宁渝的模样给吓了一跳,风尘仆仆倒不说了,连一身的衣着也换成了粗布,再看看原先趾高气扬跟在宁渝身后的护卫营,如今也是个个疲惫,眼里带着血丝。

  宁渝回到郧县之后,二话没说直接扔给了郭崇一本厚厚的图册,便一头栽倒在郭崇早已尊卑好的房间里,开始酣畅大睡。

  郭崇一脸奇异,翻看着手中是那本图册,里面记录了宁渝在郧阳诸县的所见所闻,更令人称奇的是,他还针对每个地方都提出了相关的建议,细细看来,这些建议也是颇具可行性。可如果这本图册是出自于常年生活在郧阳的本地人,哪怕只是一个乡间小吏,他也是信的,可事实上正是这位在他看来的大少爷,完成了这一壮举。

  “少将军,这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郭崇小心翼翼地问着宁四,眼神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敬佩,这可真不是一般的年轻人。

  宁四黝黑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他可是亲自跟着宁渝将这五个县给走访了一遍,几乎每天都是在各地中奔波,在夜间时也挑灯夜战,看着宁渝将白天的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下来,在这种高强度的状态下,才让宁渝积累了这么厚厚的一本册子,便将这些都与郭崇说了,最后才叹气道:“少爷这次也没带什么帮手,才这么累的。”

  郭崇听完后不由得大为惭愧,他对着屋子里的宁渝深深行了一礼,而后便就此一边翻阅宁渝带来的图册,一边等候着宁渝醒来,看到图册里的精彩之处,更是大声击节叫好,对于这位少将军的崇敬之情,更是深厚了几分。

  一直到月朗星稀之时,宁渝这才从房中踉踉跄跄走了出来,这么多日的奔波却比之前打仗还要累,不仅是身体上的累,更多的还是心累。

  郧阳实在是太穷了!也太难了!这个地方能够成为元明清以来的治理难点,是有其自身的原因的,如今的宁渝虽然有信心能够带领郧阳发展起来,可是这其中所需要花费的心血自然不言而喻。

  郭崇见到宁渝醒来,这才神情肃穆地捧起图册,来到宁渝面前行了深深一礼。

  “少将军果然是当世难得一见的大才!有此一书,我郭崇佩服得五体投地,还请少将军允我将其抄录,以为治理郧阳之宝典,还郧阳以太平。”

  宁渝连忙扶起郭崇,笑道:“郭府尊实在客气,这图册临时草就,内容没有加以甄别,很多东西还需要郭府尊亲力亲为,才能更好的治理郧阳,这其中郭府尊需要付出的心血实在不少啊。”

  这话倒是宁渝的良心话,这本图册上的很多政令都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实现的,需要有一个很强手腕的知府,再加上万分的支持,才能去一点点完成。这其中需要付出的努力和牺牲,绝非寻常。

  郭崇此时却热泪盈眶,也顾不得去擦拭,只是低声道:“我郧阳自建府以来,每每都被当做成麻烦,当成惹祸之源,可曾有那真正恤民的来此地看上一眼?无不是放任自流,实在是伤透了郧阳人的心。”

  “如今复汉军接纳我郧阳不过一月,少将军便来此地勘察十日,并且还能总结出这么多的良策,实乃我郧阳之福。还请少将军放心,我勋阳人是穷是苦,可是知道分好歹,这上战场的事,我郧阳子弟自然义不容辞!”

  ……

  宁渝在勋阳诸县待了十日,写就了一本治理勋阳的图册,而郭崇只用了三天,就帮助宁渝招纳了足足两万青壮入伍,这些青壮几乎人人都是山民和农家子弟,大多都比较朴实憨厚,可当起兵来却骁勇无匹,让宁渝颇为满意。

  当宁渝带着这两万人回返武昌时,才得知复汉政务大学和复汉军讲武堂都已经做好了奠基准备,连同原先的湖北枪炮厂和汉阳铁厂,一同正在开工。

  在工程建设上,根据宁忠景的建议,采用了半工半赈的方式,吸取了大量的流民,每日里除了供给饮食以外,还会给上十个大铜板的钱,这个钱虽然不多,却也让许多灾民都能活下去,因此参与者十分踊跃。

  复汉政务大学和复汉军讲武堂本身的建设量并不大,只是在武昌城外周边荒地里划分了两个区域,利用宁渝发明的水泥,建造了几幢三层泥砖小楼,采用毛竹为筋骨,加上水泥来凝固,由于采用这种新式的建造技术,因此工程的进程十分迅速,还划分了几片空地,专门用来供给学生运动和一些重要庆典。

  一直到三月中旬时,宁渝将那两万新军进行了集中训练十天,并且与原先的军队进行整编,虽然在短时间内会降低一定的战斗力,可是这种混编方式才能起到以老带新的效果,也能防止山头主义。

  在整编的过程中,宁渝也将一部分老弱病残给裁汰出去,转为了城防营,而复汉军正规三个师和守备三个师也都实现了满员状态,兵力正式达到了四万五千人的规模。等到正规军整编完成后,剩余的两万余人也被编成了十个城防团,驻扎在了湖北各府。

  到了四月份,就在复汉军整军备战时,清军也不甘示弱,南北诸省绿营正在集结当中,准备着对复汉军发起惊天一击,可就在这个阶段时,传来了一条震动天下的消息。

  那就是河南的白莲教在这个时候起兵了!

  第一百一十章 乱起

  康熙六十年三月十五,白莲教教主刘如汉在河南九皋山发动反清起义,一时间响应者云集,除了大量的农民和流民,也不乏一些小地主的身影,他们持着磨尖的竹矛,宣称“黄天将死,苍天将生”。

  刘如汉所带领的这一支白莲教义军,虽然武器装备奇差,可是人数众多,勇气非凡,因此很快便攻破了伊阳,裹挟了大量的百姓,发展出了十几万人马,自号平天救民大将军,并且很快就发兵围了汝州,只是因为缺乏攻坚武器,顿兵城下久久不前。

  正因为如此,刘如汉才在这个关键时刻,向复汉军派来了使者,希望能够获取一些火炮。

  而此时的复汉军高层,集体陷入了兴奋与喜悦当中,这造反的压力可不是一般大,从去年八月以来,复汉军一直处于孤军奋战的境地,虽然屡屡击败清军,可是这种举世为敌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好受。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刘如汉起兵反清,又顶在了河南,这样复汉军就不用再担心河南方向的清军动静了,防守压力也小了许多。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清廷面对十几万人的白莲教,不一定会再把注意力集中在复汉军身上了,毕竟对方离京城的距离可近多了。

  宁渝会同宁忠景一起,在大都督府里接见前来的使者,在这件事里,宁忠源并不方便第一时露面,不过有了复汉军的少将军,这个面子也算是给的够大了。

  不一会,便有两个中年汉子,一个穿着长衫,一个穿着劲装,走了进来长揖到地。

  “白莲教魁首托我二人向少将军问安,并表示愿意跟随明公麾下,驱除鞑虏,还我汉家江山。”

  宁渝微微一笑,道:“贵教教主的大名,我早已知晓,如今贵教愿意投入抗清大业,自然是天下人人所倾心的壮举,只是如今复汉军腹背受敌,怕也难以给予更多支持呀。”

  见到宁渝不甚热情,语气中似有推脱之意,让中年汉子有些惊讶,要知道以他们对目前复汉军的了解,如今的复汉军正缺这样的一股助力。可如今见面了,却发现事情并没有原先想象的那般简单。

  其中个子较矮的穿着劲装的汉子脸上就有些挂不住,悻悻道:“我家教主哥哥可是深感复汉军大义,不忍见复汉军如今陷入孤身奋战,这才不顾时局艰险,这才投身于抗清大业,少将军这番未免有些过于无情无义了吧。”

  穿着长衫的中年人当即就开始打圆场,一把拉了一下矮个汉子,拱手笑道:“还请少将军勿怪,乡野之人,说话自然不懂礼数,这位乃刘教主的从弟刘如全,说话急切了些。不过教主此番心思却是日月可鉴。”

  这一个做红脸,一个当白脸的,倒是欺负他宁渝年轻?不过还不等宁渝发作,宁忠景轻笑一声,随即开口道:“贵教诚意我复汉军自然是懂得的,大家都是为了复汉大业,自然不必分什么高低,反倒弄得生分了些,这有什么话都是可以谈得嘛。”

  目前对于复汉军而言,白莲教可以利用却绝不可亲近,因为这个年头,白莲教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特别是对于那些乡绅而言,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更是深恶痛绝,连带着白莲教在普通老百姓眼里,都是声名狼藉。

  不过当下还需要白莲教顶在前面,因此宁忠景这番话倒也是颇为婉转,特别是那句不分高低的话,更是说到了刘如全的心里,在他们这些白莲教的激进派看来,根本无需联合复汉军,靠他们自己就可以打天下,因此对于依附复汉军的举动,自然是深深不满。

  可是这身旁的中年人却看出了其中的玄妙,他本身就是白莲教的智囊谋士,名为薛观,也是一力主张暂时依附复汉军的,目的自然也不简单,通过依附复汉军的方式,慢慢渗透到整个复汉军的高层,以实现从另一个层次夺权的打算。

  因此二人本身路线都是不同的,这一次的出使也反映了白莲教内的两种想法,不过薛观明白,若是只靠白莲教自身的那些泥腿子,恐怕是难以成事的,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直言道:“少将军和宁参议所言有理,这反清大业原本就是天经地义,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我白莲教也只是想给天下苍生,带来一个万世太平罢了。只是如今清廷势大,还需两家携手,共渡难关。”

  这话就实诚许多了,只要别老想着跟复汉军混在一块就好,自己老老实实干事业不行吗?若是愿意给复汉军当踏脚石,将来也不失公侯之位,岂不美哉?

  宁渝当下换了个态度,一脸热情拉过二人,笑道:“反清义举正需要天下英雄合力为之,岂有单打独斗之理,白莲教如今掀起反清义举,自然是值得钦佩,若是有什么难处,我复汉军能帮到的,自然义不容辞!”

  态度虽然热情了几分,可是话语也没有多少诚意,什么叫‘复汉军能帮到的,自然义不容辞’,意思不就是若是帮不了或者不好办,就不帮了呗。

  薛观在心里微微苦笑,当下也敛起表情,微微严肃道:“如今我白莲义军正于汝州城下苦战,只是无奈缺乏攻城利器,这才难以得手,还望少将军能够施以援手,给予二十门火炮,我军定当一战功成。”

  宁渝在这件事上十分豪爽大气,笑道:“如今我军虽然装备同样十分欠缺,可是白莲义军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我自然不能不表示一二。正好我军缴获清军子母炮、威远炮也有数十门,拨出去二十门倒也无妨。”

  可是薛观却叹了口气,苦笑道:“这清军火炮我等自然而已是知晓的,实在是不济事,还请少将军能够将那雷式炮拨出一些吧。”这却是贪心不足了。

  宁渝自然是不肯的,休说给他雷式炮,就算给他近距离看看也是不行的,毕竟这种大炮的技术在目前来说,是领先了整个时代的,岂可轻易予人?

  只是当下也不便于直接拒绝,宁渝便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二位可不知道,这炮虽然威力尚可,可每一门铸造难度颇大,如今我军也不过十来门而已,却是无能为力了。”

  这些话语配上这幅表情,倒让宁忠景都觉得其装得有些过火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联姻

  薛观和刘如全见到宁渝的态度坚决,当下也就不再坚持,先行回转,打算再商量一番,他们自己心里也明白,此番若是不能功成,回到白莲教内也无法交差。

  宁渝也不置可否,对于白莲教一行的目的,他心里自然是清清楚楚,恐怕弄武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有试探复汉军的心思,所谓依附于复汉军麾下,本身就是一个诱惑复汉军的香饵,如果真的给他们大块大块肉,反而说明复汉军确实有吞并对方的想法,会让对方产生警惕。

  像如今这般,只拿出二十门清军的旧式火炮,反而会让白莲教放下警惕。这一举动并非宁渝没有战略眼光,实在是因为跟白莲教的相处,是非常复杂的一件事。

  对方有反清的意识和举动,就说明是可以团结的对象,但是在团结过程中,如果过于靠近,不免会受到影响,此外也会让白莲教中人心生警惕。

  关键是对方的位置实在是很关键,从河南直下便是湖广,正好卡在与满清的中间,这让宁渝有些投鼠忌器。若是做的太过火,恐怕反而会把白莲教给退走了,到时候就没人来当这个挡箭牌了。

  过了几日,薛观找到了宁忠景,言语中透露出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希望能够把白鹤道总舵主陈道显的小姐陈采薇嫁给复汉军的少将军,以此实现联姻,两家也可并肩作战,共抗清军。

  至于原先的条件自然也有所更改,火炮是可以商量的,新式的雷式炮若是不足就算了,清军旧式火炮还望复汉军能够多调拨一些,这对于复汉军而言影响也不算很大。

  宁忠景得知这个消息,找到正在为军校一事忙碌的宁渝,将对方的意思简单透露了一下,随后半开玩笑道:“若是能以此栓住白莲教,倒也是个不错的买卖。”

  至于宁渝再多个女人的事情,在宁忠景看来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宁渝心里却有些腻歪,他是记得那个陈小公子的,也就是陈采薇,可是他对于白莲教这内部的复杂关系却搞不明白了,好奇道:“这个白鹤道什么时候跟白莲教搞到一起去了?”

  严格来说,这二者还真不沾边,因为白鹤道的宗旨十分明确,那就是反清复明。而白莲教就不一样了,谁是朝廷他就反谁,从元到明,再到清,没有它不反的,这也是为什么白莲教的骂名远扬了,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宁忠景倒是对这其中的事情颇为了解,叹息道:“原先的白莲教其实很松散,下面也有很多分支,像什么老官斋、八卦教这些,白鹤道原本在襄阳活动,后来不知怎的,也成为了白莲教旗下的一个分支,而且在教中的地位颇高,仅次于教主刘如汉。”

  “这次的薛观也可以说是陈道显的一个代表,想要将陈家小姐嫁给你估计也是出于陈舵主的私心。这一次出使,看来在白莲教那边的内情也很不简单。”

  “这件事,跟我父亲说了没有?”宁渝感觉自己脑袋有点晕,这种所谓的联姻,在他看来是最为不保险的,没有人会把江山寄托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宁忠景自然明白宁渝这句话的背后含义,笑道:“这件事还没有说,我这边也想听听你的想法,如今你也是复汉军的少将军了,从大局来看,要不要答应这次的联姻请求?”

  “三叔!”宁渝有些苦恼地捏了捏眉心,“您这又是‘复汉军的少将军’,又是‘从大局来看’,我似乎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宁忠景拍了拍宁渝的肩膀,似乎又找到了一些当叔叔的感觉,笑道:“你小子心里明白就好,这件事从目前来说,对复汉军是有利的,而且还能通过陈家的关系,在白莲教里插下一根钉子,若是将来有变,这根钉子便是致白莲教于死地的关键所在。”

  说道此时,宁忠景的脸色有些凝重,经历了战争和囚禁的这位宁家老三,性格上更加内敛而阴沉了,连同他的儿子宁千秋也是这般,这让宁渝不得不为之感慨,他们父子对于宁家牺牲的太多了。

  过了两日后,复汉军高层也针对这件事进行了探讨,在关于如何对待白莲教一事上,所有人都很赞同联姻,就连宁渝自己,也越来越擅长从大局的角度出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反对的意见,便召见了还在等待的薛观二人。

  等到二人进入复汉军都督府之后,看到宁忠源端坐在主位上,心里明白这正主要来,当前便作揖行礼,口中念诵:“恭贺大都督万安!”

  宁忠源一脸笑意,“前些日子听说白莲义军已经起兵,我是非常振奋的,因为在抗清之路上,又多了一个朋友。”话说到这里稍微顿了一顿,相信这背后的潜台词能够让薛观听懂,继续说道:“如今白莲教想要亲上加亲,我复汉军自然是乐意之极。”

  薛观也笑道:“如此甚好,少将军英姿勃发,我白莲教陈家小姐亦是绝色佳人,二人相配天造地设,教主也会欣喜不已。”一时间场面上皆大欢喜,众人相贺不止。

  宁忠源又道:“既然我二军如今已成姻亲之约,那么对于贵军自然也会鼎力相助,到时候会赠与贵军火炮四十门,各式鸟枪一千杆并各类弹子火药一应等物,至于其他的,贵使可还有要求?”

  薛观和刘如全对视一眼,当下神色有几分欣喜,便径自拜谢了宁忠源,随后便与宁忠景商量了婚期,至于那些火炮和鸟枪,当下便直接开始准备运往汝州城下,此时那里已经是围得水泄不通了,若是打下了汝州城,那么白莲教自当一飞冲天。

  这些运走的火炮和鸟枪本身都是一些缴获的清军旧物,再加上原先的枪炮坊还在正常运转,因此每个月也能提供大量的枪支火炮,正好可以将这些旧物逐步更换下来,那么提供给白莲教也正好可以一举两得。

  按下这边不提,宁渝此时心里却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等到薛观和刘如全走后,这才兴奋地挥手道:“我军机会来了!”

  宁忠源也微微一笑,手指指向了舆图上湖南方向,道:“既然河南变起,我军全取湖南的时机也就到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湖南攻略

  对于湖南,复汉军可是一直虎视眈眈,所谓的湖广湖广,没有湖南岂能称广?如今的复汉军虽然已经几乎全据湖北,可是论起战略纵深而言,依然欠缺了许多。

  而湖南一地,对于复汉军的诱惑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特别是占据的湖南,整个南方的棋局就又不一样了,继续南下可以拿下两广,西进可以直抵四川,东出也能占据江淮,沿江南下可攻安庆江宁。

  换一句话来说到了这一步,真正占据主动权的反而是复汉军,清廷必须调集重兵才能实现围追堵截,严防死守,可目前清廷哪来的重兵?又何谈处处防守?到了这一步,原先宁渝的计划就可以开始进行了。

  望着这广袤的天地,宁渝轻轻吐了一口气,笑道:“从今日起,我军将会进入一个新的局面。”这番话说得众人心坎里去了,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既然有白莲教在北方挡住来自河南方向的清军,我军便可主动出击,趁着清军主力尚未集结完毕,特别是京师的八旗火器营和陕甘的马队还未到之前,先拿下湖南,继而攻向江西,威胁清军江南。”

  对于这番策略,宁渝是有充足考量的,在此时的清廷版图当中,什么云南、贵州、广西、广东,都属于化外之地,根本无足轻重,想要在南方打痛清廷,就必须要从两个方向出发,一个是湖广,关系到清廷的粮食,另一个就是江南,关系到清廷的钱财。

  如今已经拿下了湖广,只要再拿下江南,清廷的龙脉基本上也就断了。任谁来都无力回天,而且历史上也证明了,太平天国起事之后,拿下了清廷的江南,却没有拿下湖广,以致于出来了一帮子湖南人,硬生生把天平天国的大势给打没了。

  虽然说太平天国自己也是作死,可是从这点也能看出,湖广在当时之所以人脉鼎盛,跟湖广本身的资源也有关系,所以这一战,复汉军是绝对不能输的。

  崔万采也站了出来,表示认可,并且说道:“拿下湖南一定要速战,否则一旦持久于我军不利,江西安徽两广四川的清军恐怕都会涌过来,到时候我军的局面会更加复杂了。”

  这南方的绿营合计加起来足足有二十万余人,抛去湖广的八万人,至少还有十五万左右的绿营,散布在各地,这些人虽然战力低下,可是只要运用得当,照样能成为拖死复汉军的一招狠棋。

  尽管宁渝很不想承认,可是不得不说,目前的复汉军的状态,跟初起的太平天国的差别并不大,清廷恐怕会提前把团练这招给祭出来,到时候这仗就麻烦了。

  宁渝又接过了话头,手指点在了岳州方向,“此战重点便在于岳州的两万清军,我将亲率第一师将其灭与此地,宁枢密副使率领二师自宜昌南下,沿途攻占酆州常德等地,并伺机截断岳州守军的后路。”

  此时的宁忠义已经补为枢密副使,他轻声道:“少将军,这酆州常德等地恐怕甚为空虚,而岳州的清军此时严阵以待,不如咱俩换换?”这话的意思,却是嫌弃其他地方的清军都不够他打的了。

  宁渝轻轻摇头,随后道:“咱们现在就在跟清军赛跑,看是他们先灭掉白莲教,还是我们先拿下湖广,因此你这一战需要速攻,任务并没有你想得那般轻松。至于岳州的清军,我料理他们不算难。”

  笑话,一万装备齐全的近代化火枪兵,打两万羸弱不堪的清军,简直不要太容易了。

  宁忠源也是点点头,手指点着舆图,说道:“若是能够抓紧时间拿下长沙,则我军的局面就彻底打开了,到时候康熙老儿怕是急的跳脚。”

  只要一想到全据湖广后,海量的人才和钱财都将会涌入到复汉军的口袋里,就让众人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虽说大家抛家舍业的干反清的大买卖,可并不是纯粹的义举,这发财才是要紧的大事,如果拿下了湖广,再下江南,简直就是海一般的富贵。

  宁渝又指着在湖北周边的省份上画了个圈,望向宁忠源等人,凝重道:“即使有了白莲教,最多也就是拖住河南的绿营,而这些其他省份的绿营恐怕会齐攻湖北,若是再加上京城的八旗火器营和陕甘的马队,这一战还需要大都督坐镇指挥!”

  “等我军全据湖广,顺江而下直扑安庆时,这些绿营恐怕就坐不住了,若是能打到江宁,则湖北危局自解,我军也将会迎来一个新的局面。”

  目前的局面,对于复汉军而言就像拿着最后一块钱去参与博弈一样,是真的不能输,输一场就完蛋,根本没有承担损失和风险的能力。只有将这次的绿营攻势瓦解后,则后续南方将再无低手,迟早都能收到复汉军的口袋里。

  宁忠源也轻轻点头,这番计略本来就是他同意的,他对自己并不担心,可是对于宁渝却不免带着父子亲情的担忧,实在是在此之前,都没有人敢像宁渝这一般,想出这么大胆的战法。

  “我军六个师十个团,合计六万五千人,你们只带走了两万人,给我却足足留下了四万五千人,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清廷敢再来,打回去便是了。”宁忠源却是一脸的轻松,他出自清军,自然更不怕清军了。

  新上任的守备第二师副师长岳凌峰和守备第三师参谋长许明远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当中都看出了一丝惊骇,自从打下了湖北之后,这两名被俘的清军将领便投靠了复汉军,当然也被授予了高位,一个副师长,一个参谋长,在目前的复汉军体系当中,也算位高权重了。

  令他们感到惊骇的一点,正是如今的复汉军的那股子雄心壮志,敢于以四万新练之军应对至少十万以上的绿营大军,这是何等的气吞如虎?至少在曾经的绿营当中,是没有人有这样的勇气。

  岳凌峰有些拘谨,轻声道:“大都督,若是清军来伐,我军当以何战略应对?”正所谓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庙算能够决定一场战争的成败,自然需要问清楚。

  许明远同样微微点头,如今他们既然已经投了复汉军,自然是希望复汉军是越来越鼎盛的,如果复汉军败了,像他们这样的叛将的结果只会更惨,不由得不仔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庙算

  对于岳凌峰和许明远二人,复汉军高层当中有许多人是看不顺眼的,毕竟是手下败将,刚一投降还得了高位,这让许多人都不太服气。

  可是宁渝却十分看重这二人,因为他们是分化满汉的关键棋子,只要能把他们竖起来作为一个楷模,那么那几十万绿营兵就会多了一个新的选择,以此类推,清军也就不敢彻底放手使用汉人,光凭借那一百来万人的旗人,又能打几颗钉?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宁渝颇为热情的拉过这二人,笑道:“以我军目前的实力,自然不能被动挨打,反而应该将战场再扩大,形成一种四面开花的局势,这不仅有利于我军以攻代守,而且对于清廷而言,也是一个震慑!”

  岳凌峰此时却听得有些不太明白,当下便好奇问道:“如今清军在湖北周边依然是重兵集结的趋势,哪里还有突破口呢?”

  这个问题不仅是岳凌峰想要问的,同样也是在座其他人心中好奇的一点。

  宁渝点了点河南,笑道:“这河南光有白莲教和清军可还不够,咱们得在河南唱一出三国演义,守备二师当前出至信阳,一来与白莲教形成夹击之势,减轻对方的压力,才能在河南唱出更多的好戏,二来信阳乃兵家战略之地,也能拱卫我德安府和汉阳府。”

  经过了这一次的调整后,守备二师的师长由原先给宁渝搭档的程之恩担任,毕竟也打过了这么多次的仗,无论是经验还是名望已是上上之选,因此名正言顺晋升为守备第二师师长,此番也在会议现场,出来大声应到。

  “是,枢密使,我军定不辱命!”程之恩的神情亦是非常振奋,虽然在复汉军第一师当参谋长也很不错,可毕竟是副手,如今有机会独挡一面,自然是希望能够建功立业。

  宁渝点点头,随后又指向了一个位置,正是鄂赣皖交界的九江,他的神情微微有几分严肃,“九江,湖汉九水入彭蠡泽也,此地河流汇集,不仅仅是我军防御东面清军的战略要地,也是我军日后东进的关键所在。”

  “所幸目前此地的清军还不多,若是我军继续放任,则赣皖两地的清军恐怕都会汇聚于此,借助水利沿江而上,直攻武昌。有哪位将军愿往?”

  此时一个憨厚敦实的中年汉子站了出来,此人是新上任的守备一师师长宁祖毅,性子较为沉默寡言,可是做起事来却风风火火,原先在第三师的参谋长位置上干的相当不错,深得宁渝的赏识,这一次也是宁渝将他放在了守备一师的师长位置上。

  宁祖毅看了一眼九江那个位置,沉声道:“我军已经做好的了万全的准备,明日便可启程直攻九江,保证完成都督府交给我一师的重任。只是此番攻下九江,我军还需水师协调转运。”

  对于这一要求,宁渝自无不可,便答应了下来,还未等开口,一直沉默不语的宁忠源终于笑了起来,“自起兵以来,我宁家子弟多有牺牲,可是英才亦是辈出,祖毅,我等着喝你的庆功酒!”

  宁祖毅亦是感怀,大声道:“此番攻下九江,大都督当高枕无忧!”

  宁渝轻声道:“此二师出信阳九江,大都督手上就剩下一个第二师和一个守备第二师,至于剩下的那十个城防团,武器兵员都不甚充足,怕是打起来难以济事,大都督还需当心。”

  宁忠源自然能听懂自己儿子的言外之意,就好比之前宁渝去打王文焕一部时,宁忠源也曾有过这样的担忧,不过宁忠源还没有真正老去,他轻轻挥了挥袍袖,表情凝重而庄严。

  “待到各军传来捷报时,我在武昌为诸君举杯相庆!”

  ……

  复汉军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下一步的庙算,而清廷如今却是彻底乱了套,湖北失陷就不说了,如今连河南也生变了,而且根据小道消息宣称,连台湾那边也出乱子了。

  “奸民!逆匪!这个宁忠源反了,你们事先不知道,说贼子心思狡诈,阴蓄异志,朕不怪你们!”

  “如今,楚逆未平,又来了一个白莲教乱匪,台湾还出了个朱家天子!你们,还有什么借口来搪塞于朕?”

  康熙皇帝一脸阴沉,脸上还透着异样的红,满眼的血丝,让人几乎看不出来这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他的精神无比亢烈,就如同当年平三藩一般,令人可畏。

  如今朝堂里大大小小官员,跪成了一地,人人皆不敢言,亦不敢动弹半分,只是将这个头磕在地上,彭彭作响,不知道多少人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

  康熙的面前,摆放了河南巡抚杨宗义的奏折,奏折中虽然声称奸民顽劣,乃乌合之众,不日便可剿灭一空,可是仍然委婉地表达了求援的信息,如果只是这一封奏折也就罢了。

  可是案上还有一封,乃闽浙总督满保所呈奏,里面的文字更是触目惊心,让康熙一阵阵为之晕眩,恨不得将这天底下的汉人杀个干净。

  “臣实情禀报,三月有贼首朱一贵在凤山地方结党聚众,知府王珍遣人往捕,混将旁人株连需索,朱一贵等趁机斩旗倡乱,游击周应龙带领营兵及土番赴剿,土番杀无辜数人,焚烧道旁庐舍,贼遂逼胁青壮,随从据敌……”

  这一条条消息让康熙的脑袋仁都在发疼,可无形当中也在逼迫着康熙奋起,他阴沉着扫视着殿中诸人,似乎带着一些希冀。

  可目前这个局面,却跟过往又大不一样,如果说只有一个楚逆,那么最多也就是个三藩之局,再加上个台湾朱一贵,就变成了三藩和郑经,可是这河南还出来了一个拥众数十万的白莲教,这一下子就让大家伙头疼了。

  从威胁上而言,楚逆自然是最大的,毕竟他是坐寇,有自己的地盘,而且经营的还不错,说明这是有夺天下的心思的。而白莲教乃流寇,裹挟青壮为兵,肆意破坏敌方,乃是流寇,纵使初起骤起,可只要花心思就不难剿灭。

  无论是康熙还是群臣,此时的目光依然放在了稍显沉默的复汉军身上,如果没看清楚复汉军的动作,那么一切行动都需要反复斟酌了。

  至于原先的集结南北诸省绿营,剿灭楚逆的计划,如今也破产大半了。

  康熙皇帝感觉自己的头疼愈发的严重了,甚至在心里还产生了幻觉,既然上天让他做了个立功立业的千古一帝,为什么临了还安排一个楚逆来为难自己?

  难道说,这天地已经抛弃了自己?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亲征

  湖广的波澜起伏,终究让这京城变了天,四月份的京师迎来了一场雷雨,甘霖洒在田地里,也将康熙君臣的心浇了个通透,这场朝会让大臣们彻底看清了康熙强硬一面下的虚弱,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很明显,戏肉还在后头。

  畅春园,是康熙晚年久居之地,是在原先清华园残存的水脉山石上,仿造江南山水修建一座奢华离宫,并亲自取名为“畅春园”,因此康熙也一直在此地处理政务。

  在此时畅春园澹宁居书房中,康熙皇帝阴沉着脸翻阅着各地督抚传来的奏报,不时在奏折上画上一个红红的大叉,不一会功夫,案桌上积累的那厚厚一摞奏折都被处理完毕。

  而此时,清廷满蒙汉大臣并皇室宗亲一众,都在内殿等候,像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礻我、十三阿哥胤祥等人都一一在列,除了远在西北军中的十四阿哥胤禵以外,京师的几大阿哥也都差不多到齐了。

  康熙从书房里缓缓步行而出,却几乎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幸好有小太监一直伴在左右,这才用身子托住了,没有出上这样的洋相。

  可是这一幕,却印在了诸位大臣和阿哥们的心里,特别是对于那些从小就听皇阿玛那些丰功伟绩长大的阿哥们,此时心中那高大伟岸的形象,却悄然破碎了。

  看着康熙皇帝老态龙钟的模样,虚弱无力的身子甚至连站都站不太稳,一个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如今已然出现,那就是康熙皇帝真的老了。

  那个从小就利用计谋诛灭权臣鳌拜,那个初掌大权就遭遇三藩之乱,那个三次远征大漠,最终将噶尔丹的雄心壮志彻底击溃的康熙皇帝,再也回不去了。

  大臣们和阿哥们都一齐跪在了皇帝的面前,他们满脸的恭敬模样,呼喊着皇帝万岁,却让康熙为之厌倦,这些人当中,有几个不盼着君父早日归天?

  “诸位,今个也算是到齐了,眼下的局面都看在了眼里,议议吧。”

  康熙端坐在正殿的宝座上,冷眼看着群臣,并没有声嘶力竭地去怒骂,反而用这种颇为冷静的神情,来打量着每一个人。

  兵部汉尚书白潢呈递奏折,跪下来道:“奴才启禀圣上,八百里加急传来,豫省教匪已于四月二十四攻克汝州,楚逆亦出兵信阳,似乎有联合之意,许州还有汝宁已然向兵部发来告急。”那白潢原本就是汉军旗人,因此自称奴才也是应当。

  康熙微微闭上了双目,这些情况已经在意料之中了,如果情况再坏一些,恐怕湖广二省加上半个河南,都难以保全,除了一些还没来得及丢下的孤城,如今的大清已然是丢了两个半的省。

  对于湖南的清兵,康熙没有多少把握,集结云贵川等地的清军绿营并不现实,因为那些地方本来就是属于边地,根本没有办法集结力量,如今只能从京师调兵南下。

  最令康熙为之忧心的是,到目前为之,对楚逆未曾取得一胜,这其中固然是因为绿营腐朽不堪用,可是也反映出一个问题,那就是清廷对于楚逆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这支屡战屡胜的军队身上似乎总是罩着一层迷雾,让康熙有些吃不透,因此在他眼里,真正生死大敌只有一个,那就是楚逆。至于其他什么白莲教和朱一贵,都成不了什么气候。

  “此番动乱,当以楚逆为要。让阿鲁统辖豫省绿营,并山东山西绿营对豫省教匪发起逼围,纵使无法剿灭此匪,亦当拖住为先。”

  “传令给满保,调南澳总兵蓝廷珍并水师提督施世骠,出师讨伐朱一贵,切不可使逆匪坐大。”

  这两条都是针对威胁还没有那么大的两股叛军,康熙说道此时顿了一顿,他有一丝微微犹豫,终于低声道:“西北那边,先跟策妄阿拉布坦议和,跟他说,朕愿意把原先属于他叔叔的草原给他。”

  这让诸位大臣都有些面面相觑,清廷在西北打了好多年才打出今天的这个局面,如今却要被康熙皇帝的一纸命令给彻底放弃,未免实在是可惜了些。

  可是他们不明白的是,在此时康熙的心里,这西北再大,终究是鞭长莫及,无法影响他爱新觉罗家族的统治,可如果腹心出了大乱子,到时候怕是只有退回关外这一条路了。

  “让川陕总督年羹尧,即日统领大军进逼湖广,命云南提督张谷贞驻防丽江、中甸,让查弼纳去担任两江总督,督领江南江西安徽浙江四省绿营兵马,即日进逼武昌。”

  一连串的命令被发了出来,这让康熙的精神头微微好转了一些,此番可谓是空全国之绿营,不过这还不够,康熙又接着道。

  “朕决意亲征,一举扫荡楚逆,命靖逆将军富宁安、散秩大臣阿喇衲、祁里德随驾。”这一番话说出来,却让众人惊骇不已。

  这老爷子都多大年纪了?还指望着自己像当年征讨三藩一样?若是顺利则罢,若是不顺甚至在行军途中有个意外怎么办?这大清的江山还要不要了?

  当下马齐、赵弘燮、施世纶等大臣纷纷进行劝阻,“臣等不敢,这湖广逆匪纵得一时猖狂又岂能长久?怎劳皇上如此奔波?”连几个阿哥也都是哭成了一团,纷纷跪下劝解康熙。

  可是在这些人当中,唯独有四阿哥胤禛并未劝解,在他心中,如今的局势已经糜烂道难以想象的地步,非下猛药无以救,康熙亲征未免不是一个好法子,以南北诸省二十万绿营,加上五万八旗军,对付不过数万人马的复汉军,想来也是足够了。

  只是在其他大臣眼里,这个仗却不是这个算法,马齐老于世故,当下劝解道:“皇上,无论是楚逆还是豫省教匪,在天下这局棋盘里,也不过尔尔罢了。我大清地大物博,人杰地灵,能败十次,而他们却一次都败不得,皇上实在是过于高看他们了。”

  若是原先的康熙,估计也就就坡下驴了,可是此时却不一样,他内心对于千古一帝的称号还是很看重的,若是能够在老骥伏枥之时,还能添上一些功绩,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而在此时的康熙心里,却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可能。一个赢习惯了的人,又怎么会害怕输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称王

  汝州城,此时已经是一片火海,无数的民居在大火中被焚烧殆尽,城内的尸体亦是堆积如山,很明显是刚刚经历了大战的模样,处处都展现出血与火的痕迹。

  一名中年文士在一群衣着简陋的兵丁的护卫下,来到了城内的一片衙门处,那里原本是汝州知府邓豫的官邸,如今被改成了白莲义军的聚义堂。

  中年文士正是薛观,在将火炮和鸟枪运回到白莲义军中后,汝州便在炮火中被敲开了外壳,露出了脆弱的一面,也就是两日的围攻,白莲义军便将整座城池给占领了下来,而此番他的功劳亦是不小。

  此时聚义堂内人数不少,这些人有许多都是白莲教下面分支的一些教主舵主,在军内也是各自领着各自的人马,因此大权在手,一个个自然是放浪形骸,搂着掠来的民女肆意玩乐,整个堂内的气氛都是乱哄哄的。

  薛观是见识过复汉军的军容严整一面的,因此如今再看白莲义军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还未说话,眉头便轻轻一皱,随后又舒缓了下来。

  坐在整首上方的中年人正是白莲义军首领刘如汉,此人原先出身于八卦教,后来加入白莲教之后,却是如鱼得水,只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就成为了诸省白莲教的总舵主,后来为掩饰身份,曾用大量的银钱粮米,捐纳选授山西荣河县知县,当了清廷的地方官。

  后来到康熙五十六年九月,河南山东出现了一次白莲教“叛案”。白莲教徒生员李雪臣、李义山,监生曹锡等人要“聚众杀官”,被河南兰阳县知县冉介异派人“秘密围拿”,审讯后,“立毙杖下”。

  “最要命的是,审据李雪臣等供出,有赵训公一名,是山东单县人,又供出袁进一名,系曹州人,乃白莲教印符贴为首之人。”袁进又扳供出刘佐臣,奉文查拿刘佐臣早已病故。查伊子孙并无行教之事,题结在案。但其子刘如汉、候选教谕刘如清“系邪教之子,俱行革职”。

  这一下倒好,白莲教总舵主刘如汉失业以后,只能重新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在湖广复汉军起事之后,随即也加入了反清大业。

  薛观先是按照教内的规矩行了一礼,随后便将自己在复汉军中的所见所闻详细的说了一遍,“禀告教主,我军如今虽然势大,可是居于清廷与复汉军中间,难免会受池鱼之殃。还望教主,早做打算。”

  刘如汉貌似性格爽朗,实际上心机城府颇深,他满含深意地望了一眼原先的白鹤道舵主陈道显,随后笑道:“如今我教陈舵主已经与复汉军少将军结为姻亲,更是得了这么多的火炮鸟枪,想来对这复汉军,也无需过于担忧了吧。”

  陈道显正坐在右手下方第一位,中等的身材,满脸的胡须让他看上去倒像个杀猪的,高声道:“教主,如今的复汉军不可小觑,他们原先根基便十分雄厚,据说他们的大炮比清狗的还要好,若是将来反清功成,这复汉军必是我教最大敌手!”

  这番话却是让所有人都有些疑惑,毕竟这关口上,只有他陈道显的关系跟复汉军算得上密切,可陈道显丝毫没有说复汉军的半点好话,仿佛只是一心为白莲教着想。

  刘如汉轻轻点了点头,对此反应似乎十分冷淡,撇开话题道:“众位兄弟们,我义军下一步应该如何走,可有什么对策?”

  谈论到这个话题时,在座的各位义军首领,便将怀里一脸凄凄惨惨的女人放下,专心听着这些跟他们息息相关的事情,整个大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肃起来。

  薛观踏出一步,先扫视了一眼在座诸位义军首领,眼里闪过一丝不屑,随后朗声道:“启禀教主,如今我义军虽然人多势众,却未曾建制,以致于上下尊卑皆未分明,倘若想改天换命,这首要之事便是称王。”

  称王?这个词一下子让殿内众人变得心跳加速,甚至有些口干舌燥,这些人原先大部分都只是泥腿子罢了,如今麻着胆子占了汝州,心里的野心也就随之点燃了,称王似乎也就不是那么遥远了。

  当下便有人叫嚣着要推举刘如汉取代康熙老儿,当一个皇帝试试,更有许多人为之奉承不已,看似竟然都被这称王给迷花了眼了。

  刘如汉脸上有些异动,显然被这个称王的提议给吸引住了,至于称帝这种傻事他是不会干的,称王还有缓转的余地,称帝就是逼着清廷盯着他打。

  “这称王之事,陈舵主意下如何?”刘如汉在这种事情上,总是会征询对方的意见。

  陈道显连忙点头,笑道:“若是再以教主相称,怕是彰显不出威严,这称王建制,合该当下。”其他的人也都纷纷点头叫好,大家心里都明白,等刘如汉做了王,他们还不得做做公侯之类的,也算是不枉辛苦一场。

  薛观高声道:“若是称王,教主不妨号令为汉王,以表示兴汉除满之意,更暗合教主名讳。”

  刘如汉刘如汉,若是都能如了汉,这天下也就到手了,这个名字在此时竟然带着一股魔力,让人更加归心。

  刘如汉当下也十分兴奋,便将大军安札整顿之后,在自号汝州城内称王建制,自号为汉王,并且封陈道显为扶汉大将军,薛观为丞相,其余一并大小头目均获得封赏。

  这一消息很快也传到了清廷和复汉军耳中,却均对此表示沉默,清廷是因为马上要调集大军征讨复汉军,暂时主力无暇兼顾刘如汉,因此才没有任何表示,而复汉军则是不屑,只不过裹挟了几十万流民,真要打起来,光凭这帮子乌合之众能成什么气候。

  不过正值此阶段,复汉军的动作也开始了,在先行抢攻下信阳之后,宁祖毅也率领了守备一师攻占了九江这个一个关键要地,尽管九江守军不多,可是由于城池坚固高大,宁祖毅的守备一师伤亡亦是惨重,整整一千余人死在了城下,这还多亏了宁渝的火药破城之法,否则伤亡再惨重几倍,恐怕也啃不下来。

  不过这一番行动下来,如今的复汉军在战略位置上却显得十分优越,以九江拒清廷的长江水师西进,以信阳作为拱卫湖广的支点,整个防御体系初步建立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刺刀

  康熙六十年五月初旬,天下各方均陷入了动乱之中,而原本应该是暴风眼中心的武昌,却反而有几分安宁的感觉,百姓们的生活也逐渐进入了正轨,特别是在复汉军以工代赈的政策下,很多老百姓都在闲暇时帮着复汉军做工。

  当那些辛劳的百姓,知道自己正在建造的这片工地,不是给大都督住的宫殿,而是用来给人读书的大学堂时,人人心里的干劲似乎也更足了几分。这可是建学堂啊,放在过去那都是积累阴德的大好事!

  正值午时歇息时,几名长期在工地上赚汗水钱的汉子,正在搭好的凉棚下乘凉饮茶,茶也是复汉军提供的,里面加了些许解暑散热的药材,虽然分量并不是很多,可是在这个天气里,喝在人心里凉飕飕的,别提多舒适了。

  “嗨,你们知道吗?少将军又出去打仗啦!”一名剪了辫子的汉子,正一脸神秘兮兮的说道,打仗这种话题,在工人里面是最受欢迎的,果不其然,当下其他人便围成一圈,等着汉子给大家讲讲。

  那汉子却是端起茶壶美滋滋喝上一口,这才神秘说道:“我那老舅的儿子,原先在汉阳营里当兵,后来他因为各方面表现不错,进了少帅军,这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所谓的少帅军,其实就是很多外面不知情的人对第一师的称呼,因为从最开始宁渝率兵出征一来,便是带的第一师的人马,打下了大冶和黄州府,后来也是带着一师的人马,把王文焕和恒瑞给打垮了,这支立下了赫赫有名的军队,也被人称为少帅军。

  一旁围观的人心里有些不耐,急忙道:“你倒是快说呀,这下可被你给急的!”

  汉子嘿嘿一笑,“哎,你们这着的什么急,我只知道,这回少帅军可是南下了,嘿,到时候把那帮清狗子打得有来无回!”

  ……

  湖北蒲圻,在过去又被称为赤壁,震动天下的赤壁之战便在此地展开,乃湘鄂两省的边缘重镇,北有武昌,南有岳州,越江而过为荆州,三处以蒲圻为叉点,因此在如今的复汉军战略部署当中,一直都是非常重要的地位。

  宁渝带着一行护卫,来到了赤壁古战场,这个地方严格来说,在古代就可以被称为旅游景点了,杜牧就曾来此凭吊过赤壁古战场,而宁渝如今马上就要南下大战,心情同样也有几分复杂。

  在宁渝的规划当中,打下岳州不是重点,而是在之后将会进行很长一段时间的外线作战,才能将清军的目光吸引过来,减轻内线武昌的压力。

  根据目前情况来看,目前的岳州集结的两万清军,基本上就是湖南最后那点清军了,毕竟湖广的重心一直在湖北,因此湖南的清军数量向来不是很多,可是这样一来反而会毕竟难办,问题还是攻城。

  在数量上,宁渝的兵力始终都非常有限,因此他也一直都避免进行伤亡惨重的攻城战,而之前利用火药开城的方法,清军如今已经有了防备,再加上宁渝这一次携带的军资火药有限,还需要为之后的战斗而准备,因此并不能肆意使用。

  崔姒并没有待在武昌,而是一同随军,这也是她本人所要求的,平日里就做男子文士打扮,帮助宁渝处理军务,宁渝内心里也有些不舍得刚一成亲,就离开娇妻,因此便默许了这种行为,如今崔姒便随同宁渝,一同来到了这赤壁古战场。

  “曹操当年拿下荆州之后,明明是可以缓一缓,先将荆州给巩固起来,多加训练水师,再发起南征,到那时纵使孙刘联手,也难以抵挡。你可知他为何如何仓促?”宁渝一边望着古战场的景色,一边对着崔姒说道。

  崔姒也是熟读过史书的,这些典故她自然清楚无比,轻声道:“他应该是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再不打就没机会了吧。”

  “是啊,曹操发起南征时已经五十有三了,牙齿日益松动,恐怕他也想早日结束这乱世。”

  宁渝悠悠叹息,望向了北方,苦笑道:“如今我们正面对的康熙,已经六十有七了,无论怎么说怕也是没两年好活了。他心里着急,他一定会来的。”

  一个没有多少日子可活的皇帝,在临死前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将帝国的叛乱者,一个个给消灭掉。可是让宁渝感觉有些心塞的是,他现在想找个刘备这样的同盟,都很难找到,只能依靠自己,来硬拼即将到来的清廷大军。

  对于宁渝而言,他前一段时间的主要精力,就是放在了第一师的身上,这只所谓少帅军,在外人看来威名赫赫,可是在宁渝眼里,却依然不合格,问题还有很多,他如果只是这么带着人上战场,很容易出现问题。

  原先的第一师是由一部分雏鹰营的精锐,再加上一部分的汉阳营老兵混合而成,而后不断的扩军整编,让第一师的一万人当中,至少有一半都是没有怎么打过仗的新兵,还有三成是打过王文焕的兵,剩余的两成不到才是血火里锻炼出来的老兵。

  宁渝明白,这一次战争当中,第一师需要肩负的任务有很多,并不仅仅只是打下岳州局完了,因此对于新兵的整编训练工作,必须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否则打起仗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不过宁渝好歹也有了多次的整编经验,目前的第一师合计一万余人,一共分为了四个步兵团和一个炮团,步兵团每团两千人,装备的全都是雷式燧发枪,每人还配备了两颗手榴弹,再加上各团属炮兵,可以保证每个团都能单独进行作战。

  针对火力补充这方面,宁渝在一师的编制下设立了一个独立炮团,合计一千五百人,分为三个营,分别是一个轻炮营、一个重炮营和一个掷弹营。轻炮营装备了二十四门六斤雷式炮和十二门八斤雷式炮,至于重炮营则装备了十二门八斤雷式炮和十二门十二斤雷式炮,合计六十门不同口径的火炮。

  至于掷弹营则选取了全军臂力极强的一群人组成,每日里只训练抛弹,而且人人穿着甲还配着长刀,在战时将会顶在最前面,等手里的手榴弹用完后,就会持刀冲杀到最前沿了。

  除此之外,宁渝还组建了一个亲卫营,这个亲卫营基本上都是由老兵精锐和一部分宁家家生子构成,对宁渝忠心耿耿,也可以说是整个师的尖刀部队,整个营特别是在白刃格斗方面,堪称整个复汉军的第一。

  这一点也是因为,对于亲卫营而言,真正需要上战场的时候,往往就是战斗绞杀最激烈的时候,需要一锤定音,因此根本来不及利用枪械,而这一点也决定了,亲卫营将会是整个师伤亡最为惨重的部队。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征

  宁渝带着上万人马屯兵蒲圻,这一举动怎么也瞒不过湖南巡抚张昌恩,他此时得闻消息以后,心惊胆战之下,连忙向朝廷发去了急递,恳求速派援军。

  毕竟张昌恩可是真正跟复汉军交过手的,自然不会认为自己带领的这两万绿营,能够抵御住对面一万大军的猛攻,当初他率领三万人马猛攻黄逢山时,就见识到了复汉军的强大,不仅仅是军备的强大,更重要的是对方的那股子精气神,可比那些混吃等死的绿营强太多了。

  当急递到了京城后,康熙的选择注定会让张昌恩绝望,因为在此时康熙的心里,是满心希望张昌恩能带着绿营坚守在岳州,这样从京师过来的五万八旗军力,会同两江总督查弼纳的四省绿营兵马,以十五万人的兵力,就可以直攻武昌,剿灭楚逆。

  可是这方算盘想要打好,张昌恩的两万人马也得用上,就算这两万绿营全部打光了,也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在这番想法刺激下,康熙也很快回了旨意。

  “张昌恩勤勉国事,加双眼花翎,当下以坚守岳州为要,切勿纵敌南下。”潜台词自然是拿命守住岳州,不管是谁的命,都必须守住。若是守不住,那你张大人还是以死谢罪吧。

  得,这番回复却几乎断绝了张昌恩的一切念头,他哆哆嗦嗦着叩谢了天恩,心里却是一片惨淡,在这个朝廷看来,只要是汉人,那便是都可以去死的。

  不过此时的康熙,却从中嗅到了机会,那个无论是真是假的天才少将军,既然已经出了武昌,南下攻打岳州,那么对于己方而言,也是一个绝佳的信号,说明楚逆的兵已经被分出了一块!那么当下亲征武昌,也就是个好机会!

  此时书房当中的气氛隐隐有些奇怪,大臣们望着此时一脸亢奋的康熙皇帝,却不由自主地担心康熙,这个身子骨会不会因为这个亲征而挂掉,可谁也不敢再劝上半句了。

  这也是因为从一开始,康熙下旨要亲征之后,反对之辞如江水一般涌来,大学士王掞带头反对不说,还有像陶彝、任坪、范长发、邹图云、陈嘉猷、王允晋、李允符、高玢、高怡、赵成簁、孙绍等朝廷御史,也是劝阻不止,一时间整个朝廷几乎都变了色。

  可是在这件事上,康熙并没有给这些大臣好脸色,当即便痛骂了王掞一顿,还把他的儿子詹事王奕清及陶彝等十二人贬为额外章京,发往西北军前效力。王掞本已年迈,受此打击也无颜在朝廷当官,直接回家闭门思过去了。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之后,便再也没人敢于阻挡了,康熙皇帝虽然已经头发花白,年迈不堪,可是心气却犹如少年一般,满心念念想着再造功业,成为千古一帝,看那楚逆便再也忍耐不得,见到复汉军已然分兵,便觉得机会已经出现,就想着直接挂帅南征了。

  虽然在这件事上,绝大部分大臣都是持着反对意见,可是原先清廷那些老成持重大臣,比如李光地等人已经过世,如今像田从典、张鹏翮、陈鹏年以及张廷玉这样的大臣,又没有太多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在王掞被扇了耳光以后,一时间倒也无人敢于阻拦了。

  康熙望着墙上的舆图,内心却翻腾不已,时而想着宁渝的这一部人马踏破湖南,进逼两广,又时而想着自己亲征攻入武昌,到时候定要再来上一次扬州十日,以汉人的血来警告全天下人,想着想着便有几分痴了。

  绝不可放纵其攻入湖南,更不可让其东出直下江南!若是战事再扩大到了整个南方,恐怕这天下就再无宁日了。想到这里,康熙便有心给查弼纳下旨,让其带领江南江西安徽浙江四省绿营兵马先堵住宁渝。

  可是念头刚起,康熙又放弃了,若是只是吃下了宁渝这一路人马,怕是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恐怕还会乱了章法,让楚逆有了可趁之机!

  想到这里,康熙皇帝的思绪又飞到了远方,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宁渝的动向,那就把他压在湖南,到时候再让查弼纳和年羹尧东西并进,自己再带五万八旗从信阳直捣武昌,三面夹击之下,剿灭楚逆也不过是手到擒来。

  有了这番思虑,康熙便立刻下旨,开始进行多方布置。

  “战局瞬息万变,传令查弼纳、年羹尧二人,当下出兵大好时机,当一举平定武昌,会剿楚逆!此番军情,切莫外传,若是走漏消息,当下问责。”

  康熙皇帝一方面是警告书房中的几个大臣,另一方面也将这句话放进了旨意当中,他不愿意再出波折,只想一举打下武昌,接着灭掉楚逆。唯有如此,才可让他的圣名不坠,反而更添几分光彩。

  兵部汉尚书白潢很想刷一波在康熙心里的存在感,当下也站出来道:“禀告皇上,以奴才浅薄见识,此番布置定当犁庭扫穴,将那楚逆连根拔起,只是这湖南一路的楚逆却也不可放纵,那一万兵马俱是精锐,若是放纵了去,怕是会在南方搅个天翻地覆。”

  “以奴才浅见,不如让广东广西出兵北路,加强湖南,这样一来,大兵进剿之下,集三省绿营,楚逆又岂有生路?”

  这番言辞让康熙心里也是多了几分赞赏,微微点点头,随后又叮嘱道:“两广绿营进逼湖南之期不可过早,否则那楚逆回援武昌,这番巧妙算计岂不落空?到时候天下怕是要永无宁日了。”

  在康熙这位大战略家的心里,这一次是定要完胜的,不仅要消灭武昌楚逆,也需要把宁渝这一路楚逆给消灭殆尽,因此对着大臣们就开始了军事教育课,反复强调这番定计的关键所在。

  众位大臣在下面同时跪了下去,对康熙开始进行大肆吹捧,只差把康熙吹成是古今第一圣人了,而此时的康熙皇帝却浑然不觉,反而有几分洋洋自得,还不时叮嘱众位大臣,“此番定计切莫外传,待来日功成之时,朕当与将士共饮庆功酒!”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临湘

  宁渝并没有在蒲圻停止太久,很快就整军南下,从蒲圻到岳州的距离并不远,不过中间还隔着一个临湘,此地北临长江,西傍洞庭,东南蜿蜒着罗宵山的余脉,地势险要,群峰起伏,丘岗连绵,因此又被称为湖南的北大门。

  张昌恩并不傻,在此地早已布下了重兵,因为如果把两万人马全部收缩至岳州,反而对于防守是极为不利的,他决意通过临湘部署防线,逐步迟滞复汉军的脚步,以完成康熙交给他的任务,因此在整个东南方向,摆下足足一万大军,借助地势进行防守。

  剩余的一万绿营则驻守在岳州内,此外张昌恩也在积极的跟两广总督杨琳联系,希望能够让两广的几万绿营进入湖南,从而打一个大大的胜仗。

  就在张昌恩抓紧布置时,宁渝也没有闲着,在大军抵达临湘时,并没有第一时间猛攻清军阵地,而是带着亲卫营上了罗霄山北侧,清军一部就驻守在南侧,这一仗势必以争夺罗霄山为先,才能居高临下,打下临湘。

  跟着宁渝一同上山的,还有目前第一师新任参谋长董策,自从大整编以来,很多一师的军官都得到了提拔,自然也包括宁渝的这位爱徒,他的第一团打的非常漂亮,因此是目前雏鹰营学兵中升的最快的一个,其他人还在当团长时,他已经升任为一师的参谋长。

  除了董策以外,目前一师其他人也都大变样了,副师长由郑家后辈子弟郑广国担任,这也是为了顾全大局,毕竟如今复汉军主要的军政大权都让宁家抓在手里,对于程郑二家,自然也需要拿出一些诚意来。

  众人手里持着千里镜,望着罗霄山南侧的清军阵地,一直连绵到山脚,看上去仿佛无边无际一般,正所谓兵满过万,无边无沿。

  “枢密使,让我带着人摸上去,狠狠打一下子!”

  董策一边持着千里镜观察清军阵地,一边念念有词,颇有几分不甘心的模样。

  在董策看来,像这种外紧内松的阵地,实在是太好拿捏了,如今他也是打了不少仗,对着清军的扎寨之法也算是颇为了解,因此一眼便看出了许多破绽。

  宁渝微微摇头,却没有急着开口解释,而是望向了身旁新来的副师长郑广国,笑道:“令明,你怎么看?”

  郑广国的性子比起程之恩还要内敛,一脸的络腮胡子,却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持着千里镜看了许久,这才低声道:“启禀枢密使,我军若是此时发起强攻,虽然能够获胜,不过自身损失恐怕也会很大。”

  董策闻言挑了挑眉头,虽然打了几场仗,可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心里自然也是心高气傲,便有些不服气,“还请郑副师长明示,清军以如此阵型迎敌,为何不能一战而下?”

  郑广国也不生气,只是耐着性子,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湖南绿营虽然战力不佳,可如今他们据山而守,我军又是刚刚抵达此地,若不修养生息,仰攻清军,势必会造成重大伤亡,这与我军战略目标不一。”

  这一番话一出,宁渝也不由得仔细打量了眼郑广国,心里暗道却是小觑了这个中年汉子,表面看上去讷讷不言,可却对宁渝的这一次出征目标把握的非常精准——那就是尽可能减少伤亡,才能更好的调动清军的步伐。而郑广国寥寥数语,便将宁渝的内心给勾画了出来。

  宁渝脸上浮现出笑容,拍了拍郑广国的肩膀,这也是他表示亲昵的举动,随后指着罗宵山,轻声道:“我军此次目的,在于调动敌军,而不在于一城一地,若是自身伤亡惨重,那么哪怕打下岳州,也是不合算的,张昌恩没了岳州,还能退往长沙,可我们第一师打没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这个道理其实并不复杂,但是很多人都被这个近在眼前的岳州给吸引住了,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只要拿下了岳州,那么付出伤亡也是可以接受的——而如今宁渝很明确的表示,首先要保证的是第一师,其次才是岳州。

  在场的几位军官也都非庸才,经过这么一解释,大体心里也就明白,便纷纷前来询问:“若是不打岳州,我军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宁渝深深望了一眼罗霄山,随后头也不回地下了山,一边行进着一边说道:“不打罗霄山,不代表不打岳州,传令给一团,进军长安和桃林一带,二团和炮团留在此地,监视着罗霄山守军的动向,若是他们动就死死黏住,若是他们攻,则全力防守。”

  这里所谓的长安自然不是指那个天下大名鼎鼎的长安,而是指岳州旁边的长安镇。

  “至于三团和四团,趁今晚连夜前往城陵矶,做好设伏的准备,咱们就不玩瓮中捉鳖这一出了,直接来个打草惊蛇,抓住张昌恩这个活乌龟。”

  是夜,独立炮团的火炮开始轰鸣了起来,不过炮声并不激烈,反而有一下没一下的,而且由于距离过远,根本无法对清军造成任何威胁,只是每当大炮轰鸣一声,山上的清军便会抖上一分。

  此时驻守在罗霄山的一万清军是永州镇的兵,原本战力就不算强,如今听到这炮声更是心乱如麻,参将王宣原本也只是依靠关系和钱财,才当上的这个参将,正儿八经的仗是没怎么打过的,当下身子就有些哆嗦。

  可是这身边也没什么人可以商量,因此王宣也就强撑着身子,让这永州镇的绿营兵都纷纷进入了阵地,只待复汉军前来攻击,可是心里却是提心吊胆,生怕复汉军一夜之间将守军给冲垮。

  而就在此时,宁渝则带着两团的兵马向着城陵矶出发,由于方向不在一个地方,清军根本就看不到复汉军的活动,特别是这一路上人人嘴里衔枚,生怕发出一点动静,再加上一夜的炮火轰鸣,这两团人马便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在不断的炮火轰鸣下,王宣硬生生坚守了一夜,原本提心吊胆的他,发现自己毫发无损,胆子便又也大了起来,派了一些探子前往对面的复汉军查探情报。

  见到山上的清军探子下来了,董策和新任的一团团长宇治景,连忙带着一团的两千人马向东出发,佯装攻击长安与桃林,而这一切都被清军哨探看在了眼里。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设伏

  看到了这一幕之后,清军哨探当即便返回向王宣禀告实情。

  王宣听完以后,心中的疑惑才明白了几分,那就是对面的复汉军并没有攻打罗宵山的打算,反而趁着清军主力集中在罗霄山,而去攻打其他地方去了。这也是为什么复汉军放了一夜的炮,却没有派人来攻山。

  这一下子让原本就不知兵的王宣,心里有了几分怀疑,莫不是对面的复汉军在给自己玩一出空城计?他可是打小就听戏文长大的,那司马仲达活生生被诸葛亮的空城计给吓走,成为了千载难逢的大笑话,而如今却感觉目前的状况倒有几分相似。

  王宣自然是不愿被当成一个大笑话来看待,也想着趁着对方分兵的机会,来狠狠占上一点便宜,至于战前张昌恩叮嘱的那些‘固守待援’的话,也就成了耳边风了。

  想到这里,王宣便召集了营内的众将,开始分领兵马,使着四千余人向着山下发起冲击,漫山遍野的清军兵丁们,挥舞着手里的刀枪,还有不少人持着鸟枪,穿着纸甲,看上去倒还像那么回事。

  跟其他的绿营一样,王宣的永州镇里,同样没有多少门子母炮和威远炮,此时发出的弹子还是实心弹子,射程亦十分有限,除了刚开始开了几炮以外,后面根本就打不过来,清兵们也就放弃了继续开炮的打算。

  只是在此时驻守的郑广国眼里,这些进攻的清兵却是毫无章法,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靶子,当下命令炮兵换上了开花弹,等到清兵们进入三百步的距离之后,这才下令开炮。

  一颗颗开花弹从天而降,在清兵的队伍中制造出一片血雾,当场便炸死了数十人,剩余的清兵们也都开始四处散开,唯独永州镇的两千余鸟枪兵不退反进,想着利用手里的火枪来压制复汉军的开花弹。

  郑广国没有丝毫动摇,挥手让二团的人马迎了上去,足足两千火枪兵排着三排横阵向着永州镇的鸟枪兵进发,炮火的轰鸣声在不断响起,一团团烟雾几乎笼盖住了整个天地。

  新上任的二团团长名叫薛程,原本也是雏鹰营出来的学兵,一身本领十分非凡,不过没有那董策、许成梁那几个前辈的名气大,如今因功积累下,也当上了二团的团长,他望着对面不足百步的清军鸟枪兵,狠狠地将长刀劈下去。

  “开火!”复汉军士兵熟练地扣动扳机,然后后退一步,让第二排的士兵上前,自己继续装填弹药,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让郑广国看得如痴如醉。

  反观此时的清军鸟枪手,却一下子倒下了数十人,给清军带来的心理冲击更是无与伦比,许多清兵已经开始望着身后的道路,想着应该如何离开这片惨烈的战场。而他们进入到七十步才能勉强开火,由于威力不足的原因,许多弹子在被击发出去后,根本没有起到相应的杀伤能力。

  在阵型上来说,清军和复汉军都是呈现三排列阵,可是在射击的连贯性上,清军却远远落后于复汉军,如今复汉军在一刻钟的时间里,能够打出十二次左右的排射,而清军却仅仅只能打出六次排射,几乎是在被压着打。

  王宣铁青着脸,望着倒伏成一片的清军,心里却在发寒,这复汉军实在是不可思议,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的四千绿营兵,就已经送出去了二百多条人命!

  而此时的复汉军,伤亡不过十余人,这些人被复汉军用担架抬了下去,并没有像清军这般直接放置不管,或者更恶狠狠地补上一刀——他们在经过复汉军专门配备的军医的治疗下,有一部分人是还能活下来的。

  而对于清军来说,只要被铅弹所击中,那么除了死就别无选择了。他们的士气原本就不够高涨,如今再一看战场实情,更是险些崩溃,在阵型中出了一些骚乱。

  随着清军绿营士兵的士气逐渐低落,这场仗很显然都快打不下去了,就在此时,薛程也抓住了清军士兵士气低落的良机,大声传令。

  “掷弹准备!”

  掷弹营此时也从侧面迂回了过来,他们一个个身形健硕,一手举着手榴弹,另一只手拿着火折子,火红的军衣穿在身上,如同一团烈日。

  很快,随着一声令下,被点燃了手榴弹被扔了出来,狠狠砸进了对面不过七十步的清军队列里,随着一声声的巨大轰鸣声,一团团血雾迸发出来,让整个天地都为之变色,清军再也扛不住这份打击,撒开脚丫子,迅速向着山后跑去。

  不过仅仅只是一个多时辰,四千清军几乎被彻底打垮,山上剩余的六千清军无奈之下,也只好前来接应,反而被独立炮团的火炮打得落花流水。

  良久,在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下,清军终于重新回到了山上的防线,经过清查发现,经过刚刚一次战斗,清军在山下至少丢下了八百多具尸体,另外还有三百多人消失不见了。

  这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因为在近代战争之前,战争中伤亡率并没有那么高,更不用说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去制造如此大的伤亡。可是在今天复汉军的手笔下,以燧发枪加手榴弹,再加雷式炮,让清军基本都要彻底崩盘了。

  王宣望着山下几乎完好无损的复汉军,心里一口老血快要喷出来,这场仗还怎么打?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便一连向着张昌恩发出了七封求援信,堪称是字字泣血。

  当然,在郑广国的安排下,只是拦截了张昌恩四封信件,剩余的三封则在使者的带领下,顺利抵达了岳州,当场面见了张昌恩。

  张昌恩对这一局面自然不会感觉奇怪,若是王宣能守住,那反而会让他感觉疑惑,不过这援兵,张昌恩却是不想派出去。因为在张昌恩看来,若是将来复汉军兵临城下,这一万绿营可就是自己保命的底牌了。

  可就在此时,董策率领的一团占领长安和桃林的消息,也一起传递了过来,这一下子却让张昌恩有些心慌意乱,原因很简单,若是一团继续攻下去,那是有机会将岳州的后路彻底封死,到时候恐怕就大事不妙了。

  第一百二十章 后路

  张昌恩尽管还未能直面复汉军,可是已经感受到了复汉军的强大,特别是目前出现在临湘的复汉军,战力比之前黄逢山上的更加迅猛,而湖南清军因为补充了许多青壮,反而战力下滑了许多,在这种情况,他只能尽可能选择拖延时间。

  只是当下却不能让复汉军继续向南攻击,否则就会很轻松断掉岳州清军的后路。到那时候,张昌恩向后撤就很难了,只能跟复汉军打上一场决定生死的守城战。

  必须要出兵守住后路!张昌恩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可没有跟岳州同生死的想法,再说皇帝也没有让他跟岳州同生死,只要能拖住复汉军即可,这一点也让张昌恩没有了心理上的压力,出于这种考虑,张昌恩便派了旗下的一名参将张澄,率领抚标五个营,合计四千余人,前往城陵矶驻防。

  城陵矶的位置非常关键,它是连接岳州和罗宵山的一个连接点,不过之前有长安和桃林在侧翼掩护,就显得不那么重要,可如今长安和桃林已经被复汉军拿下,若是城陵矶再被拿下,就会将岳州和罗宵山直接切断,到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张澄一接到命令后,便立即率兵出发,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城陵矶已经被宁渝抢先占下,并且设下了重重埋伏,等待着岳州守军的到来。

  宁渝之所以在此地设伏,是考虑了很多因素的,从张昌恩这个人的性格上来看,此人谨慎无比,若是寻常方法是很难将其诱出来的,只能给他去制造假象,才有机可乘。

  这个假象分为两层,第一层就是罗宵山下的三千五百余复汉军,他们通过阻击罗宵山清军的方式,将主力在此地的信息传递给了岳州的张昌恩,使其放松警惕。第二层便是董策率领的一团,他们只要占领了桃林,便会给张昌恩带去第二个信号,那就是复汉军准备包抄岳州清军的后路,这能够让他产生警觉。

  到了这个阶段,张昌恩自然就会把眼光放到原来不是那么重要的城陵矶上,而宁渝就在此地设下了埋伏。除此之外,如果张昌恩想要支援罗宵山清军,也会从此地经过,而罗宵山清军若是想要回防岳州,也会经过城陵矶。

  出于这种考虑,宁渝便在罗霄山一战还没有正式打响的时候,就已经趁夜出发,来到了城陵矶,在城陵矶以外足足等了一整天,一直到王宣的信使出发后,这才进军城陵矶,而此时的天色又黑了。

  城陵矶南绾三湘、北控荆汉,扼洞庭湖贯通长江的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而此地仅仅只有清军的哨队,侍卫营营长宁四使个眼色,带着几十人便悄悄地摸上了清军的阵地。

  此时城陵矶的清兵却并没有多少警惕心理,任谁也无法想到,复汉军绕过了罗宵山来到了此地,当下复汉军士兵拔出腰间的刺刀,就这么一个个将这些清兵抹了脖子,随后将他们身上的号衣马褂扒了个干净。

  一名复汉军士兵望着这堆腥臭难闻的衣服,皱了皱眉头,再望望自己身上的军衣有些不舍,“大人,我们为啥要换上清狗子的衣服?”

  宁四只是哼了一声,“少废话,赶紧换,后面还有仗等着我们打呢。”说着,便指挥着士兵将那些尸体尽数埋了,除了空气中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就再也没有任何其他踪迹了。

  想要在城陵矶埋伏下四千五百人是完全不现实的,因此只有五百人藏在了城陵矶上面,利用山岩来进行掩饰,其余人则散到了城陵矶以外的其他地方,以保证伏击的效果。

  宁渝此时趴在了城陵矶最高的一处山坡上,从这个位置能够很清晰地看到四周的动静,虽然临时伪装下还有许多破绽,可是在夜色的掩护下,倒也不会感觉到多少的怪异之处。

  宁四带着侍卫营的一些人,穿着清军的号衣,伪作成清军守着城陵矶,不时向岳州的方向张望,脸上虽然依然很平静,可手心却不由得捏出了汗渍。

  时间滴滴答答过着,随着天色彻底变得漆黑之后,一条火龙从岳州方向慢慢蠕动过来,在这黑夜里却显得是那么耀眼,长长的排成一条,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张澄此时带领着自己的亲兵卫队,走在了队伍的中间,他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安,可是在夜晚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除了四周的风声,再也听不见其他了。

  只是越接近城陵矶,张澄内心的恐慌便越是多了几分,他下意识望着城陵矶上驻守的清兵,穿着号褂,跟平时一样,有气无力地站在寨墙上。

  “你们是什么人?”寨墙上传来了一道粗豪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仿佛刚刚从梦中醒来。

  这句问候让张澄的精神为之一振,当下便拍马迎了上去,大声道:“本官乃湖南抚标参将张澄,奉抚台之命前来接管城陵矶,请速速打开寨门。”

  城墙上出现了几只火把,在火把的照耀当中,出现了一副粗壮的声影,他身上虽然穿着破旧的清军号衣,却显得威风凛凛,这让张澄有些奇怪,为何如此汉子在此地蹉跎,荒废一生。

  汉子大声道:“原来是张将军,小人是驻守城陵矶的千总,前些日子还在大人的府上见过将军呢,没想到这回咱又见着了!”

  张澄努力在脑海里回想着此人的声音,却一无所获,当下也不耐烦了起来,急忙道:“你既然是此地驻守千总,还请速速开门,若是延误了军机,定斩不饶。”

  汉子却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抚台大人亦曾吩咐小人,此地乃战略要地,万万不可轻忽使那逆贼钻了空子,若是大人有心,便上前来让我瞧上一瞧,我是认识大人的,若真是大人,小的再开寨门。”

  张澄闻言怒不可遏,只想挥军攻打这城陵矶,可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便只得向前走了几步,还让亲兵点起了火把,这样整张脸便能看得清楚。

  “且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是不是你爷爷我!”

  寨墙山的汉子听到此话非但不曾畏惧,反而大笑了起来,随后高声道:“张大人金面小人自然是识得的,初次见面,无以为报,这些手榴弹便送予诸位。”

  话语刚落,张澄还没明白到底什么意思时,寨墙上出现了一大排清兵,他们人手拿着一颗黑铁球,用火折子点燃了,随后便一起抛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生死

  望着那些被抛下来的铁球,张澄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只是还不等他发出命令,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张澄连带着一众护卫立马便被炸得血肉模糊,如同一块破布,被狠狠撕碎。

  见到自己的主官直接被炸死,这让后面的清军表示茫然,只是还未等他们做出反应来,这一声爆炸便如同信号一般,打响了复汉军的进攻序幕。

  在夜色的掩盖下,无数的复汉军从田野与林中钻了出来,他们手里举着燧发枪,排列成队形,对着那道长长的火龙便开始了射击,还有许多火炮在此时也在发着轰鸣声,不断有弹子飞入清军阵列中,将清军砸得屁滚尿流。

  一些清军守备和千总试图发起反击,可是在这种黑夜里,身边的士兵们又陷入了大乱,根本无法形成行之有效的攻击,而复汉军士兵则以火龙为目标,反而不会有这样的问题,越来越多的复汉军士兵从隐蔽处钻出来,开始形成了合围之势。

  随着火炮的轰鸣和一排排枪声,清兵士兵不断倒在了地上,他们哭喊着,跪在了地上,还有许多人就这么一躺便再也不起来,这个时候还敢反抗的清军已经寥寥无几,几乎无法形成有效的攻势。

  “轰”“轰”,在付出了十分惨痛的牺牲下,清军的火炮终于响了起来,他们利用子母炮和威远炮向着远处的复汉军发起了攻击,不断有弹子落入复汉军人群当中,造成一片片的伤亡。战争在这个时候会显得无比残酷,每个生命都在为自己的存在而拼搏着。

  可是,好景不长,复汉军随身携带的火炮射程原本就比较远,在集中火力开始轰击清军炮阵后,不断有清军火炮被直接给打废掉,而剩余的复汉军趁着这种机会,开始发起了突击,势必要将这一股清军给吞下去。

  一颗颗弹子在夜幕的笼罩下肆意穿梭,收割着清军士卒的性命,宁渝趴在高台上,望着下面的清军士卒逐渐变得越来越少,心里也是越来越为安定。

  大局已经稳了!

  宁渝当下也不再犹豫,向身旁的侍卫发令,“传令给李石虎和马宁,准备发起总攻!今天,一定要把这股清军吃掉,然后连夜进攻岳州!”

  吃下这股清军,再趁乱拿下岳州,到时候罗宵山的清军也就处于团团包围之中,到时候便不攻自破。

  此时的清军已经如同一盘散沙,除了寥寥无几的千总把总们还在大呼酣战,剩余的清军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奔走,他们已经对这场仗彻底绝望了,唯一想的便是尽快脱离战场逃命。

  得到命令的三团团长李石虎和四团团长马宁,率领自己麾下的士兵,上好了刺刀,便开始向着清军发起了冲锋,闪亮的刺刀在惨淡的月色下泛着寒光。

  世人皆以为复汉军仅仅是靠着枪炮之利,才打下的如此局面,实际上复汉军的刺刀,才是最让清军胆寒的存在!若是远远放枪,清军还敢跟复汉军较量一二,可若是复汉军上刺刀准备肉搏后,他们却往往是一触即溃,纵使身后的军官们再怎么呼喊,也难以抵挡。

  果不其然,在复汉军的刺刀下,一些还敢继续顽抗的清军,要么是倒在了刺刀的锋芒之下,要么就是一散而逃,让复汉军的士兵却是杀得酣畅淋漓。

  郑同恩此时正带着自己营的兄弟,追的清军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他原本是郑家的旁系子弟,历来不受重视,可毕竟姓郑,加入复汉军之后依然做了一个连长,后来他在军中逐渐展现自己的才华,因功而升为了营长。

  对于清军,郑同恩可以说是真正的经历了一个由害怕到鄙视的阶段,原先他还以为清军多么厉害,可真正打仗后,真正用燧发枪干掉几个清军后,他才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大清的兵丁,也是肉做的!

  此时的郑同恩,对于反清大业抱有无限的幻想,他心里明白,只要复汉军自己不堕落,打这样的绿营实在是太轻松了。只要能够像这样打下去,占领整个南方实在是太轻松,而自己也有机会去觅得建功立业的机会。

  “兄弟们,跟我冲,打下岳州,抢钱抢粮抢女人!”郑同恩性子一起,便有些肆无忌惮,他虽然本意不过是激励战心,可实际上复汉军的军纪十分严明,是严禁做出损害军纪的事情,因此为了这句话,战后郑同恩被军法处调查了个底朝天。

  不过这倒是后话,随着张澄等将官的死亡,剩余的清军根本就无法阻止其有效的活动,被钝刀子一刀刀割下肉来,直到清晨来临时,这场战斗便逐渐宣告结束,除了还在战场上进行补刀的复汉军士兵,战场上已经再也见不到活人了。

  除了战场上躺着的清军,还有一大批的清军做了俘虏,其中不乏一些守备、千总之类的军官,而宁渝也没有去顾忌,留下了一个营的人马来看守,便带着剩下的复汉军开始往岳州赶去。

  经过了夜间一战,虽然复汉军士兵有些疲惫,可是士气却是正旺的时候,不仅干净漂亮的消灭了四千清军,自身的伤亡却小的可怜,除了在炮战中和肉搏战中损伤的二百余士兵,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伤亡了。

  大军赶到岳州时,已然到了凌晨,宁渝也不顾及其他,直接下令大军攻城,大炮被设立在炮阵之上,一颗颗被发射出去的弹丸狠狠轰击在城墙上,还有一些士兵趁着城里清军没有反映过来,带着炸药便冲到了城门底下,开始埋设炸药。

  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整座城门连带着上面的清军士兵,就这么飞上了天,而剩余的复汉军也开始往城里涌去。

  厮杀声响彻了黎明,也惊醒了睡梦中的张昌恩,他原本睡得并不安稳,可是毕竟接连忙碌了好几天,在将张澄派出去后,心里也稍稍踏实了许多,这一下子竟然睡得十分香甜,因此被厮杀声和爆炸声吵醒后,除了一阵的心悸以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昏沉的状态。

  “大人,赶紧逃命吧!”一名满脸是血的清军护卫直接闯了进来,单膝跪在了张昌恩面前,脸上带着绝望之色。

  “岳州,没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博弈

  岳州城一战一直持续了很久,一大部分清军在这一战中被消灭殆尽,剩余的清军也都成为了复汉军的俘虏,自巡抚张昌恩以下的大小官吏也都被复汉军所俘获,至于缴获的粮草火药鸟枪更是不计其数,这些物资原本就是为了给两广的援军而准备的,如今却都便宜了复汉军。

  消灭了南面的清军之后,宁渝略作休整,等到军容士气略微恢复,便向着罗霄山出发,一路上士气高昂,人人脸上带着笑容。

  此时罗霄山的清军只有七千多人,被复汉军堵在了山上动弹不得,特别是随着屡次攻击失败,使得山上清军士气急剧下降,许多人开始偷偷跑下山,投降了复汉军。

  在这种情况下,援军久久未到,王宣内心也开始出现了动摇,此时若是投了复汉军,想必对面不会过于为难自己。

  至于什么忠于大清,忠于皇上,能比得上自家的小命?

  可是王宣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如果主动投降,这面子上却有些过意不去,他心里思索着,要不要派自己的亲信去联系下,谈谈投降的条件,然后来个三请三让,这样自己装作被部下逼迫不得不降,里子面子也就都有了。

  只是还未等王宣派人下山,宁渝将张昌恩的巡抚大旗已经插到了山脚下,这一下子却是彻底把王宣给震慑住了,巡抚大旗说明什么问题?说明他们的后路,张昌恩也被一窝给端下来了。

  这才多久的功夫?王宣的心里有些骇然,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将所有的绿营将佐都召集了起来。

  “诸位,如今我军已成孤军之势,被困在了这罗宵山之上,可有什么好对策?”王宣一边不动声色地说着,一边打量着营中诸将的神色。

  众人此时也都知道了自己后路被断,心里亦是恐慌无比,一个个脸色惨淡,当下便有人道:“还请将军示下,给我们一条活路走吧。”

  王宣心里亦是如此想法,不过面子上却佯装叹气,甚至还有些悲痛欲绝的感觉,“若是但有一线生机,我自当为诸位全力保全,只是当下却无路可走了啊。”

  众将便齐齐开口道:“将军,此战非我等不力,实在是复汉军枪炮甚利,我军之败不再将军,该当以保全我军为主,不如跟复汉军议和吧。”

  所谓的议和,大家伙心里都明白,不过是投降换个说法而已,对于他们这些绿营将佐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大家伙都是湖广人,老乡自然不会为难老乡。

  出于这番考虑,王宣也就派人联系了复汉军,表示了投降的意思。

  宁渝得知消息后,亦是十分开怀,表示愿意接纳王宣的投降,并且对于降兵降将都不会为难,只要经过一番整编之后,到时候还会让他们带兵。

  对于此结果,已经是王宣所不敢想的了,想要在这种情况下保全自己的兵权,完全是异想天开,而此时宁渝却愿意给他这样的希望,自然也是尽心尽力。

  其实这一仗当中,投降的绿营官兵数量不少,合计至少有一万二千多人,真正死于战场上的绿营兵也不过才六千余人,还有一部分是自己跑路了。

  至于投降的千总以上的绿营将佐,更是多达数十人,如何处理这些人,将会直接影响到后面绿营军对复汉军的看法。像之前的岳凌峰和许明远就是一个例子,若是没有这二人作为榜样,这些绿营官兵也不会投降的那么顺利。

  说白了,打天下也是一个争人心的过程,对于绿营将佐,宁渝的态度始终都是以怀柔为主,只有尽可能去吸引这些人投入复汉军,才能打好这一场反清之战。

  宁渝准备将这些将佐都打发到复汉军讲武堂去学习,至于手下的绿营兵丁,会将其中罪大恶极的一部分给处死,以振民心,其余的都会剪去辫子,将其中的老弱都裁汰掉,转为他用,至于剩下的精干力量则会发往新兵营,重新开始训练以及完成思想教育课程。

  这些新兵到时候也会打散来补充各师团,从而杜绝他们会出现抱团的情况,经过这么一番的操作,那些绿营兵将也就知道了好歹,自然再也不会有二心了。

  ……

  打完岳州一战,宁渝也开始在岳州进行驻扎修整,而此时其他方向的消息也都传了过来,让宁渝的眉头忽而舒展,忽而皱起来。

  首先就是宁忠义的第二主力师,一路上根本没有什么清兵阻拦,已经率兵攻下了常德,正准备继续南下,席卷整个湖南。可与此同时,清军两广援军四万绿营已经到了衡州,不日便会抵达长沙。

  除此之外,令宁渝最为忧心的是,根据探子传来的消息,查弼纳的四省绿营合计七万清军,正在快速集结中,最迟到七月就会出南昌,进攻九江。而年羹尧的三万陕兵也正在兴安府集结,做出一副直逼郧阳的模样。

  这就是十万绿营,更不用说从京师西山大营出来的五万八旗兵马,到时候若是全部汇聚在一起,这就是十五万大军,若再加上四万两广的兵马,这就是实打实地二十万大军了。

  宁渝相信在此时,父亲和崔先生也在想办法去扩充自己的军力,来抵御三面清军的夹攻,可是自己这一路,却要打出花样来,首先必须在月底前,消灭或者是打残两广的清兵,否则自己将会有腹背受敌的威胁。其次就是抓紧把这一万多俘兵送回武昌进行改编,到时候也能加强几分目前复汉军的实力,最后就是解除后顾之忧以后,东进江西,威逼江南。

  康熙六十年五月十八,宁渝安排二团团长薛程率兵将那一万绿营降兵送回了武昌进行改变,自己率领一师剩余八千人,从岳州出湘阴,威逼长沙。此外宁渝还传令给宁忠义,让他率军由常德出益阳,对长沙形成夹攻之势。

  可以说,目前的复汉军正在跟清军抢时间,谁能先占据长沙,谁就先占据了战局的主动权,岳州、常德以及衡州,正围绕着长沙开展一次生死博弈。

  第一百二十三章 自省

  湖南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四十年前吴三桂就兵出三贵,打到了湖南常德、长沙、澧州及岳州等地,而清军云集于荆州、武昌和宜昌,却不敢渡江。

  当时的吴三桂可谓是满腔雄心壮志,彼时乃康熙十五年四月,战乱不断扩大,孙延龄叛于广西,耿精忠叛于福建,四川更有罗森、郑蛟麟、吴之茂之叛。当然,台湾的郑经也乘机渡海进兵于福建泉州、漳州与广东潮州,连陕西提督王辅臣也叛于宁羌,杀害了陕西经略莫洛,当时的清廷可谓是摇摇欲坠。

  可是仅仅只是两年的时间,清军跟吴军在湖南这个地方反复绞杀,时局终于出现了变化,王辅臣败降平凉,耿精忠腹背受敌,亦仓促撤兵请降,后来尚之信也投降了。

  湖南也就成为了吴三桂的最终梦断之地,康熙十七年,彼时吴三桂年已七十四,在衡州称帝,国号大周。而此时吴三桂的称帝,更像是对命运的妥协,哪怕只是做一天皇帝呢?

  宁渝如今就处于当时吴三桂的这个位置,他若是能进,则一片海阔天空,若是退,恐怕死无葬生之地。

  天道为炉,人为蝼蚁。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大势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因此,对于宁渝而言,他要做的就是破掉康熙所营造的势,先讨平湖南,再东进江西,逼的清军不得不回援江南,到那时,大势就尽在己手了。想要做到这一点,宁渝明白自己需要面对的就是两广四万清军。

  五月二十四,经过六天长时间的奔波,宁渝率领的八千人马终于抵达了长沙城下,当下简单歇息之后,便立刻发起了攻城。长沙城内原本就没有多少清军,仅仅是几发炮击,里面的人便开城门投降了。

  由于宁渝的兵马距离确实更近那么一些,再加上复汉军的行军效率和速度更快,因此抢占先机夺下了长沙。而四万两广清军只是到了株洲,只能坐看长沙被占领。

  五月二十五,宁忠义的第二师抵达宁乡,离长沙也而不过一日的距离了,这让宁渝无比振奋,因为有了两个主力师,打对面的四万清军并不困难。因为在炮火的力量上,简直不要太悬殊,复汉军两个主力师分别有两个炮团,合计大炮一百二十门,再加上各团的一些火炮,所有的炮火加起来已经接近两百门了。

  至于对面的清军,由于本身就是绿营,装备简陋,除了六千鸟枪兵以外,子母炮和威远炮加起来也不过百来门,质量更是天差地别,完全无法比拟。这也是宁渝敢于在长沙城下打一场大战的原因。

  不过在战前,宁渝需要针对岳州之战进行总结,首要的一点就是情报系统的建设上,严格来说,这一次宁渝是运气比较好,才把握住了时机去进行设伏,让这一仗打得比较漂亮。可是战争不能每次都去碰运气,针对军队系统的专业情报机构需要进一步完善。

  目前的清军大小人员变动以及军情,都是由影子一手包办,这样下来会出现一个问题,很多战场上的情报传递不够及时,而且还会出现很多疏漏,导致情报工作出现了一个空档,因此宁渝急需成立一个单独的军情部门,来填补这部分的军情工作。

  如今的影子架构是宁渝模仿后世的情报部门,以单线为主,多线并联,这样只要控制总线的人不出事,那么损失一条单线,是不会影响到整个影子的生死存亡的。目前负责影子的总负责人自然是宁渝,下面还有一些分部的负责人。

  宁渝直接将宁千秋从影子里抽调了出来,再加上原来影子的一帮得力干将,开始准备筹建新的军情部门,这个部门将会直接隶属于总参谋处,直接对总参进行负责。军情处届时将会统一负责战场情报侦察、收集,此外也将会统一协调整个战场情报体系的建设。

  到了这一步,宁渝对于情报工作的调整来初步完成,建立了双情报部们,分别是影子和军情处。影子主要负责对内外人员情报,以及所有的暗探的安插分布,至于军情处,就专门负责战场情报刺探和收集,而新的影子也将会由宁家的另外一位后辈宁罗远来承担。

  等到这一切都完成后,清军此时也抵达到了长沙城下,而宁忠义的第二师此时也驻扎在了岳麓山上,形成拱卫之势。大战一触即发,可是宁渝心里却是一片宁静。

  趁着清军还没有准备进攻,宁渝带着亲卫营趁夜悄悄来到岳麓山,这一行既是为了视察阵地,亦是要跟宁忠义沟通战法。

  夜晚的岳麓山上显得十分宁静,略带湿润的江风吹在人的脸上,仿佛是轻柔的呵护。宁渝裹紧自己身上的风衣,跟宁忠义一同走在山间,身旁跟随者十余名护卫,在这夜色的笼罩下忽隐忽现。

  宁渝微微叹口气,望着这位向来沉默寡言的四叔,吐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自去年起兵以来,我一直都未曾跟几位叔叔去聊过,不知叔叔们心里可曾怪罪过侄儿?”

  说到底,宁家自起兵以来,牺牲掉的宁家子弟已经有七八人了,这些人当中固然有旁系子弟,可是也有直系的,而之所以出现如今的结果,宁渝至少有一半的原因。

  宁忠义呵呵一笑,他一脸欣慰地望着自己的这个引以为傲的侄子,“宁家到今天,你是有功劳的,至于怪罪就是小孩子家话了,这清廷何曾把我等汉人当人来看?纵使做了这绿营官,又何尝开怀过?”

  “如今宁家屡战屡胜,等我们这一仗打完,到时候二哥也该称个王了,这是我宁家多少年所未曾有过的荣耀?纵使祖宗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们这些子孙。”

  宁渝哈哈一笑,一扫面上的颓色,笑道:“想来山下清军也不会由得我军构建阵地,恐怕就会发起攻山,届时四叔可有良策?”

  宁忠义微微眯起双眼,盯着山下的清军,嘴角微微上扬,显然是有些不屑。不过也难怪,经过了多场大战的淬炼,这个勇猛有余智略不足的猛将,终于变得如同宁忠源一般老辣。

  “若是攻山,我当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第一百二十四章 相持

  长沙城外十余里处,清军的大营已经建立起来了,数不清的帐篷连绵而去,到处都是穿着号衣的绿营兵,手里也都各自持着刀枪,气氛肃杀无比。

  “斩!”

  一名穿着号褂的绿营将领一脸铁青,从嘴里硬生生挤出来一行字,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排清兵被绑在墩子上动弹不得,随后便被人一刀砍下了脑袋。

  其他的绿营官兵看着这一幕,身上起了一股寒气,身子骨也不由得在打着哆嗦,上面被砍的这些人他们虽然不认识,可也知道这些人都是前阵子从岳州和长沙跑回来的绿营弟兄。

  除了这些当兵的被砍了脑袋,从长沙方向跑回来的一众知府知县也好不到哪去,他们被单独关押在一个营帐当中,不时有人就这么被拖了下去给砍了,听到外面的惨呼声时,这些当官的也是吓得浑身发抖。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特别是如今这个死法,还忒窝囊了些。

  一个小吏从外面探身进来,先是斜斜扫了一眼众人,随后将目光集中在长沙知府高崇身上,嘴里也不含糊,“高大人,跟我走一趟吧。”

  长沙知府高崇在复汉军未到之前,便已经携着自己的妻儿偷偷跑出城去,没有留在城里组织民壮抵御,以致于复汉军到来时几乎没怎么打就把长沙给攻下了。

  可是在刚到任的两广总督杨琳眼里,却是人人皆可杀,若不是这帮饭桶弃城而逃,长沙怎会失陷?敌军凭借城防与火炮之利,这城又如何能下?

  想到此时,杨琳便多了几分头疼,他心里既恨湖南巡抚张昌恩是饭桶一个,短短几日内就丢了两万大军,又暗暗怪康熙皇帝下达的什么狗屁旨意,若是让他的两广大军早一日进湖南,战局岂会糜烂至此?

  如今倒好,张昌恩被一窝端了不说,自己还得出来给他擦屁股,杨琳有些恼怒的望着眼前的长沙知府,心里的一腔怒火便都发泄了过去。

  “长沙知府高崇临战脱逃,以致于重城失陷,罪当该诛,左右给我拉下去砍了!”

  一旁的亲兵便将高崇往外拖,他此时已经站不稳了,只是一味地高呼:“大人,卑职已经知错了……给卑职一个悔过的机会吧!……杨琳,我乃朝廷四品命官,你无权斩我……”

  声音逐渐远去,片刻之后随着一声惨呼,高崇的人头便已经被砍下来,悬挂在了旗杆之上。这一幕让这些大小官吏颤栗无比,甚至有人已经跪在了原地,尿了裤子。

  这家伙还真是杀人不眨眼啊!再看看那一具具无头尸身,让许多人都有些颤栗,在场最高官职的一个人就这样被杀了祭旗,其他人还算个什么?

  此时营帐中一并藩台衙门臬司衙门的官员,都不由得抹了抹冷汗,平日里与杨琳关系较好的按察使小心翼翼开口道:“大人,这高崇好歹也是四品大员,如今就这么杀了,该如何向朝廷交代?”

  杨琳冷笑一声,他用手指指着长沙城的方向,大声道:“若是长沙攻不下来,到时候你我就都不用跟朝廷交代了!”

  众人才想起来这个近在眼前的庞然大物,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只是暗叹几声,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

  宁渝回到了长沙城,并且针对长沙城的防御进行查漏补缺,一旁跟着的年轻军官也不少,大家伙都留了一头干净整齐的短发,这是剃发后的结果,看上去倒显得无比精神,从整体的外观更符合宁渝前世的审美。

  这帮子军官都是师参谋处的新晋参谋,他们大多都是从一线的作战部队里面抽调出来,然后去参加短期的军官特训班,特训班完成学业后,还会集中到师团部的参谋处、后勤处等地方当上一阵子的参谋,等到师团参谋当了一阵子之后,会官升一级到下面的各团营当军事主官,这样就完成了一个轮转的过程。

  因此此时集中在宁渝身旁的军官,并非那种刚刚扔下笔杆子的文弱书生,而是真正上过战场拿刺刀捅过人的恨家伙,而且像这样的狠家伙为数还不少,因此从军官的综合素质来看,复汉军比绿营强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梁实,杜均衡,那你们来说说,此战我军该如何打?”宁渝一边持着千里镜观察对面清军的动静,一面漫不经心的问道。

  梁实与杜均衡是这一批参谋里最出彩的两个人,参与过后来的雏鹰营训练,后来因功被提拔去参与军官特训班,而后被提拔到了一师当参谋,所经历也的也是非同寻常。

  梁实微微沉吟了一会,道:“清军陈兵长沙城下,打又不打,退又不退,恐怕已是生了惧意,打算跟我们在这里耗下去呢。依卑职之见,既然他们胆气已无,我军不妨主动出击,一举击溃对面的清军。”

  宁渝不置可否,望向了杜均衡,打算听听他的想法。

  杜均衡年龄要更小一些,大概比起宁渝也大不了两岁,不过一身的悍勇之气倒是冲淡了不少年龄上的稚嫩,他微微躬身回道:“梁兄所言虽有道理,却还差了一层。”

  梁实性子憨厚,当下也不气不恼,反而用一种谦卑的态度来询问缘由,这下倒让杜均衡颇为敬佩,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胸怀,便继续开口道:“差的这一层,是指我军如今的处境,若是主动出击,怕是清军反倒可以凭借地利,反客为主了。”

  宁渝此时微微点头,这跟他的想法却是不谋而合,冷兵器时代跟热兵器时代有个很大的区别,那就是随着投射武器的进步,进攻方在进攻的过程中,往往会承受更大的伤亡,那么在这个时候,防御方是能占据较大的优势的。

  清军原本是想抢到长沙再跟复汉军形成相持之势,可如今没有抢到,也只好就此相持了,所为一切的目的,便都是拖住宁渝这一条路上的复汉军,从而为清军主力决战创造机会。

  宁渝已经看穿了这个策略,只是他现在苦恼的是,怎么将这几万清军拉出来打。只要打赢了,一切就都会变得简单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堂堂正正

  经过了数日的对峙,宁渝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对面的杨琳很明显是个老狐狸,玩这场憋气大赛正玩得不亦乐乎,不过杨琳是在等其他几面的清军合围,所以有资格等得起。

  可是他宁渝却等不起啊,二十万绿营呈合围之势,这对于复汉军而言是生死攸关,自己如果在长沙被困住了,恐怕最得意的就是康熙了。

  实在不行,那就打吧!

  康熙六十年六月初五,宁渝传令宁忠义,从岳麓山上下来开始准备接敌,而自己也率领了第一师的主力八千人,从长沙城出来,准备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大会战。

  当复汉军开始异动时,杨琳也得到了这一消息,对于他而言,这一幕并不是他最想看到的,尽管如今他为防守一方,占据了地利,可是他心里依然充满了担忧。

  可是这附近已经再无其他绿营了,四万绿营兵马已经是两广能凑出的极限了,如若再多,恐怕两广本地都会弹压不住,到时候再出来一个复汉军,可就真正的大事不妙了。

  无奈之下,杨琳只好叮嘱绿营官兵全力戒备,以守势应对攻势,想必复汉军也不敢贸然进攻,只盼望着其他方向的清军能够加快速度,只要对武昌形成威逼之势,不愁对面的复汉军不回援。

  四万清军分布在长长的营寨当中,这种结硬寨的打法并不出奇,实际上由于清军火器技术的落后,缺乏攻坚能力,因此长期攻城都是以围困为主,包括之前对沙俄的那场战争,同样是以围困而取胜。

  到了中午时,第一师和第二师的人马终于实现汇合,一共是一万八千余人,分别是七个步兵团和两个独立炮团,再加两个独立的侍卫营。从编制上来说,主力师的编制几乎都是一样的,不过在具体战力上略有差异。

  二师新任的副师长许成梁来到宁渝面前,严肃地行了一个军礼,道:“枢密使,二师副师长许成梁向你报道!”只是眼睛斜瞄了一眼董策,却是露出几分不服气的神色。

  宁渝拍了拍他敦实的肩膀,脸上露出了笑意,这位当初在雏鹰营里跟董策争锋的少年,如今在战争中的进步速度也是飞快,比起董策也差不了多少,前些阵子便是他亲自攻下的常德,被宁忠义赏识,提拔成了二师的新任副师长。

  “你且好好做,复汉军不会辜负你,希望你以后能够再立战功!”宁渝不会跟许成梁客套,只是神情严肃地简单说了这么一句,在他心里,从雏鹰营里出来的兵,那都是自己绝对的嫡系,能照顾的自然会多加照顾。

  许成梁亦是认真点了点头,行了军礼便下去了,如今他也经历过许多战事,整个人也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分稳重。

  随着复汉军向清军愈发逼近,空气也显得愈发肃杀,一场大战已经在所难免。

  这一战,宁渝仅仅只是出动了两个步兵团,分别是一师第一团和二师的第三团,两个团的步兵排着两列横阵,开始向着清军的营寨进发。

  此外两个独立炮团也开始向着清军的方向出发,准备在距离清军防线三里处建立炮阵,在这个距离上,宁渝的八斤炮和十二斤炮是完全可以打到复汉军的,而清军的子母炮却难以打过来。

  一师第一团的团长宇治景也算是打了很多次仗,可毕竟以防守居多,这一次是以少数兵力主动进攻占据优势的清军,心里多少有些没底,虽然火炮是完胜对方的,可是战场上瞬息万变,到最终能打出什么样子来,还真说不好。

  主要是清军的营寨建立的也是比较有章法,在营寨前挖两条长长的壕沟,后面则是高高的寨墙,一看就是研究过复汉军的手笔。

  宁渝没有多说什么,望着清军的营寨沉默不语,身后则围拢了诸将,宁忠义、董策、许成梁等人也都望着清军营寨,这一仗怕是要打成尸山血海了。

  实际上,宁渝脸上不动声色,可是心里却翻江倒海,他有些紧张,有些恐惧,这一仗的结果不比其他,他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特别是战事规模在不断升级,而之前的经验却并没有让宁渝提高到能够掌握一切的地步。

  难啊难,这是真的难,宁渝有时候都会觉得能走到今天这步来,是真的委实不容易。可是前有虎豹,后有豺狼,不得不杀出一条血路来。

  就在宁渝沉思之际,战争已然打响了,随着一阵炮火的轰鸣,一颗颗弹子落到了清军的营地当中,造成了大片的伤亡。

  而清军的火炮声同时也响了起来,大量的子母炮和威远炮已经被放在了阵地的最前沿,与复汉军的距离缩短到了一里左右,尽管这些弹子很难打到复汉军,可是却鼓舞了清军的士气。

  杨琳持着千里镜,望着对面的复汉军阵型,从胸腔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对面这军容阵列,实在是让杨琳有些羞愧,与自家的绿营兵比起来,倒是对面的叛军更像是正规军。

  复汉军穿着大红色的军装,扛着长长的燧发枪,在清军的炮火中开始迈进,现在很明显是复汉军的火炮正在压制着清军的火炮在打,此时如果不再进攻,恐怕会浪费这一大好时机。

  毕竟复汉军随军携带的弹药十分有限,若是不及时打开进攻的通道,等到清军缓过来,到时候吃亏的反而是自己。不时有弹子飞进了人群,造成一片死伤,可是却丝毫没有影响后来人的脚步。

  短短的几百步距离,却成为双方火炮收割彼此的绝佳良机,尽管复汉军由于炮火更利占据了不少优势,可是清军借助地利,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只能被动挨打,说起来双方似乎都认为自己占了便宜。

  此时清军营寨后倒也有不少大人物在观战,杨琳带着众将并一众大小官员,望着远方浓密的硝烟,一个个神情凝重,不时还有一些人在交头接耳。

  “据说对面的可是楚逆的少将军,之前百战百胜啊!”

  “咳,别听那帮子叛匪瞎吹胡咧,督台大人智珠在握,岂是那黄口小儿能敌!”

  “就是,更何况我大军如今四面进逼武昌,若是那小儿识趣,此时早该回援武昌了才是!”

  在这些大小官僚的眼里,我大清依然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大清,一连番的败仗还没有将他们从美梦里打醒过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强攻

  这些看热闹的大小官僚,只是听个战场上的动静,对于战场的残酷,并没有真正清晰的认知,而正面迎敌的清军广东督标参将张世玉,还有提标参将邓左等人,感受却大为不同。

  “这火炮之利,实在是匪夷所思,这哪里像叛军?”张世玉叹口气,望着对面那只衣着整齐的军队,心里不由得产生了几分艳羡。

  其余人也都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再看看自己麾下那些衣着破烂的绿营兵丁,一时间内心复杂无比,这到底谁是官谁是匪?

  最可气的是,自复汉军起兵一来,便战无不胜,对面那个什么少将军,早先连本兵书都没读过的,居然也能把他们打得丢盔弃甲,这实在是太过于不堪了些。

  就这会功夫,双方的火炮隆隆不绝,只是炮声却有很大的差异,清军这边的子母炮声音短促沙哑,而复汉军火炮声音更加响亮尖锐,因此听起来能够分辨的明明白白。

  在烟雾缭绕间,复汉军和清军都有不少人倒了下去,特别是清军聚成了一团,被炮火命中后往往会掀起大片的死伤,这一幕倒是让许多清军士兵为之胆寒。

  随着一阵急促的短哨声,复汉军士兵止住了脚步,已然进入了射程之内,并就此拉开了三排长长的横阵队列,然后开始装填弹子火药,而此时的清军鸟枪手却凭借地利,已经开了第一轮枪。

  不过这一轮排枪却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仅仅只是击倒了两人,这也是因为清军鸟枪质量实在太差的缘故,弹子在发射出去的那一刻,射速严重不足,软绵无力,因此并没有给复汉军造成太大的伤亡。

  复汉军也抬起了手中的燧发枪,齐齐扣动了扳机,伴随着一阵轰鸣之声,一排排弹丸狠狠扑向了清军,并掀起了一团团血雾。不过由于寨墙的保护,很多清军并没有直接被击倒,这一幕却是让清军欢呼不止。

  复汉军观战的几名高层军官见此一幕,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他们心里虽然已经有所预期,可如今心里还是有些愤恨,这些兔崽子还真成了缩头乌龟了。

  经过了两个时辰的排枪,战场上的白雾已经浓郁得化不开了,看上去仿佛仙境一般,可是谁都知道,在这貌似仙境的下面,是尸山血海一般的残酷。

  宇治景将手指捏的青白,他的一团已经折损了三百多号人,这让他的心有些滴血,再看看远处的三团,恐怕伤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恨意。

  这仗打得着实憋屈,以复汉军的实力,若是野战的话,这对面的清军如何能敌?

  不光是宇治景如此,连正在观战的宁忠义脸色也有几分不好看,冷冷道:“想要砸开这个龟壳子,怕是要强攻才行。不就是两道沙沟,填了就是。”

  宁渝微微沉吟了一会,也下定了决心,这一战是必须要打的,只有彻底打败对方,才能寻到突破的关键所在,当即便下达了强攻的命令。

  许成梁作为代表带着督战队直接前往了前线,他手里拿着一面令旗,神情严肃而冷峻,就这么走到了一团的阵线当中,将令旗往身后一插。

  “此地乃我军绝处逢生之所在,全体官兵自我之下一律许进不许退,一人退则全队皆斩,一队退则全排皆斩,一排退则全连皆斩,一连退则全营皆斩,一营退则全团皆斩!”

  “若是我本人退,全师皆可杀我以谢天下!”

  这番杀气冲天的话,不仅没有吓到全团官兵,却让他们的士气显得更加高昂,特别是二师本来就是许成梁的老部队,全师上下就没有不服不怕他的,当下得此命令,亦是既敬既畏。

  此时,两个独立炮团加上全师的火炮也开始了嘶吼,掀起了强攻的序幕,在这猛烈的炮火面前,清军直接被打得抬不起头,多处子母炮和威远炮也被炸飞了天,让清军一众为之胆寒,更有不少人就这么被炸得粉身碎骨。

  这仗打到现在,清军作为防守一方,在遭遇了惨重的伤亡后,还能坚持在防线上没有崩溃,已经属实难得,不过这也是因为没有遭遇近身厮杀的缘故。

  杨琳得知就这么半天的功夫,己方伤亡已经超过了一千五百人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还怎么打,对面的复汉军满打满算也就倒下了五百多人,可自己作为防守方,伤亡居然还要高这么多,这实在是有些没天理了。

  不过看到复汉军此时的动静后,杨琳心里愈发地觉察到不对,可是还未等他反映过来,复汉军三千余人,已经插着刺刀冲了上来,一个个气势汹汹,丝毫不在乎头顶上飞舞的弹子,只顾得一个劲往前冲。

  许多复汉军士兵还随身携带了几块木板,冲到深沟前将木板往上一搭,便继续发起了冲锋,两条被清军寄予厚望的深沟,并没有发挥出他们想象的作用,还有一些复汉军士兵抬着一根圆木,便想寨门发起了冲击。

  这种硬寨原本就不甚坚固,此时被攻破亦属平常,特别是在复汉军士兵一起用力之后,单薄的寨门便倒在了地上,而后复汉军士兵便一拥而入,开始了最为残酷的肉搏拼刺。

  宁渝见此状况,下令让一师第二团和第三团前往接应,并且让独立炮团对营寨后方进行炮击,以此来减少援军的影响,随着命令的逐一下达,整个战场上的血腥程度又浓郁了一分,如同血肉磨盘一般,将越来越多人的生命卷了进去。

  在肉搏拼刺当中,有个汉子显得十分突出,他便是曾经立下过许多功劳的陈小五,如今已然当上了副营长,可是一身的拼刺本领却没有丢下,不断有清军倒在了他的脚下,鲜血汇聚成了一道弯弯的小溪流。

  像陈小五的汉子并不多,可由于长期接受拼刺训练的结果,让越来越多的复汉军士兵开始在肉搏中占据了上风,这样一来,也让清军的血肉更快的消耗进了这座磨盘。

  清军广州督标参将张世玉的几个营,已然折损了三百余人,剩下的人也在打算着逃跑的主意。其他守在一线的清军都是如此,整个阵线逐渐呈现崩溃的趋势。

  第一百二十七章 血战

  许成梁拄着长刀站在了令旗旁边,冷着脸望着前方的血战,复汉军士兵前仆后继一般地冲了过去,不断有人倒下,但是有更多的人持着刺刀,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不断厮杀。

  战场上的沉闷的嘶吼声,刺刀刺入人体时的声音,零散的枪炮声汇聚在一起,奏出了一曲残酷的哀歌。有许多士兵捂着伤口倒在了地上,他们痛苦的哀嚎着,绝望着等待着死去。

  杨琳脸色有些阴沉,他招呼身边的亲兵,“给广西提督下令,让他的督标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杨琳的杀手锏,广西兵一向彪悍异常,特别是广西绿营里还有许多土番兵,他们悍不畏死,而且战力颇为惊人。

  广西提督桂荣是个满人,生性悍勇,在广西带兵多年,因此也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时眼见得前方战事不利,早已经有了上阵的想法,只是杨琳是官场上老资格的前辈,再加上前番的杀伐果断,使得他不敢过于放肆。

  如今得了令,桂荣也十分果断,招呼自己手下的几个营,准备开始上阵肉搏,他手下的提标五营,合计绿营兵有四千人,其中肉搏兵占到了大半,足足有三千余人。

  “儿郎们,随我杀敌,斩首一级赏白银五两!若是能捉到复汉军团长一级,赏白银千两!”

  这番话让广西绿营兵一下子都沸腾了起来,他们可不怕所谓的楚逆,若是远远放枪放炮也就罢了,可是近身搏杀,他们也不会怕得谁。

  杨琳心里亦是颇为振奋,大笑道:“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告诉桂军门,若是能够活捉楚逆少将军,我亲自向皇上请功!”

  桂荣也不是无谋匹夫,他指着前方的复汉军,“只要一鼓作气冲过去,对面的兵怕是要慌了神,再加上我军如今以两倍兵力击之,怎么也能打垮这批楚逆!”

  “诛贼!杀!”数千人涌动着向战场上冲去,看上去倒还有几分样子,再看看对面阵容单薄的复汉军,清军大小官吏将佐心里估计着,这一波怎么也能打赢了吧。甚至有人看到绿营兵这幅模样,老泪纵横,“为报答皇上,咱们也算是用命了啊!”

  当下不少人也开始作态,反正冲往一线战场的也不是他们,如今在总督大人面前表演一下对大清的赤胆忠心,回头说不定还能记在他老人家的心里,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得点好处。

  先不说清军这边如何,复汉军在面对这几千人时,却表现得不慌不忙,甚至还把防线稍微往后缩了缩,这倒让清军越打心气越高,甚至将战线主动开始拉长,大量的清军士卒与复汉军杀得难解难分。

  许成梁看到这一幕时,眉头皱成一团,他死死握住手中的长刀,只是忍耐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宇治景此时身上已经挨了三刀,所幸复汉军自连长以上的军官皆身披重甲,因此倒也没有受很重的伤,只是满脸的血水,看上去犹如地狱阎罗。

  他麾下一个个连队开始告急,许多连长战死,连教导员顶替,连教导员战死,副连长顶替,到最后甚至一个排里都只剩下三五个能动的汉子了。他们挥洒着自己的鲜血,挥洒着自己的生命,拼命地在这短短一刻里,燃烧掉自己。

  宁渝死死握住千里镜,观察着这一切,他咬着腮帮子,没有多说一句话。

  再等等,再等等,还不够。

  清军大部队已经完全脱离了营寨,他们肆意进逼,将前线的复汉军压成了一小团,距离那杆屹立不倒的令旗,也只有短短那么几丈的距离,只是那道火红的令旗依然在风中飘扬,如同一道火,燃烧不息。

  清军将佐们的情绪彻底点燃了,他们发现自己不再害怕复汉军了,纵使自己死的人多上几倍又如何?可战场上却是自己占据了主动权,从楚逆复起一来,还有谁能打得更出彩?

  杨琳纵使老辣,此时情绪也有些激昂,严格来说,这一次杨琳代表绿营出战也是经过朝廷的商议确定的,因为原先在两广能够带兵的人其实有两个,一个是两广总督杨琳,另一个是广州将军管源忠,而且对于谁去其实意见并不同意。

  从品级来看,广州将军比总督其实要隐隐高出一线的,而且总督还不能干涉八旗军务,对于广州将军却无所限制。此外管源忠也是属于老资格,他从康熙四十一年就开始当上广州将军了,而杨琳是康熙五十五年接替当时的赵弘灿总督两广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粮饷兼巡抚事。

  从官场资历上和广州将军的权限上,严格来说管源忠更适合来这次的北征楚逆,可问题关键就在于,现在朝廷的风向不太对,很多满族亲贵大臣都对汉臣和绿营表示不信任,汉臣无法自辩,也就破罐子破摔,导致上下离心离德。

  在这种情况下,康熙皇帝还要用绿营之勇,自然也不好太过于压制汉臣,因此杨琳反而压制了管源忠一头,成为了这北征的首选。而杨琳得到康熙的赏识和重用,感念之余,内心压力也颇大,希望能够打个大大的胜仗出来。

  看到如今战场上已经是这番模样,杨琳便有些顾不得了,他唤来了自己统领督标的副将徐如峰,斩钉截铁道:“如今战机已到,我军可一鼓作气压上去,不说彻底消灭楚逆,至少对面这股子楚逆,要把他们打疼!”

  徐如峰望着前方激烈的战事,心里亦是跃跃欲试,人都是如此,若是打的不好也就算了,可要是真的打成了顺风仗,恐怕人人都想去占一占这个便宜了。

  杨琳麾下的督标战力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不过武器装备倒是顶好的,鸟枪也是诸军中最多的,五千人的部队足足有三千鸟枪兵,足足有六成的比例。此时眼看着要立下大功,一个个也都兴奋不已。

  不一会的功夫,数千人的督标五营也拎着长刀冲上前去,越来越多的清兵冲出了营寨,开始向着复汉军发起了反攻,不知不觉中,复汉军与清军的攻守之势已经出现了变化。

  许成梁依然没有向宁渝请求援兵,只是望着自己前方的复汉军开始一个个倒下,不时有传令兵前来报信。

  “禀告副师长,宇治景团长重伤,由副团长高允接替指挥,四个营长一个战死一个重伤……急需支援!”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还能怎么打?

  血战,死战,绝战。

  这是复汉军自建军以来所面对的最艰难的考验,纵使是复汉军枪炮甚利,可是在这个时代,血腥的肉搏白刃战依然是无法避免的,而且同过去湖广的清兵不同,广西绿营绝非一块好啃的骨头。

  见到清军的主力已经全部压了上去,宁渝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这场大战他已经赢了一半了,接下来该拿出自己的底牌了。

  “战争是什么?是世上最恶心最不择手段的事情……传令给掷弹营,人人披甲,炸出一条血路来!大军准备一锤定音!”

  复汉军的火炮不能长时间发射,因为炮管不够坚固,这个时候需要的重火力,就只剩下人人披甲的掷弹营,他们人人身上披着重甲,腰上挂着两枚手榴弹,手里持着火折子,除此之外,背后还背着一把长长的斩马刀。

  这种斩马刀并不精良,由枣木制成的长手柄,刀身则是生铁打制而成,刀背还被特意加固过,并不是很锋利,可是却十分坚固,在战场上用来劈砍再合适不过。

  清军越来越多,反复冲击着复汉军那道单薄的防线,到处都是清兵的呼唤声,已经没有什么所谓的指挥了,清军将自身的弊端无限放大,这样的军队看似十分强大,可实质上是不堪一击的,一个拳头打出去却收不回来,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宁渝已经将自己该布置的都布置下去了,具体怎么做,还是需要前线的那批优秀的中下层军官的掌控,这也是宁渝一力建设讲武堂的根本原因。

  第一师和第二师各自都有一个营的掷弹兵,一千人均是身材高达的壮汉,开始向着战场进发,除此之外,其余的六个团也做好了准备,就等待着重锤落下的一刻。

  掷弹兵到达了战场边缘,排成长长的队形,人人一手持着粗制的手榴弹,另一只手拿着火折子,点燃了手榴弹上的引线,便向清军阵列中掷去。

  当手榴弹被齐齐扔进清军阵型后,仅仅只是瞬息之间,连绵不绝的爆炸此起彼伏,炸出了一团团的血雾,这一下子对清军的震慑能力是无与伦比的,那些冲在最前面的清军,被这些手榴弹给直接炸懵,整个阵列为之一滞。

  还未等清军反应过来,第二波的手榴弹雨随后而来,再一次在清军当中制造出惨烈的爆炸,这一幕实在是过于残酷,以至于许多清军士兵开始向后溃散。

  掷弹兵们不慌不忙丢掉手中的火折子,将背后的斩马刀解了下来,双手紧握刀柄,开始向着清军发起进攻,甲叶在行进中不断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

  当掷弹兵们冲进人群之后,挥动起斩马刀时,无人能挡,以绿营的简陋号衣,根本无法抵御这般的斩马刀,杀得血流成河。至于清军对掷弹兵却几乎无法造成伤亡,他们的刀砍在铁甲上,几乎无法砍穿。不过这也是因为此时的清军,并没有大规模装备长枪的缘故。

  宁忠义看到这一幕时也有些感慨,在他心里可是有着浓浓的披甲锐士情节,若不是现在身居高位,肩负全师指挥重任,恐怕早就加入进去大杀四方了。

  “嗨,咱们全军所有的甲衣可都在这里了,这还是零零散散加上一些缴获凑出来的,说起来,咱们以后是得多铸一些甲了!”

  宁忠义满怀期待望着宁渝,希望自家这个大侄子能够再创一些奇迹,比如在短短时间内,再去弄一批铠甲出来。

  宁渝深思了一会,其实从一开始他对于铸甲一事就不太上心,在他的设想里,未来的复汉军是要成为一支类似于龙虾兵一样的存在,因此一直以火枪火炮的发展为主,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自然不可能大规模普及甲衣。

  这也是之前宁渝纸上谈兵的缘故,可经过多场大战发现,现如今的战争模式,依然无法脱离或者是难以脱离冷兵器冲杀那一套,那么对于铠甲的需求也就摆了上来。

  对于宁渝而言,最理想的铸甲方式自然是以锻锤铸造的板甲,板甲的防护力和同等重量下带给士兵的灵活性,为其他铁甲所不及,而且加工修补也很简单,就给大规模制造板甲提供了条件。

  不过这些目前也只是一个设想,宁渝目前的想法还是先打好现在这场仗,至于其他的还需要等到日后缓缓图之。

  此时战场上的清兵已经开始呈现了溃败之势,特别是复汉军剩余的兵力压上来以后,这让清军再也难以抵挡复汉军的攻势,一排排的清军如同割草一般倒在了地上,急剧增大的伤亡使得清军士气几乎崩溃。

  反而是复汉军此时以掷弹兵为铁锤,以其余复汉军士兵为后盾,在清军阵营里直接凿穿了一条通道出来,进攻之势所向披靡,在清军当中制造出一片片血路。

  杨琳被这一番变故给刺激到了,望着前方的清军大片大片的溃退,甚至许多人直接丢下了兵器跪地投降……不断有传令兵前来报信,这些消息让他险些昏厥。

  广东抚标败了,参将战死,麾下绿营官兵四散而逃,广西抚标也没了,参将逃跑,过了没多久,连广西提标桂荣也战死,广西绿营伤亡惨重,几乎不能战……

  眼看着大局已然崩溃,杨琳如同输疯了的赌徒,将手中最后的一只可战的绿营兵给派了出去,那就是剩余的督标兵。如果能够止住溃势,则还能坚守,再也不出战,若是不能止住溃势,则再无可救。

  喊杀声已经响彻了整个天地,清军从主动进攻变成了溃散,剩余的督标营如同扬汤止沸,很快就被溃兵给冲垮了,到了这一步,清军算是彻底一败涂地。

  杨琳长长哀叹了一声,他拔出了身边护卫的腰刀,便想往脖子上抹,只是却被眼疾手快的护卫给拦住了,众人纷纷劝阻,“大人何必如此,当前应当先走以图再战!”

  也不等杨琳作何反应,众护卫便架着杨琳便开始往后跑,至于其他的官员却是不再看一眼,这一幕让在场的大小官僚绝望不比,也不管跟不跟得上,只顾着开始跑。

  乱军之下,一切不过是蝼蚁,只是在不同人眼里,对于蝼蚁的定义不一样罢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喜迎大捷

  在经过了一整天的激战后,长沙之战逐渐落下了帷幕,双方在长沙城下展开的这场激烈的攻防战,直接决定了复汉军的未来走向。

  一战过后,清军彻底崩溃,再难重新组织起反击,遭到复汉军的衔尾追杀,一直追到了株洲,剩余不多的清军才停下了脚步,在株洲守军的接应下,大概有三千余人躲进了株洲城内,复汉军这才止住了脚步。

  宁渝打完这一仗后,还来不及休息,便继续投入对战果的总结中,根据统计表示,这一战当中复汉军消灭清军一万余人,抓获的俘兵足足两万五千人,另外还有五千人或溃散或逃离,已经不足为虑。缴获的物资更是令人惊喜,光鸟枪足足有四千余杆,火炮也有八十余门,至于火药弹子更是不计可数。

  除此之外,粮草缴获了五十万石,至于白银更是有二十万两之多,再加上打下长沙时缴获的八旗以及满清官员资产,银钱足足有百万两之巨,此外还有房屋宅邸数百进,五十多万亩田亩土地,让目前的复汉军大大吃了一顿饱餐,凭此足以支撑复汉军接下来的行动。

  不过有些可惜的是,清军最高指挥官两广总督杨琳也跟着乱军跑到了株洲,并没有被当场俘获,否则若是清廷再折一个总督,康熙恐怕会当场气死。

  当然在这一战当中,复汉军的伤亡亦是惨重,第一师第一团和第二师第三团几乎被打残了,团长宇治景重伤,全军上下伤亡高达三千余人,这也是复汉军自建军以来伤亡最大的一次。可是无论在宁渝还是宁忠义看来,这一仗却是非常值得的,原因并不仅仅只是这几万清军,而是说明从湖南到两广,清军再也无法阻拦复汉军南下了。

  这件事的意义更为重大,说明了什么?复汉军如果能够掌握湖广和两广四省之地,将会把自身的战争潜力进一步放大,而且还代表了复汉军的战略纵深会得到大大增强,若是能够稳定下来潜心发展两年,东进北伐指日可待!

  宁忠义亦是振奋无比,大声笑道:“渝儿,赶紧派人回武昌报捷!有了这一战,二哥也能多舒心两天了。”何止是舒心两天,看看众人的脸色都清楚了,这一仗打完,简直是拨开乌云一般的效果,整个世界都更加明朗了。

  “兹六月初八,我军在长沙城下与敌展开会战,此战持续一日,大获全胜,已彻底消灭两广绿营于长沙城下,杀敌过万,俘敌两万五千余人,余者溃散逃亡,不可再复……”

  宁渝一边提笔写道,思绪也一边疯狂运转,他又接着道:“我军孤悬在外,宜临时变通,故特设游击司令部一级,将以司令部名义于长沙募兵,补充编制,以实现我军之战略目的……”洋洋洒洒数千言,却是将对此战的经验与对未来的思路,全部都讲解了一遍。

  在大战结束后两日,宁渝便在长沙城内建立高台,以大都督府的名义将俘虏的清军中罪大恶极之辈,提出来斩首示众,以安民心,然后在长沙城内散布复汉军政策,并在城内各处建立募兵点,吸纳平民入伍,凡入伍者给白银五两,若是服役超过十年或者战死者,更是赠田十亩。

  最吸引城内百姓的一点是,这些田地是可以先行给付的,也就是说如果参军就会立马得田十亩,除非日后当了逃兵,否则田地就会一直在。十年后或者战死后,田契就会直接给到家人,这让城内贫民看到了改变出路的希望。

  当然若是原先的复汉军,土地什么的自然都是空的,可是自从缴纳了五十多万亩田地后,这让宁渝也有了撑起腰杆子的本钱,不就是十亩地,给!

  不过复汉军也不是什么人都要,至少是适龄的良家子或者农户子,为人性格老实本分即可,像那些地痞流氓是不会要的,可即便如此,报名之人依然络绎不绝,仅仅经过了三天左右的招募,就在长沙内募得一万多青壮从军。

  与此同时,宁渝也针对目前的第一师和第二师进行了重整,将此战过后身负重伤或者是残疾的士兵,单独组建成为长沙巡防营,主要负责整个长沙城内的治安,另一方面对于这些士兵,宁渝也没有亏待,他们人人都直接得田十亩,足以保障生活无忧。

  经过招兵整编后,宁渝先将第一师和第二师的空额给补齐,然后以枢密使的身份下令组建独立一师,这个独立第一师编制略小一些,为八千人,编成四个团,跟正式师比起来,仅仅少了一个独立炮团和一个掷弹营。

  全军整编完成后,董策作为经手的负责人,亦是忙得不可开交,不过脸上却洋溢着笑容,一副兴冲冲的模样。

  “枢密使,这一次改编过后,我军人数高达两万八千余人,部队正在抓紧恢复实力,是不是该考虑下一步的打算了?”

  宁渝轻轻点点头,“不过在此之前,我准备安排两个团,先将这两万多绿营的俘兵给带回到武昌去,若是放在长沙稍有不慎,便是一场大祸。”

  这话说的实在,对于俘兵的处理在历代都算得上是个大难题,有些将军迫不得已会选择全杀光以解决后患,可是对于宁渝而言,不到万不得已时,是决计不能杀俘的,那实在是太败坏人品了,只要复汉军还想争天下民心,就不能不考虑这一点。

  只有送回到武昌,经过思想教育,将其中有用之人转化成新兵,然后重新训练编组,就能变成复汉军的一份子,若是无用之人也能在武昌的各个工地上奉献自己的力量。

  “这件事交给你去办,还有宇团长那边我会晚点过去看看,你准备一下,拿出一个表彰的方案来,咱们不能让功臣流血又流泪。”

  一番话说得董策内心亦是感慨不已,可以说在此时的复汉军当中,宁渝的威望已经逐渐超越了他父亲宁忠源,不仅仅是因为指挥有方,也是因为宁渝一向公正,特别是对于有功之人照顾有加,因此让复汉军内众人无不敬服。

  而此时的武昌城内,几名传令兵正在用力驱赶马匹,他们手里挥舞着令旗,干燥开裂的脸上充满了笑意,嘴里大声呼喊着。

  “大捷!大捷!”

  “少将军一战灭四万清军!大捷!”

  第一百三十章 欢欣

  报信的传令兵在长沙通往武昌的路上,反是沿途遇到村落亦或是集镇,便大肆宣扬复汉军大胜的消息,就连马匹后面还插着两杆血红大旗,上面穿着一众绿营将佐的顶盔,一路上十分招摇。

  “前线大捷!前线大捷!少将军一战灭四万绿营大军!”

  “大捷,清军统帅杨琳仓皇出逃,来犯清兵尽殁于长沙城下!”

  这一路上的大捷消息,让百姓们都纷纷钻了出来,他们如今归属于复汉军旗下,并非人人心服,不少人还北望朝廷大军,可是这么一来,却是让不少人面如死灰。

  “天娘耶,这下可好,朝廷兵也太不济事了!”

  当然,越往湖北境内走,支持复汉大都督的百姓也就越来越多,人人欢欣鼓舞,出门彼此相望,甚至还有人将家里过年时才放的鞭炮拿出来,就这么当街噼里啪啦放了起来,一时间气氛热烈无比。

  进了武昌城之后,全城百姓几乎都出门来看,不少人甚至还想看看有没有得胜回来的官兵,毕竟跟着宁渝南下的兵丁当中,有许多都是来自武昌附近的子弟。

  在一开始时,大家虽然都对复汉军是有信心的,可是随着大军南下,这心里难免会有几分纠结,别说这些普通百姓,就连高高在上的大都督宁忠源,又何曾睡过一个好觉?

  此时的大都督府内灯火通明,随着清军的逐渐集结,马上将会迎来一场十分艰难的决战。众人几乎都没怎么好好歇息,从宁忠源到宁忠景以及等人,一直在忙碌着备战一事,几乎人人头上都生了些许白发。

  除此之外,宁渝率领进攻湖南是五日一报,宁忠源也知道此时宁渝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是正面打垮四万清军,这是一个十分艰难的任务,也是一次艰难的选择,可是结果到底如何,现如今没有人知道。

  一滴豆大的墨水,从毛笔上滴落下来,在宣纸上染上了一团黑,却是将宁忠源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望着远方的夜色,心里的担忧却再也忍耐不住。

  “崔先生,这一战也不知进行到什么阶段了,我这心里实在是有些担忧啊!”

  宁忠源目光灼灼望着崔万采,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答案,至少能够让他此时心安。

  崔万采亦是叹口气,他又不是诸葛孔明,这远在长沙的事情,他又如何能知晓?只是出于对宁渝的了解,使得崔万采不那么担忧罢了。

  自从收宁渝为徒,继而成为女婿以来,崔万采发现自己实在是远远低估了宁渝的成长速度,在心里总是期盼着宁渝,能够创造出更多的奇迹来。

  焦虑仿佛能够传染,众人都感受到了宁忠源心里的忧虑,不由得都有些提心吊胆。绿营兵战力虽然羸弱,可毕竟有四万之众,谁也不敢说必胜。

  众人内心的不安仿佛化作了实质,让大家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良久,宁忠源轻轻叹了口气,他意识到若是不能提振军心,恐怕于接下来的战事十分不利,苦笑道:“先散了,崔先生,这后面还需要……”

  只是话还未说完,一名传令兵从门外冲了进来,却是摔了个趔趄,一边爬着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叫着。

  “大捷!我军大捷!”

  “少将军一战尽灭四万绿营军!”

  这一下子却是让在场诸位都懵了,他们望着传令兵,犹自有些不敢相信,不由得纷纷围过来,只是慌乱间手脚无措,将桌子椅子上的东西带倒了一片。

  宁忠源内心亦是激动万分,只是面上却不显,将带倒的椅子扶起来,便轻轻挥了挥手,故作云淡风轻道:“小儿辈大破贼,诸位早些歇息。”话音刚落,便快步走出了政事堂,留下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只得摇头苦笑。

  次日,宁渝在长沙城下大捷的消息,在武昌城内传了个遍,特别是在都督府暗中推动下,许多说书先生都开始将‘宁少帅大破清兵’编成段子说了,在无形当中进一步拉动了都督府的影响力。

  都督府同样是一片欢欣鼓舞,进进出出的吏员脸上都带着消息,毕竟都督府越是势大,将来他们能够分润到的好处自然也就越大,做起事情来也是越发上心了。

  崔万采和宁忠景一起站在都督府大堂,对着宁忠源汇报长沙的战事情况,特别是宁渝的那一封数千言的奏书,更是反复念了又念,倒不是这文字多么优美,而是其中牵涉的条条款款,无一不切中当前要害。

  “大都督,此番一战功成,南面再无敌手,这下一步便是南下抑或是东进,调动清军注意力,咱们在武昌的这盘棋子,也就活了。”

  崔万采略略有些激动,他实在没有想到宁渝如此果断,以两万人主动攻打四万人,而且经过一天的血战,硬生生把四万绿营都给打崩了!

  这一战的结果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不过对于复汉军而言,也将会迎来一个天大的机会!

  宁忠源脸上同样洋溢着笑意,道:“此战之胜,不仅是前线将士的功劳,也有后方诸位的辛苦,若非你们昼夜不停转运军需,这一战恐怕还不定打出这样的结果,诸位亦是有功之臣!”这话让崔万采和宁忠景都有些感慨,实在是因为这一次的军需转运是真的非常不容易。

  说起来近代战争,对于军需要求是进一步扩大的,涉及到的铁、铜、火药、硝石等物资供应,是非常庞大的一个数字,而复汉军目前不过是刚刚掌握了一个省,供应两万大军在外作战实在是非常困难的。

  特别是主要负责后勤的宁忠景,几乎是忙白了头发,深感后勤事务的烦躁琐碎,只是这些事情都素来不为人所知罢了,如今见宁忠源都看在眼里,心里亦是颇为感怀。

  “不过,当下清军威胁并未彻底解除,先生可有良策?”宁忠源笑容和煦,对于崔万采,他一向都十分尊重。

  崔万采亦是沉吟了一番,“若说原先的清廷二十万大军,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可如今这一番看来,可能绿营已经腐朽了。”

  “大都督,当下首要之事,便是借少将军一战之威,称王建制!”

  第一百三十一章 称王

  崔万采神情十分热切,“等大都督称王之后,必能收天下汉人之心,如此一来,将来平定南方,定鼎中原,大有希望啊!”

  在这个年代,一切都讲究师出有名,若是原先只是在湖北一地折腾也就罢了,称个复汉大都督未尝不可,可是眼看着湖广全境已定,此时再称都督未免小气,称王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宁忠源对于封王拜将倒没有什么渴望,只是如今为了收纳人心,倒是可以如此,这件事对于复汉大都督府下的所有追随者都是好事,因为称王了,大家就可以升官了。不过这么一来,倒让许多人将清军的事情抛在脑后。

  宁忠源心里微微斟酌了一番,忧虑道:“如今清军正在南下,到七月份恐怕会攻我武昌,此时称王恐怕会激得清军加快脚步,与我不利,不如先缓缓?”

  宁忠景性子谨慎,此时也低声道:“大都督所言不无道理,若是这一仗顶了回去,清军对我便再无办法,届时称王似乎也不晚……”

  崔万采面上带着轻松之色,笑道:“大都督,此番称王最关键的点在于可以统筹湖广民力物力,团结士绅商民,如此才可与清廷相持到时局变化,至于清廷会不会提前攻击我军,于我影响不大,反而会影响清廷自身的准备。”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下棋有下快棋和慢棋两种办法,而复汉军此时只能下快棋,寻求乱中取胜的契机,若是下成了慢棋,恐怕等到清廷收拾完白莲教以后,复汉军再难相持。

  宁忠源眉头舒展了开来,显然已然接受了崔万采的提议,接下来就是具体的操作层面,问题就没有那么棘手了,微微沉吟道:“若是称王,则还需先生指教。”

  崔万采抚着短须,沉吟道:“我军以复汉大都督为旗号,若是称汉王倒也颇为不错,只是那白莲已然先称了汉王,此番再称怕是大大不利。”

  宁忠源一听此话,眉头却又皱了起来,根据消息得知,此时的山东山西河南清军也动了起来,目标所在便是白莲教,可是对方却不管不顾,攻下了汝州和鲁山之后,也不见有什么其他的动作,似乎生怕引起清军的注意力。

  这一举动让宁忠源颇为不快,对方不仅不想成为复汉军手上的刀,此时反而还想把复汉军当成刀,引北方清军直接南下攻击武昌。

  这联姻之约都才刚刚草就,对方就开始耍花招了,如今发现自己想要的王号也被对方给抢了,这让宁忠源不得不恼火万分。

  “若是在这么下去,他白莲教怕是保不住这个汉王了。”

  宁忠源也着实是气急了,才说出这番话,可是也只是说说罢了,此时的复汉军不可能对白莲教有任何的动作,毕竟在清廷未灭之前,让白莲教继续保持下去才是正确的选择。

  崔万采自然明白宁忠源心中的不快,低声道:“如今大战在即,无论白莲教如何动作,清廷都不可能无视,只要白莲教还存在一日,清廷自然如芒刺在背,不得不拔。”

  “至于称王一事,历代正朔皆以发迹之地或者是前朝封爵为号,如今我军起于汉阳,兴于楚地,自然以楚为名,当称楚王!”

  “周文王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鬻熊子事文王……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芈姓,居丹阳。”

  “由此楚国当立,而后筚路蓝缕,方有楚国之盛,正合我军奋起之机。”

  这一番讲课将宁忠源听得一愣愣的,他自幼习武,除了看了一些兵书以外,便再无看过其他的书,如今听崔万采这一番言谈,不由得有些头疼。

  “若是先生认为称楚王乃上上之吉,我自然遵从之。”宁忠源是个军人出身,一向都是那等干净利落的作风,也就不玩什么三请三让了。

  康熙六十年六月十二,宁忠源于武昌称王,号为楚王,宗旨依然不变,重申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纪陈纲,救济斯民,如同一股狂风一般,逐渐从楚地兴起,开始吹向了天下,人人都知道这天下虽然还没有彻底大乱,可是已经不远了。

  天下乱起之时,朝廷反应速度已经比起之前高很多了,西北方向的年羹尧已经开始向着勋阳府进行小规模的试探,前哨的马队已经跟复汉军狠狠打了几场,双方死伤十分惨重,宁忠源新组建的守备第四师在向勋阳进发。

  而此时京师的兵马已然出了京师,五万八旗精锐所需要的物资,已经让沿途州府进行准备,一路上行进屡次被勒令提高前进速度,由此可见,康熙此时的心情是如何焦急如焚。

  康熙躺在行辇上,有气无力的听着张廷玉的工作汇报,他的胸膛有些起伏不定,脸色潮红,终究是一个快七十的老人,在这六月的天气一路急行军,颇有些耐不住,他此时颇为怀念自己年轻时骑马射猎纵横四方的感觉了。

  张廷玉跪伏在车辇下方,尽管车辇里已经放了冰,可依旧是满脸的汗水,也顾不得去擦,只是一字一句念着下面呈递上来的奏折。

  “两广总督杨琳上奏事折,六月初八于长沙城下与楚逆宁渝一部大战,敌火炮甚利,百炮齐发我军难敌……目前已退往酆陵休整,急需援兵,否则楚逆南下……”张廷玉念到此时,脸上不由得有些犹疑。

  “念下去!”康熙的声音从行辇上传来,似乎还在试图勉力保持君父尊严。

  “嗻。”张廷玉应看一声,略微平复了下心情,继续念道:“否则楚逆南下,则不可挡。另楚逆已自称为楚王,乃行天人共愤之事,当万民共击之……”

  “啪——”一盏青瓷杯被康熙从行辇上扔了下来,“杨琳是干什么吃的!朕已早有谕旨,只要拖住楚逆即可,为何贸然相攻,如今向朕要援兵,朕从哪里给他援兵!行事颟顸,其心可诛!着刑部带回细细审理!”

  这一番雷霆雨露,却是让张廷玉心慌不已,随着朝中汉臣势衰,杨琳已经是汉臣心中的希望,若是这番功成,是要推举他为大学士的,可是如今看来,不仅仅汉臣的希望落空,他张廷玉没有汉臣的支持,也难有作为。

  不过此时正在君前,张廷玉也不敢不谨慎,当下抛开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开始了长篇大论。

  “臣以为,当下是朝廷与楚逆争民心、争兵心之时,杨琳有罪,不在绿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朕难道错了?

  张廷玉跪在地上,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分不清是热的还是冷的,只是心里却有些发慌,战战兢兢道:“臣以为,当下绿营所依赖者已深,若是贸然触及,恐怕会给楚逆机会。”

  康熙沉默了,他没有再发火,只是透着帘子注视着外面跪伏的张廷玉,这目光仿佛是实质一般,让张廷玉浑身有些不自在,不由得将额头贴在地面贴得更紧密了。

  “朕知道了,继续念吧。”康熙没有继续为难这个早已被放进自己夹带的大臣,这是给大清后继之君留的大才,在他还没有成长起来,多少得护着点。

  张廷玉这才将额头微微抬高了几分,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继续忐忑念道。

  “闽浙总督满保上奏事折,逆匪朱一贵自称乃前明子孙,要反清复明光复故国,如今挟民三十万众,似乎有明郑时遗留的一些人投奔,还发布了檄文……”

  康熙皇帝似乎已经收拾了心态,对这朱一贵反而没那么上心,只是轻轻唔了一声,然后道:“不妨念念,看看朕的天下里还有多少贼子!”

  张廷玉手有些微微发抖,他挤出了几滴眼泪,“臣实在不忍看这些大逆不道之文字,亦不敢有辱圣听。”

  “念!”

  张廷玉无奈,只好捧起檄文,念道:“在昔胡元猾夏,窃号神州,秽德彰闻,毒逋四海。我太祖高皇帝提剑而起,群士景从,以恢复区宇,日月重光,传之万夕。逆闯不道,弄兵潢池,震动京师……”

  “夫盛衰者时也,强弱者势也,成败者人也,兴亡者天也。古人有言,炎炎之火,可焚昆冈。是以夏后一成,能复故国,楚人三户,足以亡秦;况以中国之大,人民之众,忠臣义士之眷怀本……而谓不足以诛建虏者乎?”

  念到此时,张廷玉大哭道:“臣实在是不忍再读……臣,臣恨不能提三尺青锋,诛讨逆贼!以报君父之恩德。”

  康熙终于轻轻咳嗽了一声,叹息道:“衡臣,这天下从来都不少此等野心之人,朕不怕他们,若是能再年轻三十年,朕有信心亲手将他们一一剿灭!”

  此话却是透着不详的味道,这让张廷玉为之一顿,虽说康熙如今年岁颇大,可是在天下人眼里,却始终如同一座山一般,稳压天下社稷。可如今康熙话语中,却自觉难以在有生之年讨平诸逆,不得不让让人心乱如麻。

  康熙自觉话语中有些不妥,便问道:“继续吧。”

  张廷玉连忙继续念道:“台湾总兵欧阳凯被把总杨泰立背后偷袭刺杀,以致于军心大乱,一路溃败……如今逆匪朱一贵已然攻占凤山县、台湾府、诸罗县等地,守备胡忠义、千总蒋子龙等战死……”

  “如今全台失陷……逆匪朱一贵自称中兴王,以袭明统,且行事颇为严整,掠民财物者,闻辄杀之,每到一地,安民告示,严禁杀掠。”

  康熙笑道:“此等贼人行事倒是颇为相似,不过台湾一地无法牵动全局,倒也无需多虑,让闽浙总督满保居中调度,提调南澳总兵蓝廷珍出师讨伐,还有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一同听调,就这样吧。”

  待到张廷玉从行辇上退下后,康熙却将手指捏的青白,内心一片冰寒,他心知如今的大清王朝,所面对的局面将会比三藩之时还要恐怖,若是处置不当,这列祖列宗留下来的大清江山,该如何收场?

  康熙不由得想起了曾经跟马齐的那番奏对,不由得苦笑了几分,原先不过是想从南方汉人那里找些肥猪杀来吃肉,却没料到这肥猪竟然变成了猛虎。

  难道,朕真的错了?

  ……

  天下之势浩浩汤汤,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当京师大军抵达开封时,白莲教却仿佛装死一般,生怕被康熙这头老龙所盯上,刘如汉如今虽然号称五十万大军,其实仅仅裹挟了二三十万流民青壮,据在汝州府一带,丝毫不敢动弹。

  与此同时,复汉军经过称王之后,也在大肆扩张自身的实力,不过出于枪炮数量有限,在除了主力的三个师和守备三个师以外,仅仅只是再扩充了三个守备师,这三个守备师装备简陋,许多人还是持着竹矛长枪和柴刀,此时镇守在内线,正在加紧训练,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大都督府也得到了升格,如今变成了楚王府,宁忠源虽然如今身份不同,可行止依旧如故,做事情也更加的谨慎,不曾往府内多加一奴一婢,亦不曾有任何的大兴土木之举,仅仅只是将大都督府换了个牌子而已,每日里也都是粗茶淡饭,日子倒过得还不如以前。

  宁夫人心里虽然有些觉得过于苛刻,可是心中也知晓大节,每日里将府里打理得仅仅有条,时常陪同老夫人赈济灾民,救助孤寡,除了给复汉军给楚王府再收些民心,未尝不是想多积功德,一心希望自家的宝贝儿子在外面安安稳稳。

  当然,升格后的楚王府也变得更加忙碌,特别是在崔万采的号召下,许多湖广籍不得志的士子都投靠了复汉军,并且均被委任了重任,像工科新来的主事徐运宁便是一位被隐藏于民间的大才。

  徐运宁早年也中过进士,不过性子怪癖,素来喜欢做一些工匠之事,因此不为士林和官场所喜,而如今投到复汉军,却是深受看重。

  复汉军毕竟是作为一个新起的集团,内部少了许多官僚作风,因此真正做到了不拘一格降人才。只要对于复汉军目前发展有利的,崔万采并不囿于门户之见,常常会选择大力提拔。而宁忠源更是讲究实干之才,因此没有太多的虚华之风。

  与此同时,宁渝身份上也发生了变化,被封为了汉阳公,并且还有一个征南大都督的头衔,可以自行在长沙建立征南大都督府,这可不仅仅只是名义上的一个变化,而是代表着宁渝可以彻底独立主导整个战略方向的发展。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用还是不用?

  长沙城有一处绝妙的所在,唤作天星阁,源于明代盛传的“星野”之说,对应的乃是天上的“长沙星”,处于地势最高的龙伏山颠,向来是百姓前来祈福消灾之地。

  只是如今的天星阁中,却迎来了一行特殊人士,正是宁渝以及郑广国、董策以及许成梁等人,趁着天色初好,一路拾阶而上,来到了这天星阁。

  宁渝原本对后世大名鼎鼎的天心阁颇为好奇,只是来到了这天星阁才恍然大悟,后世的天心阁是要等到乾隆十一年才兴建的,在这个年头却是没有的,不过宁渝也不以为意,无论是此天心阁还是彼天星阁,都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

  登阁远眺,常常是文人墨士的雅事,宁渝此时想感慨一二,只是再看看左近几人,几无一人懂得此件乐趣,除了每日里记得打打杀杀,便对其他东西不感兴趣的,宁渝想到此时,便住口不言了。

  “恭喜汉阳公,恭喜大都督!”众人一起拜贺道,此时大家都知道了复汉军大都督宁忠源称楚王一事,对于诸位而言,亦是值得庆贺的幸事。

  “唔,此番我父称王,可是面对的压力反而更大了一些,根据楚王府传来的消息,如今康熙已经率领五万八旗南下,年羹尧率领三万川陕清兵正与我郧阳守军交战,至于那查弼纳的十万绿营,也快到了南昌,大战在即,我军需抓紧行动啊!”

  郑广国恭声道:“大都督,我复汉军从武昌方向运解来了一批枪炮弹药等物,再加上我军在长沙的缴获,此番后勤已经无忧,随时可以继续进行战事。”

  董策亦高声道:“谨遵大都督令,我军已然建立独立的游击司令部,相关的参谋人员也从各师中抽调完毕,静待大都督命令。”

  宁渝点了点头,接着望向了许成梁,只见许成梁黝黑的脸庞上透着几分苦涩的味道。

  “禀告大都督,新的一批雏鹰营学兵还没有就位,我军训练上已经遇到了瓶颈。若是没有一批新的骨干力量,怕是部队战斗力会打一定的折扣。”

  这一点众人心里都明白,之前的复汉军之所以能够屡败屡胜,是因为拥有一批精干的军官力量,这批军官力量都是原来的雏鹰营经过宁渝手把手带出来的,可是放在军队里,那都是个顶个的强,也就能带动起部队的整体实力。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复汉军经过多次整编换血,大量的基层军官都已经被分散到各师各团了,当年拔尖的几位苗子,像董策和许成梁就不说了,都已经做到了师参谋长和副师长的高位,还有另外几位,比如常有财、高如宝、陈孝先以及蒋正方等几十个骨干,如今也都是团长一级别的人物了。

  宁渝也十分苦恼,在他给武昌的信件当中,也提到过了这一节,可是最终武昌方向也十分无奈,因为武昌一下子扩充了三个师,更加缺乏人手,到最终也没能给宁渝派过来一个人。而复汉军讲武堂的第一批学员三百余人,还需要三个月才能结业,这还是速度非常迅速的结果。

  在这种情况下,宁渝只好从现有的部队里选择,接连提拔了几十个营连长,还通过开展夜校的方式,来给这些军官做短平快的突击培训,也不求能达到多好的效果,至少比之前进步许多就可以了,在这种方式下,才勉强足够使用。

  正当宁渝思索之际,从天星阁里出来了一名中年士子,身着青衣长衫,相貌儒雅随和,令人称奇的是顶着一个光头的形象,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董策有些好奇道:“这剃辫令才刚刚在城里发了没两天,可并不是强制性的,没想到已经有人率先剃辫了。”

  宁渝脸上没有任何表示,可心里却提高了几分警惕,他自然不会相信对方是因为巧合的缘故在往这边走,这天地下所谓的巧合,不过是套了一层又一层的谎言。

  中年士子走过来做了一个长揖,淡淡道:“学生曾静见过大都督。”

  此话一出,却是让董策和许成梁按住了腰间的手铳,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我等踪迹,莫不是居心不良?”说着便双双往前走了一步,将宁渝隔在了身后。

  “什么?你叫曾静?何方人士?”宁渝此时却来了兴趣,在他的印象当中,雍正年间可是出了一个狂士,就唤作曾静,曾经跟其弟子张熙二人鼓动川陕总督岳钟琪反清,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疯子。莫非就是此人?

  曾静并未继续向前,而是起身道:“学生曾静,湖南永兴人士。在大都督未曾抵达长沙之前,曾为县学生员,平素以授学为业。如今大都督已下长沙,特地前来投奔。”

  一听此人说是湖南永兴人士,宁渝心里基本上便能肯定,这个人便是他前世中所了解的那个曾静,当下心头一动。

  “曾先生,永兴似乎还不在我军掌控之中,为何先生急于穿县过府,冒此天下之大不韪,前来投奔于我,我绝非质疑先生用心,只是略有好奇罢了。”

  曾静长立起身,眼睛里仿佛都带着光,他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轻声道:“昔日楚王起兵之时,学生在湖南便已知晓,恨不能只身前往武昌,投奔复汉军。这绝非学生一时冲动之举,而实在是心中不吐不快啊!”

  他的脸上带着几丝痛苦的神情,目光仿佛穿透了众人,喃喃道:“学生自幼饱读诗书,又曾在吕师门下求学,曾常常思索夷夏之防!”

  “这绝非学生一家之言,实在是天下士子的拳拳之心。我华夏者,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可如今中原陆沉,夷狄乘虚,窃据神器,乾坤翻复!”

  “如今天下糜烂,唯有楚王之势可复我华夏衣冠,曾静虽手无缚鸡之力,可亦愿为都督门下驱使!”

  这番话一出却是让众人的神色大为好转,毕竟这在场的几位都是这一套理论的接受者,因此此时见到曾静这番言谈举止,心里也是深感如此,不由得对其态度好了几分。

  可是在宁渝心里,却有些不是味道,实在是这个曾静历史上是有污点啊!

  这个人到底是用还是不用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曾静

  宁渝对于曾静的印象颇为熟悉,是因为这个人在雍正年间是掀起过天大的波浪,但是宁渝对其的印象并不好,因为他的反清立场并不坚定!

  在真实历史当中,曾静原本只是个县里的教书先生,当时雍正刚刚继位没几年,然后路过湖南的一些客商,都私下里传播雍正是依靠阴谋才能得位,在朝廷里离心离德。

  这些原本不过是以讹传讹的小道消息,却被曾静奉若至宝,而后便以为大清即将完蛋,于是便想着推翻朝廷,如果说到这里的话,曾静只是一个胆大妄为的狂徒。可是他后面的一些手段,却让人觉得此人脑子有病。

  曾静的神奇操作就在于,他听说当时的川陕总督岳钟琪是岳飞后人,便脑补此人是忠勇之后,又手握重兵,肯定不会得到朝廷的信任,于是就派了他学生张熙去给岳钟琪投书,历数雍正种种过错,劝他重新做回忠勇之后,举旗造反。

  结果很显然,岳钟琪深得朝廷看重,自然不会背离朝廷,随后就把这件事禀告了雍正皇帝。而雍正皇帝原先也没有当回事,只是认为这是一个狂生又在搞事情,便将曾静打进大牢审理,看看后面有没有一些搞事的人。

  可是这不审不知道,一审下来却让雍正惊了一身的冷汗,那就是曾静将他的老师吕留良给供出来了,这下可好,曾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可吕留良身份不同,那是江南士林的代表,文坛的领袖。虽然说已经去世了几十年了,可是他的徒子徒孙都还在呀。

  这下子事情就闹大了,雍正随即下令严查吕留良、严鸿逵、沈在宽等人留在家里的书籍,然后把这几家人一起押解回了京城进行审问,在之后雍正对汉人的防范之心越发强烈,打算用攻心之术来对付曾静等人,便根据曾静的言论进行一条条驳斥,居然把曾静就这么给策反了!

  后来的结果也很惨淡,雍正皇帝将自己与曾静问答之词,编为《大义觉迷录》,派大员带领曾静到江宁、杭州、苏州等地,进行宣讲,并对吕留良等人的言论进行批驳揭露。

  这还嫌不够,雍正大肆兴起文字狱,将吕留良全部遗著焚毁,而吕留良与其子吕葆中及吕鸿逵虽死,也被下令给挫骨扬灰了,至于其他的吕家后人,像吕毅中和吕在宽等人皆斩决,族人全部被诛杀,而跟吕家相关的黄补庵、车鼎丰、车鼎贲、孙用克以及敬舆等人全都诛杀殆尽,可以说整个江南士林几乎被杀尽了。

  至于掀起这场大乱的曾静师徒,却被雍正认为是乡间的迂腐之辈,不足为虑,随后都给释放了。当然这对师徒也没活太久,没过几年乾隆继位后,又将这二人给处死了。

  可以说,在宁渝的心里,对这个人是没有什么好感的,首先做事能力其蠢无比,其次政治上的立场不够坚定,这没办法让人放心去用。

  可问题是目前的复汉军可是求才若渴,如果现在把这人给推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自打自脸,因此究竟如何处理,让宁渝感觉有些头疼,他有些后悔今日上这天星阁了,天星没找到,这麻烦倒是来了一个。

  曾静脸色微微涨红,他再一次长揖行礼,诚恳道:“素闻复汉军求贤若渴,唯才是举,学生不才,就算做不得什么大事,也可以略尽绵薄之力,惟愿驱逐夷狄,复我华夏衣冠。”

  宁渝直接上前一步扶起了曾静,笑道:“先生能投我军,亦是我军之福,只是前路坎坷,还望先生勿怪。”

  一时间气氛越发和煦了起来,回到城内后,宁渝直接任命了曾静为主簿,以彰显求贤若渴的态度,而曾静亦是感恩戴德,并不觉得主簿官小,反而颇为虚怀若谷,一路学习请教。

  宁渝也不再去管他,对于他而言,只要这个曾静老实乖乖的去做事,不要想那些异想天开的东西,也未必不能重用。至于其他的,可以留待他日细细观察。

  对于此时的宁渝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在征南大都督建制之后,宁渝和宁忠义以及郑广国、董策、高洪义等人,便一直在操持着南征之事。

  其中原先的编制略有变动,其中二师原来的老参谋长高洪义被调到了独立一师当师长,而新的参谋长由原来的汉阳营出生的邓方担任。经过这么一番调动以后,宁渝也是希望着能够尽可能提拔干练之才,将其都锻炼出来。

  独立一师的编制也基本完成,里面的团营连级别军官也都是从一师和二师抽调完成,因此许多人都得到了官职的奖赏。至于长沙一战当中,宁渝也对有功将士进行了奖赏,光土地都赏出去了五万多亩。

  不过这些土地却是不可节省,因为此时的复汉军的军饷并不算很高,主要是按照官职等级来给饷,最低的士兵每月银两也才一两银子,虽然说吃穿用度都无需花费,可跟绿营比起来都算是少的。

  除非往上面再升一升,到了排长级别时,每月的饷银就有三两,到了连长级别每月是五两,至于营长级别是一个分水线,每月的饷银一下子涨到了十五两,团长级别则是四十两,而目前复汉军当中的师长一级别的饷银高达八十两。

  不过这也是因为军饷田的缘故,凡是若是服役超过十年或者战死者,便赠田十亩,这大大激发了一些贫苦汉子的热情,他们在战场上悍不畏死,甚至许多人受伤后更是主动寻死,原因很简单,复汉军中规定,若是负伤者退伍,仅给田五亩,若是战死者,才给田十亩。

  就是这五亩的差距,让许多汉子为之牺牲,这件事宁渝也有所知晓,可是却难以改动,因为这个规则捍卫的是死者的权力,如果负伤者也能得田十亩,肯定会有许多人主动负伤然后远离战场,这于复汉军的根基不利。

  捍卫这个规则的也不仅仅只是复汉军的高层,而是全体从上到下的所有官兵,原因也很简单,大家伙心里敞亮,明白如果没有复汉军,没有大都督,这个田地谁都不会有,那么就必须要打胜仗,也需要去死人,那么这个规则就是捍卫所有人权利的规则。

  在目前的复汉军当中,规则的力量已经开始从雏鹰营学员身上传递到其他人的身上,这让整个军队的风气大为不同,这也是当初宁渝要求将雏鹰营分散开来的目的,不仅仅只是为了培养战术能力,也是为了培养精神风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南下?东进?

  康熙六十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天下大乱,先后有汉王、楚王及中兴王并起,对于宁渝而言,他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掌握更多的地盘,扩充复汉军的实力,才能降低变乱带来的阵容。

  在打完关键的长沙一战后,宁渝在长沙进行了短暂的休整,直到六月二十五,才开始进行了新的战略部署,这也是征南都督府自成立以来,第一次召开的中高层军官列席会议。

  三个师几十名团级以上的军官,挤在一间不甚宽大的屋子里,他们是目前的征南都督府的核心力量,也都是复汉军的后起之秀,就如同他们的上官宁渝一般,这只军官队伍的平均年龄甚至不到三十岁,用一个词形容就是年轻气盛。

  “根据楚王府命令,我征南军正式成立,由征南大都督府统辖第一师和第二师以及独立第一师,合计人员两万八千人。目前主要的战略规划方向是湖南、江西以及安徽一带。”董策捧着一本册子,一本正经念道。

  “根据大都督府令,主力第一师进攻酆陵,消灭剩下的两广清军,随后东进江西,牵制查弼纳的十万清军,令其不敢放心西进。”

  宁渝挥手打断了董策,“我军要尽可能利用运动战术来牵制对方,而不是去跟查弼纳的十万清军硬碰硬,这一战不比长沙,彼时我军有进无退,此时却大可不必,尽量在运动中拉扯查弼纳,我军人少,他们人多,可不能干吃亏的买卖。”

  “谨遵大都督令。”众人齐声答道,他们已经很熟悉宁渝的做事方式,如果需要讨论商量的问题,宁渝往往会征询大家的想法,如果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就只有执行,无需讨论。

  运动战对于此时的复汉军并非难以想象的战术,特别是复汉军第一师汇聚了全军的精英,连排级别的军官都是得到了良好的培养,因此有这个条件可以实施更为灵活的战术,以此牵制清军。

  董策继续道:“根据大都督府令,主力第二师将会沿着湘潭、新化以及沅州西进,继而拿下整个湘西,在此阶段务必谨慎行事,以乾州、凤凰为线,至于云贵川等地,暂且不取。”

  宁忠义点点头,他也是知兵的,在湖南还能凭借水路转运军需,自己这一个师打完湘西就已经不错了,若是再西进,开始逐渐进入山林地带,没有强大的后勤实力,根本无法做到。

  “独立一师,率领全师沿着衡阳以及郴州南下,继而东进赣州府!”

  独一师师长高洪义和参谋长邓方都是新任,正是心气最高的时候,满心想着建功立业开疆扩土,此时满心向着一路南下打到广州去,便起身道:“大都督,如今两广绿营几乎损失殆尽,何不让我一路南下,攻下广州!”

  宁渝轻轻叹口气,他也想在这个时候把两广攥紧手心里,可是此时却只能想想,“此时两广虽然空虚,可是还有广州八旗在,以新编独立一师的实力,怕是难以全胜。”

  “更何况以我军目前情况看来,我军当前急务,还是以湖广决战为主,若是你独一师一路南下,即便能取两广,于大局无益。”

  “只要我军东进,做出进逼江南的姿态,就不怕他查弼纳不追过来,到时候我武昌大营也就多了几分安稳。这江南可是清廷的钱粮之地,没了湖广再没了江南,康熙老儿拿什么跟我斗?”

  宁渝说道此时,目光灼灼望着众人,“这将会是一场十分艰难的战役,或许耗费时日良久,可本督始终坚信,此役定当全胜,诸君亦当努力为之。”

  所有的将领都齐齐站起身来,神情肃穆。

  “是,此役定当全胜。”

  ……

  酆陵城内,杨琳躺在了塌上,他的脸色虚浮苍白,原先手中的四万绿营,经过长沙一战几乎全军覆没,如今被他带进酆陵城里的绿营兵已经不足四千人,境地可谓相当惨淡。

  杨琳再想想自己当初的意气风发,此时便更觉得内心愁苦,可是该面对的依然需要面对,在朝廷还没有旨意之前,他也只能没奈何了。

  “制台大人,这已经是酉时了,您已经整整一天没有沾水米了,这身子怎么熬得住,还是起来吃些饭菜吧。”贴身亲卫王三小心翼翼跪伏在地上,陈恳奉劝道。

  当日那一仗,几乎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噩梦,王三只知道自己原本在后方护持着杨琳,前线打得颇为热闹,心里还有些发痒,想着去前线砍些人头立上几个功劳,这朝廷对楚逆的赏格可是颇为丰富,寻常一个楚逆小卒的头颅,都能值上五两白花花的银子。

  可是还未等他向杨琳言明心志,这前线的绿营兵在一番天崩地裂的轰鸣声中,就这么垮了,上万人如同潮水一般向后涌去,不少人在当中直接被踩踏致死,一直等到复汉军的士兵攻上来时,所有人都知道大势已去了。

  后来杨琳见此大败,还想着一死以谢清名,可是王三是知道军规的呀,主帅若死,亲卫皆斩。辛亏他生得机灵,这才抢先将杨琳手上的刀子拍落,随后跟手下的亲卫们一同将杨琳架住,便一路向后跑去,一直跑到株洲,后来害怕复汉军继续追来,又跑到了酆陵。

  带来酆陵以后,杨琳便一卧不起,每日里茶饭不思,一日比一日消瘦了下去,只是时长嘴里念念有词,不过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对不起皇上的话。

  这话并非作伪,对于杨琳而言,当日若是战死长沙城下,恐怕皇帝还会抚慰两句,可如今他逃到了酆陵,这无论是哪一面都捞不着好,还不知有什么罪过等待着他呢。

  说曹操曹操到,忽地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王三心里不满,走出门外嚷道:“大人正在静卧,你们这群杀才,莫不是想掉脑袋不成?”

  若是寻常,这些人也就跪下磕头赔罪了事,可今日却是奇怪,几名身着锦衣打扮的汉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这些都是生面孔,让王三感觉有些不对。

  “有圣谕到,让杨琳出来接旨!”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兵出江西

  杨琳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他跪在地上,听着康熙圣谕,心里却是倍感悲凉。

  “罪臣接旨,只是还请大人禀告皇上,楚逆不可小觑啊!”说着杨琳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折子,“这是罪臣这些日子写就的请罪折,还请呈交给圣上。”

  杨琳的这封折子里,不光是写了自己的请罪之意,也向康熙献上了自己这一战的反思和建议。

  复汉军骤起过快,清军基本上是处于被打懵了的状态,而且常常是一面倒,这让杨琳从一开始都格外注重复汉军,长沙一战固然失败,可是也让杨琳认识到了目前清军的不足。

  无论是出于对康熙的忠心,还是他自身的不甘,在这段舔舐伤口的日子里,杨琳将目前的绿营弊端大大分析了一通,并且提出了最终的建议,那就是裁汰绿营,编练火器新军,方可有制胜之道。虽然杨琳心里还有些许更深层的东西想要说,可是出于种种顾虑,终究是选择了放弃。

  眼看着众人押解着囚车离去,大清国堂堂两广总督,就这么被人给押解回京了,只是这一幕,却让人看上去倍感萧索,更是多了几分心寒。

  如今的朝廷在对待汉臣时,略有差错,便是大加责罚,可是对于旗人亲贵大臣却倍加重用,前面死在湖北的那个满丕不正是如此?屡次败仗也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照样领着湖广总督衔,而杨琳初遇大败,便锁拿回京问罪。

  有了这么一番变故,原本士气就十分低落的绿营兵,更是变成了惊弓之鸟,人人担忧自己将来处境,有不少人甚至趁着夜色就这么逃营离去。

  当杨琳被锁拿之后,原先的亲信绿营将官也大多都被带走,仅剩下一个守备钱英在此,此人心中亦是斗志全无,眼睁睁看着营中的将士不断溃散,内心惶恐不已。

  且不说此时酆陵的清军如何,六月二十八,宁渝的第一师终于启程出发,沿着株洲一路往酆陵而来,这一路上的路程并不遥远,约莫着只有二百多里路,因此以复汉军此时的速度,大概四日左右便能抵达。

  得到消息的酆陵清军,也被这一消息给吓破了胆,此时若是再退便是江西境内,可是这对于这些两广的清军而言,并非良策,在朝廷还未下达移镇的旨意前,他们若是肆意进入江西境内,将是谋逆大罪。

  特别是目前的清军群龙无首,一片乱哄哄的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应对措施,钱英将此时军内有威望的几个千总请来,想要咨询意见,结果众人七嘴八舌争吵不休,就这么虚耗了数日的时光,一直等到复汉军将酆陵城团团围住时,也没有什么结果。

  钱英此时已然绝望,也不再与众人商议,便直接让人打开了城门,带着整城三千绿营士卒便投了复汉军。至于其中的一些顽固之辈,也在钱英的种种手段下给除掉了,换来这三千人的苟活。

  宁渝对于这些降兵降将向来都是优容有加,特别是这三千人当中,还有许多是颇有战斗力的广西狼兵,因此便好言劝慰,当众封赏钱英为独立第二师的师长,然后将这数千绿营兵编入了第二师的麾下,期间赏赐银钱土地无算,倒是大大笼络了众人的心。

  其实对于这些降兵降将,宁渝也没有抱太大的指望,这些人若是打打顺风仗也就罢了,可要是遇到一些逆境时,不倒戈就算不错了,实在是不能相信。不过宁渝的想法也很简单,千里买马骨,正是因为前番对绿营兵将的优待,才换来了今天这个闻风者降的局面。

  如此不费刀兵就攻占了酆陵,也算是意外之喜,宁渝也没有在酆陵停留,而是直接带着第一师和独二师的人马一路向东出发,不过这一路也没有再特意去隐藏踪迹,一来这么多人却是藏不住,二来这也是他想给查弼纳看看,爷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打进江西,有本事你派人来追我啊!

  得到消息的查弼纳此时的确颇为头疼,他原本是正黄旗满洲人,早年因功由佐领历任至兵部右侍郎,在一众满蒙亲贵当中也算的上是个人物,可自从查弼纳被康熙升为两江总督之后,统率江西、安徽、江苏以及浙江四省清兵,他这一天的好日子可就没过过。

  查弼纳初来两江,还没领略江南的繁华,便需要统帅四省清兵会剿楚逆,其中除了八万的绿营以外,还有两万人的八旗军,旗下看似兵力雄厚,可是关系盘根错节,十分复杂,想要梳理好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在江南诸省当中,有两个位高权重的八旗驻防将军,分别是江宁将军雍吉纳和杭州将军多思哈,从品级上来说他们都是从一品的武官,又都是上三旗出身,从地位上来说跟查弼纳差不到哪去,查弼纳纵使领着皇命前来,也对这二人无计可施,因此事关江宁八旗和杭州八旗的军务,绕不过这两个人。

  除了八旗以外,绿营系统里也不简单,四省绿营看似有八万人之多,可毕竟都是江南水乡出来的兵,跟湖广兵和两广兵比起来却是略有不如,更何况这八万绿营上面还有几个省的巡抚、左右按察使还有提督等一众要员,短时间内想要梳理开着实不易。

  这也是为什么在复汉军左右出击时,查弼纳依然处于无动于衷的状态,倒不是他想袖手旁观,实在是有心无力。

  特别是在长沙城陷落之后,查弼纳便已然察觉到了不妙,原本还指着杨琳能够再多拖一段时间,等他梳理后再进军武昌,可是查弼纳和杨琳都有些低估了复汉军的实力,导致四万清军一日便被打崩了。

  眼下里看到杨琳的四万绿营拖不了时间,查弼纳便再也不顾,着急忙慌的请来了江宁将军雍吉纳和杭州将军多思哈二人,将眼下的实情一一告知,在话语里也是颇为不顾身份,直接威胁二人,若是再不配合,定要去皇上面前参奏一本,这才以两江总督的名义将二人暂时压制下来。

  在统一了八旗在江南的兵权之后,查弼纳开始利用八旗来打破江南绿营里盘根错节的汉人势力,还直接罢免了两名参将,这才勉强将这十万清军糊在了一块,能够达到上战场的水平。

  然而等到查弼纳从这一团乱麻里抬起头来时,宁渝的第一师已经抵达了袁州府,并且接连攻陷了萍乡和宜春。

  第一百三十七章 触目惊心

  南昌,历来有襟三江而带五湖之美称,地理形势险要,也是控制长江以南的关键所在,因此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查弼纳便驻在此地,麾下的十万清军分别驻扎在南昌府一带,若是根据原先的计划,只要大军做好准备,便会水陆并进一路攻下九江,随后直逼武昌。

  然而这个计划在宁渝进军江西之后,基本上就宣告失败,以复汉军在长沙城下以二万人打崩四万绿营的战绩来看,在南昌至少需要四万的清军才能保证无虞,否则若是查弼纳带着人不管不顾去打九江,宁渝来上一招黑虎掏心打下南昌,那么查弼纳的十万清军在断绝后援的情况下,几乎是不战自溃。

  自古以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像康熙亲率的京营也不过五万,加上年羹尧的三万陕兵也才八万人,就这八万人,至少需要二十万的民夫转运才能供应过来。也只有这富庶的江南,才能实打实拉出十万大军来,还能保证其后勤准备。

  查弼纳虽然能拉出十万清军,可是没有了南昌,也没办法保证这十万人的吃喝拉撒,因此对于他而言,南昌是万万不能丢的,若是攻不下武昌也就罢了,可要是丢了南昌,到时候他就得跟杨琳作伴了。

  从目前的形式来看,若是没了南昌转运,下面就该轮到安庆、杭州以及徽州等地转运,可那样的话,距离何止增加一倍,中间粮草靡费又何止一倍,根本无法满足这十万大军的需求。

  正所谓攻敌必救,清廷想着攻复汉军的武昌,可是也不得不防着复汉军打他的南昌主意。因此当宁渝的第一师出现在了袁州府时,查弼纳的头发几乎都白了好几根,他并非出身行伍,此时也感觉头疼不已。

  无奈之下,查弼纳召集众将商议如何应对,不过调遣的都是绿营将佐,在这件事上,查弼纳内心还是不愿将八旗搅在了这件事里,他这么多年的为官,对于康熙的心思可是把握的透透的,因此行事极为谨慎。

  数十名绿营将佐齐聚一堂,几位提督位居左右一字排开,其余的像副将参将这种官只能站在一旁,人人顶盔带甲,看上去倒是颇为威武。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将端坐在右手第一位,此人虽然年岁颇大,可看着脸色红润,气度俨然,其余的军将看着老者都是满脸的畏惧之色,倒似比对查弼纳还要恭敬三分。

  老将也不含糊,拱手道:“制台大人,如今楚逆猖獗于斯,视我绿营军中无人,竟然在我十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攻占袁州府,制台大人可有良策?”

  老将言语中似乎隐隐带着几分怨气,听得查弼纳苦笑连连,也不敢随意摆总督的架子,回礼道:“宜之兄,这番楚逆进逼江西,我正要听一听宜之兄的看法!”

  “老夫年迈,着实不敢多言误国。”老将话里客气,却是不给面子了。

  此话一出,其余的绿营兵将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满之色,不是因为他们多么温良恭俭让,实在是这个老头子的资格和功绩太大了。

  这名老将唤作高其位,出身可不简单,世代包衣奴才出身,其祖高尚义早年在铁岭就从龙入关,还得了二等阿达哈哈番的爵位,而后其父高天爵也十分争气,隶属于镶白旗,后来一路做官做到了江西建昌府知府,后来历任两淮盐运使、文渊阁大学士,因此官场资历相当深厚。

  在这样的家世传承下,高其位从一开始的起点就很高,初期被授笔帖式,先后从征三藩之乱,以署参领从军驻襄阳,当时的叛将杨来嘉、王会率领两万人攻打南漳,高其位直接率领了二十骑入南漳,与南漳守军一直坚守城池,结果叛军围攻数日不能下。

  再后来叛将谭弘率领三万人进攻勋阳,高其位仅仅只带了百人驻守杨溪铺,坚守了七十余日,当时粮草已尽便煮马鞯来吃,一直坚守到副都统李麟隆支援,随后里应外合之下,大败谭弘,可谓是战功赫赫。

  后来高其位也因此被火器营操练校尉,还袭了其祖高尚义二等阿达哈哈番的爵,再之后便彻底一飞冲天,跟随当时的大将军裕亲王福全讨噶尔丹,战于乌兰布通,大破噶尔丹的骆驼营,因此又被擢为参领,经过数十年的征战,历任襄阳总兵及提督,在前些日子里终于被康熙皇帝提拔成江南提督。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问题是有人传出了消息,声称在前任两江总督常鼐有疾去职时,打算让高其位来署理两江总督,总之这个消息传得有模有样,落在了高其位耳里,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直到查弼纳来到两江以后,绿营系统当中就是这位老将在做主,虽然也没有给查弼纳增添什么难处,可是也没有好好去配合,以致于四省绿营集结不利,逼的查弼纳出手罢免了两位高其位手下的得力参将。

  可这么一来,查弼纳跟高其位之间难免出现了些缝隙,如今查弼纳要用绿营之勇,却是难以避开这位江南提督,不得已只好亲自派人将书信送上门去,这才将江南的绿营将佐召集了过来。

  查弼纳心里怀恨,可是面上却隐而不发,他脸上带着笑,“宜之兄,我久居京城,于军伍之事多有不通,而宜之兄家世渊源,打祖龙入关时便是行伍人,后来三藩时兄长也入了行伍,堪称天下名将,此番正是需要请教宜之兄,还望宜之兄不要吝于指教啊!”

  这话客气里也带着几分威胁,什么“三藩时便已入了行伍”,什么“不要吝于指教”,说白了,都是在点高其位的出身,你一个镶白旗的包衣奴才出身,能得此高位已经是不错了,不要不知好歹。

  高其位也只是借着查弼纳的话头撒了几句怨气,如今听到查弼纳这一番言辞,心里略有几分悲凉,也不敢过于放肆,当下微微叹息,涩声道:“总督大人实在客气,只是老夫虽未与楚逆交锋于阵前,可光看那些折子,就觉得触目惊心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屡败屡战

  “纵观楚逆兴起,先后大战数次,从汉阳、武昌一直打到了整个湖广,其兵强将勇,殊为难得,那宁忠源、宁渝以及崔万采等人,俱是人杰。”

  高其位似乎也不担心什么,将心里的块垒尽数说了出来,“反观我绿营兵将,长期怠惰,一旦打仗,战事顺利则争先恐后,战事不顺则不战自溃,从湖广一路逃到了江西,还要往哪里逃?”

  说道此时,高其位脸色通红,他不顾老迈跪在了地上,他抱拳行礼道:“制台大人,若是相信老将尚有余勇,给老将三万绿营,卑职去截住宁渝!”

  查弼纳有些犹豫,他倒不是舍不得三万绿营兵马,实在是因为前番复汉军战力委实惊人,以两万战四万,居然能把四万清军给打崩掉,若是高其位这三万人再葬送掉又该如何?到时候拿什么继续打?

  只是这些容不得他去细思,此时的局势对于查弼纳并不利,查弼纳心下一横,便有了决定。

  “四万绿营,我给你四万绿营,不要求你打垮江西的楚逆,只要能够拖住就好!若是能够相持住,我这边将会立刻率领全军进攻武昌。”

  “是!若不能胜,老将亦当马革裹尸!”

  这一出将相和虽然始终差了点味道,可毕竟还是有所成效,查弼纳将自己南面出现的麻烦甩给了高其位,到时候不管输和赢,他查弼纳是无需负责任的,一切黑锅都有高其位背着。

  对于高其位而言,此战亦是他的一个机会,若是能胜,这一战肯定会落到康熙的眼里,到时候总督之位想来也不远,这湖广总督和两广总督的位子现在可都空着呢。

  二人这一番表态下,绿营内部最大的麻烦暂时得到消除,四万绿营兵顺着赣江一路南下,直扑袁州。当然这一消息,也没有瞒过正在宜春修整的复汉军。

  得到该消息后,宁渝心里并没有压力,反而更多了几分惊喜,因为这说明之前的谋划终于起了成效,四万绿营将会因为他的存在而被调动南下,而不是去攻打武昌,这对于武昌方向的复汉军将会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不过这还不够,宁渝的想法是要将南方搅得天翻地覆,让查弼纳和十万清军被彻底死死拖在江西,这样武昌的压力会轻松许多,因为根据复汉军目前最新的情况显示,康熙的五万兵马终于抵达了河南归德府。

  此外北方的绿营军也开始向河南进发,他们的首要目标是白莲教,可如果情况有变,说不好也有可能加入到湖广的战场上来。

  宁渝知晓这些消息后,心中有些隐忧,清军此番接连加快脚步,给复汉军带来的压力陡然增大,以目前武昌的军力情况而言,人数不过刚刚过了六万人。再加上各地的城防团,也才八万人,其中一半人的武器十分简陋,拿的都是缴获的清军的鸟枪和长刀长枪,也没有经过多的训练,由此可想压力之大。

  “根据我军目前势态,想要调动江西的清军,就不能跟他们在江西相持下去,我们需要加快步伐,赶往临江府!”

  “另外趁此机会,独一师加快步伐,攻占衡州还有郴州,然后掉转枪口直扑赣南!”

  宁渝皱着眉头,目光投在了衡州、郴州、宜春以及南昌等地,从南昌直下的四万清军肯定会走临江这一条线,绕其他路不仅遥远,而且也不切合实际。也就是说只需要扼守住临江的要道,将来肯定是要硬碰硬打一仗了。

  董策等人也是纷纷点头,只有新加入复汉军的钱英眉目间有些犹豫,他虽然明白复汉军的实力,可是以一万敌四万,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有些难。

  “大都督,若是在临江府要打,何必不等到独一师前来支援?届时我军也有两万多人,对付四万清军也可重演一次长沙之战!”

  宁渝淡淡笑了笑,他指着南昌,“我军需要给这里制造一定的压力,这个压力可需要把控好,少了不行,多了更不行。若真是让独一师一块来,恐怕查弼纳心里就不放心了,到时候十万人一块过来,还真有些吃不住。”

  “现在高其位自视甚高,以四万敌我一万,想必也是想抱着活捉我宁某人的念头来的,那咱们就给他一个惊喜!”

  七月初五,宁渝带着第一师和独二师一万三千人开始向着临江府进发,与此同时,复汉军其他方面的情况也传递了过来,第二师的人马如今已经兵分三路,开始收复整个湖南地界,而独一师也包围了衡州,预备着在这几日便发起攻城。

  除此之外,消息就不是那么美妙了,年羹尧的三万兵马正式进入了郧阳,三万的陕兵与不到一万人的复汉军守备第四师发生了血战,由于复汉军前段时间在郧阳的治政比较得力,许多百姓都对复汉军表示支持,因此在经过了数日的大战后,复汉军勉强在郧西跟年羹尧出现了僵持。

  大战之时,时任守备第四师的师长正是宁忠源的从弟宁忠海,他虽然年岁颇轻,可是却有一股子血勇之气,凭借着屡次亲自上墙头肉搏,将清军从城头上赶了下去,这才让郧阳在战乱中屹立不倒。

  不过针对前方的危机状态,楚王府并不是完全没有拿出应对之策,原先在宁渝的吩咐下研制出来的水泥,被大批量送往了郧阳前线,用此物制成的城墙坚不可摧,有效抵御了清军大大小小的火炮轰击,这也让战局的节奏开始缓和了下来。

  年羹尧却是一脸阴沉,他原本以为复汉军不过如此,无非就是躲进了王八壳子里面,迟早有露头的那一天,可是经过了数日的血战之后,却发现城池变得越发牢固,只能用一点点来啃的办法攻城,这让年羹尧心里更是大为不满。

  当年羹尧三万陕兵在郧阳府止步不前时,再加上东面查弼纳的十万清军亦没有什么进展,这让康熙大为震怒,可以说到这个时候,原先四面夹攻的计划几乎已经破产,而此时恰逢其会,杨琳的折子终于到了御驾前。

  第一百三十九章 噩梦

  河南,汝宁府。

  康熙靠在一张十分宽松的椅子上,上面还垫着厚厚的褥子,他的脸色微微透着几分惨白,经历了长期的跋涉之后,五万京营大军终于抵达了湖广的边界,可是在这样高强度的行军速度下,让康熙有些吃不消。

  与此同时,阿鲁统辖的豫省并山东山西绿营一共七万人马此时驻守在许州,既是防备后路,封锁白莲教匪,另一方面也是策应康熙,若是事有不歹,这七万人马将会在第一时间直接南下,进攻复汉军。

  自从接到了年羹尧和查弼纳同时发来的折子后,康熙的心情便一日比一日差,他没有料想到,如今大清国的绿营已经变成了这番模样,年羹尧的三万人好歹还打进了勋阳,可是查弼纳却还在说什么被楚逆一部给拖住了?

  岂有此理!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康熙眼睛前有些发黑,他强撑着精神,翻开了杨琳呈递上来的请罪折,可是通篇看完之后,不仅没有让康熙的神色好转,反而更是惨白了三分,甚至还有几分惊惶之色。

  “绿营实不足战,需得裁撤绿营,编练新军。”杨琳的折子里始终围绕着绿营展开,并没有太多其他的东西,但是在康熙看来却不是这个味道。

  所谓的裁撤绿营,编练新军,并不是换汤不换药,将目前的绿营换个名字就完事了,而是需要重新给新军立根基,简单来说就是改变目前的绿营军制,请外国教士指导,并需要大肆购买制造枪炮,进行重新训练方可。

  这些条条款款当中,都是在向康熙要权,而且还是在给汉人要权。原因也很简单,这一套不出奇,目前雍正在京师训练的火器营就是这个路数。

  可问题就在于,京师火器营那是八旗,是自家人。绿营是什么?那是尿壶,需要用的时候,就撒下钱粮让其效命。若是用不到了,自然是小心戒备着。在满清帝王心里,对绿营是既用且防,他们对于汉人的提防从未减弱过。

  康熙更是经历过三藩之乱,他对于汉人的戒备非常深,天下十几个八旗驻防将军是怎么回事?不就是用来监督绿营兵将的嘛,这要紧的火器自然需要给八旗用,至于绿营连子母炮都是不允许铸造的。

  这一套大家心里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可是谁也不敢说,杨琳作为两广总督,于长沙城下大败,这一番建言也是在痛定思痛下提出的,所冀图的也是让康熙能够在当前环境下,暂且放开对汉人的戒备。

  然而,杨琳的这一番心血注定的白费的,他对康熙的了解从来都是止步于表面。

  “罢了,杨琳终究是为国为民,朕实不忍心将其戮于街市,让人失了颜面。传朕的口谕,罢去杨琳花翎,剥夺一切官职,发往西北军前效力。”

  康熙长长叹息,似乎颇为不忍,这一番做过了,随即下了命令,“传令给福宁安,让其抓紧时间行军,在七月中占据信阳,为大军打开南下的通道。另外传令给查弼纳,若是再拖延颟顸,误了军期,就让他不必再来见朕了!”

  “嗻。”随后便有贴身的侍卫小心向门外走去,将旨意传了出去。

  经过这么一番布置之后,康熙似乎感觉自己又平添了几分困倦,批改奏折时,看那绿豆大的字便有些模糊,久而久之两眼疲倦不已,也不再多撑,唤来内侍便就此安寝了。

  在梦中,康熙仿佛自己重新回到了自己初掌权的时候,那叫一个意气风发,无论是鳌拜也好,三藩也好,也都不放在了眼里……正当康熙持剑扫平天下群雄时,却不经意间看到一个人影朝着自己走来,那人脸上带着笑,手里持着一杆火枪,正做着瞄准康熙的姿势,随着一声轰鸣,一颗弹丸打进了康熙的胸膛……

  “来人!来人!”康熙满脸大汗地惊醒了过来,嘴里叫着,这下子惊动了在外间服侍太监宫女,便有宫女快步进来扶起康熙皇帝,还有更多的宫女太监跪在地上,等候康熙差遣。

  康熙在宫女的服侍下抹了一把脸,向过铜镜看去,一张苍老年迈的脸庞,加上一头花白的头发,已经宣告着老去的事实。

  “几时了?”

  “回禀皇上,刚刚才过了寅正,这天还没亮呢。”服侍的小太监声音有些颤颤巍巍,这一路上康熙的心情都有些不太好,一些不长眼的奴婢都是直接打死了事,惹得行营里也是人心惶惶。

  康熙再也无心入睡,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感觉刚刚的那个梦十分真实,前面那一段美梦正是他这一生的写照,可是后面那个持枪朝他射击的人影,却不知道从何而来,在他的面前,康熙如同待宰羔羊一般无能无力。

  “莫不是上天在警示自己?若说持枪者,最贴近的恐怕就是楚逆,彼等以枪炮之利起家,却不是他人能比……”想到这一节时,康熙又想到了杨琳和他的那封请罪折,若是寻常也就罢了,里面同样建议康熙大力发展火器。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康熙对于火枪不可谓不重视,可正因为重视,才不敢放手给汉人去掌握,这八旗拢共不过一百多万人,而汉人却有一万万,若是火器发展起来,真要在战场上打起来,这拢共一百多万人能打几颗钉?

  “罢了,若是这一仗能打赢,一切都能恢复成原先的模样……到时候一定要严禁民间火器,切不可藏匿鸟枪等物。”想到此时,康熙接着继续下令,“传旨,让阿鲁分兵五万来到此处,至于白莲教,还是以守为主吧。”

  十万人是目前的康熙能够在北面集中的最大兵力,若是再大则后勤粮饷有难以为继,因此并不是康熙不想继续扩充军力,实在是有所不能。这年头打仗就是打后勤,此地毕竟距离京城遥远,更多的兵马一时间也难以调拨。

  近在咫尺的阿鲁军,自然就是更好的选择,五万八旗军加上这五万绿营,若是再算上郧阳年羹尧的三万陕军,还有查弼纳的十万清军,在湖广战场上同样能够再汇聚出二十三万人来,这已经是目前康熙能拿出来的所有大牌了。

  此战堪称康熙自三藩之后发动的最大规模战役,若论起人数来说远远超过征噶尔丹,与由此可见在康熙眼里,楚逆的威胁究竟是多么大。

  第一百四十章 备战

  此时被康熙记挂的楚逆,也在进行了积极的备战之中,主力第三师和守备的三个师都摆在了信阳前线,被分散驻扎在水泥浇筑的堡垒中,以坚壁清野节节抵抗为主,这种作战的思路,也是宁渝之前针对性提出来的,为的就是尽量拖延决战的时间。

  在宁渝之前的设想中,当他率领一师和二师南下之后,可以快速拿下湖南,但是武昌经营良久,更有汉阳枪炮厂和大冶铁矿这种关键所在,因此绝不能放弃。特别是目前的复汉军部队当中,绝大部分都是本地的楚人,因此必须要坚守住武昌,才能有机会实现翻盘。

  在针对武昌的保卫战,真正得力的野战部队只有主力第三师,而其余的守备师只够防守所用,若是正面战场相抗,恐怕容易崩溃。毕竟守备师刚刚成立不久,自身的训练时间较短,在野战上自然跟清军难以相抗。

  在这种情况下,宁渝便将水泥和手榴弹这一个大杀器给搬了出来,他的设想便是利用水泥构筑的堡垒,和手榴弹为主的火力进行全方位的防守,也就是用后世曾剃头的“结硬寨,打呆仗”的方式,来弥补此时复汉军守备师经验过少的缺点。

  宁渝利用这种方式,逐步锻炼新编的几个守备师,然后以主力第三师作为关键的防护力量查漏补缺,再加上水泥制成的堡垒,就可以将信阳一带变成一个大泥潭,让清军就围着那些堡垒慢慢磨吧。

  这一招目前在勋阳已经开始尝试了,以守备第四师和勋阳城防团不过万人的实力,将三万陕兵阻挡在了郧阳一线,就能够体现出这种战术的威力所在。

  七月初九,宁忠源穿着盔甲,带着随从的宁忠景、宁祖毅、程铭等人,沿着信阳城前沿的一众堡垒群进行视察,每到一处堡垒时,便会亲自去抚恤驻防的士兵,还洒下了许多银钱赏赐,以此激励战心。

  若说原先的复汉军十分缺乏银钱物资,可是自从拿下湖南之后,抄没了许多投靠满清的官员士绅的财产,大量的物资得以充实复汉军的府库,光是银两都达到了两百万两之巨,因此足以支撑这一段时间的军需用度。

  在内务方面,以宁忠景和崔万采为首的政事堂,也在大力恢复因为战乱而带来的破坏,虽然说今年的秋税没办法收齐上来,可是能够预想到的是,随着复汉军度过眼下这一难关,明年的税收也能有效补充眼下的窘境。

  除此之外,早先宁渝一手主导的湖广商会也在健康运作,复汉军也在政策方面大力扶持工商,使得目前的武昌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商贸繁盛之地。由此一来,商税也成为了复汉军的财源所在,只是目前的商税的收取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是湖广商会在代劳。

  对于这一点,宁忠景和崔万采等人都有一些不同的意见,在他们看来,纵使需要扶持商家力量,可是商税岂能由商会掌控?再说商会本来就是原先宁家团结其他几家的一个工具,如今将这部分商税给到湖广商会,似乎有些不妥。

  针对这个问题,宁渝心里也是知道的,他在湖南针对该问题,将自己的意思写在信件里传递回了武昌,根据宁渝的想法,目前的商税由复汉军直接收取怕会成为惯例,若是将来再改会落人口实,如今这般不黑不白的,反而有利于将来进行大动作。

  到时候具体是怎么来做,也需要跟当时的环境有关,而目前这种方式,少去了许多嘴角争端,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将商税给收上来,虽然数量只有区区的八十万两白银,但是对于目前的复汉军而言,总比没有的好。正所谓争夺民心,可不仅仅只有寻常的百姓。

  正因为如此,政事堂也就暂时放弃了直接收取商税的打算,不过所幸的是原先的湖广主要靠的也是田税,倒也无伤大雅。对于这件事,崔万采对自己的这个学生也颇为无奈,他曾跟属下的官员开玩笑道:“若是汉阳公去当一个商贾,恐怕也能成就亿万身家。”

  闲言少叙,在视察之前,宁忠源对于堡垒是否可行表示疑虑,可是当程铭直接拉来一门炮对着堡垒轰击,却发现只在上面砸出一处小坑时,整个人惊喜过望,他预想中最好的一幕出现了。

  等到视察完所有堡垒之后,宁忠源的心情有几分激动,也带着些许好奇,问道:“这个水泥竟然如此神奇?比起寻常的砖泥要牢固许多,宁渝这小子,脑子里的想法还真多。”

  宁忠景主要负责整个复汉军的后勤方面工作,对于这一块的事情还是比较清楚的,他笑道:“早先我也不清楚,还是渝儿亲自去推动的这件事,后来发现这水泥果然奇妙,遇水凝固之后,便坚如铁石,寻常刀砍斧劈难伤分毫,哪怕是我军雷式炮也只能留下一处小坑,堪称是城防利器。”

  “若是武昌城能全部覆上这么一层水泥,恐怕清军便再难攻克了,如今这石灰还有多少?”宁忠源摸着下巴,已经思索着将所有的复汉军城池上都覆盖着水泥。

  宁忠景苦笑道:“自从我军发现这水泥颇为神效之后,便开始着手加大生产,不过此物虽好,在制成时需要大量的生石灰烧制成熟石灰,而生石灰开采却需到深山之中,颇为不便。渝儿自打那次从郧阳回来之后,说在郧阳发现了大量此物,我政事堂便派人去郧阳,在郧阳建立了一处水泥坊,专门生产这种水泥。”

  “由于郧阳人口也不算少,许多人都加入到坊里,每日里开采生石灰然后进行烧制,如今每天能烧出上千斤来,目前主要是供给郧阳和信阳两地。若是后面生产的多了,或可提供给他处。”

  说道这里,宁忠景有些无奈,“石灰虽好,可是烧制不易,每日里能出千斤已经算是不错了,若是再给一段时间,或许还能提高产量。”

  宁忠源听到此时,略微有几分失望,不过转念一想,有了此物,在信阳相持的时间也能得到大大增长,也能够给目前的复汉军更多的成长机会。

  只是这一下子由于想到了宁渝,宁忠源心里有几分欢喜也有几分疑虑,根据征南都督府传来的消息,目前的宁渝应该已经在围攻临江了。而高其位率领的四万清军,搞不好会在临江相遇展开会战。

  这一战,恐怕比长沙一战要更难打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战临江

  宁渝这一路行进速度极快,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抢占临江府,从而有机会继续东进,关键就在于能不能依靠一万三千兵马战胜高其位的四万清军,相对于长沙一战的形式,要缓和许多,因为长沙一战是许胜不许平,否则拖住了宁渝,查弼纳的十万清军就可以放进北上九江。

  当下局势就不同了,高其位需要抓紧跟宁渝实现决战,然后北上增援,否则依靠查弼纳的六万清军,想要短时间内攻克九江本身十分困难,当下复汉军在九江放了两个守备师再加上一个守备团,两万余人的兵力再加上坚固的城防,绝非清军所能轻易攻下。

  根据宁渝目前对复汉军的战力评估,主力师装备齐全训练时间较长,因此战斗至少是同等清军绿营的三倍以上,也就是说一个主力师在野外打崩三万绿营是完全没问题的,而守备师的实力则比绿营仅仅高出一线,在战略部署上都是充当的防守角色。

  虽然当下是可以拖,但是宁渝不想也不愿意拖,还是根据之前的战略思维,只要战局出现了僵持,宁渝的征南大军就会被限制在原地,这对于清军而言并非有利之举,因为清军毕竟背靠全国,在人员调集和物资的征集上,自然是强于复汉军的。

  七月初十,宁渝正式指挥大军对新喻展开攻城,仅仅只费了一天的时间,原本就不坚固的新喻在火炮轰击下,正式宣告城落,原先驻守的清军或死或降,城中官员大多逃散无影无踪,而复汉军仅伤亡八十二人。

  七月十四,宁渝大军抵达清江,将城池团团围住,此时城内清军加上一些被动员起来的家丁,不过四千余人,战力地下,斗志全无。在轰击城池半日,三团团长李石虎亲自率领先登敢死之士,登上城墙,与清军展开血战数个时辰,将为首的清军一部打崩之后,彻底占领了清江。

  城落之时,宁渝踏着血水走进了城内,不少的百姓跪伏在道路两旁,他们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对于这一支没有辫子的军队,他们也仅仅只有所耳闻,只有少部分经历过三藩变乱的老人,才回想起了当年杀出的血海尸山,不由得脸色有几分发白。

  对于大部分百姓来说,他们不懂什么是民族大义,也不懂什么是复我汉家江山,他们渴望的太太平平的日子,因此纵使复汉军一路所到之处,对于普通百姓都是秋毫无犯,可依然有许多人的心里还藏着戒备之意。

  “禀告大都督,如今我军拿下清江,这临江府也算是到手了,不过根据探子所言,高其位的四万清军进军速度极快,如今已到了丰城。距离清江,也不过两天的时间了。”

  董策摊开了舆图,上面的地形描绘十分精细,相对于目前复汉军所使用的要清楚不少,因此也让众人十分欢喜,它原本是从两广总督杨琳处缴获来的,那一日长沙之战败的太快,很多东西都落在了复汉军的手里,其中就包括这一张舆图。

  对于宁渝这样看管了后世等高线地图的人,却是着实不能忍,这样在众人眼里十分详尽的舆图,在宁渝看来却是信息太少也太模糊,真到了实际的地方还是需要多派人勘察附近的地形。这也是宁渝的一个带给全军的好习惯,但凡到一地,必先亲自观察地势,才能做到心里有数。

  宁渝打算等到战事平稳之后,将来专门组织一只地理地质勘察队伍,专门由目前的复汉军士兵来组成,然后将等高线这些东西传授下去,一来可以绘制更加惊喜的军事地图,二来也能够去勘探一些地表浅层的矿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宁渝也没有更多去想,而是用手指在清江与丰城之间描画,从距离上来看,这两地并不算遥远,双方的开胃菜算是吃过了,下面就到了正式大餐的时候了。

  “吩咐下去,全军抓紧歇息,不得有任何扰民举动,然后加固城防,我想过不了两天,高其位就不得不跟咱们打上一场攻城战了。”

  宁渝脸上的笑容极为神秘,“派人问问,独一师到哪里了,让他们不用来临江,直接下赣州,然后从赣州北上宁都、建昌、以及广信等地,至于主力第二师的部队,不用再来江西了,这一仗他们是赶不上了,拿下湖南全境之后直接北上荆州,策应武昌战事。”

  这一举动等同于是将之前的战略规划给彻底改变了,在原来的想法当中,主力第一师和第二师在解除两广威胁之后拿下湖南,接着让第二师负责整个湖南的守卫,然后第一师和新组建的独立一师进军江西,这样局部上就不会有太大的劣势。

  可是因为长沙一战的缘故,宁渝直接一股脑打崩了四万清军,算是提前解除了两广清军的威胁能力,从而彻底解放了第二师,可以提前把第二师派到湖北方向,而湖南附近已经没有了威胁,便由新组建的城防团来负责,也算是恰当好处了。

  董策长期跟随着宁渝,心里对这一套也算是看的很明白,不过依然有一些忧心,“若是这样去布局,能够守住临江的只有第一师和独立第二师,应对高其位的四万人,能否可行?”

  “这就要看高其位的牌怎么打了,若是只有这四万人,他若是攻城,怕还是不够,若是能够继续从南昌方面调来援军,那么就正合我意。至于怎么守,那可是咱们的拿手好戏,可以在这两天玩点新花样出来。”

  对于防守,宁渝心里还是有很多套路可以用出来的,若非时间不够,宁渝都想把这座小小的清江城改成棱堡。以18世纪的攻击手段,对那些棱堡还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不过棱堡虽然玩不成,可是在清江城外挖上那么几条壕沟,然后布置上铁丝网还是可以的,有了这些玩意,也不怕清军敢直冲冲冒着铁丝网打。当然清军也可以选择绕路前进,只是一旦绕路,复汉军也可以选择进军丰城,到时候还有可能切断高其位的后勤补给,到时候这仗更没法打了。

  当然,高其位也可以选择围困,只是在宁渝的设想中,围困对于目前的复汉军而言也不算差,毕竟外面还有一个独立第一师,真等到独立第一师占据了江西的其他府,再从抚州直上,这四万清军可就别想跑了。

  想好就开始干,宁渝也不再去考虑其他的问题,在安置完城内防务之后,便开始发动全军,带人在城外一路挖,硬生生在城外的防线上布置出了一道壕沟出来,然后还专门针对几处要害的位置,摆放了木质的鹿角和铁丝网,看上去倒也有模有样了。

  而此时清军的探子也到了城外,将复汉军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打还是不打?

  清江城外三十里处樟树镇,数万清军人马在此安营扎寨,镇子里的百姓已经跑了个七七八八,几十个清军的将佐带着各自的亲兵侍卫,将樟树镇里的民居占据一空,其余的清兵则在镇外驻扎,延绵七八里长,看上去十分壮观。

  一名清军哨探骑着快马一路奔袭回营,丝毫不曾停顿,嘴里大声叫道:“有紧急军情,速速通禀军门大人!”

  几名清军士卒将他拦下来,用狐疑的眼神大量了一番,大声喝到:“口令!”同时双手也扣在了腰刀上,若是回复错了,就是要人命的事情。

  哨探吞了一口唾沫,连忙回道:“平逆!确实有紧急军情,还请几位兄弟速速带我去禀告军门大人。”

  为首的一名清军把总上下大量了一眼,随即挥了挥手,几名士卒上前快速把哨探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这是为了防止敌军冒充哨探从而刺杀将佐,因此一向检查甚是严密。

  直到这番检查完毕后,把总才带着人将探子带到镇子中心的一所宅院,此处原本该镇大户人家的宅院,高其位到了樟树镇之后,也丝毫不客气,将宅院给占据了下来,充作临时的军营。

  此时院子里一片静悄悄,唯独里面的院落大厅中,不时传来高其位的吼声,这老头虽说都七十有四了,年纪比康熙还大,可身子骨向来壮实,声音也颇具中气。

  高其位如今作为江南提督,在江南也是位高权重,没有了总督的制衡,这江南的绿营自然都是听他的,在座的一些绿营将佐基本上也都是他的嫡系心腹,因此说话丝毫没有半点客气。

  “耻辱!先前长沙城之败,还没有把你们败醒?若非杨琳行军不力,岂能让楚逆先行占据长沙坐拥地利?老夫也警告过诸位,清江若是不能抢先占下来,如何应对楚逆坚城?你们倒是给老夫说说,怎么打?”

  “饭桶!一个个都是饭桶!”

  高其位须发皆白,可是脸上怒气之盛,比起寻常青年更要强上三分,让在座的一些绿营将佐都面有戚戚,恨不能掩面而去。

  “禀告军门,哨探已至!”亲兵低声拱手道。

  “传!”

  “嗻!”

  一名颇为壮实的侍卫走出门去,将哨探带了过来,那哨探一走进来便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启禀军门,楚逆第一师在清江城外掘沟为界,并在上面置了铁丝网,城墙也进行了加固,至于援军似乎没有新的消息。”

  高其位一听此言,心里也开始打起鼓来,他也算是打了一辈子仗的,可是清楚什么叫攻城,那可是拿命来堆,才能取得一线生机,想要占领恐怕得让尸体堆成山都不够。再加上这城可是复汉军在守,还是主力的第一师,大炮有数十门,想要打好,恐怕光是死人可不够。

  可是这南下第一仗,若是不能打出效果来,其他方面自然也会很难打,就跟宁渝在长沙城下一般,不是想不想打,而必须要见个真章。

  高其位明白,若是这一仗没打好,这里恐怕就是自己马革裹尸之所在,当下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环顾了四周的绿营将佐一眼。

  在座的将佐一听探子回禀的消息,不少人心里也微微凉了半截,他们也都不是什么草包,虽然没有跟复汉军打过,但是也明白在这种情况下攻城,将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便有人出列道:“军门,若是野战,我绿营似乎还可一战……而如今乃攻城,怕是不易。”

  高其位冷哼了一声,“若是按照尔等的想法,莫不是要避战不成?”

  一名参将出列委婉道:“禀告军门,非为避战,若是强攻,我军恐怕损伤不小……不如以围困的方式,也能达到总督大人的目的。”

  高其位沉吟了一会,“也不是不是,但若是一场都没有打过,恐怕也不像话,先打打吧!看看!”

  七月十七,高其位的四万大军将清江城围住,由于城池本来就不大,再加上围三厥一的战法,因此兵力倒也足够,不过在大军驻扎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一直到夜半时,清军才在夜幕的掩护下,进行悄悄的行动,这才是高其位的真实打算,他心里明白如果论起火枪火炮,那么清军肯定不是对手,但是在夜间,火枪火炮的作用几乎被降低到最低点,因此更加有利于清军的行动。因此夜战,也就成为了高其位的唯一选择。

  冲在最前面的不是清军,而是高其位从附近村镇绑来的民夫,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还有一部分的老人和孩童,他们一个个脸色绝望,推着小推车,上面堆积了许多沙袋,步履迟缓地推了过来。

  在后面是一层层的清军,他们手里都是持着长刀盾牌,尾随其后,若是见那推车之人步履缓慢,便上前一刀砍死,这让其他百姓为之胆寒,不由得不加快速度。

  宁渝在城墙上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他心里隐隐有些发冷,这高其位不愧是从军数十年的老汉奸,先不说手段如何老辣,就这份心肠之狠毒,便是超越前面的一些绿营兵将,浑然不把百姓当一回事。

  城墙上其他的复汉军军官看到这一幕,脸色涨红,也不由得骂出声,许多人甚至直接向宁渝请战,要求直接出城将百姓先给救回来。

  不得不说,在价值观的塑造上,宁渝还是非常成功,至少在目前的复汉军当中,还没有真正多少的嗜杀之辈。

  董策摇头道:“绝不可如此,此时天色已黑,若是我军此时出城,枪炮之利将大打折扣,更何况那沙袋也有抵御枪弹的效果,恐怕难以造成杀伤。若是白刃肉搏,我军人数过少,恐怕难得占上便宜。”

  宁渝点点头,长沙之战时并非完全依靠肉搏打垮的清军,更多的还是连绵不绝的火炮轰击和燧发枪的排射造成,肉搏战不过是一锤定音。

  “传令给炮兵,针对城外推车进行轰击,将他们给逼走!其余各团,防守之前划分的阵地,记住,这一战要放近了打!”

  “另外,传令下去,此战高其位等一众绿营将佐,不要俘虏!”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以命换命

  随着一阵炮火的轰鸣,数十门颗铁弹从火炮当中被发射出来,尽管夜间看不清楚,可是毕竟有数十颗铁弹,倒也命中了三辆推车,将其直接轰成了碎片,连带之后的民夫也是死伤一片。

  其余推着车的民夫见此情形,便再也不管不顾向后跑去,却被清军士兵直接拦截在半路,用刀子胡乱杀了一气,这才止住了溃逃的势态,只能泱泱地回去继续推车。

  当下便有绿营的千总叫道:“想要活命的,就往前冲,只要能够填平这壕沟,自然保你们无事,若是再敢逃跑,当心我手里的刀子不认人。”

  “这火炮竟然打得如此之远……”

  远远在城下望着的高其位,不由得感慨道,他可是打了大半辈子仗,对绿营当中的火炮情况那是心里相当有数,寻常的子母炮和威远炮顶天打个一两百步,可是对面复汉军火炮的威力却能打出一里地去,难怪之前屡败屡战。

  瞧着那些被轰碎的小推车,高其位也不放在心里,这打仗自然是有伤亡的,这些损失也都很正常,当年他在西北打噶尔丹的时候,也体会过大炮轰击的滋味,声势也不比今日的复汉军小,那时候他便对着战阵之残酷有所领会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推车的距离也离城墙越来越近,这时候的火炮命中率自然大大提高,先先后后有七八十辆小推车被击毁,而剩余的还有二十多辆小推车却是抵近到了壕沟,将推车上的沙袋全部倾覆进了壕沟。

  只是宁渝早先就吩咐过,将那壕沟挖的又宽又深,如此这般也济不得什么事情,后面押队的绿营千总眼看着不成,可军令如山,若是今天跨不过这壕沟,他们就得拿命去填,当下也不管不顾,强令民夫们向壕沟冲去,想让他们来填平壕沟。

  可是这明摆着是送死,民夫们自然不愿,不少人便向后撒丫子跑去,只是这清军正堵在后头,却难以冲过去,大部分依然被推搡着向壕沟挤去,一时间场面惨烈无比。

  这一幕看得宁渝咬牙切齿,他自从起事以来,还真没见过这般狠辣的绿营将佐,眼看着壕沟即将被民夫们的尸体给填平,只好命令火炮集中在壕沟后方,一时间炮火齐发,却是不分清军民夫,一齐砸了个粉碎。

  城墙上炮烟升腾,铁弹蓬蓬被砸在了清军人群中,在人群里制造出十来条的血路,由于清军人群过于紧密,这下子的战果却是比之前所有的加起来还大,还有许多来不及挪走的小推车被砸了粉碎,许多木片碎屑在人群里飞来飞去,一时间哭喊声响成了一片。

  当下绿营士卒也都顾不得许多,裹挟着民夫一起向后奔去,人潮陡然间在阵前留出一片白,除了地面上的残存的尸体,便再无其他,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令人至于作呕。

  在后面压阵的绿营守备还有千总等人,看到自家的兵丁就这么向后逃,心里是又气又恼,这军门还在后面看着呢,若是就这么退去,他们这些人的脑袋,将会在第一时间被砍下来挂在旗杆上,来警醒全军。

  迫于这种死亡的压力,守备还有千总等人,带上督战队和亲卫便抡圆了刀子砍杀溃兵,所剩无几的民夫也都就此死在了刀下,可他们的生死却如同草芥一般,不被人放在眼里。哪怕是一个叹息都没有,所有后方的绿营将官感叹的只有一句,为什么不死在沟里?

  当然,清军也是有炮的,不过清军的炮射程较短,因此需要前进部署,可是城头上复汉军的炮不光是射程远威力大,而且射速也很快,这清军的火炮刚刚架起来,就迎来了新的一轮炮击。

  轰——

  一阵弹子直接飞到了清军的火炮阵地上,将一门大将军炮给直接砸飞了出去,而这一下子却是将附近炮兵都砸得身子都瘪了,一阵血雨洒在了空中,而那炮身砸在了地上,蹦跶出去了好远一段距离。

  清军炮手也顾不得心里的恐惧,被后面的督战队强压着开炮,可是在心慌手抖之下,不少人将火药的分量给装错了,这一下子却是让一门子母炮直接当场炸开了,将周围多名炮手直接给炸死了,不过好歹也有几门火炮算是开了张,几颗铁弹飞上了城头,将城墙上砸出了几个坑坑洞洞,只是却没有对复汉军造成任何的伤亡。

  高其位脸色有些铁青,他一眼就看出来,若是指望自家的火炮发力怕是没有什么作用,唯有冲上城头,用肉搏的方式打开一条通道,还有机会拿下这座城。就算自家的绿营儿郎再怎么无能,若是肉搏,用三条命换复汉军一条命总是能换得吧。

  对于高其位而言,若是能把对面楚逆给拿下,这四万绿营死光了也没关系,到时候他依然是大功一件,因此心里也不存在所谓的怜惜士卒,直接喝令前线的绿营发起强攻。

  三千余清兵分作不同的波次,扛着云梯拖着攻城大槌,便向复汉军的城墙发起冲击,遇到壕沟时也不管不顾,将死在战场上的同僚尸体就此往下一推,还有许多人被墙头上的发出的排枪给击倒,就势也被推了进去。

  在这种打发下,清军好不容易用人命填平了壕沟,至于横在壕沟上面的铁丝网,清军也算是有备而来,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十分锋利的斧头,经过几斧头的劈砍,铁丝网也渐渐被劈开了一个大洞。

  当然在这样的过程里,在墙头上的复汉军也是枪炮齐发,由于城下地形狭窄,几乎不用瞄准,清军士卒便是成批成批的倒下,尸体用堆积如山来形容或许夸张,可是六七百条人命,在这么一会功夫就没了。

  “看来高其位还是做了一些功课的,不愧当年打过三藩和噶尔丹的老将,这份应变能力可不像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能做出来的,人还真是越老越精啊!”

  宁渝有些感慨道,不光如此,城下的清军在发动冲击时也是毕竟有章法的,人员尽可能分散开减少伤亡,除了在铁丝网前是着实没什么更好的办法,要不然这三千多清军恐怕还能剩下个两千五六的样子,这远远比之前的绿营要更加棘手。

  董策嘿嘿一笑,“大都督,纵使这老头子奸猾似鬼,可只要他不信这个邪,来攻我城池,也只是白白送命。”

  第一百四十四章 功夫高又如何

  这番话可不是董策嚣张的缘故,实在是因此此时复汉军的布置实在是有几分丧心病狂,当清军付出惨重无比的伤亡代价,总算攻到了城池底下时,却迎面而来一阵弹雨,当然这个弹雨可不是寻常的铅弹,而是被点燃的手榴弹。

  城墙上的复汉军好整以暇望着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随后毫不客气的点燃了手榴弹,上百枚手榴弹就这么扔了下去,在将一些清军砸得头上冒血时,随即化作了最为无情的致命武器,随着一阵的爆炸声,又是数百清军倒在了城墙下。

  目前到城下的清军不到两千人,纯粹是出于一股血勇之气在撑着,如今被这么一炸,其余的一千余人再也无法承受住这般的伤亡,向后溃去。

  高其位脸色有些惨白,望着那城墙下倒伏一片的尸体,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哪怕当年在西北战场上那般恶劣的环境下,他也未曾有过如今日这般震撼。

  这不是在打仗,而是在屠杀。

  想到这里,高其位下意识打算收兵再做打算,只是适才这番场景却让他为之惊心动魄,若是离去,将来又该如何攻?无论如何,高其位都不愿就此草草收场,哪怕是死人,高其位也想死个明明白白,这样下次就知道怎么对付了。

  宁渝不知道高其位心中如何做想,他也不在意,对于目前的清江城而言,可以说已经布置成了远近交叉火力的阵地,特别是大炮排枪和手榴弹的配合,更是将这一片区域变成了死亡之地。

  这样的防守手段,哪怕是如今的大英帝国恐怕也捞不着太大的好处,更不用说是以绿营为主的清军了,这超越了时代的限制,已经非人力悍勇所能挽回。

  高其位在收拢了溃兵之后,再一次招呼人发起了攻势,这一次高其位大胆的使用火炮进行遮掩,整整五千余人排成几条长队,开始准备向清江城发起冲击。

  看到了这一幕,宁渝知晓光靠自身的火力,怕是难以完全把清军挡在城下,恐怕肉搏战也在所难免。不过这也在宁渝的意料之中,关键还是要看怎么来打,他对他的兵有信心。

  如今摆在城墙上直面第一线的是三团,全团一千八百余人就守在了城墙上,团长李石虎性子悍勇,因此他手下的营连长性子也颇为彪悍,一个个都是敢打敢冲的汉子,前面还感觉清军不济事,打一下子就溃散了,个个都有几分失望之色。

  见到清军再一次上来,而且人数比之前多了许多,不由得人人为之振奋,一团一营是原先在仙桃立过大功的,还被宁渝赐下仙桃营的名号,这在全军都是独一无二的,可以说是尖子部队中的尖子。

  营长陈武也是从仙桃一战活着出来的,原先他是跟着董策身边,后来言传身教之下,成长速度十分惊人,后来随着战事的增多不断新立战功,也就一路水涨船高升到了营长的高位。

  之前董策还曾征询过他的意见,想要把他外调到守备师里做团长,将来的前途也是非常不错的。可是陈武却执意想留在仙桃营,哪怕只是做普通一兵也好,董策虽然有些可惜人才,可是依然将他提拔成为营长,也算是遂了他的心愿。

  “等一会都别慌,城外的壕沟和铁丝网虽然被清军给破了,但是没关系,等到清军到了壕沟处,先放第一轮枪!到时候大家一定要听我的口令!”

  在这种黑夜环境下,想要提高命中率,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排枪,若是分散射击,效果会奇差无比,可能打完一轮清军都没有几个死伤的,陈武在这方面也是摸爬滚打锻炼出来的,对这方面一直都很有经验。

  一些复汉军士兵哄笑了起来,“营长,我们不慌,慌的应该是那些清狗子!就怕他们再跑一次,到时候咱们也不好下去抓啊!”

  眼见军心士气都已经到了最高涨的时候,陈武也不再多言,只是嘿嘿一笑,举起了手里的燧发枪,静待着清军的进攻。

  战争到了这个阶段,其实就会变得非常无聊,先是复汉军的火炮进行开炮,然后是清军在己方火炮的轰鸣声中,分作五路冲向城墙,只是缺乏重炮的清军难以利用火炮攻破城墙,只能借助云梯和攻城大槌之类的辅助器械。

  “冲啊!先登者官升五级!赏白银千两!”

  清军千总在人群中大声叫道,他们挥着手中腰刀,驱赶着麾下的绿营兵向城墙发起进攻,只是不断有复汉军大炮发射出来的弹子,砸在人群里制造出一片血路。

  城墙上的复汉军不慌不忙,将手里的燧发枪端平,随着陈武的一声令下,一排弹子被发射出来,将冲在前面的几十名清军击倒在地。

  眼看着后面的清军已经架起云梯准备攻城,陈武不慌不忙,继续率领复汉军士兵将手榴弹点燃抛了出去,一阵的轰鸣声过后,城下原本簇拥在一起的清军当中,出现了一片白地,这一举再一次痛击了清军。

  陈武大吼一声,以示内心的激动,只是过后也有些惋惜,这手榴弹数量稀少,还需得谨慎使用,否则后面就没得玩了。若是在关键时刻,手榴弹可是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

  厮杀声与枪炮声汇聚在一起,不时有人顺着云梯攀爬了上去,还有人从城墙上掉了下来,如同地狱当中的场景一般。

  一名悍勇非常的千总带着手下的几个护卫,仗着自己身材健壮,快速爬上了云梯,跳上了墙头,挥舞着手里的大刀,一下子砍翻了数人。

  正当清军一众为之欢呼时,几名复汉军士兵直接举起了燧发枪,随着一阵的枪鸣声,几颗弹丸将这名千总的脑袋还有胸口等位置,开出了好几个血洞,便摇晃着摔下了城墙,变成了肉泥,这一下子倒让复汉军那边欢呼雀跃起来。

  “哼哼,功夫再高又如何,等我到时候给基层的队官人人配上一把手铳,看谁更厉害!”

  宁渝刚开始看到这悍勇如斯的千总时,不禁被吓一跳,可是看到此人在燧发枪口之下,也不过尔尔时,心里也有了几分鄙夷。

  这话让城墙上其他的将军听到时,一个个兴奋异常,他们可是人人都配备了手铳的,当然知道这玩意是多么厉害,若是近战时有这东西,什么功夫都是白扯。

  “大都督所言,我等可都记下了!”

  眼看着众人如此这般作态,宁渝也不好改口,连忙打着几个哈哈过去了。

  开玩笑,就现在这生产力,要真是给队官也配上手铳,怕是疯了不成。不过给连长以上级别的军官配备手铳,倒还是可行的,战时也能有个不错的自卫手段。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围城

  仗打到这份上,无论是清军还是复汉军,都陷入了残酷的绞杀中,不过由于复汉军占据城头,再加上本身的厮杀的能力毕竟强悍,倒也没有吃亏,反而将清军堵在城下进退不得。

  眼看着许多清军开始有溃退的趋势,这让陈武有些无奈,他满心希望清军能够多坚挺一会,这样他才能打的过瘾。

  而此时正在城楼上正在观战的独立二师师长钱英,却仿佛看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他原先在绿营中也算是资格比较老的,也经历过一些战事,最开始也只是对朝廷抛弃他们,对他们两广的绿营过河拆桥的愤怒,可对于复汉军的了解却不怎么多。

  眼下这一幕却在告诉他,复汉军的拿手绝活还真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从全方位碾压了绿营,这随便一个团的兵力都能压着几千绿营打,整个过程还十分游刃有余,钱英自问他和他麾下的三千人是做不到的。

  自从归属复汉军一来,钱英的感触都一日比一日强烈,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这个独立第二师是炮灰,却没想到宁渝根本就没有差遣他们上阵,这前面的攻城拔地都是由主力师在做的,而他们也只是负责去打打下手,收拾战场什么的。

  在编制调动这方面,宁渝也并没有过多的干预,只是派来了一个参谋长,然后让钱英自己推举了一个副师长,这个举措让钱英还是颇为感怀的,他将参谋长大概理解成为之前的监军这一类角色,凡是参谋长所言都言听计从。

  参谋长李寄原本是一团的副团长,如今被调到独立二师当参谋长,也算是官升数级,按照复汉军的惯例,他需要先升到团参谋长的位置,然后继续累计战功,然后就会升到主力团长的位置或者是守备师的副师长,接着继续立功,才能升到师参谋长这一级别来。

  如今这个独立二师本身都是原先的绿营兵,也不算什么美差,这才落到了李寄的头上,不过李寄得此高位,也算是心满意足。

  自上任以来,李寄便开始从细微处对独立二师产生影响,比如每天早上召集全师起来训练,再比如下午组织全师学习认字,为了这一点,还专门从老部队抽调回来十个老兵用来教练字,毕竟说起识字来,整个师也就那么三两个人。

  最初钱英还觉得奇怪,这早上训练无非就是辛苦了点,但是只要能保障士卒的伙食,倒也无妨,毕竟能够增强士兵的战斗力,可是这普通的大头兵需要认字吗?这又不会影响杀敌。

  李寄曾经很认真的跟他说过,自从在雏鹰营时期,认字便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当时的营座也就是如今的大都督,一力推行全营识字。

  “若是当兵不能认字,将来就没办法当将军,因为你读不懂军令,指挥不了部队。”

  这一番话到如今都回响在李寄心中,他亦是十分郑重的将这句话送给了全师的作战官兵,而且这一番举动并非没有成效,至少现在部队的融洽力变得更强,指挥起来也更加的有序,这一点是绿营所远远无法比拟的。

  此时李寄见到钱英似乎有所感慨,低声道:“我在想的是,若是今天把一团换成我独立二师,是否还能打得这么好。”

  钱英默然不语,无论他再怎么自傲,也不敢说自己带领的这几千绿营兵,能打出这般的效果。想到此时,他不禁回首看了一眼前方的宁渝,一脸的沉静自信,那一份自信便无论是什么,都无法阻拦他的步伐。

  宁渝就这么看着城下的清军,在排枪和火炮的轰击下粉碎,随后变得崩溃,这第二次发起的攻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瓦解,到后面为了节约所剩不多的弹子,连火炮都直接停住了,只剩下单调而有节奏的排枪声。

  “准备,开火!”

  城墙上的复汉军在陈武的命令下,机械的扣动着扳机,然后把火枪传递到后面去填充弹药,随后接过新填装完的枪支,继续瞄准开枪。

  整个过程周而复始,单调且枯燥,可是却让城下的清军都为之哭泣、绝望。

  高其位用力握紧腰间的剑柄,脸色由青变白,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手指握紧又松开,复而他在原地踱了几步,这一下子让清军将佐们有些不敢相信,这头西北老虎也有着急心慌的时候。

  “退兵!”

  高其位硬生生从嘴里挤出来这两个字,他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若是但凡还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可是接连的两波攻势,他投入了八千多人,激战半夜换来的战果,只是对方数百人的伤亡和填平了那条壕沟,而己方却几乎折损了大半,若是再这般打下去,迟早都会崩掉。

  “杨琳说的是对的,若是我大清再不编练新军,迟早要丢掉南方的半壁江山!”

  高其位心中十分痛苦,他作为一个七十四岁的老人,在军事生涯的末期,不得不去接受这样一场苦涩的失败。

  这些人还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放在其他地方也是一等一的精锐,可是在复汉军面前,并不比其他的绿营好到哪去,土崩瓦解莫过于此。

  经过这一夜的攻城之战,高其位暂时放弃了攻城的想法,他同样也派人在城外掘出一条深深的壕沟,而后还立住了营寨,打算通过围城之法来进行攻城。除此之外,他还安排士卒悄悄掘开地道,准备利用地道攻城,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在这一过程中,宁渝也没有给他什么好果子吃,率先开始通过冷炮的方式来袭扰清军,时间还总是选在了夜间,让清军上下士卒都苦不堪言。

  不过宁渝心里也明白,以高其位的老辣,自己是万万不能随意出城进攻的,那不光是放弃了地利,很有可能会落入高其位的圈套当中。

  就这么围城半个多月,宁渝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独立一师顺着赣江而下,直接攻占了赣州,这一举却是将战略优势再一次扩大,根据独立一师的消息,他们将不日顺江而上,再攻宁都、建昌以及抚州,到时候看看高其位还有没有心思围城。

  只要对方放弃围城,那么肯定就会有一些行动,而有了行动,也就不怕高其位不露出破绽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倡办团练

  就在湖广打成了一团乱麻之际,广州城内人心一片惶惶,不少人传言楚逆的兵已经到了赣州,距离广东也就是一线之隔,不定什么时候就打到了广州府来。

  不光是寻常的百姓心里发慌,一些小官小吏也在四处打探消息,想着避开战乱,不光是寻常的百姓,而在全城乱糟糟的时候,广州将军衙门也是灯火通明。

  广州将军衙门在广州城内非常有名,是一处规模十分宏达的宫殿,之所以说它是宫殿,是因此此处所在原本就是王府。早在顺治七年的时候,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继茂率领清兵攻入广州,随后便在明朝提督府行署的原址上大兴土木,营建王府。

  一直到三藩之乱过后,康熙便在广州驻防八旗,设置驻粤八旗将军统领,也就是如今的广州将军,这座靖南王府便被改成了将军衙门。

  如今四十年过去了,整个将军府依然树木葱郁,花草遍布,只是物是人非罢了。现任的广州将军管源忠出身汉军镶黄旗,从康熙四十一年就开始当上广州将军,到如今已经整整二十年,在整个广州城扎下的根深厚无比。

  得到复汉军南下的消息之后,管源忠便有些惊慌,他委实不愿自己在这最后几年任期时,还要经历这般风雨,之前两广总督杨琳率军进逼湖南时,他也是支持的,并不愿意去抢这个烫手的山芋。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一番支持却让管源忠悔之莫及,那就是四万两广清军就这么没了,一战被彻底打溃,连杨琳都被索拿入京了,最要命的还是楚逆趁着这个空档拿下了湖南,如今又开始图谋江西,而他管源忠在广州城里,除了麾下五千八旗军以外,便只有六千多绿营兵。

  眼见得楚逆拿下了赣州,管源忠既深恨杨琳无能,又觉得高其位年纪大了,连逆匪都看不住,竟然直接放到赣州了,下一步若是前来攻广州,这广州城里的满人该如何自处?

  管源忠可是听说过荆州八旗的下场,上万人如同牛羊一般被赶进了矿场,每日里数不尽的苦役,若是让他投降复汉军,恐怕会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当然着急的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在座的还有广州巡抚杨宗仁,他的心情略微有几分复杂,这其中有几分不为人知的,自然是跟湖广战场有关。

  当杨琳被锁拿之后,杨宗仁满心希望自己能够得到这个两广总督的位子,可是又担心大兵压境之下,让他来负担这守土抗敌之责,因此一听说这楚逆都达到赣州了,便来到将军衙门,想要谈问个究竟。

  “管将军,下官曾听闻,那南下的楚逆,如今正在跟高军门在相持呢,怎么又冒出一股楚逆,还占领了赣州府?”

  杨宗仁也是八旗出身,不过他是汉军正白旗的,跟管源忠不属于同旗,出身资历也十分丰厚,早些年间在湖广为官,还遇到过八排苗作乱,当时赵申乔派兵去围剿,结果因为一些将军肆意克扣军饷,以致于出现了哗变的情况。

  当时的杨宗仁年轻气盛,就一个人跑去把那些乱兵都给劝降了,因此也得到了赵申乔的赏识,后来官越做越大,前几年从广西按察使的位置上,升为了广东巡抚,也就在杨琳的手下为官,如今杨琳不在,他心里对这两广总督的宝座就有几分垂涎。

  管源忠自然清楚这杨宗仁心底的那些小九九,不过他也不在意,无论换谁当这个两广总督,对于管源忠都只有敬着的份,不过听到杨宗仁的这番试探,他心里也有些腻味。

  “天爵老弟,老夫在这广州当了二十年的广州将军,什么样子的变乱没遇到过?这楚逆无非就是趁着枪炮之利,才得以肆意横行。如今我圣上亲征,朝廷大军汇聚湖广,只需数月,便能一举荡灭楚逆,无需多虑!”天爵是杨宗仁的字。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毕竟只是搪塞之词,管源忠也想看看这位神通广大的天爵老弟有没有什么妙计,便试探道:“不过当下你我二人,却需针对目前的局面想个法子,若是等到皇上他老人家平定了楚逆,转过头发现我广州乱了,那可是我二人失职啊!”

  杨宗仁脸上微微浮现一丝笑意,随后又止住了,看上去倒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感觉,“管兄,朝廷既然将两广交给了杨大人,这等事原本就不是下官随意评论的,只是如今杨大人身陷囹圄,卑职倒有几分想法。”

  管源忠一脸笑意,十分坦然挥手道:“若是杨大人可有妙计,不妨说来听听,若是于朝廷有益,管某自当向朝廷荐之。”

  杨宗仁见到管源忠说话也是不真不假的,心里有几分不满,不过他也知道,如今管源忠能做出这幅表态,已然是难得,因此也不再卖关子,道:“观楚逆行事,猖狂如斯,每下一城,便近分乡绅大族之地,早已天怒人怨,人人欲除之而后快。”

  “如今湖广尽数沦陷,逃离乡绅大族屈指可数,人人痛骂,却无能为力。而我两广也置于楚逆刀口之下,为保卫乡梓不为楚逆所害,不如可用民力。”

  “何为民力?”

  “粤民风气强勇,正应倡办团练,除逆平匪。”

  杨宗仁这一番话看似平淡,却是将管源忠惊得一跳,如今眼见得绿营不堪用,也有不少人想着编练新军,像杨琳、高其位等人莫不是如此,可是还没有一人敢于胆大到用乡人去办团练,这是在试探朝廷的决心呢!

  “天爵老弟,你可知倡办团练一事可非同寻常,若只是朝廷的问责也就算了,可如果让皇上看见了,你可知是何等的滔天大祸?”

  杨宗仁沉默不语,他当然明白管源忠所意,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那就满汉之别。

  有清一朝,无论朝廷里说得多么敞亮,可实质上是改不了的,满清皇帝对汉人的提防从来都没有减少过,特别是经过三藩之乱,更是再三提防。

  如今的绿营之所以羸弱不堪,军纪混乱,未尝没有朝廷在后面推波助澜的原因,有意去削弱绿营乃至于汉人武力,并非什么难以预想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杨宗仁所说的倡办团练,其真实的意思就是放开使用汉人武力,这对于清王朝是不能容忍的,甚至是害怕见到的一幕,若是楚逆败了,又出来几个强大的乡绅地主豪强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何为臣道

  管源忠所言并不是什么稀奇,杨宗仁在想到这个法子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一点了,可是杨宗仁此人性格与他人不同,不仅是一个能臣,还有几分名留青史的渴望。

  在杨宗仁的潜意识里,只要他是在为国为民,那么就算是死,也是光荣的,值得青史大书特书的,当然这并非说杨宗仁是一个正臣,而是别人当官所为是钱财、为世俗权力,而他是为了名留青史,看似更为高尚一些,其实骨子里的自私是一样的。

  出于这样的出发点,杨宗仁并没有把管源忠所言放在心里,不过他还是想把管源忠拉到一条船上来,无论这个目的是为了什么。

  “管兄,你的意思我何尝不知?只是如今两广危在旦夕,下官亦不曾将自身的身家性命放在心里,纵使世人辱我谤我,又有何妨?只要皇上懂我的这番忠心,只要能为大清铲除楚逆,无论何种结局,下官亦愿矣。”

  杨宗仁站起身来长揖一礼,叹道:“我虽然没有杨大人那般为国厮杀的勇气,可毕竟还是一个读书人,这等君臣大义,下官心里还是清楚的。”

  管源忠当下也不再作声,话不投机半句多,也只能选择端茶送客。

  杨宗仁见管源忠想要置身事外,除了长叹一声也无他法,不过杨宗仁此时决心已下,纵使他想要当上这两广总督,也需得去做出一番事来。

  做事做事,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需要做出来,才能被天下人看得见。

  创办团练便是杨宗仁拿出的一招狠棋,当然这无疑于是在押宝。赌的不是康熙的想法,甚至也不是整个朝廷的想法,而是天下的变局。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前的大清王朝,并非只有八旗才能参与到这个棋局里来玩,还有一群人,那就是隐藏在无数人背后的地主乡绅,他们的力量之强大,是历朝历代君王都不可能看不到的,包括如今的康熙,也包括后来的乾隆。

  在这种情况下,宁渝起家依靠的其实也是地主乡绅,那就是宁、程、郑等楚地大族以及其他的小家族,才能裹挟出这般的大势来。当然他抢夺其他忠于大清的乡绅土地,也是出于为这些大族考虑,目前也只是拿出一部分土地分给了功臣,更多的利益依然是被大族所把持。

  打天下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杀伐决断,而是团结更多的人,更多的力量,如果只是一味杀伐,那么宁渝离死也就不远了。

  因此宁渝能够利用大族成事,杨宗仁自然也想利用这些地方的实力派来成事,倡办团练折便是给天下地方豪强势力看的,他在告诉这些人,支持他就有糖吃。

  在昏暗的灯火下,杨宗仁奋笔疾书,如今七月份的天气,让他额头上都是汗水,可是这一点也挡不住他内心的激动。

  “……粤团义勇有余,而散无统纪,窃恐一旦有事,玉石不分,转难收拾。虽今日楚逆其将才兵力、船坚炮利,迥非三藩之逆可比,而先事预防,主客异势,以精练之营勇为正兵,以各乡之联团为援应,未必竟不足相持。”

  杨宗仁想了想,又写道:“臣恳请皇上派遣粤地大员,延请主持团事,用粤民之望以用粤民,并属镇道各官虚衷延访,冀使官绅一气,固结人心,能弥外患于将来,当可激厉众志,共矢同仇。”

  这一番文字却是写得酣畅淋漓,杨宗仁写完后又反反复复推敲了几遍,改了其中的几处字眼,便放在了奏事折当中,随后便开始写起了谢恩折,这封折子则要好写许多,一团生花妙锦的文字很快写就,用黄绫包好,便差人送完了湖广前线。

  此时的湖广边界已经打成了一团乱麻,清军攻势并不顺利,眼看着这十几天的功夫下来,只是粗粗打破了复汉军的几处小堡,而后方的防线却依然坚固无比,想来短时间怕是无法攻克。

  这让康熙心口始终憋了一口气,他想大军直入武昌,却没有想到被这信阳给绊住了脚,连同其他几路都有些不顺,正处于忧愁之际,处于勋阳的年羹尧却带来了好消息。

  “回禀皇上,年羹尧发来急信,声称已经攻克了青桐关,斩俘楚逆千余人,如今正往郧县攻去。想必不日便能再斩获大捷!”

  张廷玉脸色有些激动,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般的好消息了,声音都有些颤抖。

  马齐、白璜、阿喇衲、祁里德等人亦是万分高兴,他们一起跪下来,以额触地。

  “恭喜皇上,有此大捷实在是皇上天威所致,奴才为皇上道喜呢。”

  康熙终究是听惯了奉承,此时听到这些谀辞,心里虽然高兴,面上却不做声张,淡淡道:“年羹尧勤勉得力,忠勇为国,着赐双眼花翎,并赐下黄带、紫辔等物,以恩赏大功。”

  这一封赏却是让在座诸位都有些愣住了,年羹尧虽然立了功,可毕竟也不是什么惊世大功,如此封赏却着实厚了些,这让众人心里都有些犯迷糊。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想明白,至少马齐心里有了几分猜测,无非就是跟四爷有关。无论是拉拢四爷,还是离间四爷和年羹尧的关系,这一手都十分玄妙,面子上也都是赏赐,让四爷都不得不犯下嘀咕。

  当然做奴才的,都有做奴才的觉悟,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大家又是顺水推舟,将那年羹尧吹成当时名将,说了一通什么唯有明君在位才能尽展名将锋芒的这些废话,却是让康熙开怀不已。

  只是老天爷似乎都不想让康熙的日子过的舒坦,这高兴的功夫还没过一会,管源忠和杨宗仁的折子便一前一后到了御帐,康熙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刚开始听管源忠的折子时,康熙的神色虽然阴沉,可是也没有明确表态,可是当听到了杨宗仁的办团练折时,康熙整个人都似乎被人打了一拳,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潮红,当然这不是高兴的,而是气出来的。

  “来人!来人,把这个逆贼给朕抓起来!快去!”

  康熙皇帝都没能忍住让张廷玉念完,整个人都如同疯魔了一般,他用手指点着折子,怒吼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朕竟然养了这么一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什么团练,那都是这些小人阴谋篡位的骗局!”

  在场的大臣同时跪在了地上,惊慌不已,特别是刑部尚书托赖,脸色更是一片铁青,这刚刚才派人将杨琳逮回来,可没想到广州还有个这般猖狂的杨宗仁,简直是罪无可赦!

  当下托赖膝跪出列,大声道:“还请皇上放心,奴才定派人捉拿那杨宗仁,以供皇上发落。”

  康熙整个人这才慢慢舒缓过来,只是原先的激动之色却是再无,不仅是这个折子本身的问题,而是在于这背后东西,让康熙既畏且恨。

  第一百四十八章 速克清江

  “着江南提督高其位宜当速克清江,不可迁延日久,以免楚逆南窜他省,屠戮生民……”

  一名太监站在军营大帐之中,一板一眼念道。

  “奴才领命。”

  高其位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七十多岁的人跪来跪去也着实不方便,不过站起身子的时候,脸上就开始带着笑,他望着传口谕的太监,悄悄递过去了一枚玉佩。

  “李公公从前线一路奔波,着实劳苦了些,这些辛苦费还望李公公不要嫌弃。”

  那太监看也不看那玉佩一眼,塞进了袖口里后,笑道:“前些日子高大人可是跟那楚逆打了一仗?却为何没有继续攻下去?”

  高其位并非是什么爱护士卒的好将军,实在是因为他自己都觉得强攻打不过,这才选择了放弃,可是这番话却不能直接说出来,因此给到皇上和查弼纳的解释都是死伤过于惨重,难以为继,应此改强攻为围攻。

  有此前因,高其位当下也只能苦笑道:“公公有所不知,这楚逆枪炮甚利,训练也颇为得法,因此我军若是强攻,则损失惨重,而围攻之策更加稳妥,势必能将这些逆匪消灭殆尽。”

  太监轻轻点点头,叹息一声道:“将军可知,如今北线态势一片良好,年总督已经打到了郧县,若是再克此城,将会一路直下武昌。皇上这边更是调拨来了数万绿营,一旦拿下信阳,楚逆则再无回天之日。”

  高其位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你高其位和查弼纳还在跟南下的复汉军打来打去,倒霉的可就不是别人了,正是老兄你自己!

  听到此话,高其位不由得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谦卑道:“还请公公向皇上禀告,奴才未曾领悟皇上真意,是奴才该死,奴才一定会拿下这清江城。”

  太监听了这一番话,也只是微微点头,连饭菜都没有吃上一口,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这一番事情,关键是原因还是在于南下的那只复汉军,也就是独立第一师造成的麻烦,正因为他们南下赣州,对其他诸省造成了严重威胁,才导致参奏查弼纳与高其位的折子越来越多。

  许多大臣都参奏查弼纳与高其位尸位素餐,甚至还有人认为查弼纳手握十万大军,却迟迟不肯西进,有不臣之心,虽然这些言辞并非主流,可也能看出这二人目前的麻烦之多。

  为了这件事,连查弼纳也给高其位带来信件,言辞中也不太客气,甚至还说出了‘廉颇老矣,尚能披甲上阵,君何如?’这样的话,这让高其位感到深深的耻辱。

  如今朝廷内外都在催促高其位,速速攻下清江城,这已经让高其位无法稳坐高台了,他很快便召集了众将,准备进行新一轮的攻城。

  由于上一次已经有了攻城的经验,高其位心里也有了几分底,并且也对如今的攻城手段进行了改良,只是当高其位望见那一座看似不甚坚固的小城时,却依然感受到几分战栗。

  七月底,停歇了半个多月的攻城战再一次打响,对于宁渝而言,却是一个好消息,说明之前的手段似乎提前见效了。

  原本宁渝是想等到独立一师拿下赣州后,便一路北上攻克抚州,随后切断高其位的后路,逼迫查弼纳引兵南下,从而彻底解除复汉军东面的威胁。

  可是令宁渝没想到的是,光是独立一师攻克赣州府,就让广州的清军坐不住了,在管源忠的过度反应下,传导到康熙那边时却成了另外一幅模样,再加上办团练一事的影响,让康熙对大臣的用心产生了怀疑。

  在这种情况下,查弼纳和高其位根本无法自辩,最好的辩解方式就是赶快拿下对面的楚逆,才能跟康熙皇帝证明,自己还是一个好臣子。

  望着城下的清军整顿集结,然后开始向着城墙发起冲击时,宁渝却明显感觉到清军士气已经不如前些日子了,不仅仅如此,连高其位的战意似乎也没有那么浓烈。

  战场上的势说起来很玄妙,其实也很简单,关键就在于攻必克战必胜,像宁渝率领的第一师打了不知道多少硬仗,每战都能获胜,以致于士兵心底的气势很高,打起仗来也是信心百倍。

  虽然说这样一来,容易陷入骄兵必败的陷阱里,可只要指挥者能够保持一颗清新的头脑,那么就可以将这股气势转化成战斗力,从而助推战力的增强。

  可是清军就不一样了,自从跟复汉军交手以来,几乎就没有占过便宜,在复汉军枪炮声一响的时候,许多人甚至都想着往后跑,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太高的战斗力。

  整个战场的局势跟之前几乎没有什么区别,清江城头上的雷式炮发起轰鸣,再夹杂着排枪的声音,两股声音在此交织在一起,却是构成了最为残酷的一幕。

  许多清军士兵根本接近不了城墙,就被直接打死在了城墙之下,而此时清军子母炮以及威远炮的反击,却显得有些无力,除了一些铁弹正好落在了城头内,便几乎没有其他的伤亡。

  浓密的硝烟将整个墙头都遮盖住了,无论是城墙上还是城墙下,都布满了浓烟,除了耳朵里能听见枪炮声,便再无其他了,然而战争的残酷不会因为如此而变得简单。

  一批又一批的绿营官兵被送上了城头,又随后被赶了下来,这个过程当中浮尸无数,也有许多清兵想要逃跑,却被高其位布置下的督战队一刀给砍了脑袋,挂在了旗杆上。

  “进则生,退则死。”这是战前高其位发布的命令,没有商量,没有妥协。

  然而这种不顾伤亡的打法,并没有真正对复汉军造成太大的伤亡,也没有让清军的阵地往城内移动分毫,一批批的清军被投入到城头上,然后被吞噬掉,无影无踪。

  高其位一旦下了决心,就不会再有分毫的反悔,眼见得自家伤亡越来越大,心里反而更加踏实了几分。

  “这一战,我等有进无退,楚逆枪炮虽然凶猛,可是并非毫无破绽。”

  高其位凝声道,他身后的绿营将佐们却感到一股寒气从心底而生,这个人实在是太疯狂,如果能够把楚逆拿下,恐怕把所有人都送去死,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这一战的关键所在,是在地下。”

  第一百四十九章 穴地攻城

  “这一战必须拿下楚逆,拿下宁渝小儿,否则我等以何等面目去见皇上?”

  高其位的年纪已经大了,早已受不住折腾,心力交瘁之下,不由得重重咳嗽了一声,便连忙用手帕捂住了嘴,却没想到,洁白的手帕上出现了一抹殷红。

  “大人!”副将林铧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高其位,他能够感受这幅躯体是如此的虚弱,却又如此的顽强。

  高其位轻轻挣脱了林铧,望着前方正在厮杀的清江城,努力地张望着,却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身影,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

  高其位为这一战早已经准备多时,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寄希望于围城,因此在围城阶段,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利用大量人力挖掘了一条坑道通往了清江城下,如今终于能够派上用场。

  “绿营兄弟们,高某在此预祝你们能活着回来!到时候升官加爵,良田豪宅不在话下!”

  高其位穿着一身甲胄,不顾年迈苍老的身体,端着一碗酒一口饮下,尽管他的手有些颤抖,可是这碗酒并没有洒出去半分。

  上百人簇拥在一起,人人口中衔枚,没有办法开口,只是抓紧手中的长刀盾牌,随后一个个迈入地道中,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宁渝脸色微微有些凝重,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准确摸到高其位的脉,至少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攻城的手段无非就是那么几种。

  眼下清军以这种不计死活的打法来攻城,宁渝本能就感觉到不对,高其位绝非那么简单,若真是这般不顾一切地打,清军崩溃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这仗有些不对劲啊,高其位那个老狐狸应该明白,再这么打下去,先死的是他。”

  董策脸上也有几分疑惑,他指着城墙下那大片大片堆积的尸体,心里有几分发寒,“这般打法根本冲不上来,这简直是让他们去送死。”

  “禀告大都督,高其位此人老谋深算,想来也不会如此妄为,末将担心他另有谋划。”钱英作为刚刚加入复汉军的一份子,还是很想在宁渝面前刷刷存在感的,便开始建言,只是言语间有些谨慎。

  “以你之见,该是何等手段?”

  “穴地攻城!”

  宁渝心里也有这般的感觉,问题就在于清江城初下不久,根本难以肃清全城,因此若是内外勾结,还真有可能是通过地道的方式攻城。

  “穴地攻城之法我也曾想过,并在城内遍布大缸,派人听音,若是地道挖到城内,想必有所动静,可如今却并没有……”

  宁渝一边说道,一边在脑海里仔细思索着,他努力思索着前世的记忆,想要从那些战例中寻找一二。

  随着想法越发深入,宁渝感觉自己脑海中的印象也越发清晰起来,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个可能,而且这个方法的可能性最大!

  “我明白了,他的地道不是通往城内,而是就在城下!”

  众人听到宁渝这般说来,都有些不解,连最开始想到穴地攻城手段的钱英,此时也有些懵了,疑惑道:“为何是城下?若是城下又有何用处?”

  在很多人心里,对于穴地攻城的印象都停留在利用地道将军队运动到城内,从而绕开坚固的城防,实现一击必杀的效果。如果只是到城下,那么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将军可能是疯了。

  宁渝脸色铁青,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大声道:“下达军令,让所有人逐步向城内后撤!”

  “大都督,为何此时撤退?若是因此让清军攻上城头,我军岂非自误?”

  “执行命令!”

  “是!”

  众将虽然心里有些疑惑,可是谁也不敢违抗命令,这些人都是宁渝亲自带出来的,而宁渝自建军以来,便一直强调无条件听从命令,因此在这一刻也发挥出该有的效率。

  尽管将领们都从城墙上撤了下来,可是城墙的许多士兵还在继续跟清军绞杀,董策见状重新登上了墙头,他一边指挥着士兵逐渐后退,一边进行殿后,防止撤退变成了溃退。

  随着复汉军士兵的逐渐减少,清军仿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踊跃登上了城头,寄希望于将城池夺下来,自此时起,战争的发展方向似乎有所偏转。不过由于城头上还有董策和一小半的复汉军士兵,因此依然处于相持状态。

  撤下城墙的将领们组织着其他的团,开始建立城内的防线,对于这一场战争,宁渝准备了几个预选的方案,其中自然包括在守不住城头的情况下,如何在城内打上一场巷战。

  见到清军进展顺利,绿营将佐们也都喜气洋洋,打算向高其位称贺。而此时的高其位,却并没有几分喜色,他的脸色更是多了几分惊讶和落寞。

  “若是再这般相持下去,也无意义。罢了,罢了。”

  高其位神色逐渐变得坚定,再说即将发生的这一切,他也无法再阻挡了。

  整个战场上的气氛越发地显得凝重,血腥的厮杀似乎已经成为了永恒的主题,可是毕竟没有所谓的永恒。

  轰——一声几乎响彻天地的爆炸声,从清江城下传递了过来,整个城墙如同被人从底部拦腰截断,无数还在上面厮杀的战士,变成了破布一般,被掩盖在了废墟之下。无论是清军还是复汉军,也变得难分彼此。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为之胆寒,战争的破坏力在此刻达到了极致。

  谜底揭开了!

  宁渝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如此,不过如此。

  这一套其实就是后世太平军喜欢玩的,如今却被高其位这个奇才给鼓捣出来了,严格来说,这种攻城方法并没有多难,但是在之前使用的人很少,所以才没有被人第一时间想到。

  当这个大炮仗放出来之后,高其位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城墙上死伤更多的还是清军,而复汉军似乎早有准备一般,仅仅只是伤亡了三百余人。

  董策浑身是血,他躺在了废墟里动弹不得,可是他却笑了。

  因此此时城内的复汉军,似乎早已经做好了准备,雪亮的刺刀被固定在枪头上,他们齐涌而出,开始发动了反击。

  第一百五十章 伤亡

  “于数里外开一巨洞,以大木上钉横板,旋进旋以木承之,……既达城足,堆满火药,或以柩盛之,而皆藏引线竹筒中,预刻其时为引线之长短,随迟随疾皆可预定。位置既毕,乃静待轰裂,乘势攻入……”

  高其位缓缓念道,只是念到最后的那句乘势攻入时,却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晕厥了过去,这让其余的将佐们吓了一跳,连忙将高其位扶起来,却发现已然没气了。

  原本高其位就是以七十多岁的高龄出征,然而这一仗下来,实在是太过于心力交瘁,却是将这位名将给活生生熬死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其位的计划已经实现了,只是并没有取得预想的效果。若不是宁渝在灵机一动的情况下,突然联想到了这一层,强令其他的将官一同离开墙头,恐怕在这一惊天爆炸下,将会直接团灭复汉军的高层指挥,那么这一战宁渝必败无疑。

  如今清军虽然炸开了城墙,却抵不住复汉军的反扑,再加上高其位突然死去,这让其他的绿营将佐无法做好及时应对,以至于前线的阵势再也难以维持,彻底崩坏。

  许多清军就这么选择转头就跑,越来越多的溃兵从前线溃败,副将林铧虽然已经被推举为目前的统帅,可是在这样的局势下,也难以力挽狂澜,正所谓兵败如山倒,一发便不可止,大量的溃兵将整个清军营地给冲散了。

  漫山遍野的溃兵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只是留下了一地的刀剑长枪,原先复汉军的几个团都在城里休养生息,此时机会到了,自然是一路尾随追击,许多绿营士兵体力不济,就这么扔掉刀枪,直接跪在了地上,做了俘虏。

  宁渝眼见得大局已定,心神这才宁静了下来,不过他也清楚,这一战还没有真正结束,想要吞吃到更大的战果,就需要一路追击下去。特别是高其位,这一战必须抓住或者杀掉,否则对于宁渝而言,就不能算的上圆满。

  对于高其位这样的敌人,宁渝心里还是颇为有敬意的,这个老家伙不同于之前见过的任何清军将领,坚韧不拔,如同一条毒蛇一般,在冷静地寻找着对手的每一个破绽,寻求一击必杀的机会,是一个真正非常难缠的对手。

  不杀掉他,宁渝不会甘心。

  号角连天,令旗招展。身着大红色军装的复汉军在战场上渲染出一抹热烈的红,他们呐喊着,持着刺刀向清军发起了冲击,整个队伍呈现出波浪形,发起了一波又一波进攻。在这种攻势下,那些临时集结的清军,几乎无一合之力。

  “娘的,这一仗值了!”

  董策努力从担架上挣扎着做起来,在爆炸发生之时,他已经位于边缘地带,因此只是被余波给影响到,将他掩盖在了废墟之下,但本身并没有真正受很重的伤。

  他望着漫山遍野的复汉军士兵,眼睛有些湿润,这一仗值了,可是也牺牲了大量忠勇的复汉军士兵,就连当年一同出雏鹰营的人,都牺牲了三位,就死在他董策的身旁。

  宁渝心情也有几分沉重,只是经历过多次大战之后,他已经逐渐习惯了情形,特别是当他指挥的军队越来越多时,就距离那些士兵越来越远,仿佛逐渐变成了一个冷冰冰的数字,让宁渝沉默不语。

  为将者,切忌妇人之仁。这是宁渝在战场上学到的第一个道理,只是任何的牺牲,都不能被无视。

  “所有为此战牺牲将士,需得好生安葬,勒名记功,当地官员逢年过节便需好生奉祀,不可不敬。”

  “此战过后,将他们的功绩记录下来,给到他们的家人,相关的土地封赏当第一时间予以确认。”

  ……

  斑驳的阳光照在宁渝的脸上,青涩的脸庞上出现了几根胡茬,他在朦胧间睁开了眼睛,满足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每一次上战场,对于宁渝而言都是一场巨大的考验,特别是在跟高其位这个老狐狸博弈过程中,稍微不慎便是难以承受的失败,绞尽脑汁,战战兢兢。

  不过好在终于胜了,而且是一场大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仗比打两广清军还要困难,当时复汉军是两个主力师,现如今只是一个主力师加上三千人的独立二师,战斗力和火力不可同日而语。

  持续整整一天的追杀与逃亡终于结束了,整个清江都在传扬着大捷的消息,复汉军大捷!清军大败!

  整整四万绿营精锐,在这场连绵近一个月的围城战和攻防战中,彻底崩溃,死伤达万余人,还有两万多人被俘,其余的溃兵四散而逃,已经无法再产生威胁。

  清军自高其位以下数十名将佐被俘,其中千总以上的将佐就多达百余人,全部被一股脑给追上了,也是在此时,宁渝才知道高其位已死,这让宁渝有几分惋惜,又松了一口气。

  清江攻防战比宁渝想象的更难打,其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将,实在是太过于难缠了些。特别是复汉军,在此战中的损失也比过去更大一些,多达两千余人的伤亡,特别是在爆炸时,仙桃营战死者更是多达百人,营长陈武战死。

  从目前的战场经验而言,宁渝并不算什么名将,但是有一点却很不错,那就是善于借助地利,打这种攻防战更是得心应手。再加上目前的东南清军没有配备大规模的马队,因此打起来也少了几分顾忌。

  可是当这一仗打完,清军的整体局势显得更加被动,整个东面还有四万绿营和两万八旗兵,这六万人已经开拔前往九江,可是此时九江防线上也有两万的复汉军,想要克城本身就不简单,再说如今南下的复汉军再无牵制,查弼纳已经别无选择,除了选择后撤已经别无他法。

  宁渝并不打算趁着这个空档,去进攻南昌或者安庆,一来大军长期奋战需要休息,二来他需要等到独二师的归来,到时候整编集结东进,才能进一步进攻。

  当然报捷也不可少,特别是对于目前还在奋战的湖北前线而言,正是久旱逢甘霖,特别是在年羹尧围攻郧县的当口,这一战的胜利可以大大稳固人心,稳固目前初生的复汉军政权。

  不过一家欢喜一家愁,对于目前的清军而言,却是感觉难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成与败

  广州城巡抚衙门,往日里人来人往,今日却是没有几个人,一众精干的吏员护卫将整个巡抚衙门给封锁住了。

  杨宗仁身着从二品官服,跪在大堂中央,胸口上的锦鸡补子威严堂皇,若是寻常大小官吏见了,那都是跪成一团高呼大人。

  只是往日里威风凛凛的杨宗仁杨大人,如今却是脸色一片惨白,他已然得知了年羹尧大胜的消息,心里便知晓,这一番他是赌输了。

  若是战局再恶化三分,杨宗仁原先的设想或许能成,皇上出于种种考虑,恐怕也不会下如此狠手。

  可问题是,谁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年羹尧竟然打到了郧县,这一番下来却让杨宗仁的奏疏变成了康熙的眼中钉肉中刺,几欲拔之而后快。

  来人是传旨的太监和刑部尚书托赖,这二人一个阴阳怪气,一个怒目黑脸,看上去反而有几分滑稽。

  很快流程开始了,先是传旨太监将康熙的旨意讲了一通,随后便开始恶狠狠地将杨宗仁怒骂了一顿,要知道被一介低贱的阉竖痛骂,是一种非常惨烈的羞辱方式,很多大臣若是有了这一遭,恐怕都会想着立即寻死了。

  不过杨宗仁内心坚韧,自然不会把这些当一回事,这一次的关键就在于怎么活命。只要能够活下去,杨宗仁有信心到了下一朝时,他就能大展宏图。

  这不是杨宗仁的臆想,而是基于他对于楚逆的了解,只要再打一两个胜仗,楚逆的根基就彻底立起来了,立起来根基的楚逆就不再只是旋起旋灭的流寇,而是真正能跟清廷搏一搏手腕的存在了。

  若是到了这一步,清廷光靠自身八旗是无法完成平逆的,特别是北方豪强也在蠢蠢欲动,到时候清廷只能寻求跟汉族地主乡绅的合作,到时候杨宗仁就可以作为其中的代表,被推到前面去。因此杨宗仁心里是有希望的,他还不愿意就此认输。

  刑部尚书托赖这一次是亲自到了广州,不过他也没啥水平,等到旨意传完,便兀自又骂了杨宗仁几句,就让人给杨宗仁上了枷,这待遇放在官员身上还真的比较少见。

  管源忠心里微微叹息,他还是非常欣赏杨宗仁的,这人做官有手段有心计,唯独就是有一点,赌性太重。在这个关键节骨眼上,去进呈这样敏感的奏折,无异于是在找死。

  不过好歹也是同僚一场,管源忠微微叹气道:“李公公,托大人,这杨宗仁好歹也是读书人,这一路上多少还是照料一些,以全朝廷颜面。”

  那公公此时却脸带笑容,浑然不是刚才骂人的那副恶狠狠模样,“哟,管大人,瞧您说的,这杨大人虽是惹恼了皇上,可只要等到皇上回京以后,好好认个错,将来也不是没可能官复原职不是,咱家可不敢折辱朝廷栋梁。”

  反倒是刑部尚书托赖,心里却有几分怨恚,“管将军,这事也实在是这杨宗仁不为臣子之道,把皇上气成那样,有所惩戒也是应当的。”

  管源忠怒苦笑了一声,拱手道:“应该的,应该的。”然后转过头来望着形容枯槁的杨宗仁,叹息了一声,却是没有多言。

  时局如此,对谁都不利,他管源忠也是泥菩萨过河,能保住自身就不得了了。

  李公公和托赖将杨宗仁关押之后,接着把杨宗仁住宅里的文字案卷都搜罗一空,还有巡抚衙门里的公文也都带走了一部分,等到这一切都完毕之后,也没有继续停留,便径自返京去了。

  管源忠将他们送到城外十里之后,就回了府衙,内心微微有几分焦虑,既是因为楚逆在旁虎视眈眈,也是因为对自身前途命运的未知,特别是杨宗仁被带走后,整个两广官场已经连倒下两位大员了。

  下一个会不会是他?这实在是没人知道。

  到了傍晚时分,一名骑士从城外飞驰,赶在城门落下时险险入了城,入城后马不停蹄,便直接入了广州将军衙门。

  管源忠此时正在吃晚饭,饮食颇为简单,不过是一粥一菜,他在这广州已经待了足足二十年,却始终不喜本地风味。

  “大人,北面传来急报!”

  侍卫急匆匆从外间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苦涩。

  “清江城大战,四万大军已全军覆没,宁贼损失不大,目前无新动向。还有,高其位已战死。”

  啪嚓——管源忠手里的瓷碗摔了下去,幸好地面上有一层厚厚的毯子,倒也没有摔碎,但是里面的粥全都洒了出来,将毯子濡湿了一大块。

  “怎会如此?这高其位也是打了这么多年仗,怎会败得如此惨重?”管源忠的脸色惨白,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侍卫脸色也十分难看,“据说是高其位在战场是被那宁渝给气死的,然后我军大溃……”

  原来是当天高其位倒下的那一刻,被一些有心人给曲解成是高其位心胸狭窄,不忍受辱然后才气死的,却是将自己的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

  管源忠并不知道,高其位之所以败得这么惨,固然有绿营将士羸弱不堪战的原因,也有来自康熙的压力所致,在这件事上,除了朝廷大臣的非议,他管源忠的奏折也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战场的形式在一点点被转化,清廷手握的优势也在逐渐丧尽,北面清军的进展也迟迟无力,而复汉军则不然,大量的火枪火炮被生产了出来,开始充实军队的基层,这也使得清军的仗越来越好打了一些。

  管源忠担心的还不仅仅只是这一仗,而是整个清军的大战略,从目前的形式来看,清军北面还有十万余人,东面还有六万余人,前前后后已经有十万多人被消耗进去了,战死总督一名,下狱一名,提督更是无算,再加上投降的荆州将军,可以说清军在正面几乎没有赢过。

  而这一次高其位惨败,更是反映了一个很深刻的问题,那就是清军目前的战斗力跟复汉军差的太远了,光靠目前的这十六万大军,已经很难彻底解决复汉军。

  这对于管源忠自己而言,目前南下的那一只复汉军已经无所阻挡,随时都有可能攻入广州,清军难以阻挡,眼下他还能看着杨宗仁回京受审,他到时候能不能逃离广州都是两码事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义阳三关

  康熙六十年八月初五,在复汉军有意放弃下,清军攻克了信阳州,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清军的仗就好打了,还需要面临一个十分重大的挑战,那就是义阳三关。

  在豫鄂两省的交界处横贯着大别山脉,地势一直都极为险峻,而大别山脉上也有三处关键的隘口,分别是武胜关、九里关、平靖关,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关两侧,崇山峻岭,透迤连绵,犹如一道千里屏障。

  正所谓“楚塞三关隘,云峰入望重,何年戎马地,空有昔人踪。”可康熙如今却不得不面对此三关,尤其是平靖关,让康熙感到颇为头疼。

  可是此关却是进军湖广的关键,若不能攻克,就只能选择绕远路从新野攻打襄阳,才能实现控遏湖北的目的,然而襄阳城坚固,难以攻克,再加上这绕路所耗费时日良久,却是不为康熙所选,因此纵然知道此关坚固,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了。

  然而尽管康熙顿兵十万在关下,可历时多日也难以攻克,除了关隘险要之外,如今守卫此关者也非同寻常,正是守备一师的师长宁祖毅和他麾下的两个团。

  复汉军在整个湖广的棋局上能够布下的棋子并不多,目前守卫边界的是扩充后的守备师,其中守备最关键的信阳和义阳三关的,便是守备一师。

  宁祖毅作为宁家子弟,在反清之初便就加入了复汉军当中,其本身性格十分坚毅,尤为善守,在先前的战斗中也屡立大功,因此在军中的威望也非常高,堪称宁家子弟中的头面人物,仅次于宁渝和宁忠义。

  宁忠源对于宁祖毅也非常看重,便将关系到整个湖北战局的信阳州和义阳三关,全部交给了宁祖毅和他的守备一师,目的就是为了借助地利来守住康熙十万大军的进攻,给复汉军争取更多的时间,从而为湖广决战做好准备。

  当宁渝还在江西奋战之时,宁祖毅便已经跟康熙正式进行交手,而守备一师的实力并不如主力师,无论是人员的素质也好,还是武器装备也罢,跟清军相较也没有太多的优势,特别是以八千御十万,在复汉军内部也不是没有过隐忧。

  就连程家的老家主程远芝都表示,即便不把南下的主力师调回来,也应该再派遣一个守备师,否则若是康熙率领的朝廷大军,攻克了信阳州和义阳三关,那么将会沿着广水、花园一线直扑孝感县,这其中是真正的无险可守!

  孝感县是什么地方?说轻了是宁家起家的祖宅,说重了是目前复汉军的关键要害。因为此时的汉阳枪炮坊还没有真正的建立起来,很大一部分武器依然是从孝感县的枪炮坊生产的,这里如果被康熙占领,是宁忠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关键,如今复汉军内部对于加强此地守备的建议,也一直都没有停过,可宁忠源却直接将此事交给了宁祖毅,这不仅仅是一种莫大的信任,也可以说是把整个复汉军的生死托付给了这个中年汉子。

  宁祖毅自从率军镇守信阳州一来,便一直在思索着如何应对康熙大军的南下,前前后后深入信阳州和义阳三关数十次,将宁渝的堡垒战术演绎的更加灵活,他并没有将所有的堡垒都放在信阳州前线,而是仅仅在信阳布置了三处水泥堡垒,其余的都是在加强义阳三关。

  等到康熙南下之后,宁祖毅指挥部队在信阳的水泥堡垒进行缠斗,并没有过多的去守卫这三处堡垒,而是利用这三处堡垒来消耗清军的精力和士气。每次等到清军损伤惨重后,便选择了撤离,因此这几仗下来,不光是占了不少便宜,自身也没有太多的损失。

  宁渝在江西前线的时候,也十分关注这里的动静,当武昌方面把宁祖毅的动作对宁渝进行通报之后,宁渝甚至是大吃一惊,他实在无法想到,这个外表憨厚的远方堂叔竟然有这般的本领,可以说把节节抵抗,消耗敌军有生力量的战略思想贯彻到了极致。

  最让宁渝感觉称奇的,便是宁祖毅的每次撤离都打的非常好,不仅借助地利沿途设伏,还提前将沿途的百姓和物资全部进行了转移,来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坚壁清野,还时不时安排人在沿途水源下毒,导致清军愤恨恼怒,却又毫无办法。

  因此,康熙在经过了近一个月的战争后,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一个多月以来,除了拿下信阳州,并没有其他的成就,至于清军的死伤,亦是极为惨重,这让康熙的行动也更为谨慎了几分。

  只是在面对平靖关时,就连大将军炮都拿它没有办法。康熙多次召集众将,可是每日里除了用人命去硬耗以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战争似乎从一开始就脱离了康熙的掌控,可是又不能不打,不得不打。

  平靖关下,清兵绿营兵丁集结阵型准备进行攻城,不时有弹子从他们的头上飞过去,落入到身后的清兵阵型当中,犁出一道道血浪。这些人都是从原来的河南、山东和山西绿营调遣过来的,因此一向都是干这些累活苦活。

  清军的大将军炮和其他大大小小的火炮,不断发出嘶吼声,将一颗颗弹丸发射出去,在厚重的关隘城墙上啃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除了偶尔正好落在城头上的弹子,其他几乎无法对复汉军产生任何的影响。

  在战场三里外的远端高台上,一面巨大的团龙旗迎风飘扬,整整五万八旗兵丁身着五颜六色的棉甲,排列成了一个有一个巨大的方阵,可以说除了西北军前,这些八旗兵基本上是目前清廷最精锐的一部分力量。

  这些八旗兵丁大多数都是禁旅八旗兵,也是整个京城八旗的核心力量,尽管战斗力已经有所衰减,可是装备上却非常的精良,就好比八旗前锋营当中,配备的鸟枪数量几乎占据了全军的一半。他们跟驻防在外的驻防八旗,构成了八旗的全部力量,堪称是八旗的心头肉。

  如今禁旅八旗兵基本上都被带了出来,也能看出此时康熙的决心,他是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将楚逆消灭掉,只有完成了这一步,康熙才能放心去对付白莲教和朱一贵。

  第一百五十三章 傅尔丹

  “这楚逆的兵,也不过如此,倒是这火炮却十分精良。看来老四的建议不错,还是需得多铸新炮,才能克制楚逆。”

  康熙持着千里镜,皱着眉头望着正在激战的平靖关,烟火弥漫之间,心思却不由得扩散开来,逐渐想着更加深层次的一些东西。

  也许是年纪大了的原因,此时的康熙总是会想到一些过去,想到曾经的那些对手。在他当年征讨噶尔丹的时候,对方的枪炮就给康熙很大的震慑,那些来自更遥远地方的火枪火炮,远远胜过了当时清军的装备,这让他有所畏惧。

  康熙并非是那等昏聩的君王,反而十分善于学习新鲜的事物,特别是在火器方面,更是尤为关注,在他的园子里,一些被西方各国使者带来的礼物当中,就有目前这个时代最为先进的燧发枪和火炮。

  正因为明白这些火枪火炮的威力,康熙才一再去限制火器的发展,因为他明白一个很深刻的道理,那就是若是放任火枪火炮的发展,那么以汉人的人数而言,八旗根本无法去进行压制,因此特别是对于绿营火器的发展,更是猜忌有加。

  如今看到城墙上的复汉军,持着燧发枪进行射击,康熙心里有些隐忧,他虽然不明白一介小小的绿营游击,是如何发展出如此庞大的火器部队,可有一点他明白,那就是趁着复汉军当下还毕竟弱小的时候,一定要全力灭掉,才能保住大清江山的稳固。

  “清军若仅仅只是如此,我军根本无需担忧。”

  在烟雾缭绕中,宁祖毅砸吧着嘴巴,他并非小看下面的清军,而是因为宁祖毅对守备意思的了解,已经深入到非常细致的方面,哪怕是守备一师最底下的一个连长,宁祖毅都至少见过一面。

  尽管此时清军的攻势显得越来越烈,在宁祖毅眼中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从枪炮声的稀疏程度上,他能够感觉到清军的战斗意志和方向,如果真的是不顾一切的强攻,那么态势根本不会如此。

  “看来这一仗要拖到天长日久了,也不知道少将军那边如何。”看出清军意图的也不仅仅只有宁祖毅,还有新任的参谋长郑原清,在高远被调走后,一团的团长便直接接任了空缺下来的参谋长职位。

  对于目前跟随宁渝南下的将士而言,他们会比较习惯称为大都督,而对于还在湖广的这些军将,更喜欢称呼曾经的少将军,尽管这位少将军如今已经是汉阳公。

  宁祖毅听到郑原清所言,脸上浮现出一片笑意,“少将军那边自然无需我们担忧,这南面的绿营大多不过土鸡瓦狗,除了那个高其位还有几分本事以外,其他人少将军信手可破。”

  这一番吹捧却是丝毫不符合宁祖毅平时低调的形象,然而在郑原清眼里也是同样如此,宁渝的屡次大胜,都在复汉军中高层心里竖立了一个战无不胜的形象,他们崇拜这个年轻人,更愿意为这个年轻人去奋战。

  “唔,对了,如今关口内的炮弹等物,不要堆积在一起,防止被清军火炮引毁。”宁祖毅在战事方面颇为细致,“这一仗打下来,火炮可是关键。”

  郑原清微微颔首,低声道:“根据武昌传来的消息,目前我枪炮坊产量已达瓶颈,短期内不会有新的枪炮供应,到时候我守备一师,或许还要捡一些清狗子的东西用用。”

  “没事,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影响的,现在不光是我们在守,清军这攻得也是拖泥带水,想必康熙还在等待查弼纳的消息呢。”

  宁祖毅握紧手中的千里镜,喃喃道:“若是查弼纳能攻下九江,则武昌危矣,到时候我军驻守此地便无意义。康熙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是也不想想,查弼纳拿什么攻九江?”

  “无非就是等罢了,等谁的棋子先活起来,如果少将军赢了,恐怕康熙就忍耐不住了。”

  “若是输了呢?”郑原清笑道。

  “若是输了,咱们这里就要做好吃苦头的准备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宁祖毅的眼睛里却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如今这康熙的确是老了,老到每一个人都似乎想来称称康熙的斤两,还是不是那个所谓的圣君了。

  ……

  “奴才傅尔丹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穿着甲,跪倒在康熙的面前,三叩九拜行了一个大礼。他的面庞有些通红,可是眼神里的激动之色,却能彰显此人的内心。

  康熙在营帐内批阅着奏折,不时用朱笔在上面画着圈,心情并没有受到战事不顺的影响,轻声道:“傅尔丹,朕有几年没见你了?”

  傅尔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回禀皇上,自从康熙五十六年,奴才被皇上授为振武将军后,奴才便一直呆在阿尔泰,征讨准噶尔,如今想想已经有四年未见皇上龙颜,奴才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让你呆在西北,是让你去立功的,你也做的很好,擒获宰桑等百余人,朕心里甚是欢喜啊!当年那条敢于在朕面前制服惊马的汉子,已成我大清的栋梁之才!”

  康熙皇帝似乎回想起了当年那一幕,还是在康熙四十三年时候,那时候驻跸祁县郑家庄,于行宫前检阅太原城守兵骑射,当时有一匹马受到惊吓,差一点冲撞圣驾,傅尔丹径直向前将马制服,给康熙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当时康熙也非常高兴,直接传谕嘉奖傅尔丹,还赏赐了貂皮褂,并且提拔傅尔丹当了正白旗蒙古都统。

  傅尔丹听到康熙言辞中的亲切,眼圈有些发红,落泪道:“奴才何德何能,让皇上记在心里,如今二十年已过,奴才愿意为皇上为大清再立新功!”

  正当君臣相得之际,从营帐外却是快步走进来一名一等御前侍卫,将一封奏折呈递了上来。

  片刻过后,康熙将手中的奏折合上,脸色却是多了几分难看,这封奏折正是关于宁渝大胜高其位的消息,里面的内容虽然不尽详实,却已经让康熙察觉到了危机。

  对于高其位,康熙还是非常了解的,很多方面都堪称当世名将,也是八旗难得一见的杰出人才,可即便是此人,也成为了那个宁渝的手下败将,那就说明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清军目前的人才也出现了断档。

  那这个傅尔丹,能不能挑起重任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提前来到的决战

  宁渝大胜高其位的消息,几乎是以一种非常快捷的速度,在整个湖广以及周边省份传播,所造成的影响也十分深刻,无论是复汉军还是清军,都在发生着微小的变化。

  对于前线的康熙而言,他已经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目前对面的这支复汉军,其本身的实力增长速度十分惊人的,从去年八月份作乱开始,到如今一年的时间里,从千人发展到了数万人,从一县之地发展到了雄踞两省。

  最让康熙感觉恐惧的是,那支由宁渝率领的南下的复汉军,几乎是做到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接连挫败了杨琳和高其位的八万绿营,而自身同时集结的部队也从来没超过两万,这一点让康熙都觉得十分惊人。

  正因为如此,康熙心里有了一个强烈的预感,如果还在湖广这个地方跟复汉军反复纠缠,恐怕宁渝那支复汉军都能打到江南,到时候对于大清而言,才是真正无法承受的损失,没了湖广和江南的钱粮,大清还剩下了什么?

  “傅尔丹,朕想交给你一个重任,你可愿意?”康熙用一种十分冷厉的目光,盯着正跪在原地的傅尔丹,让他几乎打了一个寒颤。

  “奴才的这条命都是皇上的,皇上有什么想要吩咐奴才的,奴才万死不辞。”

  康熙听到这句话时,脸上才微微浮起一丝笑容,“你先起来吧。”

  傅尔丹十分惶恐地站起来,只是腰却保持着弯曲的姿态,他在康熙面前的这幅态度,让康熙十分满意,也坚定了决心。

  “查弼纳在南昌行事不端,迟迟未曾建功,更是丢了四万人马,对宁渝也难以限制,朕早已失望透顶!”

  “如今朕打算派你接替查弼纳,统帅大军攻下九江,进一步威慑武昌,实现早日决战,你可有这个信心?”

  是的,在康熙的谋划当中,只要能够提前跟复汉军实现决战,那么之前的损失便是都能接受的,左右不过一些绿营的损伤罢了。只要能够提前决战,以目前复汉军不到六万的主力,跟康熙的十几万大军相比,根本占据不到优势。

  傅尔丹一听此言,连忙再次跪了下去,他深深低下头,控制住内心的激动与狂喜,尽量让声音表现得更加平淡一些。

  “奴才得皇上如此看重,岂敢有负圣恩?便是刀山火海,奴才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对于这类表忠心的话,康熙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当下也就挥了挥手,“你去南昌府之后,却是要好好看看那查弼纳的心肠,是黑了多少!枉顾朕对他的看重,你可须时时为戒,好自为之吧!”

  傅尔丹不敢多言,只是磕了几个头就出了营帐,心里的一片狂喜便再也隐瞒不住,他终于明白汉人的诗中,为什么会有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了,实在是这种心情太难以表达了。

  万万没想到,他傅尔丹居然有一天也有机会当上这个两江总督了!

  尽管康熙说的只是代替查弼纳治军,可是在傅尔丹的心思里却是另一番模样,只要他能够统领大军,然后打败复汉军,到时候不就可以顺理成章成为两江总督了嘛!

  至于怎么打败复汉军,在此时志得意满的傅尔丹心里,并不会去在意,刚刚从西北军前回来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特别是在傅尔丹心里,已经自认为是大清国的第一名将了,既然别人打不败复汉军,那就我去吧!

  ……

  傅尔丹志得意满,宁渝心情也不错,毕竟这一仗打胜了,对于宁渝的帮助还是很大的,少了高其位的四万精锐绿营,查弼纳剩下的六万军力想要再做什么就没那么顺畅了。特别是江南提督高其位的身亡,让剩余的清军有些群龙无首的状态。

  出于这般考虑,宁渝在针对俘兵的整顿上,也加快了脚步,这一次作战除了俘获了大量的物资,还有两万三千多人的俘兵,这些人虽然是个定时炸弹,可如果处理好了,也未尝不能转化成自身的助力。

  对待俘兵政策上,宁渝是有多重考虑,他筛选出一批罪大恶极的绿营将兵,在城内审判,特别是那等欺压百姓和欺压普通绿营的兵油子,更是鼓励大家伙互相检举揭发,从而破坏俘兵内部的认同感,加大转化的力度,还能收纳民心军心。

  在这一步完成后,剩下的普通绿营兵会让他们自愿选择是否加入复汉军,若是愿意加入复汉军的,会进行仔细甄别,然后组织回到武昌新兵营,进行重新训练,然后会按照籍贯关系进行随机打乱,逐批补充到复汉军的各师各团中,最大程度上减少风险。

  如果不愿意加入复汉军的,也会将他们迁往武昌编入后勤军团中,像那些各类矿场和兵工厂都需要大量的人手,也能够给这些绿营兵丁一个生存的机会。

  在整顿完所有的俘兵之后,宁渝开始针对目前占领的底盘进行梳理,湖南已经由武昌那边接手,因此也不需要宁渝去考虑。但是对于新占据的江西各府,像袁州府、临江府、吉安府和赣州府,则直接由南下都督府接手。

  然而这一点,让宁渝颇为头疼,现如今投靠复汉军的人才远远不能满足需求,像这些州府都没有充足的官员去管理,无奈之下,宁渝直接将都督府里面的吏员都派遣了出去,再从军内补充了一批能干之士,由武转文,才勉强满足需求。

  除了政务以外,宁渝还在清江府募兵五千,在补充了第一师以外,还对独立第二师进行了扩编,从三千人直接扩编成为五千人,这种注水的方式,也有利于宁渝对独立第二师的掌控,无论钱英表现多么忠诚,这一步都是不可缺少的。

  为了应对日益繁重的政务和军务,宁渝还专门组建了一个都督侍从处,负责处理都督府的日常事务,可即便是这样,每天依然处于连轴转的状态。

  时间,已经成为了宁渝和康熙此时最珍贵的财富,双方都在争取每一分每一秒,积攒更多的实力,从而来打好即将到来的这场决战。

  胜者王败者寇,天下大势也许就在这一战之后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两难选择

  康熙六十年八月底,在经过简单的梳理后,宁渝直接率领大军自清江而出围攻丰城。所求者自然不是占领小小的丰城,而是为了给查弼纳的眼睛扎一把刀。

  丰城本身属南抚建督粮道南昌府,跟南昌的距离之近,简直就是在南昌的眼皮子底下,宁渝这一举就是明晃晃地告诉查弼纳,有本事继续来打,我就在这里,你敢吗?

  对于宁渝这样蹬鼻子上脸的行为,让查弼纳愤恨不已,恨不能直接率领大军南下丰城决战,可是他不能,不光是因为不能,而且他自己如今的处境极为堪忧。

  在清江一战过后,查弼纳所遭受的弹劾便一日猛似一日,有人说他畏敌如虎,有人说他不知兵事,还有人说他结党营私,排挤同僚,以致于高其位大败。

  在这样的情况下,查弼纳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这让他都觉得这两江总督的椅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烫手。

  作为初到不久的两江总督,查弼纳在当下的江南并没有什么根据,特别是在绿营当中的威望严重不足,因此在面对江南提督高其位这样的老资格时,也只能选择妥协,才有机会逐步收拢兵权。

  当初给高其位四万大军,也是想着接楚逆的手来消耗高其位的实力,这样自己才能在铁板一块的江南绿营当中撕一道口子,可是让查弼纳没想到的是,这高其位也实在太不能打了,围城战打着打着就被彻底打溃了。

  如今高其位阵亡,四万大军全军覆没,剩下的几万绿营就变成了一片散沙,对于复汉军更是无比恐惧,查弼纳眼见得复汉军整军围攻丰城,除了将两万人驻守在三江口,每日里关注着宁渝的动作,便没有了其他的动作。

  傅尔丹一行人轻车简从,经过大半个月,从安徽直接一路绕道抵达南昌城。

  随着傅尔丹来到南昌后,第一时间便解除了查弼纳的兵权,接管了四万绿营和两万八旗,算是把这方面的事情都给兼领起来了。

  查弼纳也算是送了一口气,他望着风尘仆仆赶来的傅尔丹,略带几分怜悯道:“这西北的风大,可江南的浪也不小。”

  傅尔丹轻轻应了一声,随即就安排人将查弼纳在任期间的一应文档都给查封了,他在西北军前打生打死了好多年,性子十分果断坚决,对于查弼纳这番拖延颟顸也是十分不满,在他想来,若是早做打算,楚逆根本不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在处理完查弼纳遗留下来的一切之后,傅尔丹随即就下令将三江口的两万清军召集回来,准备合兵进攻九江,对于正在围攻丰城表示视而不见。

  清军当中对于此举也是颇为质疑,便有人奇道:“傅大人初来江西,为何眼里只有九江,却不见丰城?”这话的意思就是,你傅尔丹见那丰城下的复汉军不打,偏偏去啃九江,是不是脑子有病?

  傅尔丹自然明白康熙的用意,所谓的攻击九江其实只是一个幌子,严格来说还是要逼迫复汉军展开决战,才能完成康熙皇帝交代的任务。当这六万大军猛攻九江时,若是宁渝不愿意就此接战,便就此占领九江,威胁武昌。

  宁渝此时正在丰城下整兵,丰城关系到南昌府的安危,因此清廷在丰臣也放了有四千多人,他们基本上都是绿营,这些人战力虽然不行,可毕竟人数众多,宁渝也不想在丰城下损失太多的兵力,这会直接影响到后面的计划。

  对于攻取丰城一事,宁渝是准备速战速决的,也就是利用火炮的力量来直接强攻城墙。他直接在附近的小清山上设立了炮兵阵地,二十四门八斤炮可以直接将弹子打到城里,从而造成震慑的效果。

  在宁渝下令之后,小清山上的火炮声大作,一排排的弹子飞向了城池,造成了一定的破坏,当然绿营兵也不愿意就此束手就擒,前前后后组织过两次出城夜袭,可是终究被复汉军给打得大溃。

  在经过一日的炮击之后,城内的绿营终于承受不住,剩余的三千多绿营兵一起剪去了辫子,选择了投降。而到了这一步,宁渝距离南昌城已经没有任何的阻碍了。

  可还没有等宁渝多开心几天,却得到了探子发来的消息,那就是原来的查弼纳被换人了,新来的一个叫傅尔丹,连同三江口的两万清军也失去了踪迹。

  得到这一个消息之后,宁渝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他对于傅尔丹这个名字可是有一定的影响的,再结合查探到此人的一些事迹,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并非只是偶然,通过前世的回忆了解,宁渝明白这个傅尔丹打仗可是一把好手,先后在多地带兵,还曾经跟策妄阿拉布坦交手过几回,不过由于年纪的关系,在康熙年间没有太大的作为,一直到乾隆年间,傅尔丹才一飞冲天,隐隐有天下第一名将的美称。

  宁渝有些头疼,看来为了打自己,康熙皇帝也是大动干戈,不惜临阵换将,也要把傅尔丹推出去跟自己来打擂台,看来对自己的重视程度还不小。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康熙手上能打的牌已经不多了,把查弼纳换成傅尔丹也不能改变眼下的状况,当下傅尔丹所面临的选择跟查弼纳没有什么区别,依然是在自己和九江二者选其一,而这两个选择都不好选。

  要是傅尔丹选择全军南下,攻打丰城或者是更进一步攻打清江,宁渝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在江西这些地方跟傅尔丹绕圈子就行了,这样六万人也难以去威胁九江,宁渝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目的。

  当然,傅尔丹还可以不管不顾直接进攻九江,可若是到了这一步,那就真属于把命押给他宁渝了,若是九江被攻克,那么宁渝的这一万人起不到太多的作用,对于整个局势也都会崩坏。若是九江守住了,宁渝跟九江的复汉军里应外合之下,击溃这六万清军,那么傅尔丹就是自陷绝地了。

  宁渝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飞速思考着这位未来名将的有可能做出的选择,无论是什么选择,看上去都有一定的可能……

  可如果,傅尔丹跳出棋盘来跟自己斗法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跳出棋盘

  宁渝对于傅尔丹十分关心,傅尔丹也并非对宁渝丝毫不在意。

  “这个宁渝贼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傅尔丹用一把银闪闪的刀子切割着案上的羊腿,这是他去西北打仗这几年养成的习惯,每天必须多吃一些肉食,他才能有精力去思考一些东西。

  一旁的侍卫轻轻俯下身子,“据说这个宁渝,是楚逆的少将军,还得了个什么南下都督的名头,前些日子接连挫了我军锐气,一时好不得意。”

  “眼下皇上派我来两江,要做的是拿下九江,然后进逼武昌,这个宁渝带着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说我是打还是不打?”

  傅尔丹也没有等侍卫去回答,只是用毛巾擦了擦手和脸,感叹道:“这西北的牧民在赶羊的时候,都是直接带着头羊,这样后面的羊才能跟上。”

  “对这楚逆同样应该如此,别看这帮子逆匪又是占据丰城,又是占据赣州,可他们的命脉还是在武昌。只需要把武昌拿下,这些逆匪就没了根,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傅尔丹冷哼了一声,“这般简单的道理,可是那帮子蠢才却想不到,还一个劲的张罗着南下,实在是鼠目寸光!”

  话虽这么说,可傅尔丹却显得十分冷静,没有半点怒意。

  康熙六十年九月初五,盘踞在南昌城内的六万大军开拔北上,傅尔丹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微眯着眼睛,朝着前来送行的两江官员拱手示意。

  “诸位大人,本将奉皇上所托将去攻打九江,这粮草辎重届时将直接发到军前,诸位有劳了!”

  江西巡抚王企钦和左右按察使在一旁送行,只是脸色却有几分难看,如今丰城的逆贼尽在咫尺,可是这位大人却视若无睹,居然直接抛下了满城的百姓去进攻什么九江?

  这天下哪有这般的道理?再说傅尔丹把这六万大军带走后,整个南昌府的绿营就只剩下不到三千人,还尽是老弱病残,如何能敌如狼似虎的楚逆大军?

  可无论王企钦如何作态,傅尔丹都装作没看见一般,轻轻一磕马腹,便离开了城门,带着大军一路北上而去,只是留下了一路的烟尘。

  见到这傅尔丹如此绝情,按察使刘如仪一脸灰败之色,带着祈求的眼神望着王企钦,“王大人,若是让逆贼知道了南昌空虚,我等该如何是好?”

  王企钦被傅尔丹这一气,整个人怒恨交加,他狠狠一甩袖子,“你问我如何是好,我问谁去?”

  六万大军浩浩荡荡启程北上的消息,自然瞒不住就在丰城的宁渝,他仔细听着哨探的报告,并且一点点确认其细节,这才相信,这个傅尔丹确确实实是想北上攻打九江了。

  不过宁渝认为这其中似乎还有些东西需要再看看,因此并没有着急去直接攻打南昌,反而在傅尔丹北上之后,同时也撤出了丰城,选择了东进抚州。

  这一举动让很多人都有些没看明白,如果说此时进攻南昌,几乎是可以兵不血刃,直下南昌,进而还能与九江守军里外夹击傅尔丹。

  “大都督,此时东进似有不妥之处,以我军当前实力,是可以直接攻下南昌的,到时候没了后勤补给的傅尔丹,绝非我等敌手。”

  董策脸色平稳如故,可语气中却已经有了几分焦躁。

  宁渝微笑道:“这个道理十分浅显,很多人应该都能想明白,那为什么傅尔丹就没有想明白呢?如果他不知道此行北上的风险,我可是不太信的。”

  “大都督的意思,傅尔丹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董策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

  “先看看,先看看。”

  宁渝也不急不躁,一路往抚州赶去,此时独一师也正从建昌府北上,届时可以在抚州重新合军,到时候宁渝手下的军队就有三个师,除了一个主力师以外,还有两个独立师,足足有两万之众了。

  大军行进浩浩荡荡,宁渝更是再三强调军令,在行军途中绝不可扰民,士兵不允许私自外出,每日里除了赶路以外,便是趁着闲暇时进行学习。

  就连宁渝本人,也针对性跟一些中高层将官,去讲解关于战场作战的一些经验,这对于其他人而言也是非常宝贵的,因为目前来说,整个复汉军最有战场经验的,还就是这位少将军。

  九月份的天气,说变就变,一道惊雷将宁渝从睡梦中惊醒,只得走出营帐,却发现外间的天气变得有几分阴沉,一副即将要下雨的模样。

  宁渝的心里有些微微悸动,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心里的思绪却扩散了开来,从去年起兵之后,整个复汉军都在不断打仗,不断行军,可是像这样打来打去,连宁渝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宁渝一下子就想到了傅尔丹,那个他没有见过的人,正率领着六万大军,似乎就隐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随时准备给宁渝致命一击。

  傅尔丹在什么位置?根据军情处传递来的消息,三日前已经抵达了德安府,可后面的情况就有些云里雾里,傅尔丹将哨探放出了二十里,但凡有人接近便杀无赦,在这种情况下,军情处能够提供的消息真的很有限。

  宁渝一边反复思索着傅尔丹可能会有的动作,一边缓缓踱步,却不知不觉走到了侍从室,见到一名年轻士子正秉烛夜读。侍从室为了保障宁渝紧急的事情要处理,都会安排人来轮流值夜,这一点宁渝也是知晓的,因此也不以为意。

  “见过大都督,卑职杜度于今夜子时值夜,有事还请大都督吩咐。”年轻人面如满月,看上去倒显得颇为有福。

  宁渝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却是没有任何影响,只好笑道:“你在看什么书?”

  杜度有些腼腆笑了笑,一边将手中的书递了过来,一边笑道:“这夜间值班耗费日久,颇为无趣,卑职便带了这本三国志演义,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宁渝哑然失笑,对这年轻人的坦诚倒是颇为欣赏,“值班原本就比较无聊,我也是知道的,看看书倒也无妨。”

  一边说着,宁渝一边将书册翻开来,却正好翻到了魏延兵出子午谷这一章,心头却猛地一跳,仿佛有十分关键的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你说,若当时魏延真的沿着子午谷小道进攻长安,此计可能胜?”

  杜度有些懵住了,随后低声道:“若真是兵出子午谷,则魏延大军定当全军覆没。那条道路实在过于艰险,五千人若是轻装前行,难以攻克长安坚城。”

  这话说的的确对,但是并不是此时宁渝的所思所想,他在桌子上描画着,冷静而凝肃地问了一个问题,却险些将杜度给吓到。

  “你说傅尔丹,会不会选择绕过九江,从德安走兴国,从陆路直扑武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奇袭之策

  宁渝想到这一点以后,立刻让杜度去叫醒了其他的侍从,随后一条条命令被宁渝发布出来。

  “全军上下注意准备作战,让独一师加快步伐,赶到抚州汇合,一定要快!”

  “还有,把都督府其他人都叫起来,咱们得把傅尔丹的想法给掐死!”

  侍从们用心记住宁渝的命令,随后便一个个疾步走出营帐,通知其他人去了。

  宁渝心里有些担忧,他走出营帐看了看天色,雷声渐渐低了,可是却乌云密布,一滴水珠滴在了宁渝脸上,略略带着一丝冰凉。

  董策的营帐就在帅帐一旁,相隔距离并不远,他脸色有些肃穆,走到宁渝面前低声道:“大都督,这天有点凉,还是先进营帐,身子骨要紧。”

  宁渝用手指往上空点了点,脸上带着一抹忧虑之色,“这雨如果下下来,道路必定泥泞不堪,我军火炮辎重又多,怕是这沿途行动都会受到影响。如果这个时候,还没有发现傅尔丹的踪迹,那我军将会大大不利。”

  董策望着漆黑的夜空,几滴雨水打在了脸上,这一幕似曾相识,那些血与水,就仿佛在他面前交织。

  “大都督,你是说,傅尔丹会趁这个机会出击?”

  宁渝没有回答,眼见都督府其他的人员都逐渐汇集过来,便朝着帅帐内走去,他面上没有任何的焦虑之色,可步子略略极快了几分。

  刚一进大帐,外面便下起了倾盆大雨,宁渝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可是密布的雨幕一瞬间将宁渝的视线隔绝开来,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寒风借机侵入帅帐,却是让众人都感觉一阵凉意。

  一张宽大的沙盘正摆在大帐中央,上面的地形设计十分详细,还点缀着一些郁郁葱葱,这是整个江西和湖北的粗略地形。在山山水水间,还点缀着一点红红蓝蓝的旗子,代表着复汉军和清军。

  “千秋,把傅尔丹的消息跟大家伙说一说。”宁渝负手走到沙盘前,望着上面的旗帜思考着什么。

  宁千秋作为军情处处长,如今经历了多重战事的磨砺,整个人黑瘦了许多,可也更为干练,他拿起代表清军的旗子,插在了德安府,凝声道:“我得到的最新的消息,傅尔丹的六万大军三天前驻扎在德安,后面傅尔丹派游骑将大军行进二十里清理一空,我军哨探无法接近。”

  “按照正常的行军路线,傅尔丹应该是沿着德安一路北上,最多五天,便能赶到九江城下,若是九江那边没有传来消息,则说明傅尔丹会选择绕路,不经过九江了。”

  宁渝将自己的想法直接抛了出来,同时也是在给这次的情况做了一个基本的介绍。

  众人听完以后,便对着沙盘开始讨论起来,这也是宁渝每次战前的习惯,让大家伙都说一说自己心里的想法,无论多么荒诞都可以讲,这也是为了避免为将者思虑不周,尽可能的集中所有人的想法,才能减少错误的发生。

  董策思索了一会,他每次打仗前都喜欢将自己代入到敌军大将的身份里,从而思考对方的一些决策,突然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萌发,却是越想越为惊人,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此战得胜之机,不再九江,而在武昌。九江坚城城防牢固,更是驻扎两万重兵,以他的六万大军一时半会根本无法攻克,若我是傅尔丹,也会选择绕路而行。”

  钱英抱拳行礼,如今随着他在复汉军内部建言增多,地位也逐渐高了起来,不过他一向性格稳重谨慎,“以董将军之见,傅尔丹会从哪里绕路?”旁人也都停止了讨论,等待董策发言。

  董策手指划过了德安,然后划过了九宫山,一直划到通山时,才往下轻轻一点,严肃道:“若我是傅尔丹,可派一支精锐通过幕阜山当中的小道,占据通山,随后便可北上攻取咸宁,再往上一路,不过两日便能抵达武昌。”

  副师长郑广国出言反驳道:“且不说别的,我自幼便在此地长大,也知晓一些小路,无一不是艰险之地,且幕阜山横贯百里,纵使能找到小路,如今这天雨路滑,大军如何能行进?”

  “幕阜山并非一路连绵不断,中间也有一些峡谷小道,大军虽难以通过,可是一只精锐偏师却不难,正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真让这一支精锐抵达通山,从通山到武昌便再也无人可守!”

  董策冷静反驳着郑广国所言,他每次打仗前都喜欢将自己代入到敌军大将的身份里,从而思考对方的一些决策,只是从这方面来想,却是越想越为惊人,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点了点头,而钱英则又开口问道:“可即便如此,这一支偏师的规模想必也不会大,恐怕最多也不过一万人,以这一万人想要打下武昌,似乎有些不易。”

  宁渝轻轻咳嗽了一声,凝声道:“你们可能还不清楚,就在半个多月前,康熙率领的北线大军正在猛攻义阳三关,虽然那里有守备一师在镇守,可毕竟要镇守三关,兵力已经被大大分散,若是三关有危机情况,我父肯定会将武昌的一部分守军给派出去增援。”

  “大都督的意思是,这一此傅尔丹这次有可能奇袭通山,并非是孤注一掷,而是打算跟康熙皇帝一南一北齐头并进,从而达成调动我军的目的?”

  宁渝轻点点头,随即轻叹口气,他感觉自己有些低估了康熙,也有些低估了傅尔丹,如今的局势说复杂很复杂,可是说简单也简单,双方都在拉扯战线,宁渝需要拉扯东面的清军,让其不能参与到湖广的战场上去。

  而傅尔丹反其道而行之,以攻打九江的名义奇袭通山,从而将宁渝乃至于整个复汉军的军,而复汉军由于军队大多都已经被集中在了前线,很难实现回援,那么到时候整个复汉军就会非常被动。

  要么选择放弃现在所有的战果北返,要么就是准备接受武昌陷落,这如今已经变成傅尔丹给宁渝的选择题,只是这么一个举动,就已然改变了目前的整个局势。

  “其他的不用考虑,全军准备随我北上,既然傅尔丹已经将了我的军,若是不动一动,还真对不起他这番良苦用心呢。”

  宁渝的手指点在了南昌,随后轻轻一划,移到了安庆,那里已经成为实质上清军的后勤转运地,也是整个东面清军的关键要地。

  “另外,让军情处采用秘密通道,给武昌发去示警消息,注意要分作三份发出。让武昌一定要注意建昌以及兴国方向,清军很有可能会通过奇袭的方式,绕过九江来攻击武昌!”

  第一百五十八章 孤注一掷

  幕阜山上风雨交加,山上的林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如同山鬼的呼唤一般,想要将这天地间仅有的亮光吞噬进去。

  一列长长的队伍正在沿着崎岖狭窄的山路艰难行进,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棉甲,只是全都被雨水所淋湿,不时有人倒在了地上,便再也起不来,尽管有一些人在抱怨着这老天爷,却始终都坚持在行进着。

  “嗨,你说傅大人为啥挑这个日子行军,这路也忒难走了些……”

  说话的这位唤作恒祥,出身镶蓝旗,自幼便生活在富庶的杭州,打一出生开始就在吃八旗的铁庄稼,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狼狈。

  恒祥一边抱怨着,一边将辫子盘了起来,这样就不用在风雨里被吹散,身上的棉甲浸透了水,已经变得十分沉重,穿在身上犹如上刑一般,更别说还背着一杆鸟枪,浑身上下都不得痛快。

  “还不是这天杀的楚逆,傅大人也是为了咱大清考虑不是,这点苦头吃了也就吃了吧。”搭话的也是杭州驻防八旗的兵,唤作瑞宁,同是出自镶蓝旗,一向与恒祥关系要好。

  “我可听我那舅舅说了,这次傅大人可是要翻过这幕阜山,直接攻打武昌去了。你说,咱俩能不能捞到一些功劳啊,我可还想打赢了回去后娶你妹子呢!”

  寒风呼呼挂着,在这九月的天气里也有几丝凉意,恒祥裹着身上的棉甲,一边打量着前方的道路,一边缩着脖子抱怨着。

  “恒祥,前面好像还有七八十里山路要走呢,也不知道这一路走过去,还要死多少人。”瑞宁脸上有些惧色,悄悄嘀咕着。

  在此时大军行军途中,已经前前后后有几十个人从山道上滚了下去,简直就是尸骨无存,还有一些清兵跟着马车一同滑下了山道,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

  傅尔丹此时也是一脸的泥水,手里拄着一根长棍,他的马在行军途中受惊了,差点带着他一同栽下山崖,还是他眼疾手快,抽出刀子插进了惊马的脖子上,才捡回来一条命。

  得了这个教训,傅尔丹便同其他将士一起步行,只是望着那仿佛无穷尽的山道,心里着实有几分不痛快。他在西北打仗时,往往都是大开大合之举,可是来到了这南方的山林子里,就感觉处处受限。

  康熙皇帝对傅尔丹的期望很高,傅尔丹对自己这一次的任务也很透彻,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对复汉军产生足够重大的威胁,纵使不能攻克武昌,也需要为南下的清军制造良好的机会,因此他也一直在苦苦思索着对策。

  在面临攻丰城和攻九江这两个选择时,傅尔丹发现这两条路都无法实现他的想法,前者会被宁渝牵着鼻子走,彻底失去牵制复汉军主力的意义,后者则很有可能在惨重的伤亡下被彻底击溃。

  正因为如此,傅尔丹在出了南昌之后,自然不愿意去围攻九江,而是想着一锤定音,直接带人抄近路去攻武昌。不管能不能攻下九江,都可以对复汉军的部署造成影响,只要复汉军在乱中出错,那就是清军的机会。

  特别是当傅尔丹发现武昌周边压力骤然变大,心中便料定武昌处于空虚状态,若是趁机北上直取武昌,机会还是非常大的,因此便定下了这一次的绕道奇袭的策略。

  若是换成其他人,还真不一定会选择这么冒失的决定,清军内部也不是没有异议,很多人都认为此举过于冒失,若是复汉军将后路截住,这支奇袭的军队便是有去无回,到时候又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可傅尔丹的性格与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他属于那种比较冒进的将军,在他的从军生涯当中,一向都是那等冲锋陷阵的猛将,喜欢干脆果断,而这次的绕道攻击武昌,纵使会有一些冒险,可照样是能够接受的。

  因此无论其他人如何劝说,都不能改变傅尔丹的决定。不过傅尔丹也知道,六万大军一起绕道小路是不现实的,他找来了当地的一些山民,通过山民的带路发现了一条小道,便独自率领一万八旗精兵沿着小道开始登山。

  根据山民的说法,从小道穿过幕阜山,便是通山。根据傅尔丹的消息,若是穿过了通山再往北走就是咸宁县,过了咸宁县就是武昌,这个距离不仅比从九江绕道近上许多,而且一路上也没有太多的复汉军驻守,可谓是如入无人之境。

  只有一点比较关键,那就是不能让复汉军提前知晓,否则若是埋伏在前方,便是傅尔丹身死之时,也是这一支奇军的覆灭之日。

  为了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傅尔丹将其余的五万人马,依然派往了九江,不过命令仅仅只是佯攻,吸引复汉军的注意力,等到傅尔丹那边大功告成,就一同里外围攻九江,到时候自然大事可成。

  这是一个非常疯狂的计划,可只要能够成功,那么将会是一场足以名垂千古的大胜!

  “这一战若是能够攻到武昌,那么我就是这次平逆之战的头功,就连皇上也得高看我几分,到时候一个寻常的两江总督算什么。”

  傅尔丹心里一片火热,他已经想好了,就算是这一万人都折损了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够拿下武昌,信阳的和郧县方向的复汉军恐怕会不战自溃,到时候朝廷十几万大军联合之下,彻底荡平楚逆便为期不远。

  “傅大人,大雨似乎越发密集了,大军是否应该停下来歇歇?已经有几十个人滚下去了,生死未知啊!”副都统玉山带着一脸的雨水,忍不住谏言道。

  “所谓奇袭,兵贵神速,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停下。咱们八旗何曾如此软弱,若是连这点风雨都承受不住,如何能报答大清报答皇上?”

  “这一仗可要让皇上看看,保卫咱大清江山,可不是靠那些孬种一样的绿营,还是得看咱们八旗,咱们得奋发呀!”

  傅尔丹脸色冰冷如故,嘴里也是毫不留情,“告诉所有人,我们穿过幕阜山就开始歇息,到时候热汤水等着大家!”

  “若是顺利打下武昌,这城里的一切,都是你们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有进无退

  武昌城楚王府,茶香缭绕。

  宁忠源手里握着一张军报,手指捏的青白,脸色阴暗不定。

  崔万采端着一杯山茶,正在细细品茗,适才他刚刚已经看过了那军报,心里也知晓宁忠源在担忧着什么。

  “亭鹤,你可真坐得住,这大清的魏延已经来了,我复汉军的诸葛可有妙计?”宁忠源脸色带着淡淡的苦笑,随即叹息一声,“如今渝儿还在江西,远水救不了近火,你看是从九江抽调军队回来还是从北线抽调?”

  “王上,此时绝不可调动北线的军队,北线原本就打得十分艰苦,才抗住了康熙的猛攻,若是再行抽调,则大势将去!至于九江,恐怕此时也在重重包围之下!”

  崔万采放下茶杯,道:“更何况汉阳公发来的这封急报,可不只是单纯示警啊!”

  “哦?可还有什么其他说法不成?”宁忠源有些疑惑。

  “正是,从军报中可以得知,汉阳公并不担心这傅尔丹的一万人马就能打下我武昌,反而认为是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可以彻底解决我军东面的威胁。”

  崔万采神情微微有几分动容,低声道:“汉阳公这一举动可谓是大手笔!”

  宁忠源重新将军报细细读了一遍,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你的意思是,渝儿打算放任傅尔丹的一万人进来,然后他自去拿下安庆,拿下清军的粮草转运地,从而彻底掐断这六万大军的生机!”

  “不仅如此,汉阳公除了要彻底消灭这六万清军,还想跟康熙来一次决战,若是此战能胜,我复汉军从此便龙入大海,再也不必担心清军的围剿了!”

  宁忠源站起身子,微微叹息道:“只是,这一次若是放傅尔丹进来,与我楚地百姓是祸非福,我对不起他们,复汉军也对不起他们。”

  崔万采心里自然明白,以清军的禀性,恐怕沿着通山到咸宁将会化成一片血海,可是当下已经没有了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去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虽然是读书人,可是并不迂腐,便劝道:“王上,当下正是大争之世,无论是我军还是清军,都是在一条线上两头角力,若是我等心慈手软,百姓还会遭受更多的苦难!”

  “王上,当下应以大局为重,臣已经安排政事堂的人去咸宁一带疏散人口,这样也能减少损失。”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仁至义尽吧。

  只是宁忠源心里也明白,短时间内根本疏散不了多少人逃走,而傅尔丹的一万大军可能快出了幕阜山,到时候这里的百姓将会直面刀锋。

  若只是如此,与掩耳盗铃有何差异?想到这里,宁忠源当下便下定了决心。

  “亭鹤,颁布我的命令,集中汉阳的守军和武昌的守军,随我一同出征,今夜便出发,守卫咸宁!”

  宁忠源的语气十分平淡,可是话语中却透着一股义不容辞的味道。

  咸宁只是一个城池窄小的县城,而武昌却是城高壁厚的坚城,无论让谁来守,都不会考虑前者。

  “王上,何必如此,我等只需坚守武昌,以武昌城池之深阔,傅尔丹也无法奈我何!”

  崔万采有些傻眼,他不明白平日里这个杀伐果断的老军头,今日却表现得如此大为迥异,可是宁忠源这种爱护百姓的姿态,却让崔万采有些无地自容。

  宁忠源没有读过圣贤书,不懂什么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是心里却明白一点,那就是在当初宁家危亡之际,正是这楚地的父老乡亲的支持,才让宁忠源和宁家发展到了今天,才有了复汉军,若是此刻抛弃他们,自己有何面目去见这些父老?

  更何况这并非坚守武昌就能高枕无忧,就算傅尔丹打不下武昌,还能打不下汉阳和孝感县?那可是宁家扎根百年之地,岂能轻易言弃?

  这便是宁渝和宁忠源的区别,在宁渝看来,只要能够保住武昌,其他地方丢了都能拿回来,至于一些牺牲自然是难免的。可是在宁忠源的心里,却自觉对每一个臣民都担负着一份责任。

  正所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宁忠源不是君子,可好歹也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

  “亭鹤,写下诏书,若是孤有何不测,即刻传位宁渝,孤可以死,复汉军不能亡,这是大家伙的希望。”

  “亭鹤,渝儿是你的学生,也是你的女婿,将来你要好好辅佐他!”

  从来都是用你我相称的宁忠源,第一次去用孤在自称,他的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从容,只有对复汉军的渴望。他不是一个真正有魄力的君主,却对自己统治下的百姓爱得深沉。

  崔万采长长叹了一口气,连忙跪下来,苦笑道:“王上,是,臣死而后已!”

  康熙六十年九月初八,傅尔丹率领不到一万的疲军从幕阜山上出来,抵达了通山,这一漫长而艰难的出征之路,却是耗尽了全军的锐气。

  超过一千人就此消失在了茫茫的山道之上,他们或许脱离了队伍,或许滚落了山崖,就连傅尔丹也差一点死在了这条路上,只是等到这些人穿过了重重的崇山峻岭,才重新点燃了内心的热情和兽性。

  傅尔丹并非什么爱民如子的将军,他也不相信这个,在穿越幕阜山上时,便已经下了允诺不封刀的命令,这才让这些大头兵鼓起内心残存的勇气,从幕阜山上活着爬了下来。

  大军行进之间,一路伴随着烧杀抢掠,傅尔丹用这样的方式激励着战心,也在激化着仇恨。所幸的是自通山前往咸宁的这一路上,人烟稀少,倒也没有酿成十分惨重的损失。

  正因为如此,傅尔丹也在渴望着抵达咸宁,才有机会去将自己目前手中的这把刀给磨成利刃,以血气开锋方能无往不胜。

  而宁忠源将武昌城和汉阳城的守备部队全都集合起来,再加上自己的王府守卫,也在向着咸宁出发。

  这两个守备团并非精锐主力,加起来也只有四千人,平时也都是以刀枪为主,所有的枪炮都已经支援给了最前线的不对,因此大多都是手持刀枪,战斗力比较低下。

  除此之外,宁忠源真正能够依靠的还是王府的守卫,合计五百多人,他们的编制是跟主力师是一般无二的,除了全员装备了雷式燧发枪,还有六门火炮。

  对于彼此而言,这都是一场有进无退之战。

  第一百六十章 天下大吉

  康熙六十年九月初九,宁渝终于汇合了独立一师,全军两万五千人也不停歇,直接兵出抚州进逼南昌,而傅尔丹率军占领通山,进逼咸宁,双方都在争分夺秒,寄图于谁能更快将手中的匕首,刺入敌方的胸膛。

  宁渝和傅尔丹没有真正在战场上交锋,却以这种方式来互相竞争,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不谋而合的默契了。

  对于宁渝,他如今只能选择相信父亲宁忠源和楚王府的人,能够抗住这一惊天一击,此战已经别无选择。而宁渝能做的,便是以最短的时间,拿下安庆,从而彻底控制住长江中段,届时这六万清军再无机会。

  与此同时,年羹尧也得到了汉中和陕西的援兵,从原来的两万多人激增到五万人左右,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未曾经历战事的新兵,原本是打算彻底占领郧县,从而实现策应湖广战事的目的。

  可由于宁忠义的第二师到来,跟原来的守备第四师一起,也算是把岌岌可危的郧县防线给重新稳固下来。只是这么一来,第二师也算是被拖住了手脚,无法回援武昌。

  除此之外,在与傅尔丹分兵之后,清军江宁将军雍吉纳率领剩下的一万八旗军和四万绿营,进逼九江,虽然没有真正去攻城,可是这一举便让镇守九江的第三师和守备第二师无法回援。

  康熙皇帝的这三步经过深思熟虑的棋子,在此时发挥出极大的秒用,可以说除了宁渝的第一师目前处于自由状态,复汉军其他方向已经陷入了困局当中。

  “启禀皇上,臣认输了。”

  平靖关外清军大营中,张廷玉手中握着一颗白棋,望着黑白交纵的棋盘,却是迟迟下不下去,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此时棋局大势已定,白方大龙看似气焰嚣张不可一世,可实际已隐隐被黑方围剿,处于即将断龙的状态,而黑方看似棋势萎靡,实则步步暗藏杀机。

  康熙皇帝哈哈大笑,精神状态却比前些日子强了许多,脸色都显得多了几分红润,他眯缝着眼睛望着远方的平靖关,笑道:“这平靖关,看似坚不可摧,可实际上想要摧垮它,不一定非要从外部攻打。”

  “谁说要拿武昌,就必须得攻下义阳三关?朕偏偏不信这个邪,年羹尧也好,雍吉纳也罢,无非就是棋局上的一颗子,只是看在什么位置。”

  康熙捏起一颗黑子,放在了棋盘的关键一处上,只见整个棋局都变得豁然开朗,白棋被彻底绝杀,黑棋成就大势。

  张廷玉却是看得浑身是汗,谁要是再觉得康熙成了老糊涂,他一定会觉得那个人是傻子。草蛇灰线,布局千里,实在是高。

  “朕前些日子把傅尔丹派到南昌去,如今这颗子已经见了效,他现在搅得楚逆生不如死。可是朕觉得还不够。”

  说到这里时,康熙终于站起身子,望着远方笑道:“如今唯一的破局关键,在安庆,可是朕同样也做了安排。”

  身旁的一名太监连忙高声道:“传岳钟琪觐见!”

  一名年轻汉子从营帐外走了进来,他身着亮银色甲胄,眉目略有几分清秀,瞧着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看上去显得颇为精神奕奕。

  “臣岳钟琪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岳钟琪脸色有些涨红,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面圣,可这一次的意义尤为不同。

  康熙脸上也是带着笑意,望向岳钟琪,倒有几分看晚辈的感觉,“岳钟琪,朕把你从打箭炉千里迢迢召回来,你可有怨言?”

  “臣不敢,臣的一切都是皇上赐予,皇上想让臣去哪,臣自然去哪。”

  “唔,你能如此想朕便放心了,这一次召你回来自然是为了平逆,具体情况让阿喇衲告诉你。”

  “嗻。”

  康熙脸色微微凝重了几分,“你父岳升龙曾经随朕西征噶尔丹,颇有建功,朕曾经赐给他一句诗,今天便再赐予你。”

  “太平时节本无战,上将功勋在止戈。”

  轰——隆——

  康熙话语刚落,一阵雷鸣般的炮声响起,黑压压的一片弹子飞向了平靖关,不少弹子落在了城墙上,砸下一些小坑。

  半晌过后,而复汉军的火炮也开始进行了反击,弹子虽然少了许多,可是精准度却高上不少,却是将清军的火炮压得抬不起头,不少火炮直接被炸飞了天。

  关墙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脑袋,他们正是驻守平靖关的复汉军士兵。

  “瞧着这些不中用的炮,怕不是给咱爷爷的城墙挠痒呢!”

  不知谁突然大声叫唤了一句,却是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临战之前的紧张感却是一扫而空,他们是守备一师的兵,已经镇守此地一月有余了。

  眼见得清军的炮不中用了,复汉军的士卒也开始大声嬉笑起来,他们跟主力师的区别并不大,在打这种防守战时,更是轻车熟路。

  三轮炮响过后,清军攻城部队便开始发起了冲击,而复汉军的火炮炮声大作,轰隆响个不停,一些弹子落入清军人群中,制造出一片片血浪。

  而清军当中也有勇武之人,汉军八旗副都统赵明锐瞧见自家炮火不太行,便毅然请命先登攻城。

  “哪个有种的跟我一起先登攻城,第一个上城头赏白银千两,官升五级!”

  一阵吆喝声过后,倒也出来了不少汉子,他们身上都是着棉甲,瞧着倒也颇为精锐的模样,这些人便随着赵明锐,一起举着攻城梯朝着城墙扑去。

  复汉军自然也不甘示弱,一个个纷纷站起来举枪射击,尽量精度不高,可毕竟数百只火枪齐发,倒也击倒了许多清军。剩余的清军则继续发起攻击,一直到攀登上墙头。可最终在一番激烈的缠斗后,又被赶了下来。

  血腥的缠斗在平靖关上的反反复复上演着,大量的人命就此消耗了进去。可最终随着攻势的结束,一切都恢复了原样,除了清军死伤上千人,便再无变化了。

  而康熙和岳钟琪则在高台上静静看着这一幕,谁都没有开口。

  “岳钟琪,朕之所以让你看看这一幕,你可知为何?”

  “嗻。臣明白,扫平楚逆,一绝后患,天下大吉!”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日破城

  南昌城下,数十门火炮排在了阵列前方,两万复汉军在后集结成阵,上百面红色大旗迎风招展,将这天地都抹成了血色。

  宁渝坐在将台之上,持着千里镜望着远方的城池,与此同时,数十名侍从在台下忙前忙后,将一道道的调动命令发往各团营中,行云流水一般调动着上万大军,旗帜招展间,倒也有几分强军的感觉。

  只有宁渝心里清楚,眼下人看上去虽然多了,可真正能够依仗的还是主力一师,剩下的两个独立师的底子依然是绿营水平,装备武器也是绿营水平,无非就是凝聚力和精神头比绿营强上许多,真要打起来也不太好说。

  此时南昌城的清军不过三千人,是傅尔丹留下来的一支城防营,再加上城内一些大族的家丁组成,战斗力相当羸弱,可对于江西巡抚王企钦而言,当下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办法,他已经派人向九江城下的清军求援,可对方的态度却有些模糊不清。

  一溜的六斤雷式炮和八斤雷式炮被列在阵前,漆黑的炮口朝着南昌坚城,发出了无言的呐喊。复汉军炮手穿着火红色的军服,将火把举起放在炮口前,已经做好了开炮的准备。

  宁铁山身形如今显得越发的粗壮,他自从雏鹰营时,便开始对火炮产生了兴趣,也是复汉军第一批培养的炮手。如今作为第一师的独立炮团团长,宁铁山对于火炮的研究和战法,堪称全军中最为深厚的一批人。

  “三发试射,目标东北角城墙,放!”

  轰隆——轰隆——

  在宁铁山的粗豪嗓门响起时,一排火炮将弹子倾泻出去,有几颗弹子落在了城墙上,炸出一团团的烟尘和碎片。

  “首发精度不错,瞧着这功夫,打下南昌城不是问题!”

  这一幕让众人见了,脸上也洋溢着笑容,他们对炮兵的事情还有一定的了解,火炮威力虽然大是大,可是准头却很差,如今第一法便能命中城墙,运气已经是非常好了。

  在宁铁山的指挥下,每一刻钟能打出三发齐射出去,一连打了二十四轮,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后,炮管便有些发红,烟雾早已将整个阵地给盖住了。

  而如今的南昌城墙,却被打出了好几道裂口,特别是东南城头,几乎被摧垮了一切,所在的守兵早早便逃离了此地,距离崩溃已经到了最后的边缘。

  “启禀大都督,火炮需要冷却一会,再打下去会炸膛……”宁铁山全身上下都冒着汗,几乎大部分炮手也都是如此,他们大部分已经将军衣给解开了,直接晾在了一边。

  “如是想要破城,约莫着还需半天的功夫,这东南角的城墙就能被我军轰垮,到时候大军便可趁机入城!”

  董策脸上也是一喜,笑道:“这攻城的事,还是交给三团吧!李石虎这家伙,打起仗来就跟疯子一样,特别是这种攀城先登的活,最合适不过了!”

  宁渝点点头,脸色有一定凝重,“根据武昌发来的消息,我父如今在咸宁跟傅尔丹相持,战况十分激烈,双方损失惨重,我们这边需要打快一点,给清军压力!”

  一名粗壮的汉子出列单膝跪下,正是在军中有着“疯虎”之称的李石虎,他打仗尤其喜欢近身肉搏,每次攻城都以先登为荣,为此全身上下受过七八处刀伤箭伤,在军中的威望也十分高。

  “大都督,石虎敢立下军令状,一天破城,若是不破,提头来见!”

  “好!等你破城之日,本督为你开庆功大宴!”

  宁渝微微沉吟,便点头认可,他当然明白自己带的这一批家伙,可不是外人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寻常人都认为复汉军打仗都是靠着枪炮犀利,可实际上雏鹰营的老兵心里都明白一点,那就是在雏鹰营训练的那整整一年,他们究竟吃过多少苦头,几乎没有一日的休息,除了新年那一天所有人会聚在一起玩乐,其他时间都是训练训练再训练。

  自从造反之后,雏鹰营的大部分学员都加入了复汉军,剩下一小部分的学员成为了教官,开始培养新的雏鹰营,像目前复汉军搜罗的孤儿都会被送到雏鹰营里去,还有一些为复汉军牺牲的将士子女,也都在雏鹰营进行深造学习。

  这些孩子都将自己称为雏鹰,所学习的课程都是沿用于前一批的教程,连同作息和日常的一些野外训练也一般无二,不过与曾经第一批有一点细微的不同,那就是第一批的雏鹰都有一个共同的铁扳指,上面勾画着雄鹰,数量不过两百余枚。

  李石虎每次上阵前,都会戴上这枚铁扳指,他望着南昌城墙,眼神里划过一丝不屑,对于清军的能耐,他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等等……切勿攻城!”

  就在李石虎跃跃欲试之时,一名骑士从阵后穿过大军,冲到了将台边缘,他身上穿着一身长衫,在马匹上却显得颇为狼狈,竟然就这么从马上摔了下来。

  “学生李绂见过大都督,还请大都督手下留情,切莫攻城啊!”

  长衫中年人在地上爬着,脸上手上都被划来了小口子,可他似乎不知道疼一般,跪在了将台之下,泣声道:“还望大都督体谅民情,暂停攻城!”

  李石虎见到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酸儒竟敢阻拦自己,当下便拔出长刀,指着中年人怒道:“你等这些酸秀才,天天鼓唇摇舌,若再不让开,本将军定斩你狗头!”

  可那中年人却似乎毫无畏惧,挺着脖子道:“将军杀我一人,却收不了江西民心!”

  宁渝原本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如今听到此人这般言语,倒来了几分兴趣,便挥了挥手,让李石虎先退到一边。

  李石虎有些不情愿,只是不敢违抗宁渝命令,便狠狠瞪了中年人一眼,推到了一旁。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中年士子给吸引住了,他们平日里也不是没见过这种狂徒,仗着读了几本圣贤书就整日指手画脚,心里都颇为不喜。

  “先生乃何人?为何阻我攻城!若是没有一个理由,就算本都督放过你,我这帐下士卒可不愿意!”

  “此番攻城,杀伤无算,却是辜负了楚王仁义。学生李绂愿意去劝降南昌!”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义凛然

  宁渝这还是第一次在阵前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更不知为何沿途都无人阻拦,但无论是什么愿意,都让宁渝感受到几分不快。

  “何人放他进来?且自领三十记军棍!”宁渝没有搭理还在将台下跪着的李绂,转而看向了周边的将军,在他看来,军纪永远是不能破坏的。

  一直没有作声的高洪义跪了下来,呐呐道:“禀告大都督,此人声称是崔参议的故交好友,想要拜见大都督,有要事相商……如今看来,却是此人哄骗了末将,末将自甘领罚!”

  宁渝轻轻点点头,又望向李绂,“军中无戏言,你既然说是崔参议的故交好友,本督姑且便信你,至于你说要劝降南昌,可当真?”

  李绂看着高洪义被拖下去杖责,脸上闪过一丝愧色,继而又坚定道:“学生所言绝无虚言,可立下军令状!”

  宁渝轻笑一声,这文人心里总是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比如什么只身入敌营劝降,以此博得青史留名,可实际上又有谁知道,多少所谓的使者,落得个被直接砍下头颅挂在旗杆上的下场?

  所谓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从来都是一句不切实际的废话。真正到了敌我双方生死相搏之时,谁去跟你讲究这些东西?不过此人好歹也是出于一片仁心,宁渝也就不打算苛责于他。

  “先生切莫妄言,如今我复汉大军与清廷乃生死大敌,如何能劝降?先生若是此去,便是送命之途,宁渝不忍见先生落得个刀斧加身的下场,先生且自去吧。”

  可偏偏这李绂却生得几分傲骨,他站起身子大声道:“大都督可有所不知,当今江西巡抚王老大人乃我乡试座师,也曾结下过这么一段渊源。”

  “如今大都督兵临城下,南昌孤城待守,可当今皇上早已将南昌当成弃子来牵制大都督,又何来的援兵?南昌于今时今日,不过是一处绝地罢了。”

  “学生不忍见座师与城同死,亦不忍楚王和大都督的仁德守损。学生不过一介白衣,与天下已无牵挂,此番便入城劝降,若是能多活一个将士,多活一个小民百姓……”

  “学生这一身皮囊,便随他去吧。”

  李绂长揖一礼,黑色的发丝间透着些许的白发,如今散成了一团,只是那一对眸子,却是透露着渴求与解脱。

  宁渝有些沉默,他转过身子不再望向李绂,只是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却是捏了又捏。

  “本督会给你半日时间,若是半日内未曾开城投降,便是大军进攻之时。”

  “如今武昌危亡之际,家父亦在生死边缘,本督无法给你更多时间,若是不愿,便就此离去。”

  李绂得此承诺,便立刻骑上了适才的那匹瘦马,向着南昌城而去,却是头也不回,倒是有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李石虎有些不解,指着那远方的李绂,“大都督,何必相信这酸儒的言辞?他一个人死了也就便死了,可这半日的功夫,却是有些浪费了。”

  宁渝如何不懂,在目前这紧要的关头,别说半日,就算是一个时辰也需得抓紧,否则对于大局而言,便是致命的危害。

  董策却出言道:“我看那先生似乎对着南昌的情况也是颇为熟悉,与那江西巡抚更是关系深厚,或许还真有可能劝降的可能……”

  “看看吧。这半日停止开炮,大军先做好准备,不要进攻。”

  “是。”李石虎有几分欲哭无泪,这好端端的一个立功机会,就这么飞走了。

  李绂很快便到了城下,大声向城墙上叫喊着,说是使者前来。守城的校尉原本就被怕炮轰了一个时辰,正是晕头转向的时候,眼见得有使者前来,便忙不迭用吊篮坠下去,把李绂一个人给吊上了城墙。

  等到李绂上了城墙,那校尉一看不过是个酸秀才,心里便有几分打鼓,莫不是楚逆糊弄人玩的?可是也不愿就此放弃这一求活的机会,便询问道:“你说你是使者,可有凭据?”

  李绂在这些校尉面前却是表现得十分淡定从容,他挥动着袖子,脸上尽是轻松写意。

  “去禀告巡抚王大人,就说学生李绂特来相见。”

  校尉见这读书人颇有底气的模样,倒确实不像是个骗子,便差人去巡抚衙门送了信,却是约莫过了一会,便有巡抚衙门的兵丁,抬着一顶蓝顶小轿过来。

  “巡抚大人说了,还请李绂速速到巡抚衙门拜见,特遣人用一顶小轿来迎。”一名侍卫抱拳道。

  李绂也不客气,便坐着轿子一路缓行到了巡抚衙门大门口,整个人都显得不急不躁,倒是有了一股名士风范。

  穿过了大门,便是五进的一所大院子,上面挂着清正廉明的匾额,整个宅院都显得颇为肃穆,正是南昌巡抚衙门。若寻常人到此地,往往容易被这势头给震慑住,行为举止恐怕都会多加了几分小心翼翼。

  李绂丝毫不惧,迈步直接走进了正厅,却是看到正堂为首坐着一名身着从二品官服的老者,神情不怒自威,此人正是江西巡抚王企钦。而堂下还站着七八名大小官员,只是整个厅里的气氛略显尴尬,似乎发生过什么。

  “学生李绂见过恩师。”李绂老老实实磕了几个头,先把这人情世故给叙了。

  王企钦却是没有给出好脸色,任由李绂跪着,冷笑道:“既然已经从贼,又何来的师生名分,这声恩师老夫可担当不起。”

  李绂也不以为意,自顾自便站了起来,再看看座下其余的大小官员的脸色,心里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东西,笑道:“学生可还记得,康熙四十四年江西科考,学生得蒙恩师垂青,侥幸中得这江西乡试解元,对于老师的恩情,学生不敢一日忘记。”

  王企钦脸色微微好转了几分,叹口气道:“巨来,老夫当年做了这一任乡试的科考官,也从中选取了几个好苗子,可最为看重的还是巨来你啊!”

  “老夫曾以为你能在这官场上大展宏图,以实现心中伟业,却不料世事多舛,你被今年年这一届科考所累,丢了官身,老夫亦是心痛,也曾多方转圜,将来或许还有重起之日。”

  话说到这里,王企钦脸色又变了几分,颇为痛心疾首的模样,“可如今倒好,你不仅不曾悔过,还自愿从贼,老夫今日也不得不下此狠手了。”

  “来人,将此贼首级斩下,悬挂在城头!”

  第一百六十三章 湖广决战?

  听起王企钦谈及往事,李绂脸色多了几分复杂,他自幼便十分聪颖好学,十岁便能诗,时人都以为他是神童,不过后来李绂也不算辱没了他的天赋,在康熙四十四年江西乡试高中解元,还入选了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可谓是一朝得发。

  在去年,李绂甚至还升为了内阁学士,兼任左副都御史,简直是红的发紫。然而就在今年,李绂担任会试副考官,出现了科考弊案,遭御史舒库弹劾,以隐匿不奏的罪名免官,被一撸到底,从堂堂内阁学士贬为了永定河的河工。

  如今听到王企钦提起伤心事,李绂只是心里喟叹了一声,便说道:“恩师所言,学生不敢苟同。至于这颗大好头颅,若是恩师想要便拿去,只是可惜了众位,终究也免不了陪学生一同赴死。”

  这番话一说出来,却是将在座众人的心思给揭穿了,事关生死,当下按察使邓仪也顾不得体面,冷笑道:“穆堂先生所言,莫不是胆怯求饶不成?”

  李绂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如今绝路已在眼前,尔等是看不到还是听不到,城外宁渝率领的两万大军,已将南昌团团围住,那响彻天地的炮鸣声都有一个时辰了,东南角的城墙都快塌了!”

  “你们若是愿与城皆亡,当下便可斩了学生,学生一命而已,死不足惜。只是诸位大人还有这满城的百姓,能挡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

  “以城内三千弱旅击两万大军,无疑于以卵击石!恩师,您在江西为官那么多年,对着满城的百姓,您就甘愿看他们身死?”

  王企钦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何曾不懂这个道路,只是忠心为国,已经让王企钦容不得别的想法了。他不愿意背叛朝廷,可也不愿意牺牲百姓。

  “那宁贼……宁渝可有说辞?”

  “启禀恩师,宁渝给了学生半日的时间,若是恩师愿意献城投降,复汉军将保证秋毫不犯,诸位大人若是愿意留在江西,便可剪去发辫,继续在这江西做官。”

  李绂环顾了诸位大人一眼,随即笑道:“若是大人们想要继续为朝廷效力,复汉军亦不会阻拦,允许各位大人带着家人北上。”

  王企钦望了一眼其他的官员,一个个尽管在克制自己,可是眼神里的光却掩盖不住,他们想活,他们想做官,不想为了这个朝廷牺牲一切。

  罢了罢了,王企钦低低叹息了一声,他不是那等喜欢用百姓的命来染红自己顶子的人,他站起身子,走了过来扶着李绂的臂膀。

  “巨来,老夫得蒙皇上赏识,心里有愧,这把骨头就扔在这里了。诸位,咱们也该为百姓考虑考虑了!”

  官员们想活,也都顺水推舟应了下来,跟着李绂一同出去开门迎接复汉军入城。唯有王企钦走入了衙门内的书房,挂了一根索子,便就这么吊死了。

  ……

  宁渝兵不血刃拿下了南昌,心里自然是高兴万分,同时也对李绂十分好奇,经过影子的情报才得知,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中年人,竟然有如此资历和能量,堪称是一等一的人才。

  既然遇到了人才,宁渝自然不愿轻易放过,备上了一桌饭菜酒肉,便派人将李绂请来。

  此时李绂却是换上了一身青衣长衫,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小的折扇,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倒是将这骨子里的名士风流,给展现的淋漓尽致。

  若不是宁渝在之前见到过李绂的模样,要不然怎么也不能将那个为民请命的形象,与此人联系在一起,这形象差异实在也太大了。

  李绂倒是丝毫不曾客气,他挽起袖子举着酒坛,便给自己倒上了一碗酒,然后低头深深一闻,发出一丝满足的叹息。

  “三十年陈的状元红,果真是好酒,用来给学生喝,却是可惜了。”李绂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却是说了这么一番话,让宁渝有些惊讶。

  “先生也曾高中解元,这状元红倒也不会辱没了先生的身份,只是本督有些好奇,你真是我师傅的至交好友?”宁渝将酒坛举起来,给李绂又倒了一碗酒。

  李绂端起碗却没有急着喝,声音有些寂寥,“我跟你师傅年岁相仿,年轻时也一起交流过学问,不过我跟他在学问上难分高下,彼此也都是不服的,这些年倒也有些书信往来。”

  “哦?我师傅现如今可是大大的楚逆,被朝廷张榜悬赏缉拿的,先生也不过只是今年罢官,先前可还是官运亨通呢。”

  宁渝这话的意思很简单,你既然都是朝廷的高官了,还跟一个逆匪书信往来,在这忽悠谁呢。

  李绂聪明无比,自然明白宁渝在想什么,出声解释道:“我跟你师傅确实有书信往来,只是比较隐蔽罢了,后来我牵扯进了朝廷的风波当中,被罢官贬为河工,几乎命悬一线——你想必也知道,那河工之事,我一介读书人怎么做得来。”

  “你师父后来便派人悄悄把我给接到了武昌,然后也就是那时候,我见到了楚王。当时大都督你还在江西作战,楚王便将我派到这边来,辅佐你一臂之力。”

  宁渝心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还有老爹跟崔万采的手脚,当下便有些惭愧,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原来如此,却是小子的不是,倒是委屈了先生,还请先生勿怪。”

  说完话,宁渝起身长揖一礼,也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歉意,他做事从来都是如此,错了便是错了,认错态度需端正。

  李绂笑了笑,倒是坦然受了这一礼,轻声道:“你以为我这一次劝降南昌,真的只是为了保住座师的性命?那只是原因之一罢了。”

  宁渝倒有几分好奇,连忙举起碗一饮而尽,“还请先生赐教。”

  “其实这一仗打不打影响不大,南昌有没有影响也不大,关键就在于,如今复汉军几乎拿下了江西全境。若此时大动干戈,伤到的都是自家百姓的心。这些儿郎,哪一个不是粘着亲带着旧的,如今劝降便能最快的速度团结人心,实现湖广大决战。”

  “湖广大决战?”宁渝心头一跳,这也是他一直在促进的一件事情,却被人一下子给看穿,心里难免有几分慌乱。

  李绂嘿嘿一笑,“其实湖广决战,已经不算秘密了,因为就连康熙,也想跟你来一场决战,从而彻底解决湖广战事。他呀,拖不起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君臣相得

  宁渝跟李绂相见恨晚,在很多方面都有共识,便趁着谈兴足足喝了半夜的酒,后来宁渝实在是不堪酒力,便撇下了李绂,找了个地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宁渝醒来时,却发现已经到了晌午时分,几名侍女步履轻缓地走过来,将毛巾水盆都一一准备妥当,等着宁渝起床,服侍宁渝洗漱。这种奢华的生活已经是宁渝很久没有过了,常年在军中的日子,让宁渝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有些发锈,此时这般温香软玉倒有些不习惯。

  “这是什么地方?昨夜我怎么都没什么印象了?”宁渝揉着有些发沉的脑袋,低声问道。

  “回大人的话,这里是巡抚衙门,昨夜大人大醉,周大人便将大人安排在了此处。”侍女轻声回答道。

  宁渝这才想起来,自从进城之后,便占据了巡抚衙门,作为自己的办公之地。不过这些侍女倒没有什么印象,似乎是刚刚临时安排的一批人。

  不过宁渝心里也比较放心,现在负责自己生活起居的人,正是周管家的儿子周同,跟着自己也有许多年了,因此宁渝也一直让周同负责这一切。

  “李先生呢?现在在何处?”宁渝一边热毛巾擦拭着脸庞,一边询问道。

  “回大人,李大人昨日也是大醉,安排在了隔壁的院子里。”侍女倒是颇为机灵,回答问题也是一板一眼,想来这些常年养在巡抚衙门的侍女,早已经养出了这般察言观色的能力。

  “大人,时辰快到了,是不是该去衙门了?”宁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嗓门略微有几分粗犷豪放。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睡懒觉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吗?”

  宁渝在心里腹诽着,不过他也知道,今天已经提前安排了跟投降的江西官员会晤一事,重在收买人心,却是不好推脱。这一次的会晤,将会直接关系到,整个江西是否能够真正成为复汉军的助力。

  在目前复汉军旗下,已经初步囊括了湖北、湖南以及江西三省,只是因为复汉军本身就起于湖广,与当地的士绅地主本身就有很身后的关系,因此占据之后也能很快消化掉,从而为复汉军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力和物资。

  但是江西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这里的地方势力对于复汉军的进入,还是有一定的敌意,在协助清军时也比较得力,只是在复汉军将江西全境占领后,如今的江西地主士绅也将会面临新的选择。

  因此宁渝也十分看重这一次的会晤,不过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那就是刚刚投奔过来的李绂,出身江西临川,本身就是江西士绅的代表,由此人来锲入江西地方,将会为复汉局打下一个十分牢固的基础。

  当然与此同时,宁渝也给江西地方势力准备了一份礼物——他将会任命李绂为南下都督府长史,这几乎是将南下都督府的政事全部交给了李绂打理,几乎成了整个都督府的二号人物。这在之前是前所未有的,不仅是对看江西士绅的拉拢,也是对李绂的认可。

  若是原先还没有了解李绂此人禀性,宁渝最多也就是给个主簿的位置,以示恩宠。可是自从经历过昨日的劝降和饮酒,让宁渝深深发现了此人身上的才能,堪称国之大才,而有此大才若是不用,那才叫浪费。

  过了半晌,宁渝穿戴整齐,除了嘴里还有一丝淡淡的酒气,便无其他失态之处,穿着一身颇为华贵的锦衣,却是与平时干练的军装打扮大为迥异。不过这也是宁渝有意为之,在他看来若是依然穿着军装前去会晤,恐怕会显得杀气过重,不利于缓和气氛,如今这么一身,反而更加容易亲近。

  出了大门后,宁渝才发现李绂此时也站在了门外,他躬身行了一礼,笑道:“大都督,昨日这酒倒是喝得人浑身爽利,在此谢过了。”

  宁渝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今日却是还需先生陪同,咱们一起去见识一下江西的风土人情,先生应该有时间吧?”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江西人杰地灵,文风鼎盛,士林文坛百花齐放,正是大都督搜罗人才的良机,还请大都督多看上几眼。”李绂笑容满面,只是态度却更显得谦卑了几分。

  好一个聪明人!宁渝不由得在心里暗叹,这个李绂行事有度有节,说话也极有章法,这康熙也不是傻子,怎么就把这样的人才给赶去修河呢?

  这思来想去的,宁渝也不解究竟,最终也只能暗叹一声,想来是这朝廷毕竟位居正朔,麾下的人才多的数都数不过来,也没有那么多的坑位可以安放,自然也就不会个个珍惜了。

  “先生大才,原本应该于庙堂一展心中抱负,如今时势变换,却是委屈了先生。还请先生屈居我都督府长史之位,共创大业如何?”

  宁渝再一次长揖行礼,脸上神色亦是非常诚恳。

  李绂笑道:“昨日的状元红滋味却是不错,为了这口好酒,我也需得留下来。主公,还请受我一拜。”话音刚落,李绂便拱手一礼,算了认了君臣名分。

  这是一种颇为传统的君臣之礼,却是非常难得。毕竟自大清入关以来,八旗视读书人为奴仆,动辄打骂,却是未曾给予丝毫发自内心的礼敬,哪怕是为八旗入关出力颇多的范文程,其妻子也被豫亲王多铎强抢了去,霸占了三个月。

  由此可见,所谓的君臣大义早已不复,清廷八旗对臣下的肆意凌辱从未停止,大多数汉臣也不过是忍辱包羞罢了。在这种情况下,曾经的那种君臣相交已经成为了遥远的故事了。

  定下了君臣名分,宁渝自然也就将自身的想法跟李绂尽数说了,打下江西不难,如何将江西转化成复汉军的真正助力,非常难,而这一步偏偏又省不得,若是就这么放之任之,于复汉军并无裨益,反而还需要大军来驻扎防守。

  李绂摇了摇扇子,微微点头道:“主公有如今这般想法,却是极为难得,我复汉大军如今上持天理,下握大义,想要收拾人心却也容易。”

  “总的来说,一共需要八个字,恩威并施,朔本清源。”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朔本清源

  “恩威并施,朔本清源……”宁渝将这八个字反复咀嚼了一阵,却是有些感悟,他原本心里就有了一定的对策,如此相合倒也是妙事。

  想到这里,宁渝也不急于表态,只是笑道:“还请先生具体说说。”

  “所谓恩威并施,如今主公已经做了,而且做的很好,两万大军和城东北的碎砖石便是如此,足以震慑小人心思。至于恩嘛,主公不妨先给些甜头,拣拔一些士绅的精干人才,充实幕府,以安其心。”李绂缓缓道。

  “这个自然,不过本督年少德薄,怕是不识得江右才子,还需先生多多引荐。”宁渝脸上带着笑,这也算是给对方的一个彩头。

  李绂笑着应下了,眯缝着眼睛,轻声道:“这恩威并施若是做过了,接下来便是朔本清源。”

  “何为朔本清源?”

  “与清廷争天下民心,靠的可不仅仅是刀枪。”

  他回头望着城头上复汉军竖起的大旗,此时正如同一团烈焰一般迎风招展,上面一个大大的“汉”字,古朴简练,透着一股磅礴的气势。

  “我复汉军出师有名,占据了民心大义,如今当下便是正朔,自然需要朔本清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请大都督下令,在江西恢复旧制,全面推行去辫易俗!”

  嚯,宁渝望着李绂,心里有些讶异,没想到此人的第一个建议便是去辫,这说明什么?说明江南士林对于清廷的不满由来已久,看来是时候琢磨着拿下江南了。

  “先生说的是,如今湖广已经在推行去辫,凡是留辫者罚银五两,凡是去辫者赏米一斗,成效大为卓异,当下湖广风情人物已然大为一新!只是本督担心,此时刚下江西,便大肆推行此策,是否会引起反抗之举?”

  宁渝虽然是个年轻人,可是在做事时却常常思虑得比较周全,特别是在针对涉及面广泛的事情时,绝不肯轻易胡乱下命令,毕竟影响的绝非只是一地,若是惹出了乱子,那也是了不得的事情。

  李绂微微一笑,“主公,卑职敢做这个保证,复汉军入主江西,士林绝无异议,他们呀,不在乎是八旗还是复汉军,只关心自家的田地……还有脑袋。”

  “这辫子保不住也就罢了,可这脑袋若是没了便彻底没了,既然清廷能杀到他们不得不留辫,咱们便也能这般威胁。”

  宁渝想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不由得有些自嘲,看来这不管放在什么年代,大家在意的其实都是自家的小命,其他的说得再怎么好听,无非也是先放放罢了。

  ……

  巡抚衙门,一众投降的江西官员,正战战兢兢等待着宁渝的召见。在当日投降以后,复汉军大军入城,直接控制住了所有了城内关键所在,而他们这些江西本地官员,只得了几句不咸不淡等候召见的话,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当初复汉军在湖广起事时,江西众位官员还不怎么当回事,后来随着复汉军打了一个有一个胜仗,特别是控制了湖南之后,整个江西官场都有些噤若寒蝉,生怕惹得复汉军注意,打了进来。

  在江西巡抚王企钦自杀身亡之后,江西官场剩下最大的官员,便是江西布政使朱大元和江西按察使庆丰之,这二人分别专司一省财赋人事以及刑名,放在寻常或许也就罢了,可如今投降了复汉军,这地位便显现出来了。

  从根本上来说,江西官场对于复汉军的态度总有几分拒绝,这虽然跟江西巡抚王企钦有一定关系,可是也能反映一点,那就是当前复汉军的现状并没有那么乐观,大家伙更多的还是想再观望观望。只是昨日兵临城下,也不得不选了。

  眼见得宁渝穿着一身锦衣华服,在李绂的陪同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在场的官员连忙站了起来,布政使朱大元更是亲手捧着厚厚一摞名册,弯腰呈递给了宁渝。

  “启禀大都督,这便是全江西户籍、税役、民数、田数等账册,还请大都督鉴之。”

  宁渝哈哈大笑,直接弯腰扶起朱大元,然后顺手将册子交给了李绂。

  “茗翁,何须如此拘谨?本督未曾抵达江西,便曾听过茗翁大名,清廉为政,爱民如子,可谓赣省之福啊!”

  按察使庆丰之此时同样面带笑容,略略有几分谄媚,道:“大都督如今全有江西,亦乃江西人民之福,卑职自当以大都督马首是瞻!”

  “如此便好,如此变好!赣省人杰地灵,英杰辈出,我复汉军自然亦当以江西为故乡,以赣人为乡党,以图大业!”宁渝此时说话也是越来越顺溜了,一时间场面上谈笑风生,尽显热情。

  “大都督,如今全有江西,特别是未曾动过刀兵,虽是我复汉大军秉承天道,顺应人心,可也有各位大人鼎力相助的缘故!”

  李绂此时也恰到好处地提点一句,这话让在场的官员都露出了感激之色。有了这句话,就算没办法继续做他复汉军的官,可这一家子老小的命却是保住了,也算可惜可贺。

  朱大元连声道:“楚王如今声势浩大,东征复汉原本就是好事,如今江西子弟也将积极投身于大军之中,只盼早日克服中原,恢复我汉家衣冠。”

  宁渝大喜,这番话虽说也只是一个画饼,可毕竟是一个好苗头,当即保拳道:“茗翁深明大义,本督感念尤深,如今赣省乱局未定,还需茗翁挑起大梁来,还望茗翁切莫推辞。”

  朱大元叹息一声,却还想故作姿态,为难道:“原本投降已是为难,如今老夫已经不想留恋官场,只盼着早日归去田园,过一过那含饴弄孙的日子哩!”

  装!你就装!

  宁渝心里暗骂了一声,若是这家伙真是愿意不再做官,宁渝自是无不肯的,可惜这老头子不过是故作姿态,想要把要价提高一些而已。若是时局顺利,宁渝还真想把这家伙赶回去,可如今想要跟江西士绅联合,也只能配合演一出戏了。

  “茗翁何处所言?若非国家动荡,民生困苦,本督也不敢违逆茗翁,可如今汉家江山未定,茗翁可千万不能弃百万赣省百姓而去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整军备战

  朱大元见宁渝态度隐隐有些不对,当下也不敢过于放肆,低声道:“老夫如今虽然牙齿松动,白发已生,可毕竟也还能食得斗米,若是大都督有用得到老夫的地方,老夫自当勉力为之。”

  宁渝满意点点头,也不再客套,当下便任命了朱大元为江西巡抚,也算是将他原来的官职给升了一级,按察使庆丰之则是提升为江西布政使,其余大小官员也都有所封赏,也算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

  既然吃了甜头,朱大元和庆丰之对复汉军的支持力度也就大了许多,他们将人口田地等图册跟宁渝细细说了一番,这不说不清楚,却让宁渝了解到了许多内情。这些至关紧要的数据资料并不是一本单纯的图册就能反映的,他们更多的还是在地方官的脑子里。

  除了将地方上的实情跟宁渝简单汇报了一遍,朱大元也拿出来了自己的诚意,那就是良田二十万亩和白银五十万两,这个就与政务无关了,而是以江西士绅代表的身份,拿出来的投名状,有了这些钱粮,才能成为复汉军保护的对象,而不是被用来杀鸡儆猴。

  宁渝遇到这么一个可以狮子大开口的机会,自然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弃,跟朱大元和庆丰之来来回回砍了几回价,最终达成的协议是良田四十万亩和白银八十万两,这些钱粮由江西士绅承担,也算是给自己的买命钱。

  这钱大家伙掏的也乐意,毕竟都这么长时间了,对于复汉军的做事禀性还是有所了解的,只要愿意臣服,然后及时掏钱,一般都不会特别去为难彼此,特别是宁渝与其他人也不一样,他不相信所谓口头上表忠心,最现实的方式莫过于掏钱。

  对于江西的消化,并非那么简单,宁渝也不打算急于求成,他仅仅是在原先的江西布政使司加了一个商部,专门把湖广商会扩展到江西来,扩充商道还有税源。这个部门由原来在都督府培养的一些办事小吏组成,为首的一个叫做王丰,心思倒是细腻得紧,正适合做这一档子事。

  在梳理完江西的事情后,下一步计划也摆在了面前,面对康熙的出招,宁渝并没有特别紧张,所谓的谋划千里,还是需要在战场上打出来才算,以目前的清军实力,宁渝不认为对方就能威胁到自己。

  目前宁渝的选择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策应九江。雍吉纳率领的五万清军是怎么回事,宁渝心里也清楚,真正说起攻九江坚城,他这些人是不够用的,除非再加五万人靠围城的方式,或许还能胜。

  可是如今宁渝也不算给对方更多的机会,特别是在得到了李绂这个人才以后,宁渝便秉承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将都督府原先的一些政事都交给了对方,也亏得是李绂是个大大的人才,硬是在忙乱中还能处理得井井有条,让宁渝放了不少心。

  宁渝在好不容易空下来后,便开始了着手整军一事。由于原先南昌还有三千绿营兵一同投诚,宁渝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将这三千人进行了筛选,将老弱病残都裁汰回乡,不过人人也都发放了一些米粮,倒也不担心会出现闹事的情况。

  在消化掉这三千人后,宁渝并没有闲置不管,而是新补充了一些复汉军老兵进去,改编成为江西守备独立师。全师人数仅仅只有四千人,编成了两个步兵团,将原先缴获的一部分清军刀剑装备了该师,战斗力略等同于绿营。

  接下来,宁渝要做的就是率领大军,前往九江策应第三师和守备第二师,集中两个主力师,一个守备师和两个独立师的兵力,以四万兵力与雍吉纳的五万清军展开会战,一战打垮雍吉纳,从而彻底消除湖广东面的威胁。

  对于这一战,宁渝并没有太多的担心,不仅仅只是绿营战力薄弱的原因,而是因为有了江西的复汉军,其实已经占据了一定的战略主动权了,九江就如同一对钳子的钳口,以湖北与江西为两翼,足够将雍吉纳的五万大军夹碎。

  “只是,如今傅尔丹还在这个袋子里头,跟楚王在咸宁相持,也不知现如今情况怎么样了?”李绂不太懂军事,因此倒有几分担忧。

  根据武昌方向传来的消息,宁渝知道了宁忠源移师武昌,这让宁渝有几分无奈,在他的谋算里,傅尔丹这一行人无法携带火炮,没有重火力的支持,想要打下空虚的武昌,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因此在发出警告后,便想着将此战的收益变得最大。

  可是千算万算,宁渝却没想到自家老父,为了咸宁到武昌这一带的百姓考虑,竟然主动将战线前移,这让宁渝有些措不及防,如今看李绂提出来,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以我原先所预计,若是一切顺利,傅尔丹纵使占领了咸宁,也无法威胁到武昌以及汉阳等城池,这些地方的城防原本就做的不错,彼此更可互相策应,使得傅尔丹不能集中精力工攻防,本身就是一种优势。”

  “可如今,我父的这一举动,却是让此战有些扑朔迷离了。不过也不妨事,我军当早日直指九江,切断傅尔丹的最后一条生路,到时候傅尔丹自身却也难保。”

  若是换上一个大大的孝子在此,恐怕会第一时间不顾一切绕过幕阜山,去攻通山咸宁,从而解除武昌危局,这也是很多人都会做出的选择。可这样冲动的结果,只会给敌人机会,只要傅尔丹在幕阜山留下暗桩,将消息提前传出,那么宁渝纵使派再多人,也难以安全抵达。

  这对于宁渝而言,是不会出现的情况,因为他了解自己,也了解自家父亲,对于当下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更应该去珍惜,若只是为了救一人而损万民,这亦非正道。

  自从重生之后,宁忠源便给与了宁渝无限的信任,而宁渝如今同样如此,只要干掉雍吉纳的速度够快,那么傅尔丹便只能饮恨于此地。

  第一百六十七章 生死搏杀

  恒祥仰着脖子,努力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右胳膊上有一处箭伤,上面只是简单裹着布条,鲜血将那布条染成了一层黑布。

  就在距离恒祥七八步距离的位置上,躺着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正是瑞宁,略带年轻的脸庞上带着血污,双眼微闭如同睡着了一般。

  前日,恒祥和瑞宁在大军的裹挟下,向看似单薄的咸宁县城发起了冲击,原本以为一鼓而下的城市,却打得极为艰难,甚至于几分绝望感。

  大量的尸体在城下堆成了山,这些尸体有清军的,也有复汉军,他们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看上去如同一群乌合之众,也的的确确是乌合之众。可就这帮乌合之众,硬生生用尸体挡住了八旗精锐的攻城。

  恒祥实在是不忍回想起那一日的攻城,数百名全副武装身披棉甲的八旗兵,在承受了一阵排枪的射击后,丢下了几十具尸体后,便很快通过简单的云梯登上了城头。整个过程堪称顺利之极,可以说行云流水。

  直到登上了城头,恒祥才发现他面对的,不是原先的那些穿着大红军装的士兵,而是一群穿着灰布衣衫的士卒,他们当中有的人已经年过五十,有的人少了一条胳膊——怎么看都不像一群能打仗的兵。

  可是就是这么一群没装备也没能耐的兵,用刀枪桶,用牙齿咬,还有人直接抱着八旗兵跳下了城墙,完全通过一种不要命的打法,硬生生把这数百八旗军给赶了下去。这些灰衣兵给恒祥造成的心理压力,甚至比那些红衣兵更强。

  其实恒祥不知道的是,他面对的严格来说是复汉军最精锐的一批人,他们大多都是跟着复汉军崛起以来的老兵,只是在战场上负了重伤,后来便从主力部队中退下来。

  由于这些老兵很多人都直接残疾了,养活自己十分困难,宁忠源便将他们都编成了城防团,说起来是为了保卫城池——其实是给这些老兵一条活路。后来宁忠源在组建楚王卫队营的时候,也打算由这些老兵填充,只是被众人一起反对,这才作罢。

  原本这不过是宁忠源的感念之举,可如今随着傅尔丹的奇袭,却不得不让这些老兵跟着宁忠源重新上阵,他们没有甲胄,没有先进的燧发枪和火炮,甚至有的人连双手都没有,唯独有的,便是自己这条如草芥一般的命。

  就是这么一群什么都没有的人,在宁忠源的带领下,和王府卫队营一起抵住了清军七次攻城。

  “嘶……这鞑子的箭还真狠……”

  宁忠源上半身赤裸着,他的胳膊处被一枚箭头给直接贯穿了,伤口还没有彻底凝固,上面洒满了白色的粉末。

  陈德久抹了抹汗,欣慰道:“王上,幸好这枚箭头只是贯穿了胳膊,没有对身体造成什么大碍。只是,这战场却需要谨慎,若是用力过猛恐怕还会崩裂伤口。”

  “陈神医,咱们这也是老相识了,前些年我儿重伤,还是你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哩!”

  宁忠源一脸感慨道,他过去上阵打仗实在不算少了,这点小伤对他来说还真不算什么,反而更有兴趣跟陈德久回忆过往。

  “哎,王上,这也是因为世子乃天上将星下凡,岂是老朽之功?王上实在是高看了。”陈德久连忙逊谢,不过这话倒也不虚,因为在目前民间,人人都把宁渝当做将星下凡,若非如此,又怎么能在弱冠之年,打的朝廷大军狼狈鼠蹿?

  宁忠源微微一笑,却是不再多言,便让陈德久下去歇息去了。

  等到陈德久收拾完东西离去以后,崔万采便进到房间,闻到那一股浓重的药味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随后叹息了一声。

  “汉阳公从江西传来了消息,之前派去的那个李绂,还是有些本事的,目前已经劝降了南昌,倒是少了一场刀兵之祸。”

  “恩,如此甚好,渝儿目前的手段也算是越来越老辣了,看问题颇为入骨三分。别说一个巡抚一个布政使,就是在加一些别的都可以给!”

  崔万采轻轻一笑,“别的卑职不清楚,可就这份盘剥能力却是不浅,有了这八十万两白银和五十万亩,我复汉军也能缓口气了。”

  宁忠源微微思索了一会,低声道:“渝儿以四万大军对阵雍吉纳的五万人,我是不担心的,此战大胜或许就在这个月,只是眼下的难题是傅尔丹,他已连续攻城两日,我军损伤颇大,后面如何守倒是个难题。”

  “启禀王上,汉阳公这封信是给王上亲启的,说看完这封信您就明白了。”崔万采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件,上面盖着都督府的火漆。

  宁忠源接过信件,直接撕开封口,将里面的信纸掏出来,略略读了一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将信纸递给了崔万采。

  “你也看看吧,这臭小子,还敢管起老子的事来了,不就是打了几个胜仗嘛……”宁忠源有些伤感地嘀咕着。

  崔万采一看却是哑然失笑,原来宁渝在信中告诉宁忠源,让他看情况不对赶紧往后撤,撤到武昌以后,组织起讲武堂和雏鹰营的所有学兵,完全是可以守住城池的,千万不要逞强,把老命丢在了战场上,信件最后还告诉宁忠源,让他都学学刘邦。

  啥意思?学刘邦不就是让他该跑路的时候跑路嘛!

  可宁忠源心里却有些不得劲,他毕竟是军人出身,这辈子最向往的莫过于提兵纵横千里,摧敌无数,这种感受深深地吸引着宁忠源,可是自从当上了这个楚王之后,为了持重保障复汉军平稳,反而不得不缩在最后方,看着儿子在前方纵横捭阖。

  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提兵去抵御傅尔丹,却偏偏又被射了一箭,若是放在过往,别说包扎了,就是砍断箭头继续厮杀都有过,然而如今地位高了,这些事情反而做不得,也只好通过战报来了解目前的情况。

  “给渝儿回信,就说他老子我还没有老,还能打胜仗,还能骑马射箭!”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傅尔丹,老子会灭了他!让渝儿抓紧打好九江这一战,咱爷俩就比比,看谁赢得更漂亮!”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九江血(一)

  宁渝率领大军北上九江,一路上行进浩浩荡荡,消息自然也瞒不住清军。许多清军明探暗哨骑着马,向九江方向络绎不绝地传递消息,尽管这些消息真正到为将者耳中时,已经变得不真不切,可依然是宝贵的情报资料。

  雍吉纳并没有攻打九江,仅仅只是在九江城外进行了围困,在得到宁渝北上这一消息后,面上虽然神色不显,可心里无形中却有了几分压力,实在是因为宁渝的名声也太大了!

  对于宁渝的大名,现在整个湖广江南都是人人皆知,有人将宁渝比作那三国的周郎,年轻俊美,用兵入神,有人将宁渝比作是吃人的魔王,能止小儿夜啼。

  可不管民间怎么说,那都是嗤之以鼻的传言罢了。问题是从复汉军起家一来,清军跟宁渝打过的仗已经不算少了,这无论是之前名声多么大的名将,都在宁渝手里栽了,轻则战败被擒,重则全军覆没。

  现如今傅尔丹深陷湖广内,一时间也难以脱身,而整个东面的清军只剩下了这五万大军,却要迎战四万复汉军,这让雍吉纳心里有些发慌。

  可既然作为八旗子弟,又当了这江宁将军,也该为朝廷尽忠……只是享受了这么多年的江南风光,家里又刚刚纳了一个姨太太,若是就这么去了岂非可惜。此时雍吉纳心里便暗自有了撤退的打算,只是心里有些害怕康熙的旨意到来。

  康熙六十年十月出头,连绵的阴雨笼罩整个湖广江南,在这般潮湿阴冷的环境下,双方交战的烈度却是上升了不少。从郧县到平靖关,再到咸宁,到处都是清军与复汉军的战场,双方的损失也如日剧增。

  雍吉纳的五万大军已经从九江撤围,不过也没有撤得太远,选择渡过了长江,将大军驻扎在湖口,与九江仅仅只有一江之隔,也是想着看情况再说。

  宁渝也率军抵达了九江,与原来驻扎九江的第三师和守备第二师进行了汇合,见到了程铭、程之恩以及岳凌峰等人,也算是可喜可贺。除此之外,宁渝原先组织的水师也在九江,不过船只不算多,由宁家老六担任水师提督。

  不过宁渝并没有驻扎在城内,而是驻扎在城外西岸青石岭上,地势算不得险要,却也足以驻扎下这两万人马,原先荒无人烟的野岭上营寨密布,宁渝的中军大帐前还竖着一面南下都督府的大旗,上面写着宁字,在雨中耷拉着,显得有几分有气无力。

  “看这样子,这老天爷还真给清军面子。”

  宁渝将脚上的牛皮靴脱了下来,放在火盆上烤着,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不时还抖动一下,将里面的水给抖出来。

  “这雨或许得下半个月,道路湿滑难行,恐怕难以跨江攻打雍吉纳了。”程铭沉声道。

  程铭是第三师师长,也是唯一一个不由宁家人担任的主力师师长,其本身跟程家关系不大,主要是一直跟着宁忠源,是老部下了,而且能力出众,经验丰富,因此早先便被提拔做了第三师的师长。不过他性格沉默寡言,平日也比较低调,因此在军中反而不太为人所知。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对于这种天气情况,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只是若真不能将雍吉纳留下来,他心里颇有些不甘心。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也是清军目前由于沟通不顺畅而产生的一个破绽,如果当康熙知道这里的情况以后,肯定会选择立刻猛攻平靖关,并会让雍吉纳牵制住自己,而目前平靖关仅仅只有一个师在防守,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程之恩早先一直都是宁渝的参谋长,对于宁渝也算是颇为了解,如今看到宁渝眉头紧皱,心中便有了猜测。

  “大都督,下雨天不一定是坏事。若是晴天,雍吉纳恐怕还不敢驻守在这里。”程之恩将手指轻轻点在了湖口位置上,“既然他敢把大军布置在此地,无非便是心里有些不甘,想着借助雨天,以此跟我军掰掰腕子。只要他有这个想法,我军便还有机会。”

  宁渝被这个想法一下子给点醒了,主要也是心急则乱,等到冷静下来之后,越来越感觉此言颇有道理。

  “那咱们打雍吉纳,就不能再拖了,兵贵神速啊。”宁渝站起身子,他望着营帐外的瓢泼大雨,悠悠叹息了一声。

  雍吉纳之所以还会留在湖口,不仅仅是他内心还有些不甘,还因为没有得到康熙的进一步命令,若真的等到康熙回过神来,到时候这雍吉纳都有可能直接撤到安庆去。到时候五万大军驻守安庆,可就不太好打了。

  “宁提督,我军渡江船只是否足够?”宁渝转过头望着一直未曾开口的宁忠海,这也是宁渝的习惯,一旦到了军中,那么无论什么关系,都是直接以军职相称。

  宁忠海颇为幽怨地望了一眼这个大侄子,自家多少船只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不过军帐议事,也不敢托大,起身拱手道:“启禀大都督,我水师有四艘赶缯船,七艘双篷船,快哨船十艘,民船三十艘,皆是俘获清军战船所得。若只是单纯渡江,想必是够的。”

  听到这么一说,宁渝也感觉有些寒酸,不过他也明白,这也是当下无可奈何之举。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自从台湾收复之后,明郑被消灭,清朝在东南海疆的威胁被清除,海防重心由外海转向内,因此自身都不太注重水师发展。

  严格来说,目前清廷只有两支正规的水师,那就是福建水师和浙江水师。至于早年间的绿营广东水师在康熙三年初建,康熙七年就裁撤了。因此在现如今的长江流域,同样是没有清军水师的,可以这么说,大家都是半斤八两。

  水师建设不给力,反映到战船上就是越来越小了,大型战船失去用武之地,相继被裁撤,而以赶缯船、双篷船为代表的中小船型成为水师的主力战船。当然对于目前的复汉军而言,也没有大规模发展水师的条件。

  “既然如此,三日后我军便渡江作战,拿下湖口!”

  第一百六十九章 九江血(二)

  三日后,四万复汉大军渡过长江,抵达了东岸,而清军并没有趁着复汉军渡江的关口来攻,反而一起推到了梧桐岭和太平关,不过这也难怪,湖口本来只是一个小镇子,本就不如梧桐岭险峻。

  湖口梧桐岭下,清军大营便驻扎与此,三万人大军将整个山岭都占据得满满当当,还有两万人驻扎在山下数里外的太平关,地形险峻,易守难攻。更关键的是二者距离极近,若是有什么问题,也能够很快来援。

  宁渝率领四万大军在梧桐岭下扎营,密密麻麻的营帐让清军看着都有些眼晕,心中也多了几分恐惧和担忧,特别是那一门门朝天竖起来的炮口,发着幽暗的光,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雍吉纳此时就站在山顶,用千里镜望着下方的复汉军,心里微微有些惊讶,他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果断,说渡江就渡江了,如今被堵在了梧桐山,心里倒有几分后悔。

  复汉军各师的旗帜也都竖了起来,上面写着各师的编号,两个大主力师的旗帜正在迎风飘扬,旗下上万名复汉军士兵穿着红色的军衣,如同一团烈焰一般,给人十分震撼的视觉冲击效果。

  咚咚咚——

  随着鼓声响起,复汉军已经做好了的攻击的准备,大军集结成了几个攻击方阵,这些穿着大红军衣的复汉军士兵,眼里死死盯住梧桐岭,手里的刺刀已经握紧了。

  轰——

  眼看着天气初晴,宁铁山也抓紧了这个机会进行炮击,近一百门火炮发出了怒吼声,抛射出一枚枚黑色的弹丸,它们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飞向了梧桐岭。

  大量的弹丸落入了泥水坑里,将一地的泥土溅飞起来,也有一些弹丸正好命中了山上的清军,夺走了一条条人命。

  眼看着山下的复汉军开了炮,山上的清军火炮也发出了怒吼,只是在射程和威力上却是远远不足,彼此你来我往,不过半个时辰,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一层烟雾,大量的弹子被双方发射出去,掠夺了一条又一条的人命。

  只是此时天上又开始蒙上了一层阴云,这让所有人心里有产生了一个咯噔。

  “要下雨了!”

  “下雨了!”

  复汉军和清军双方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只是复汉军这边多了几分失望,尽管从一开始都知道,在这个天气里,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下雨的情况,可是包括宁渝在内的所有人,都希望雨能够晚一点,甚至更晚一点,这样才有机会获得更大的胜面。

  眼看着雨水就要落下来,复汉军率先停止了炮击,在所有的火炮和弹药上,都盖上了一层毯子,可以有效防止雨水进入炮筒内。

  李石虎拔出了手中的长刀,他不喜欢用燧发枪,更喜欢这种带着长刃的苗刀,怒吼道:“诸君,随我一同杀敌!”

  梧桐岭下的整整一个团的复汉军士兵,从泥泞中开始向山坡发起冲击,他们随身携带了一块块厚实的木板,可以直接垫在脚下,从而暂时铺出一条好路,以供复汉军士兵踩踏而过,而李石虎永远都是作为第一个,带着大家朝着岭上奔涌而去。

  在此时的清军眼里,只有密密麻麻的红,复汉军士兵在石块的袭击下艰难向上爬行,所幸的一点,便是随着雨水到来,不仅浸湿了火药,弓弦也失去了弹性,因此清军的弓箭和鸟枪也都无法正常使用了,在远程袭扰上的优势同样也没有了。

  复汉军第一师第三团,是全军中最为热爱肉搏的一个团,也跟他们的团长李石虎有很大的关系,此人生性骁勇善战,每次打仗也都是第一个领着长刀上了前线的人,在他的带领下,大量的复汉军士兵就这么举着刺刀往上冲去。

  世人都以为复汉军只是依赖枪炮之利,可他李石虎偏偏要向所有人证明,就算没有枪炮,哪怕用刺刀捅,也能捅破这个大清江山!

  雨水越下越大,复汉军士兵们的刺刀却更显得刺骨,他们与清军的阵线交织在了一起,彼此都在以自身最大的努力杀死对方,因为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活下去!

  李石虎一手持刀一手执盾,他的身子十分健壮有力,只需要撞过去就能撞翻对面,然后一刀过去,便能收下清军的人头。

  更多的复汉军士卒则是利用阵型的方式,将刺刀直接送入对方的心脏,而不用担心身旁的敌人,因为他们跟自己的战友始终保持一条阵线。他们的嘴里呐喊着,呼叫着,一直到刺刀插入对方的心脏。

  “杀敌!杀敌!”

  清军们也在呼喊着,只是他们的呼喊却显得那么无力,长时间未经过训练的这些绿营兵,在刺刀面前却如同一层纸制成的,根本无力去阻挡。

  雨水与血水混合在一起,染红了整片大地,在此时的梧桐岭上,清军的尸体丢下了一大片,防线也不再如前番那么整齐,凌乱和绝望成为了士兵脸上的主旋律。

  清军守备巴泰是出身镶蓝旗,自幼开始便学习武术,后来入军之后,直接被授予了副千总,加上他的旗人身份,便一路水涨船高,不过两年的功夫,便成了这守备官。

  “杀贼!杀贼!”

  巴泰努力挥舞着自己的腰刀,指挥着身边的一个又一个绿营兵冲了上去,自己也挥舞着刀朝着复汉军扑去,膀大腰圆的他看上去颇为凶神恶煞。

  “复汉!复汉!”

  李石虎不甘示弱,他原本就有武术的底子,此时一把苗刀舞得上下翻飞,接连砍死了不少清兵,眼见得那巴泰亦是骁勇善战,便主动迎了上去。

  清兵与复汉军便在这一处不甚险峻的山坡上厮杀,不大的山岭上已经堆满了尸体,已经有三千多清军已经聚在岭上,却被两千不到的复汉军打得节节败退,三尺左右的三棱刺刀上面,挂满了殷红的血迹。

  宁渝持着千里镜,望着岭上的厮杀,心里泛起了无限豪情,眼下的这一支复汉军,已经算是比较接近宁渝期待中的军队。

  今日,便是剑锋所指之日!

  第一百七十章 九江血(三)

  巴泰躺在了地上,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身上穿单薄的棉甲并不足以抵挡刺刀的突进,反而在又湿又冷的情况下,让他的行动感觉倍感艰涩,胸口处被捅了足足三刀,其中一刀正位于心脏部位,基本上是没得活了。

  一个复汉军士兵踩在了他的胸口上,将刺刀直接插入他的喉咙,随着便是一剿,这位满洲巴图鲁就这么死在了一处不知名的山岭上。

  杀死他的复汉军士兵,穿着一身大红色军衣,从士兵的肩上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什么知名的将军,仅仅只是一个放下锄头没多久的农夫,经过了几个月的训练,便拥有了杀死清军巴图鲁的实力,当然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在两个同伴的帮助下。

  一次要多杀清军!士兵在心里想着,他还有一个老母亲躺在床上,也有一个不那么漂亮还是很和善的老婆,两个儿子还在家里等着他呢。只要每杀一名清军,他就能多受赏五亩地,这样家里人的日子也就好过多了。

  复汉军士兵将刺刀拔出来,在尸体上抹了抹,把血迹擦拭掉,刺刀便又恢复了锐利,他望着远方的清军,厚重的靴子踩在尸体上,无情地踏了过去,迈向了下一个目标。

  整个战场上的局势都在发生着快速的变化,从目前的环境来看,复汉军第一师第三团的士兵,在肉搏能力上远远超越了清军,哪怕是在这种大雨泥泞的环境里,复汉军士兵由于长期接受训练,再加上士气更加强盛的原因,一直将清军压着打。

  特别是在肉搏时,复汉军的枪刺技术在雏鹰营时期就经过了改进,特别是在宁渝的指点下,融入了许多后世的军内肉搏技术,动作简练干脆,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而且攻击方式也很简单,只有简单的刺、挑、砸,因此打起来也是占了许多便宜。

  除此之外,复汉军的装备也很占便宜,在当初成军之时,宁渝心里明白对于一个士卒而言,一双好鞋的意义十分重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起武器也不遑多让。毕竟宁渝想要的是一支能打硬仗也能走原路的军队,便特意给全军上下配备了猪皮军靴。

  在之前雏鹰营时期,宁渝便有意将猪皮都保存了下来,然后请来了一些工匠好手,制成了猪皮军靴,这种军靴用料十分扎实,因此成本也相当高。可是在今天的雨战中,却占据了非常大的优势。

  复汉军士兵穿这种军靴,抓地十分结实,哪怕是在这种烂泥地里也能站稳住脚跟,可是对于清军而言,却显得十分难受,他们很多人都是穿着草鞋,甚至还有许多人都是直接光着赤脚,在这种情况下十分容易滑倒,可只要一滑倒,基本上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持着腰刀和长矛的清军,在这种狭窄的空间里,几乎难以对复汉军造成过大的伤亡。双方撞在了一起,努力将对方给挤下去。尽管清军人多,却反而被人越压越狠,几乎离崩溃也都不远了。

  李石虎手中的苗刀早已经劈卷了刃,见到一个清兵过来时,几乎是硬生生把苗刀给刺进了对方的肚子里,可是却再也拔不出来。其余的清兵见此情况,便纷纷举着刀枪挤了过来,他们的身体几乎连在了一起,只是彼此都想将对方杀掉。

  眼看清军的腰刀和长矛即将一前一后刺入李石虎的身体,他硬生生转过身子,用肩膀抵了一下刀,抱着长矛便是一声怒吼。

  “撒手!”

  长矛就这么被李石虎夺了过来,其余的清兵眼见得这一幕,几乎人人满脸都是惊恐之色,随后便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李石虎拄着刀跪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胳膊上的鲜血肆意流淌着,而身边的清军却离他无形中隔了数步,可是刚刚退却,却又往前走了几步,杀了他,杀了他,若是他不死,大家伙都得死!

  可就在清军刚刚醒悟过来时,后面的复汉军士兵也接应了过来,他们双臂往前一送,长长的刺刀便扎进了清军士卒的胸口,往前冲的几个清兵都纷纷倒在了地上,这让李石虎不由得送了一口气。

  “他娘的,差点死在这里了。”

  李石虎长舒一口气,说着便拄着刀想要站起来,只是胳膊上的伤口正不断流着血,却让他感觉半边身子都有些发冷。

  雨水渐渐小了,可是仗打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结果,复汉军士卒的眼神里泛着红,也许就在今日,他们朝夕相处的战友,他们互相依靠的兄弟,就此倒下再也没有醒过来,这让他们更加的疯狂,也更加沉默。

  战场上已经没有了士卒的呐喊声与嘶吼声,只有沉闷的呼吸声,伴随着刀枪的碰撞声音,在这片土地上显得是那么的异常。

  整个岭上的士卒几乎都交织在了一起,人与人之间就仿佛是浪潮一般,血与水组成了浪花,在人群当中翻涌不息,污泥和死尸正在一处为伍。

  清军的人数越来越多,前线的阵地却也越来越收缩,大量的士卒被为数不多的复汉军给包围成了一团,经过反复的冲击也无法重新集结在一起,原本凝结起来的心气随着战况的不利而急转直下,溃退似乎已经到了眼前。

  那些雪亮的刺刀泛着寒芒,杀得每个人的心地都泛着寒气。若不是后面的清军及时顶了上去,怕是一场大溃败近在眼前了。可是经过了半日的搏杀,上千人的生命丢进去几乎连个水花都没有听到。

  雍吉纳脸色有些发青,原本见老天爷下雨,心里还以为这是老天爷垂青,合该他雍大人打上一场胜仗,却没想到反而被人用刺刀给顶上了山,己方伤亡之惨重,几乎是见者都想流泪了。可现如今这个结果,是雍吉纳不想要的。

  “现如今,何人敢出战?”

  远看着复汉军都要打上岭子了,这让雍吉纳倍感失望,便环视了一周,却发现众将都低着头,却不由得叹口气。

  “有胆气的在前面都打没了,如今这后方尽是一些没卵蛋的怂货,我狼山镇还有真男儿,大人,我们上!”

  狼山镇总兵姜原喟叹一声,随即便披挂上阵,带着本部的三千余人上了阵。

  第一百七十一章 九江血(四)

  梧桐岭西面,复汉军在此地建立了临时的阵地,以此策应梧桐岭上的战事,上面还粗略盖着一层雨棚,还可以将受伤的士卒抬下来现行照顾,然后向着山脚逐一转移,大量的伤兵躺在地上,沾满了血污和泥污。

  山脚下,一排排复汉军列成了攻击队列,开始向着梧桐岭发起进攻,他们目不斜视,哪怕路过这一处的临时阵地时也没有多看上一眼,头也不回地直接向着山上而去。

  一名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穿着红色军衣,肩上配着团长一级的肩章,却是径自走进了阵地,他的目光一直朝着正前方,丝毫没有理会一路上的士卒,一直到了李石虎面前,才微微低下头。

  “石虎,看你这段日子安逸了不少,怕是骑马都骑不了了吧!”言语间略带着嘲讽的味道,却是让周围的复汉军士卒转过头来,怒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高大男子却是丝毫没有顾忌周边士卒的目光,只是带着一种玩味的态度,盯着李石虎不放。

  李石虎却仿佛丝毫没有听到的模样,专心绑着胳膊上的绷带,一言不发,可是明显能够看出,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甘。

  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的三团就能够全面突破清军的防线,将旗帜插在梧桐岭上了,若真是如此,无论对于复汉军而言,还是对于他们三团而言,都是一个莫大的荣耀。到那时候,他李石虎在大都督心里的地位,恐怕又会不一样了吧。

  李石虎出身雏鹰,然而一直都没能进入雏鹰第一梯队里,自从入复汉军之后,这种差异便逐渐体现了出来,他不甘心。

  本来这一仗是个很好的机会,可是战场局势变幻莫测,特别是随着狼山镇三千兵马的投入,战场上的形式出现了极大的变化,李石虎的兵在上面站不住了,硬生生被打了回来。

  毕竟狼山镇原本就是清军在江苏的重镇,姜原更是原先从西北调回来的一个猛将,治军有道,因此战斗力也是颇为强悍。有了这么一支生力军的加入,李石虎的两千人终究没办法更进一步,被牢牢挡在了山道外,而且那时候的李石虎,身上已经有了三条刀伤和一处枪伤。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李石虎依然不愿退,可是最终深陷重围,若不是属下士兵力救,恐怕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无奈之下,李石虎最终选择了后撤,将原先打上去的阵地拱手让人。

  “宁承祖,你是来看笑话的么?告诉你,孬的是老子,不是我那帮子弟兄!”李石虎望着高大男子,狠狠地啐了一口。这话一出,却是让周围的复汉军士卒暖心不已。

  严格来说,他们这一仗打得真不算差了,虽然说到最后都没能攻上去,可是李石虎的三团却取得了极大的战果,整整三千清军都已经被彻底打崩了,而他们的伤亡不过四百多人。

  宁渝能够理解这个战果,可是董策不满意,宁承祖也不满意,就连李石虎自己心里也是不满意的,原因很简单,他们都是最早的那批雏鹰营学兵,而且原先几乎都是队长,是整个雏鹰营里,除了宁渝以外最具备号召力的人。

  现如今这些队长当中,有的已经战死沙场,有的高升到了师长师参谋长,更多的还是像李石虎他们一样,已经成长为了各团的团长或者是副团长,成为了全军的脊梁。

  雏鹰营的经历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感觉到由衷的自豪,可这种自豪也让他们对自己对伙伴的要求变得更高,他们不能输,也不敢让自己输。宁承祖是这样,李石虎亦是如此。

  “这一仗我替你擦好屁股,梧桐岭我团会打上去。你李石虎办不到的,我来帮你办!”

  宁承祖冰冷着脸走出了临时搭建的雨棚,看着在微微细雨里向梧桐岭攻去的士卒,心里亦是充满了豪情壮志。

  “此战,有死无退!但凡有人退,全队皆斩!”

  “全队退,全连皆斩!全连退,全营皆斩!”

  “若是我退,全团皆可斩我!”

  一番杀气腾腾的话语在复汉军士卒的耳边响起,所有人的心里为之一凛,他们是第三师一团的兵,团长叫做宁承祖,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作为宁家的旁系出身,并没有得到很多家族资源,生活其实非常困苦。后来宁渝开创雏鹰营之后,宁承祖早早便入了营,虽然说刚开始他不像宁千秋宁铁山那般,得到宁渝的看重,可自从进了雏鹰营之后,便一日比一日努力,也开始得到宁渝的关照。

  早先宁承祖也只是从连长开始做起,在后来跟清军的历次大战中,几乎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可每次大战,也是他的部队率先突破清军的防线,后来积功升到了主力团长一级,也堪称宁家的后起之秀。

  咚咚咚——

  厚重的鼓声响起,整个第三师一团的士卒,跟着宁承祖冲在了前方,所幸的是雨势已经小了许多,虽然还不能使用枪炮,可是仗却好打了许多。宁承祖更是身先士卒,穿着一身铁铠便冲了上去,所向披靡,清兵几乎不能挡。

  复汉军内几乎没有人会装备棉甲和纸甲,连营长以上级别的军官会穿铁铠,这种铁铠都是宁渝仿照板甲的制造方式,用水利锻锤制成的一批,至于士兵则是无甲状态,当然这是因为实在太穷了,铁矿出来的铁,都去造枪炮了,不过在复汉军的规划当中,等到几大铁矿的产量出来后,就会逐渐全面覆盖铁铠。

  战场上的厮杀似乎一直都没有停歇,双方的兵力逐渐投入越来越多,直到把这一处战场变成了绞肉场,大量的血肉被吞噬了进去。

  宁渝持着千里镜,望着岭上的战局,笑道:“程师长,这小子没让你少头疼吧!”

  程铭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倒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感觉有些不妥,轻声道:“宁承祖性格要强,他的一团永远比别的团更出色,更不怕死,这一点是我师最宝贵的。纵使有些跳脱,也无妨。”

  “当年在雏鹰营里,我最欣赏的几个人当中,便有这小子,他没有董策天才细致,没有许成梁勇猛无双,可是他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宁渝悠悠道,不自觉微微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七十二章 九江血(五)

  打仗是需要死人的,有时候也是要比谁的人更能死而已。死的多了,怕了,也就崩溃了。至少在近代战争之前,打仗莫过于此。

  在目前为止,清军看似人多,反而更加死不起,原因很简单,清军手下的兵,大概只有三分之一是肉搏兵,也就是说梧桐岭上的三万强军,只有一万人是能够上阵搏杀的,其余的两万人当中,一大部分是鸟枪兵,另外一部分是守兵,上不了战场的。

  复汉军却不一样,除了两个独立师没有经过系列的改编和训练,其余的两个主力师和一个守备师,在训练上都是十分严格的,不仅仅训练使用火枪,还会训练肉搏,因此在这种雨天里,复汉军的所有人都是可以上阵搏杀的。

  经过了一天的血肉搏杀,清军原本不多的肉搏兵,已经倒下了四千多人,剩余的六千人,也处于即将崩溃的状态,而复汉军的伤亡也不算小,上千名老兵躺在了那片泥泞的土地上。

  雍吉纳这个时候,反而更加期待天气变晴,若是一直肉搏战,恐怕清军难以承受这般的伤亡,迟早会崩溃掉。太平关虽然还有两万清军,可是这两万人根本战力并不高,借助地利或可守卫关隘,若是出关野战,恐怕难以抵挡复汉军的攻势。

  “太惨了!”

  董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纵使打过这么多次仗,可是他的内心却始终带着几分柔软,特别是在对着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时,董策会很淡然,可是也会衷心的希望,这帮子被他带出来的兵,能够好好活下去。

  黑色的毛笔落在了纸上,墨水渗透纸背,郑允、高杰、刘四……一个个人的名字在上面被写出来,这些都是本次作战牺牲的将士名单,其中包括一个营长、七个连长和一千余名士兵,写到后面,董策脸上已经沾满了泪水。

  “不要多想了,后面还会有很多名字,也许有一天,你的名字,我的名字都会出现在上面。”

  宁渝低着头,手指摸向那厚厚一摞名册,只是还没有触及时,便又缩回了手,眼神里有着淡淡的痛楚。

  董策停住了笔,抬起头认真望着宁渝。

  “大都督,九江之战绝不可缓,若真的缓过来,清军还会集结更多的军队,明天一定要攻上去,彻底打垮清军。”

  “明天,我雏鹰营同年当身先士卒!”

  ……

  九江地形十分特殊,梧桐岭地势南高北低,东面大片丘陵,勉强能够将大军集结于此,可是受到地势影响的关系,这里的形势颇为复杂,想要打赢,需要更多的已经不再是谋略,而是彼此的意志碰撞。

  在每次打仗时,都督府都会派录事参军将战场详细情况一一记录在册,战后归档以备查询。宁渝十分重视这件事,因此每次打仗都会安排人,将这些战场数据写得清清楚楚。

  新任的录事参军卢炯,原本只是个见到尸体都会呕吐的读书人,虽然如今依然会呕吐,却能够将战场上的一切情况都能记录在案。

  “太惨了。”

  卢炯看到岭上一层叠着一层的尸体,心神震骇,这一幕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以至于卢炯的手都有些抖。

  “十月初八,复汉军第一师第三团和第三师第一团,与清军一部会战于梧桐岭,死伤者甚众,尸积盈野……”

  轰——隆——

  随着天气的逐渐好转,远方复汉军的火炮再一次发出了轰鸣声,几十枚弹子被击发出去,狠狠砸在了梧桐岭上,在清军阵列中制造出一片片的死亡。

  虽然下过大雨,所幸的是复汉军在保存火药方面做的相当不错,早先便用油脂布将所有的火药进行了包裹,因此也没有出现回潮的情况,还能正常使用。

  咚咚咚——

  随队的鼓手将鼓点敲得越发密集,复汉军士兵也迈着步子朝着清军行来,他们列着横队,踩过一层层的尸体,在火炮的轰鸣声中逐渐向前行进。

  经过了多次大战之后,目前的复汉军在火炮与步兵的衔接上做的很不错,士兵们都可以在火炮的轰鸣正常向前行进,等抵达了制定位置以后,炮兵也会逐渐后移,因此倒也不担心会出现误伤的情况。

  看着岭下的复汉军端着枪朝着阵地发起攻击,雍吉纳心里反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满心想着若是复汉军再次发起肉搏攻击,那这仗恐怕就没法打了。可是雍吉纳却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在火枪战术上,清军更加没法打。

  “先前近身白刃战,咱们输的惨,现如今咱们鸟枪兵多,便不可再输。”

  雍吉纳对这帮子兵丁是相当无奈,特别是自己麾下的一万八旗兵,更是让雍吉纳有几分头疼,这些人跟京城里都是沾亲带故的,死了谁都是一桩麻烦事,他本人可不比傅尔丹,人家是简在帝心,他纯粹属于矮个子里拔高个,因为这个江宁将军的缘故,才到了这么高的位置。

  “诸位,如今天气已经放晴,我已经派人给太平关的守兵传去消息,只要我们这里再挡住一天,等今夜复汉军兵疲师老,我军便趁势出击夜袭楚逆,里应外合之下,便是一场大胜!”

  雍吉纳年轻的时候没怎么好好学习,平日里最喜欢看一些话本小说,像什么三国啊这些就成了他的军事启蒙教材,现如今打起仗来,却开始套用小说里的一些东西。

  这让其余的清军将佐都有些哑口无言,他们原先虽说也知道这个江宁将军雍吉纳,只是一个四肢发达的武夫,却没想到此人的头脑竟如此简单,先不说所谓的内外夹击能不能实现,就是能够如此又如何?就眼下的清军,能打夜仗吗?

  更不用说,这两日守下来,各自手头上多少兵还不清楚?说是五万大军倒是实打实的,可是一打起仗来,这里面的水分就大了去了。不过这些事也不能说的太明白,众将便含糊着应了过去。

  但是眼下的这仗可不能不打,雍吉纳心里无奈,只好派了一部分八旗兵,再加上一部分的绿营兵,分别持着鸟枪便往阵前而去,约莫着也就四千多人,看上去倒是挺壮观。

  第一百七十三章 九江血(六)

  “放!”

  一排排的复汉军士兵列成了一条长长的横队,走到距离清军一百步的距离,便开始了放枪,这个距离的命中率并不高,每次齐射都只能看运气,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却能抢占一个先手,对于士兵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更高一些。

  清军士卒手中的鸟枪技术落后,不仅威力比较小,而且射程也近,因此只能一直承受着复汉军的火力艰难前行,不断有人直接从队列中倒下。

  一直到了近前七十步左右时,清军的鸟枪手才开始列队射击,他们将火药倒进池子里,上面插着一根长长的引线,然后用弹丸和火药塞进枪口里,用通条将药丸填实,取下通条,接下来用火折子点燃引线,整个过程繁琐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砰——

  一排沉闷的枪声响起,与复汉军清脆的声音截然不同,还有不少鸟枪就在发射中出现了炸膛,可是眼看着对面的复汉军,却只是倒下了四五个人,这种命中率几乎让人扶额叹息,可是清军却似乎已经习惯了,继续准备填充弹药。

  大量的清军士卒在一轮又一轮的排枪中倒了下去,他们的射速几乎比复汉军要慢上三倍,而且射程和威力也都远远比不上对面,死伤变得异常惨重。

  “告急!”

  “请大人决断!”

  副都统玉山一身的烟尘,他跪在地上,用渴求的眼神望着雍吉纳,“还请大人速速决断,我军伤亡惨重,怕是撑不住了!”

  清军与复汉军的排队枪毙已经有足足两个时辰,可以说能够承受这么久的伤亡,清军依然是振作了不少,这其中也是因为有一半的八旗兵的缘故,他们虽然不善战,可是也知道当下再不打,这个大清国就没了!

  只是双方的相差实在太大,已经非勇气所能弥补,因此能打到这个状态下,还没有崩溃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雍吉纳脸色有些煞白,他自然看到了远处堆叠的清军尸体,只是当下他能打出的牌都已经打出去了,心里便有些发慌:“玉山,你觉得该如何?”

  玉山试探道:“大人,如今楚逆已经跟我军焦灼在一块,不如提前让太平关的两万绿营提前出击,前后夹击之下,或许无法击溃楚逆,却也能一解我军危机。”

  雍吉纳思来想去,听着远方隆隆的枪炮声,心下一横,便排出了特使从岭后小道去给太平关清军带去了口信,命令其速速出击,可是雍吉纳没有想到的是,正是他这封手令,却是彻底葬送了这两万绿营。

  此时统帅这两万绿营的乃浙江水陆提督李明益,这两万绿营也都是以浙兵为主,出身富庶,原本就不太善战,因此被安排在太平关镇守策应,可没想到守关好好的,却接到了这样一封手令。

  对于雍吉纳这样朝令夕改的行为,李明益心里是很不爽的,原先说好的夜间出击,现在变成了立马出击,再回头看看那些无精打采的绿营兵,心里有些发虚。

  说是两万人,可是李明益心里明白这是账面的数字,真实能有七成就已经很不错了。只是上官有命令在前,李明益心里再怎么无奈,也没得办法,只好整军出关。

  太平关距离梧桐岭距离非常近,大概只有十几里路,因此远远就能听到响成一片的枪炮声,这让清军士卒都有几分胆寒,甚至有人已经做好了逃跑的打算。

  太平关的守军出击,这是让宁渝喜出望外的一件事,若是这些兵呆在太平关,恐怕还需要费上一番功夫,可如今这些守军已经出了关隘,最大的依托已经没有了,想要吞吃下去似乎也没有那么费劲了。

  宁渝火速派遣程铭率领第三师,再加上守备第一师,前往迎敌,并且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将其彻底击败,拿下太平关,从而断绝雍吉纳的一切生机。

  苍天的眷顾已经来临了!此时若是再不抓紧机会,恐怕宁渝肠子都要悔青了。

  眼看着复汉军的兵力也在出现大规模调动,雍吉纳心里下意识便是一喜,随后又有几分忧愁,若是太平关的守兵不敌,自己可就惨了,当下也想着给复汉军更多的压力,便又将手里的最后几千肉搏兵给派了上去。

  只是这几千肉搏兵并不能给雍吉纳带去胜利,仅仅只是将即将崩溃的战线稳定了几分,没有让复汉军继续向大营推进。

  局势越发僵持了起来,就看哪边能够更快实现突破而已,在这方面,雍吉纳已经出完了手里的牌,可是宁渝却并非如此。

  “高虎,率领掷弹营,给我去砸开这个硬壳子!”

  “此战的关键,便在今日,本督要吃一顿大肉!”

  在现如今的复汉军当中,宁渝的掷弹营,永远是最值得信赖的尖刀,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放出去都可以立马当上连长的存在,不光是装备和训练,就连勇气和信心也都是最为顶尖的,因此但凡有这种恶仗,都是掷弹营出场的好时机。

  “是!”高虎穿着一身铁铠,外面罩着一层猩红的风衣,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大旗飘扬,赤红如血。整整五百披甲之士,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的脸上带着狂热,带着对那个人的崇敬之色,毅然决然踏步而出,这五百仿佛变成了一万人十万人一般,向着战争中心而去。

  “掷弹营!有死无生!”

  高虎穿着一身铁甲,如同巨人一般,肩上扛着一柄长长的斩马刀,带着人冲上了最前沿,所向之势,带着摧毁一切的决心。

  “放!”

  上百颗手榴弹被扔进了敌群当中,普普通通的造型,却是战场上的杀人利器。

  轰——隆——

  持续不断的轰鸣声响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呆滞了那么一瞬间,他们转过头来时,却发现战场中央已经出现了很大的一块空白。

  “继续放!”

  掷弹营的士卒们用火折子点燃手榴弹,随后向着敌军扔去,又是一片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两百多名清兵或被炸死炸残,还有更多的清兵,却是再也无法承受这种破坏,纷纷向后溃去……

  大局已定!

  宁渝的手心里都是汗,他通过死死握着的千里镜,已经看到了战场的形式,清军终于溃了,而他们赢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战余音

  当掷弹营作为最后的重锤出击之后,整个战场上的形式很快就变得明朗了起来,超过数百颗的手榴弹被扔到人群里,硬生生炸出了一条血路。

  等手榴弹扔完之后,高虎带着五百人的掷弹营士卒抽出背后的斩马刀,面对清兵发起了冲击,身上着甲的这些士兵,挥舞起斩马刀几乎是所向无敌,挡在面前的清军几乎是一击即碎,横冲直撞所向披靡,而其余复汉军的士兵,也以掷弹营为箭头,跟着一起向清军阵营发起冲击。

  在上万复汉军士兵的冲击下,原本就已经接近崩溃的清军彻底大溃,再也无人能够阻止起一次有利的反击,甚至连稍稍阻挡都已经做不到了。

  冲杀、大败、逃跑乃至于彻底的溃散,成为了清军正一点点见证的现实,大批大批的刀剑都已经被丢在了地上,他们疯狂向着梧桐岭后方逃去,正所谓兵败如山倒,这大军一旦溃退之后,便是再无机会,无论是什么挡在前面,都挡不住溃兵了。

  他们想着各种办法逃离战场,只是原本就受到梧桐岭的地形环境所限,除了复汉军方向,其他方向都已经挤成一团,根本找不到一条能够让这么多人逃离的道路。

  梧桐岭已经成了一片绝地,清军士兵们已经没有道路可以逃跑,被复汉军追上时,便跪下来求饶,甚至还有人直接将刀枪丢了,直接跪在了地上。战场上上演的一幕幕,就像最后的一根稻草,彻底宣告了清军的灭亡。

  大量的清军中低层官员,率先投了降,也让雍吉纳内心的最后希望彻底断裂,他明白如今大势一去,怕是再也没有了机会。纵使心里再多的豪情壮志,最终依然化为尘土。

  眼见复汉军已经彻底包围了山上的清军,几乎没有逃离的可能,雍吉纳最终选择了拔剑自杀,只是临死前吩咐左右,等他死后将脸划烂,他雍吉纳败师辱国也就罢了,却是不可让复汉军发现,否则他死后都不会感觉安心。

  其余的清军将佐见到大势已去,便有不少人选择了投降,这一连串下来,却是越来越多的士兵放弃了抵抗,对于绿营而言,原本他们就是领饷吃饭的,如今见到打不赢了,为了小命考虑,大部分都选择了投降,这也是颇为正常的情况。再说绿营士卒们大多都知道,复汉军既不杀俘也不会故意打骂,因此投降没有丝毫的心理压力。

  只是对于八旗军而言,却是有些犯了难,他们自然明白自己的身份敏感,肯定没办法得到跟绿营一样的投降条件,只是这般再打下去也是打不过……雍吉纳自杀,都统明礼、副都统玉山都已经战死了,剩下的八旗军也是老弱病残的多,这还怎么拼呢?

  就在清军各自想着自己的小九九时,复汉军的进展却是一片大好,第一师几乎是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将剩余的一万多清军分割成为了几大块,并且正在步步紧逼,距离彻底消灭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与此同时,第三师和守备二师也在梧桐岭北面,与前来支援的两万清军也碰撞在了一起,原本清军士气就十分低落,因此交战不过一刻,便有溃退的迹象。

  等到这边传来了大捷的消息之后,复汉军的士气越发显得高昂,他们前赴后继冲击着清军的防线,而清军则士气越发的低落,若不是后面有督战队压着,恐怕已经逃散一空了,只是这般维持下去,却也难以长久。

  浙江水陆提督李明益心知自家战力不够,原本是打算等着雍吉纳率人攻击复汉军,却没想到临到了,雍吉纳自己都先崩了,虽然他还不清楚雍吉纳已经自杀身亡,可是从眼下这局面,也明白没得打了,甚至心里有几分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早一些撤往安庆。

  眼下想要脱身却没有那么简单,李明益只好先派人稳住战线,自己则率人开始悄悄往后撤,只是这么一来,自然有眼尖的发现自家提督跑路的情况,在战场纷纷大叫。

  “败了,败了!梧桐岭大败!”

  “提督大人跑了,大家也逃命去吧!”

  经过这么一番吵吵闹闹,其余人也无心再守下去,跟着溃兵一路往太平关方向跑去,只是这一时半会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场大溃败,上万人浩浩荡荡向着后方跑去,有许多人甚至在溃退中被活生生踩死。

  整个战场上,除了混乱就是混乱,复汉军并没有急于追击,而是将部队尽可能收拢过来,然后才开始展开追击,不时在路上能够看到大量的绿营溃兵,直接坐在地上,然后选择了放弃抵抗。

  程铭和程之恩二人骑着马,带领麾下的士兵,沿着溃兵的道路一直向太平关方向进发,这一路上收拢的俘兵怕是不下五千之众,却是令人心惊。

  “打完这一仗,咱们便可以趁胜直扑安庆,等到彻底拿下安庆,便可以绕道进攻康熙老儿了!”

  程之恩有些感慨,年龄跟程铭相仿,可是双方的经历却截然不同,程之恩是程家的嫡系力量,早早便从了军,只是在军中的发展,不如宁忠源那么早发。不过后来程之恩能当上宁渝的参谋长,其实未尝没有程家出力的原因。

  至于程铭就完全不一样了,他虽然也姓程,但是跟程家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他原本是宁忠源的左膀右臂,为宁忠源出力甚多,而且才能显众,这才从众人中脱颖而出,当上了这个主力第三师的师长。

  程铭性格沉稳,望着四散而逃的清军,淡淡道:“是否进攻安庆,需要大都督决断,如今我军的目标,就是太平关,还有这些清兵。”

  “唔,子华兄所言不错,眼下这块肥肉,可不能就这么跑了!”

  这场追杀最终一直持续到次日的凌晨,大量的清军被俘或者被杀,原本李明益已经率领残军抵达太平关,可是城墙低矮,根本无法起到良好的守卫作用,最终在程之恩的率领下,直接攻破了太平关,活捉了李明益。

  至此为止,清廷的六万大军基本上全部覆灭,算是提前完成了预定的目标,可原本应该开心的宁渝,此时脸色却有些铁青,一个坏消息打乱了宁渝的计划。

  第一百七十五章 咸宁危局?

  “启禀大都督,武昌传来了消息,咸宁失守!楚王殿下率军突出重围,身中数箭,似乎陷入昏迷……”

  董策脸色有些难看,他也没有想到,眼看着的大好局面,突然恶化到了这个地步,语气里也带了几分谨慎。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宁渝脸色铁青,他对自己的这个父亲,还算是颇为了解,在战场上还算颇为英明神武,若非意外断然不至于此。

  董策将武昌方面过来的信件呈递了上去,随后小心道:“原本楚王殿下打得颇为顺利,那傅尔丹于城下久攻多日,未得其功,原本都以为等到黄州的援兵过来,这傅尔丹必定死无葬生之地……”

  宁渝皱着眉头拆开信件,上面将这一战的前后经过都大概讲述了一遍,不过里面的语气并没有那么严重,反而在信的后面还宽慰了宁渝几句,并且让他带兵继续攻打安庆,彻底控制长江中段,到时候可回转武昌。

  这一看就是老师崔万采的手笔,可正因为如此,才让宁渝心里有些担忧,自己的这个老师越是在紧急关头,越是能保持镇定,如此一看恐怕局势已经大为不妙。

  至于这一仗的真实情况,宁渝也通过信件有了几分了解,原来宁忠源在守城时已经胜券在握,却没料到城内大族黄家不知何故,突然在夜半时集结家丁袭杀城门守卫,将傅尔丹的大军放了进来,尽管宁忠源即使发现了情况不对,可由于城内力量不足,经过了半夜搏杀,之后不得不退出了城外,这才导致咸宁失守。

  砰——

  宁渝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却是将手掌都拍得有些红肿,他最担心的一件事发生了,那就是在复汉军的基本盘里,居然都已经出现了内贼。

  或许是朝廷给了这些大族什么好处,亦或许是在历次的战争里,这些大族没有捞到足够的好处,继而对复汉军产生了深深的不满……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代表复汉军对自己地盘的掌控力度远远不够,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把军情处和影子的人,都给我叫过来!”宁渝神情有几分冰冷,自己用尽心血所培养的这两个组织,竟然在这么关键的事情上一无所知,这实在让宁渝太生气,也太失望了。

  目前军情处由宁千秋主要负责,原本一直呆在宁忠源的身旁,后来也是因为东边的这场战事紧迫,宁忠源专门将宁千秋调了过来,至于影子的人一直都是跟着宁渝,而新换上来的负责人是宁罗远,同样是宁家的出色后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宁忠源将宁千秋调走,无形中也削弱了自身的情报能力,以致于出现这样的大问题,根本原因就是对情报没有得到及时的重视和分析。

  过了一会,宁千秋和宁罗远小心翼翼走了进来,他们二人都是宁家的后辈,对于宁渝是既敬且畏,如今看他脸色不对,心里也有几分打鼓。

  “看看!给本都督好好看看,看看你们最近都在做一些什么事!”

  宁渝十分罕见地怒骂了几声,他的声音急促而锐利,还穿插了几句骂人的话,显然是已经气到了极点。他实在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后方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

  宁千秋拿起桌上的信件,与宁罗远细细读了一遍,彼此都能看到对方脸上一片煞白,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于惊人,以致于有些短暂的惊惶失措。

  “启禀大都督,此事乃我军情处/影子严重失职,属下愿领责罚!”二人跪下低声道。

  宁千秋和宁罗远也明白宁渝的为人,也没有去狡辩什么,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们的责任,却导致楚王负伤,如今生死未知,就算将他们二人杀了,也不足以填补过错。

  宁渝看到二人这幅声色,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心里渐渐有了换将的想法,只是如今手头上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让宁渝也有几分心累。

  “眼下关键的不是追究你们的问题,等这件事过去之后,我会对影子和军情处重新调整,你们二人这段时间,一定要确保我军情报工作的准确及时,切不可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还有,给我好好查一查,这个黄家是什么来头!”

  宁千秋脸上羞愧难当,他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选择了放弃,只是轻轻道:“大都督,此事过后,千秋自领军法处置。”宁罗远也连忙如此表态,二人见宁渝不再说话,也就退了出去。

  “罗远兄弟,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咱们需要一起联手,发动整个湖广的暗探,把黄家的底给挖出来,否则我二人无颜面再见楚王,再见大都督!”

  宁千秋长长吸了一口气,如今的他跟过往的那个自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遇到问题不会再选择逃避,这一次失职,宁千秋不会去找任何借口,但是他需要雪耻,需要用清廷探子的人头来雪耻。

  二人便自个下去布置,这一番却是不谈,只是另外一面宁渝又将董策、程铭、程之恩以及钱英等人召集了过来,对于这件事,想要处理好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诸位,如今我军大胜,宜当速速打扫战场清理战利品,等到梳理完毕之后,需要早日攻占安庆,以控制长江中游于我手,彻底保障武昌安全。”

  宁渝先环视了众人一眼,随后沉声道:“可当下傅尔丹已攻占咸宁,恐怕休整过后,下一步就会进军武昌,我父王如今昏迷,我需要速速赶回武昌,抵御傅尔丹!”

  “大都督,此战获胜,我军当分兵回武昌,大都督可率第一师回转武昌,灭傅尔丹于武昌城下,为楚王殿下复仇!”

  程铭低头抱拳,“至于安庆,我第三师和守备一师当第一时间拿下,若是拿不下安庆,我程铭提头来见!”

  “不可,眼下我军刚刚适逢大战,体力消耗殆尽,却不能再次奔袭武昌,否则再精锐的部队也会被打垮!”

  宁渝叹口气,他何尝不想带领第一师回去,可是很明显的是,当下的时间已经来不及,等到第一师修整完毕,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诸位无需多言,你们需要做的事情很多,这一战的战果还没有真正吞下,这是你们接下来的任务,一定要梳理好这一战的成果,然后进军安庆,否则以我军目前状态,会吃大亏的。”

  “至于我自己将会率领五百亲卫营,从水路直赴武昌,董策,速速派人调集沙船,我等明日一早便出发,希望还能来得及。”

  说道最后,宁渝眼里有几分落寞,他在心里念叨着,老头子,你可不能就这么去了……

  等我回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武昌!武昌!

  咸宁县,清军大营。

  傅尔丹骑在马上,看着远方已经化成一片火海的村落,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一大群清军成群结队从废墟里跑了出来,他们人人身上挂满了劫来的财物,甚至还有一些女人穿的衣物,上面沾满了斑斑血迹。根本不用问,就知道这一群人刚刚到底干了什么,可是对于这一切,傅尔丹都丝毫不在乎。

  傅尔丹从来都不是那种爱民如子的将领,可以说为了胜利,他愿意去使用一切手段,哪怕是遭到万人唾骂也在所不惜,正如同傅尔丹当年拦下康熙的惊马时的情景,为了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甚至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傅将军,这里离武昌只有二百里路,以傅将军当下的行军速度,恐怕需要五天左右才能抵达城下。”

  黄如松脸上带着笑容,他眼看着傅尔丹旗下的清兵杀掠自己的同乡,却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甚至脸上还时时挂着笑意,以迎合傅尔丹这些大人物的欢心。

  “嗯,你放心,等我打下了武昌,一定会为你向圣上请功!到时候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傅尔丹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意兴阑珊望着远方的废墟,低低叹了口气。

  傅尔丹不是在为这些受难的百姓而叹气,仅仅只是因为那个人不在,他最不服气的那个对手,那个被世人吹捧为将星下凡的年轻人。只有击败他,彻底杀死他,才能向世人证明,谁才是天下第一的大将军。

  不知何时,从黄如松身边出现了一个年轻人,他跪在了地上,将额头死死贴住地面,声音有些颤抖。

  “启禀大将军,小人愿以身价性命求得大将军一件事。”

  “何事?”

  “小人愿亲自手刃宁忠源及父子二人,以报家父之仇!”

  说道最后,那年轻人抬起头来,正是当年的抚标参将陈礼之子陈世恩,他脸色微微涨红,咬牙切齿道:“若不是当年我父早已知晓宁贼有不轨之心,又岂会遭人暗害?”

  “这二贼暗害我父,又想迫害于我,所幸我舅公早年间名声不显,与我家少有来往,后来便小人接了去,这才保住了小的一条性命,苟活于今日。可是小人不敢忘记此仇,还请大将军成全!”

  傅尔丹笑了笑,这种小人物的报仇故事,对于他而言实在是见得太多了,他可没啥兴趣去听。至于将宁家父子交给他来手刃,那更是不可能的,除了当今皇上,谁还敢在此事上多一句嘴?

  “此等国事岂是你等粗鄙之辈能妄言?来人,掌嘴!”

  随即便有一名侍卫,手里拿着一个竹板,将陈世恩按在地上,噼里啪啦抽了十下,这下却是将陈世恩的牙齿都打了个干净,一张嘴全是血。

  黄如松被吓得连忙跪在了傅尔丹的马前,一边搧着自己的嘴巴,一边讨好道:“大将军,我这外甥孙实在是不懂事,倒惹怒了大将军,是小人的过错,小人愿意捐献白银千两,米谷三百石,还请大将军大人大量,宽恕一二。”

  “哼。”傅尔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便驱马离开了此地,这就表示同意了,黄如松也算是个机灵人,便立刻将陈世恩给带了回去,延请医师医治,当然这一面的米谷银两也不敢怠慢,连忙安排人送到了军中,只是这么一来,却是心里后悔莫及,早知道如此,这陈世恩不救也罢,心里便对这个外甥孙更是厌恶了几分。

  傅尔丹在咸宁待了三日,进行了简单的修整,便一路向武昌进发,经过了多日的大战,此时的傅尔丹兵力也不过只有五千五百人,若是寻常想要拿下武昌自然是不可能的事,可根绝他得到的消息,此时的武昌城内空虚,所有的守军都被宁忠源给带了出来,在前几天的大战中损失惨重,此时的武昌空有坚城之名,却无实际的防守兵力。

  因此现如今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若是能够把握住,恐怕能够一举拿下武昌,没有了武昌的复汉军,不管先前怎么蹦跶,可最终都是一条被抽走了骨头的蛇,再也做不出什么威胁了。

  傅尔丹想到这里,心情亦是振奋无比,便抓紧催促军需官,速速将这段日子的粮草征集补充完毕,便又抓了数千名壮丁,押着物资一路北上武昌。

  ……

  武昌城,先下是人心一片混乱,尽管复汉军将消息已经是封锁得死死的,可还是有人将楚王负伤的消息传了出来,还有人说什么楚王已经死了,现如今秘不发丧,是等着世子回来继位呢。

  这些传言都传得似是而非,却也能搅动人心,不少人都属于那种墙头草的,见得复汉军势大便想着蹭些油水,现如今看到复汉军又是种种不妙,心里便又想着划出界限来,人世间所谓的人心冷暖,倒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楚王府里的气氛是一片冷肃,下人们都不敢大声说话,尽管一些人偶有猜测,却也不敢表现在面子上,端茶递水时的表现与往常一般无二,这也是因为现如今的楚王府,也不一样了。

  在目前的楚王府里,有两个主子可是惹不得,一个是老太太,那是久经风雨,不说话都能给人压迫感。另一个是指的刚入门没多久的世子妃崔姒,而不是真正的楚王后。

  毕竟楚王后的性子软绵,不太爱管事,平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大家伙也都是敬着她,心里却没有多少畏惧。

  可是世子妃崔姒却不一样,她原本就家学出众,后来还曾帮着宁渝一起处理过军内的文书,作风干练硬朗,寻常的问题可是难不倒她的,而且楚王后对她也是颇为看重和信任,便将府内的大大小小杂事,均交给了世子妃崔姒,样样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因此在府里的威望日隆。

  “早先跟你们几个说过,这给楚王爷的汤药,要先经过三道复检,今日却只有两道,缺的那道自己去府里领罚去。”

  “是。”

  “过会我亲自侍奉老太君的晚膳,你们备些清淡好入口的,记住了?”

  “是,奴婢们记住了。”

  崔姒穿着一身素淡的宽花边的小袄,外面系着一件五彩夹金线的斗篷,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极为高雅,只是做起事来却依然保持着雷厉风行的模样。

  自从嫁给宁渝之后,崔姒便一直在向着一个贤妻良母的方向去努力,只是相较其他人,她时常对自家丈夫在外打仗也颇感兴趣,常常会写信给宁渝询问一番,若是战事顺利,则心里也会高兴三分,战事不顺,则还会在信里宽慰宁渝一二。

  只是少女新婚燕尔,就面临着长期的分别,倒让心里多少有了几分委屈。

  “这个冤家,也不知到打到哪里了,这些日子竟然连个信件都没有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关键抉择

  楚王府内室,到处都洋溢着一种药材的味道,初闻时或许有些刺鼻,可是时间久了却也就习惯了。

  宁忠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围闭,只是呼吸却也算得平稳。宁夫人便靠在床边,望着自家的丈夫,心里的担忧几乎写在了脸上。

  陈德久正在用手指把着宁忠源的脉,脸上却不自觉渗下汗水,过了良久才轻轻笑道:“楚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此番虽然身上中箭,却没有真正扎进去,只是伤了脾肾,若是修养一段时间,便也没事了。”

  听到陈神医这么说,宁夫人这才将心放了下来,她随即又问了一些日常服药的问题,得到解答后,便派人将陈神医送了出去,当然在这段时间里,陈德久依然是在楚王府住下,以备后患。

  就在陈德久走后不久,宁忠源微微睁开眼睛,他苦笑了一声,“没想到我宁某人,打了一辈子仗了,居然有一天在战场上给人打了眼。”

  原来宁忠源适才便醒了,只是感觉心里实在憋屈得慌,便没有第一时间醒来,一直等到陈德久走后,才不情不愿睁开了眼睛。

  实在是丢人啊!宁忠源原本还打算打一个大大的胜仗,还可以在自家儿子面前炫耀一番,可是万万没想到,傅尔丹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收买了一家城内的大族,以致于城门被半夜打开,这让宁忠源既恨又怒。

  人到中年以后,最难的一件事就是重新认清自己。对于宁忠源而言,他如今无论好歹也是做到了王上这个位置,心里难免也有几分傲气在,虽然不会以为自己是百战百胜的绝顶名将,可是自认为对付个傅尔丹不是啥问题。

  特别是宁忠源还有个将星下凡的儿子,心里却是颇为的复杂,既有几分为其感到骄傲,又有几分酸涩,这小子如今就这般不得了,回过头来恐怕都不会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正是出于这种心理,再加上宁忠源内心的那点豪情壮志,才促使他率领残军坚守咸宁,希望能够凭此打个大大的胜仗。只是最终的结果无情的摧毁了宁忠源的那点自尊心,让他甚至有了几分羞于见人的感觉。

  “老头子,你这是刚刚醒,还是醒了有一会啊!”宁夫人不知何时回转了过来,望着宁忠源皮笑肉不笑。

  宁忠源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呀,现在就别寒碜我这张老脸了!快把崔先生和三弟叫进来,我有话跟他们说。”

  宁夫人心里是又气又好笑,最终也只是无奈摇摇头,便出去将崔万采与宁忠景唤了进来。

  二人先跪下行了大礼,随后便开口道:“王上可有旨意需要下达?”

  宁忠源挣扎着坐起身子,苦笑道:“二位就不要将就那些客套了,快跟孤说一说,这现如今的情况如何了?”

  崔万采跟宁忠景对视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便说道:“王上,傅尔丹率领人马已经出了咸宁,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能抵达武昌。”

  “这一番是孤的错,让这傅尔丹捡了个大便宜去了,不过没事,武昌城坚壁厚,更有新型雷式炮为援,想来也无事,就不必跟渝儿说了。”宁忠源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只是最终那句话依然是透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宁忠景正色道:“王上,这却是不可,现如今渝儿在江西的仗已经有些时日了,虽然还不清楚结果,想来也差不多了,此时需得以武昌为要紧之处,应该让渝儿率领兵马速速回武昌回援。”

  崔万采此时却摇了摇头,叹道:“若是我猜的没错,渝儿这一仗打完后,应该就可以立马拿下安庆,若此时回援武昌,等同于放弃了安庆,也就失去了一个彻底掌控长江中段的机会。”

  “到底是武昌重要还是安庆重要?若是拿下了安庆,却丢掉了武昌,咱们这些人焉有命在?”

  宁忠景脸上有些带着怒,他原本就属于性格比较谨慎的那一类人,眼见得傅尔丹大军近在眼前,还在讨论安庆的得失,便让宁忠景心里有几分不快了。

  宁忠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心里的想法其实是毕竟偏向于崔万采的,这一点也是他在之前就跟崔万采有沟通的,因此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傅尔丹深入我湖广境内,后勤断绝,全然依靠抢掠,势必不能久,我军坚守城池待其自愧,或可使黄州府、汉阳府等地的将士,以两翼分击其于武昌城下,自然可以大胜。”

  宁忠源慢条斯理说道,随即又道:“崔先生,这几日武昌城防便交予你手,至于三弟可从旁协助,多多征召城内青壮入伍,携手守城,待敌自取灭亡。”

  眼看着宁忠源已经定下了调子,这让宁忠景也有些无奈,只是眼看着也没办法改变自家哥哥的想法,也只好不再多言。

  在后面的数天时间里,崔万采一方面发动了目前的雏鹰营三百余名新晋的学兵,还有讲武堂的二百多名正在参训的军官,另一方面则是在全程大肆征召青壮,由于复汉军以往名声不错,因此入伍者也是越来越多,短短几日,便招募了三千余人。

  只是这些人大多都是青壮,除了雏鹰营和讲武堂的五百余名学兵还有些经验以外,其他人都是两眼一抹黑,因此战斗力可以说是相当有限。

  至于对面的清军,傅尔丹目前还有五千五百人的八旗兵,战斗力还是非常不错的,而且士气也十分高昂,因此能够预想到的是,这样的一场城防战并没有那么简单。

  而此时就在双方抓紧一切时间做好准备的当口,宁渝率领的五百名亲卫乘着船,沿着长江一路而上,约莫着还有三天就能够抵达武昌,这让宁渝心里有些细微的急躁感。

  宁四从船舱内走了出来,将一袭黑色的风衣披在了宁渝身上,随后低声道:“大都督,这外面的风大,还请大都督入舱内歇息,以防生了风寒。”

  “也不知道如今武昌如何了……”

  宁渝望着远方稀疏的灯火,不由得叹口气,自从竖起了反旗之后,他宁家已经遭遇了多次险境,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已经牺牲了太多人了。可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他委实不愿意再出现任何问题了。

  “命令船队加速,争取后天赶到武昌!”

  “是!”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劝降可行?

  康熙六十年十月十四,就在九江大战落下帷幕没有多久,傅尔丹整军武昌城下,拉开了武昌攻防战的序幕,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是清军第一次近距离攻到武昌城下,也是最后一次。

  数千名清军在武昌城外五里扎寨,由于他们本身都是远道而来,根本没有携带相关的攻城武器,因此只能安排一些人四下准备着攻城的擂车和云梯,只是仓促之间也没有更好的准备,却是让人有些着急。

  傅尔丹持着千里镜盯着远方的武昌城,心下却是凉了半截,原先以为的武昌空城,此时城头上却熙熙攘攘挤满了守军,他们穿着复汉军的大红衣,手里持着燧发枪,城头上还一溜摆着十几门大炮。

  看这样子,城里似乎也不像是没有人,这让傅尔丹有些头疼,便派人将黄如松请了过来,想要探寻一下究竟。

  过了好半晌,黄如松才满头大汗跑了过来,原本还以为这傅尔丹有什么好处要给他,却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武昌城现如今的情况,顿时便傻了眼。

  “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前几天我还专门派人去武昌城内确认过了,楚逆大军的确都被调走了啊!就连城防营和王府护卫营,不也是前些日子被宁贼带到咸宁去了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在咸宁县那一战,楚逆已经基本被我杀了个七七八八,最后跑出去的楚逆不过五百人,如今又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人?”

  傅尔丹脸色有些铁青,他甚至怀疑这个黄如松是不是在忽悠自己,试探道:“莫不是城内的百姓冒充?”

  “是是是……大将军英明,想必楚逆见我大军至此,临时抓些百姓前来滥竽充数……”黄如松脸上都渗出了冷汗,他现在真有些后悔跟傅尔丹传统,只是后悔却也没有办法,只能选择一条道走到黑。

  傅尔丹还想再说什么,只是还没开口,便听到武昌城上的守军在齐齐呐喊,只是相隔较远,却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派人过去,仔细听听,那帮楚逆狗贼在说些什么!”

  “嗻!”

  一名侍卫骑着马便向前方驰去,约莫过了好一会,才回转过来,下马跪在傅尔丹面前,有些吞吞吐吐。

  “大人,这楚逆言辞污秽难听,奴才不敢复述……唯恐污了大人的耳朵。”

  “说!我倒要听听,楚逆是怎么编排于我的?”

  “楚逆说:傅尔丹你且听好,想要找死尽管来,尔等已成瓮中鳖,前有武昌儿郎军,后有九江复汉民,千万别学雍吉纳,赔了大军又丧命……”

  “逆贼!逆贼!”傅尔丹还没听完,整个人就感觉到气血翻涌直冲脑门,脸色瞬间变得涨红,便直接拔出刀来,恨不能立马就攻下城池,砍下宁忠源的头。

  那侍卫见傅尔丹大怒,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额头瞬间便青红一片。

  “大人切莫动怒,这正是楚逆的诛心之策,若是大人因此而失去理智,那么更容易中楚逆设下的圈套啊!”

  黄如松也连声道:“大人,小的以为,这正是楚逆心虚的表现,就是希望用这种方式来激怒大人,然后……然后……”说到这里,便有些支支吾吾,一脑门子的汗。

  “哼!然后坐等我去送死?黄如松,你想说的便是这个意思?”傅尔丹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的脸色有些不阴不冷,审视着面如土色的黄如松慢慢说道。

  黄如松吓得连忙跪下磕头不止,慌忙道:“大人,小人绝无此意啊!实在是因为这楚逆过于狡猾,难分虚实……小人也是为大人考虑!还请大人明鉴啊!”

  “好一个难分虚实,既然如今虚实难分,那不如派个人去打探下虚实如何?你说呢?黄如松。”

  傅尔丹眯着眼睛望着正跪在地上的黄如松,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大人,小人驽钝,难当大任……”黄如松一边求着饶,一边偷眼望着傅尔丹的神色,瞬间一个激灵——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傅尔丹的用意,那就是让他进城去试探复汉军的反应。

  想到这里,黄如松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傅尔丹竟然用心如此狠毒,若不是他黄如松在关键时候从城内发起突袭,里应外合拿下咸宁,傅尔丹无论如何也打不到武昌城下,如今却倒好,傅尔丹反手就将自己卖掉,这怎能让黄如松不心寒?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自家的这一家老小已经都在傅尔丹的手里,若真的惹怒了这个活阎王,恐怕都得下到黄泉去一叙天伦之乐了。

  “大人,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武昌城,劝降宁贼,收买拉拢楚逆各部,以实现分化其众,若是不成,也可趁此机会探听虚实,以供大人决断。”

  傅尔丹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正所谓富贵险中求,黄如松,你果然明白这个道理。此入武昌劝降,无论是否成功,等你从城内出来,便是大功一件。”

  黄如松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启禀大人,小人还想求大人一件事,若是小人此行回不来,我那家产田地便全部交给大人处置了,只是我那一家老小,还望大人赏口饭吃。”

  黄如松想的很是明白,若是自己回不来,自己那一大家子人想要保住家业根本不可能,即使傅尔丹对那些钱财土地不感兴趣,也不能保证他下面的人不感兴趣,回头没了照拂,家破人亡也只在眼前,索性还不如将所有家产全部交给傅尔丹,兴许还能有一条生路。

  “唔,你放心,此行即便不顺利,想必楚逆也不敢贸然杀你,毕竟我大军就在城外,多多少少他们也要考虑几分。”傅尔丹笑道,他发现这个黄如松的确是个妙人,心思活络得紧,便多少有了几分惜才的想法。

  黄如松见一切都安排妥当,便深吸了一口气,满脸复杂地望了一眼远方,随即持着一杆代表使者的旗子,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武昌城,接着被吊篮吊进了城里。

  傅尔丹心里未尝没有幻想过复汉军会真的投降,因此在黄如松入城后,便眼巴巴地望着武昌城的墙头,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只是这左等右等的,也不见反应,大约过了一刻,才有一名复汉军士兵将一颗人头挂在了城墙上,傅尔丹用千里镜仔细一看,顿时整个人怒发冲冠,因为那颗人头正是黄如松。

  “攻城!给我攻城!”

  第一百七十九章 坚不可摧

  当黄如松的人头挂在城墙上时,就宣告了复汉军的态度,那就是不死不休。这个选择彻底断绝了所有的可能,也把傅尔丹逼到了绝路上。

  傅尔丹其实有很多选择,除了正面进攻武昌以外,还可以选择绕道进攻汉阳或者是孝感县,这两个地方对于复汉军而言,重要性不在于武昌之下,可是几乎没有什么守卫,这也是当初宁忠源冒险坚守咸宁的原因,只有守住了咸宁,才能把傅尔丹给堵在外围。

  可由于宁忠源的大意,导致咸宁失守,因此在万般无奈之下,宁忠源只能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武昌,以图自保。如果这个时候傅尔丹绕开武昌去攻汉阳,复汉军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在崔万采的建议下,就在城墙上布满士兵,让傅尔丹分不清虚实,随后还让士兵故意传唱编好的顺口溜,来激怒傅尔丹。

  原本这些手段只不过是万般无奈之下的应急对策,并不指望傅尔丹会上当,可偏偏没想到,傅尔丹又将黄如松派了前来劝降,这让宁忠源大喜过望,果断将黄如松砍了脑袋挂在城墙上,可怜黄如松连正儿八经几句话都没说出来,就这么不明不白送性命。

  眼见得黄如松被砍了头,傅尔丹怒不可遏之下,直接挥军进攻武昌,只是那武昌城用坚不可摧来形容有些不当,可绝非这几千人能拿下来的,当初宁忠源率领的残军能攻下武昌,也是因为先在城外诱敌,消灭清军大部,随后理应外合之下,才夺下来的。

  可如今清军却没有这样的条件,只好顶着城头上的火炮火枪硬着头皮猛攻,大量的弹子落在了人群中,制造出了一片片血雾,甚至还有汉阳兵工厂研制出的开花弹,数量虽然稀少了点,可是在人群里产生的爆炸,却带走了一片又一片的尸体。

  这一场攻城大战却是从下午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清军丢下了数百具尸体之后,却是一无所获,别说攻上城墙,就连城墙上的复汉军都没打死几个,这么一来,却是让傅尔丹心里多少有了几分绝望,他很明白自己现下的处境,若是拿不下武昌,到时候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他傅尔丹加上这几千人,一个都别想活。

  清军也大多都明白了现下的情况,可是人人心里都明白,这一番想要活命不容易,若是再不用心用力,等到复汉军的援军抵达,就再无生路。再加上这些人也都是八旗军,军事教育和素养都很不错,因此倒没有像绿营那般直接趴窝了。

  入夜之后,傅尔丹召集了众将,望着略显稀疏的将佐,他的脸色有些难看,白天别看只损失了那几百人,可是这些人都是精锐,光是佐领就战死了四位。

  “大家应该都明白,如今我军局势大为不妙,若只是寻常进攻,恐怕难以下城。”

  傅尔丹说道这里,环视了一圈四周,见众人的神色平静,便继续道:“寅时我将率领一批人趁夜进攻,既能攻其不备,又能尽可能降低火炮的威力。大家各自去准备,我需要八百人,与我一同先登。”

  众将一听,毫不犹豫点头应诺,这些满汉八旗的将佐们心里都很清楚,若是这一仗打输了,或许普通兵丁还有活路,他们这些人除了死已经没有别的任何选择。

  既然如此,那就拼吧!

  清军很快便挑选了八百敢死之士,他们是这支清军的最后精华所在,可以说这一仗若是输了,傅尔丹除了死别无其他选择。因此为了激励战心,傅尔丹选择与他们一道攻城。

  寅正,四下都是一片寂静,空气里除了白天大战残留的硝烟和血腥味道,便再无其他,就如同过往一般,没有任何的异常。

  整整八百名清军士族口里衔枚,在黑夜掩盖下朝着武昌城慢慢摸来,他们没有带鸟枪,人人都是持着长矛刀盾,准备着跟复汉军进行近距离厮杀。

  八百步……

  五百步……

  三百步……

  整个过程难以想象的顺利,很快清军便到了墙角,傅尔丹望着城头上正在熟睡的复汉军士兵,不由得在心里冷冷一笑,这人人都说复汉军士卒训练严整,军纪强大,可眼下这才过了多久,就复汉军便朽了,就跟绿营一样,已经不济事了。

  傅尔丹再回头看看自己麾下的八百清军,心里亦有几分自得,看来这汉人果真不可靠,还是咱八旗勇士勇猛精锐,就算前面吃了点亏又如何?等拿下武昌,这连本带利就全都回来了!

  只是还没等傅尔丹畅想未来,突然一片黑压压带着火光的圆球被抛了下来,它们落在了清军当中,随着一阵轰隆的声音传来,整个清军队列顿时一片大乱,大量的士卒被这么直接给炸飞了天,可怜这些清军士卒,刚刚摸到了武昌的城墙,便就此送了性命。

  傅尔丹脸色有些白,他没有想到,复汉军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清军上当,心下一横,便带着残余的清军向后撤退,只是城上的火炮此时也开了火,大量的弹丸飞向了清军人群中,尽管夜幕降低了火炮的命中率,可是依然炸死炸伤了上百名清军。

  傅尔丹也险些被弹子炸到,所幸身边的侍卫们奋不顾身之下,用身体去挡炸裂的碎片,才让傅尔丹侥幸逃了回去。

  回到了大营之后,傅尔丹清点了一下残余的清军,瞬间感觉心都凉了半截,去时的八百清军,到如今却仅仅只剩下了三百不到,超过五百人就死在了城下,这可都是清军目前最骁勇的一批人,没了他们别说打下武昌,就是堂堂正面对战都有些吃不消了。

  在之后的两天时间里,傅尔丹又尝试性攻了两次城,均无结果,只是白白在城下又丢下了七八百条人命,到目前为止,傅尔丹手下的八旗士卒已经不满三千人了,这让他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的退路。

  只是还没有等傅尔丹有新的动静,宁渝率领的五百亲卫,经过五天的时间,终于赶到了武昌城。

  看着武昌城上飘扬的复汉军旗帜,宁渝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要城池还在,就都有希望。至于傅尔丹,他离死已经不远了。

  第一百八十章 正面会攻

  武昌城,楚王府。

  宁忠源虽说在咸宁县中箭负伤,可毕竟没有伤到要害处,因此经过了陈德久的一番治疗,也算是能勉强支撑起身子,听着宁忠景和崔万采的汇报。

  “今日清军营寨十分安静,未曾有任何的攻城举动,看来经过前几天的攻城搏杀,傅尔丹有些撑不住了……或许,在想着后撤也说不定。”崔万采轻声道。

  宁忠源微闭着双目,细声道:“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傅尔丹绝非那等轻易放弃的人,应该仔细城内的防务,决不可出现咸宁的情况。另外,老三,针对各大族的一举一动,也要做到心里有数。”这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宁忠景说道。

  宁忠景轻轻点头,说道:“二哥你放心,上一次的情况绝不会再发生了,我已经知会了武昌的各大族,限期内交出各府的护卫家丁,打散编制放在各处守城,而且也都是一些不甚关键的位置,可确保万无一失。”

  正说着话时,管家周福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喜色,一进来便跪在地上。

  “老爷,少爷回来了!”

  这一下子却是把众人都弄得面面相觑,这小子现如今不应该在九江吗?

  宁渝带着五百亲卫回到武昌的消息,并没有刻意进行掩饰,实际上他的回来,对于整个人武昌城的人心,都起到了一定的稳定作用。

  人人都相信一点,只要宁家的将星回来,那么这仗就不会输。别管什么傅尔丹傅尔康的,那都是小太爷的手下败将。

  对于宁忠源而言,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用再辛辛苦苦强撑着,在病床前握着宁渝的手,神色略微有几分尴尬和复杂。

  “你小子长大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宁渝苦笑着应下了,他自然明白所谓的后面的事情,其实就是怎么消灭掉剩余的三千多清军,若是让对方趁机转移到别处,给复汉军来一次你打我跑的把戏,恐怕就比较难办了。因此当下就需要抓紧时间,来彻底干掉傅尔丹。

  当宁忠源选择养病休息后,宁渝自然也就不再将楚王府作为政令中心,而是将枢密院作为自己发号施令的场所,也能更好的控制军队。

  在枢密院中,宁渝将目前还在武昌的将佐都召集了起来,连原来养病的一团团长宇治景也都在场,众人齐聚一堂,倒显得多少有几分严整。

  “打傅尔丹,我不担心大家能不能取胜,以我军目前的实力,取胜并不难,但是我有几个要求。”

  宁渝环顾众人一眼,轻声道:“大家都知道,武昌是我军的精华之地,若是不能在第一时间达成彻底实现消灭清军的意图,那么被打散的清军很有可能还会转化为流寇,在湖广境内流窜,这与我军的作战意图是不符的。”

  “因此,要打清军,就得全部干干净净给我消灭掉!”

  宇治景笑了笑,对于自己这个老师长的脾气,他简直不要太熟悉,想到这里便直接站了起来。

  “大都督,此战我为先锋!以弱旅来引诱傅尔丹来攻,只要他想吃下咱这块肉,就不得不跟咱们拼,等到傅尔丹将手里的人都投入进来,到时候大都督自然可以全军相攻!”

  次日,宁渝带着武昌城内仅存的主力军直接开出了城外,包括复汉军讲武堂的军官训练团四百余人,雏鹰营三百余人,再加上自己带来的五百亲卫营,组成了一支一千两百余人的部队。城内的火炮也被拆卸下来了六门,一起随军运到了城下,从而加强宁渝率领的这只军队的火力。

  大军一路向着城外的清军营寨出发,这一幕自然也瞒不过傅尔丹的眼睛,他望着出城的复汉军士兵,看上去浩浩荡荡,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

  根据清军派去的探子回报,出城的复汉军士兵加起来也就一千出头,似乎还带着几门大炮。得到这个消息后,傅尔丹感觉自己似乎又得到了一个机会,在接连几次攻城失败损兵折将后,傅尔丹是打算绕过武昌,然后一路直扑三关前线,策应康熙大军。

  可眼下对方似乎丝毫不畏惧,带着上千人就往清军营寨而来,这让傅尔丹内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若是能够吃下这一股复汉军,似乎武昌城就唾手可得了……

  人都有赌徒的心理,特别是对于傅尔丹而言,他本身就是一个赌性颇大的一个人,在前面都敢带着一万人穿过幕阜山进攻武昌,本身就是把命压到了天秤上。后来虽然经过了咸宁县和武昌城下诸战,可内心的赌性丝毫未改,眼见得又有了机会,便想着一把压上去。

  在打这一仗之前,傅尔丹传令给清军诸将,那就是一定要把对面复汉军全部留下来,这样武昌便是一颗熟透了的果子,随之而下。这一军令倒跟宁渝的想法不谋而合,也奠定了这一站的血腥程度。

  双方并没有直接打起来,宁渝率领军队就驻扎在二里外,扎好了阵势,然后将六门火炮列在阵前,一起开炮来震慑清军。与此同时,阵前竖起大旗,上面写着大大的“平南都督府宁”,这既是在挑衅清军,也是在给对面的清军发信号,我宁渝来了,看你敢不敢来?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真的挺对傅尔丹的脾气,若是寻常的清军将领,看到此大旗恐怕心里还会虚上几分,别说对阵了,就是面对面的勇气怕都难得,可偏偏傅尔丹就不信这个所谓天上将星下凡的邪,一看宁渝到了,便立马挥军进攻。

  “哼,活捉宁渝者,赏白银万两!若能砍下首级,亦赏白银万两!”

  一时间,清军人人奋发向前冲锋,只是复汉军的枪炮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宁渝只带了一千多人,对面清军足足有三倍,可是在排枪和弹子下,却是倒下了一大片。

  等到清军冲到近前时,复汉军后方出现了一批人,他们齐齐掏出一枚手榴弹,就这么点燃了扔了过来,顿时整个清军的队伍直接被炸垮了,纵使是什么骑射无双的满洲八旗,也吃不住如此惨重的伤亡,大批人直接选择开始往后跑。

  傅尔丹见此情景,脸上浮现出挫败的神色,大声喝道。

  “你们还要跑到哪里去!”

  “前面就是武昌城,后面就是死路一条,你们想去送死么?”

  第一百八十一章 生或死

  听到傅尔丹的怒吼声,几个还在往后跑的八旗兵丁脸色涨红,他们不是寻常的绿营,他们是吃惯了铁庄稼的八旗汉子,若是就这么跑回去,如何去见族里的亲朋?

  一名帽檐上带着血污的蓝翎长狠狠咬了咬牙,“众位兄弟,若是这么跑了,也没个活路,咱们不如拼了吧!”话音刚落,便返身想着复汉军阵型扑去,只是在奔跑的途中,被复汉军再一次的齐射集中了腰部,就此便倒了下去。

  他没有看到的是,在身后有越来越多的清军士卒,开始朝着复汉军的阵型猛冲了过去,而复汉军排成三列阵型,正在进行一轮轮的齐射,尽管命中率不高,可是这一轮轮下来,发射出来的弹丸也击倒了大量的清军。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清军发起了决死冲击,宁渝不由得赞叹道:“果然是八旗劲旅,不能同寻常的绿营相提并论,比起荆州八旗也远远超出几分勇气。我此时倒想起了,那康熙皇帝率领的五万京营八旗,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宇治景有伤在身,虽然已经在武昌休养了许久,可是依然脸色显得有几分苍白,他摇了摇头,轻蔑道:“勇虽勇矣,可惜那傅尔丹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莽夫,如此用血肉堆出来的道路,又能走多远?”

  宁渝哈哈大笑,他当然知道这个傅尔丹是个什么德行,在后世这位名将看似勇猛无匹,可是性子急躁冒进,后来清军与准噶尔交手时,傅尔丹作为统帅指挥的和通泊之战,接连折损了定寿、素图、马尔齐、永国、觉罗海兰、岱豪、查弼纳、巴赛、达福、马尔萨、舒楞额等将领,出战时的两万四千余人的大军,到最后仅仅只有两千人活着回来。

  要知道这些将领和军队,是当时整个满蒙八旗的精华所在,这些人的损失不仅仅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让当时的清军彻彻底底丢了里子和面子,最后差点没把雍正给气吐血。

  正说着话的当口,清军终于冒着巨大的伤亡,冲到了复汉军七十步的距离,持着弓箭还有火枪开始发射,这一通下来,虽然也给复汉军造成了一定的损伤,可由于复汉军的射速远远超过清军,因此双方的损伤根本不成正比。

  随着大量清军的身亡倒地,傅尔丹便干脆带着人一起向前发起冲锋,打算利用肉搏的优势来换命,对于此时的清军而言,他们的人数依然远远超过复汉军的士卒,因此即便是一命换一命,清军也是赚的。

  眼看着清军不避生死,就这么直直往阵前冲来,宁渝也十分果断,号令全军上好刺刀,等待着刀锋碰撞的一刻。

  到了这个时候,傅尔丹才发现自己之前趁夜攻城的举动有多么愚蠢,因为当时攻城时率领的士兵,都是目前清军最精锐的一部分人,这一批人白白死在了城墙下,也导致此事清军的肉搏能力大大降低。

  一千余名持着刺刀的复汉军可不同于寻常,他们原本都是当下最精锐的一批人,此时对上清军,势如破竹一般,直接压着两千多的清军打,他们被这样的攻击给直接给打蒙了,也被打崩了,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飞速流逝着。

  各营蓝翎长战死、翼长战死、翎长战死,甚至是佐领都在战死,这些消息不断冲击着傅尔丹的神经,他望着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的清军将佐们,望着那些还在浴血奋战的清军士卒,却再也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孤注一掷,孤注一掷啊!”

  这是他傅尔丹的选择,可未尝不是其他清军的选择,从一开始踏入幕阜山开始,他们的命就已经不再由他们自己决定了。

  厮杀在武昌城下声震十里,惹得不少武昌的百姓猜测,由于城墙上已经被下了严令,也严禁百姓进出,因此看不到战场上的形式,可仅仅通过复汉军的呐喊声,似乎也能得到一个结论。

  那就是复汉军赢了!

  有好事者还煞有其事向周围的百姓谈论道:“要我说,此战世子殿下必胜!我军的声音浑厚有力,而清军的声音稀疏暗弱,这一听便能分出高下来!”

  众人便纷纷道彩,他们可是由衷地希望复汉军赢,因为这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以清军的德行,若是打进城来,怕是全城上下百姓都得跟着遭殃。

  反而是复汉军,却让武昌乃至于整个湖广的百姓都感叹,这全天下就没见过这样的军队,若说秋毫无犯倒也不见得,可是在军纪严整上,纵然比不上岳家军,可也是戚家军这一等级的,对于百姓而言,这等不扰民的军队,放哪找去?

  当然,之所以复汉军的军纪如此严明,跟宁渝的多重手段有很大的关系,从一开始复汉军立军之初,便是湖广的子弟兵组成,大家伙自然也不会去祸害乡亲。

  后来随着复汉军讲武堂和军官轮训制度的建立,大量复汉军的中低层官兵都经历了讲武堂的培训,而培训的内容里,军纪又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因此在这些官兵心里也竖起了一道警戒线,那就是复汉军决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军纪。

  为了达到警示人心这一点,复汉军每次攻下城池之后,都会派出军纪处,带领军纪队在城内严防死守,若是有人敢趁此机会敢行不轨事,无论他是什么人,都会用人头来祭旗。

  “复汉军的荣耀不容玷污!”

  这是宁渝每次战前都会提起的一句话,在他的心里,目前的复汉军之所以能够无往而不利,跟百姓的支持是有很大的关系的,若是放纵军纪败坏,最终只会让复汉军自食苦果。

  当然为了让士卒们心满意足,复汉军在军饷和田地方面都会显得十分大方,派发出去的军功田已经超过了一百万亩,要知道现在整个复汉军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六七万人,因此人人田地都十分丰厚,这也让复汉军的士卒们更加用心用命。

  战场上的厮杀依然在继续着,只是在复汉军的重压之下,清军已经彻底崩溃了,他们无法再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抗,大量的溃兵甚至连跑都跑不动了,直接丢下了刀枪圆盾,往地上一躺。

  复汉军士兵则持着刺刀,一路追击,并且直接占领了清军的营寨,到了这一步,傅尔丹已经失去了任何的可能,他望着四周的复汉军士兵朝着己方威逼而来,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便想着拔剑自杀,只是他的这个想法还没有实现,复汉军士兵们便一拥而上,将傅尔丹给活捉了。

  “傅尔丹已束手就擒!我军大胜!”

  胜利的消息很快便在武昌城内疯传,人人欢欣鼓舞,甚至还有人当街燃起了爆竹,以庆祝这一欢欣时刻。

  第一百八十二章 怒火攻心

  “启禀皇上,闽浙总督满保传来了消息,朱一贵已克全台,南澳总兵蓝廷珍战死,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退守澎湖……朱逆已不可制,请朝廷速速派去援军!”

  张廷玉满脸是汗,如今战事不利,他内心多少有了几分紧张,除了这眼下的原因以外,更多的是康熙皇帝的脾气越发的喜怒无常。

  任何一个人在他生命的末期时,往往都会出现一些反常,这些反常的举动或许会被立法道德所束缚,也无法造成更多的损失,可是对于大清国的皇帝而言,却绝非寻常。

  特别是昨天湖北还传来了消息,傅尔丹全军覆没,他本人失手被擒,这一消息几乎让康熙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变得越发暴戾,动辄便将人打死了之,这让张廷玉都有些战战兢兢。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张廷玉在内心念叨,这是他的做官秘诀,更是深知在这个阶段,若是出言不当,所造成的后果,是他所无法承担的,因此除了原原本本念了满保的折子,便再无其他举动。

  就在张廷玉准备迎接康熙的怒火时,这个老人却出乎意料地变得十分平静,他仅仅只是嗯了一声,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挥挥手让张廷玉退下了。

  康熙从来都没有把朱一贵放在眼里,相对于复汉军而言,因为朱一贵无论再怎么蹦跶,顶多也就是一个明郑的盘子,当年能灭明一次,现如今自然也能灭第二次。

  可眼下真正的威胁复汉军,却表现得让康熙都为之震惊。就在二十三万清军合围之际,对方却如同下棋的老手一般,利用清军内部的臃肿和笨重,抢先打出了一片天地,先后消灭了杨琳的四万两广大军和东面的十万清军,就连自己颇为看重的年轻才俊傅尔丹,也不过是将长剑递到复汉军胸前一寸,便被打落了下来。

  后起之秀啊!

  康熙发自内心的称赞对方的那个少将军宁渝,在他看来此人颇具太宗遗风,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对手,就连年轻时候的自己,恐怕都难以比拟。

  这不是康熙涨对手的威风,实在是因为这宁渝的所做作为如同羚羊挂角一般,初看不过如此,可是招招都奔着自己的破绽打,硬生生把这仗的局面给逆转了过来。

  眼下的白莲教、朱一贵,都仅仅让康熙有些肉痛,可复汉军的发展却让他揪心,来自湖北的消息和台湾的消息,就像两只碾盘一般,将他的那些当圣君的小心思,给一一碾成了碎末末。这让康熙彻夜未眠,甚至都有几分呕心沥血的感觉。

  与此同时,上千里外的紫禁城里,也得到了前些日子九江的战报消息,当得知雍吉纳的五万大军被歼灭之后,这一消息几乎让整个紫禁城都有些噤若寒蝉。

  雍亲王府里此时灯火通明,雍亲王胤禛正在跟十三阿哥胤祥对弈,只是棋子一直在手中翻来倒去,却迟迟没有落到棋盘上,整个人的心思几乎都已经不在棋盘上了。

  “四哥,眼下湖广战场上失利也不过一时,皇阿玛的十万大军可还在湖广呢,再加上年总督的五万人马,纵使攻不下武昌,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说话的这位正是十三阿哥胤祥,三十来岁的年纪却显得跟五十岁的小老头一样,他眉眼里的那份沧桑与落寞,几乎是刻在了脸上。

  胤禛向来跟十三阿哥胤祥亲近,特别是前些年老十三受到废太子案牵连,一下子便从康熙眼前的当红阿哥落了个几乎被圈禁的下场,在那些日子里,胤禛顶着宫里的压力,没少接济自家这位弟弟,因此两家走的颇为近乎。

  “十三弟啊,你又不是不清楚,皇阿玛的身子骨虽说健朗,可毕竟年岁大了,再加上在外奔波劳顿,四哥是真的怕皇阿玛在前线弄个好歹来。”

  胤禛对于十三阿哥胤祥的信任是历来就有的,因此一些犯忌讳的话,也就大胆吐露出来,说完后,眉眼里微微带着的那股焦虑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胤祥早年间受到的波折实在是太大,甚至都影响到了他的性格,从原先的豪爽直率变得多少有些谨言慎行,后来在八爷党倒台后,他还被康熙赐了贝子,从此以后就一直不怎么说话。

  只是对于自家的这位四哥,胤祥是打心眼里感激,委实不愿看到再出现这样的场景,便婉言道:“前线有大军,也带了御医,其实四哥不用过于忧心皇阿玛。当下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等着四哥来做。”

  “你是说火器营?”胤禛毕竟不是什么蠢人,一点就透。

  “正是,皇阿玛在离开京师前,将火器营交给了四哥,就是希望四哥能够在火器上做些文章。特别是近来的战报,楚逆所依靠的不过是枪炮之利,可偏偏我大清眼下的火器陈旧落后,不堪大用,这才给了楚逆机会,眼下也是四哥的一个机会。”

  胤禛点了点头,他将棋盘和成一团,不由得叹口气,“前些日子,我到火器营里上上下下都盘了一遍,却发现我大清如今的火器局面,实在是难以言说!”

  “原先打噶尔丹,我大清的火枪火炮便已经落后于对方了,所用的火枪火炮炸膛者比比皆是,到如今没有半点长进不说,反而越发的没落,辛辛苦苦造出的百门子母炮,竟然只有四十余门可堪用!”

  “若不是眼下工匠短缺,本王真想一刀刀活劈了他们!”

  胤禛怒火攻心,不由得狠狠一拍桌子,却是将手指给弄伤了,流出了鲜血。只是他也不管那些血迹,就此坐着长长叹气。

  胤祥心里一急,连忙叫了侍女过来进行上药包扎,等到一切弄完后,才低声道:“四哥,当下可不能急,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们跟楚逆的这场仗,短时间内怕是平息不了,那四哥为了日后计,当下更应该多多隐忍。”

  见胤祥意有所指,胤禛心里虽然如同明镜,可依然选择装糊涂,“眼下皇阿玛统领大军在湖广前线,平灭楚逆想来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你四哥我能把眼下这摊子事给管好就不错了!”

  “四哥,我老十三是什么样子的汉子,你也是清楚的。我老十三就说一句,四哥若是对日后那位置有意,老十三愿意鼎力相助!”

  第一百八十三章 岂有意乎?

  听到胤祥如此表态,胤禛的神色一动,他手中翻腾的棋子停了下来,随后低声道:“十三,如今那个位子有多烫手,你难道还不清楚?”

  胤祥急忙道:“正因为如此,四哥更应该提前做好准备,若是大局有变,四哥也能出来匡扶社稷,守护我大清啊!”

  胤禛沉默许久,才开口道:“若真的有这么一日,我自然会为皇阿玛分忧,做大事者岂能只顾自家祸福……”

  “十三弟,若真的有这么一日,还需多多仰仗你啊!”

  “四哥,你我兄弟二人,无需多言。”

  ……

  二人相谈甚欢,便吩咐奴婢撤去了棋盘,上来几道好菜,搭配着绍兴的陈年花雕,便开始对饮。

  “四哥执掌京师的火器营以来,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已经寻到了几个真正有本事的西人。”胤禛脸上微微有些自得。

  “如今宫里倒有一些西人,如郎世宁等也算是颇为博学多识,只是这善于枪炮者似乎还没听说过。”胤祥在脑海里细细搜索了一圈,却没有丝毫所得,不由得多了几分纳闷。

  胤禛笑了笑,“此人原先是李卫给我推荐的,名叫巴列维,据说是佛朗机人,原先就是他们那个国家的一名军官,据说对着枪炮也颇为熟悉,因此知道了此人后,我便以重金延请到火器营里,专心研制火器,以制造出更胜于楚逆的枪炮。”

  “若真是如此,皇阿玛想必也会龙颜大悦,到时候四哥也可大展身手。”胤祥的脸上也露出笑,对于这位四哥他向来是极为佩服的。

  正在二人欢笑之余,从门外走进来一名内侍,他的神色略微有几分凝重,望着胤祥多少有些迟疑。

  胤禛挥挥手,“说吧,十三弟不妨事。”

  内侍这才开口道:“南面传来了消息,傅尔丹进攻受挫,皇上十分震怒。”到这个时候,傅尔丹全军覆没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传到北方来。

  “为何受挫?”胤禛眉头紧皱,根据之前探子的消息,傅尔丹已经攻下了咸宁,当时他还好生夸赞了傅尔丹一通,可转眼间就遇到这么个情况。

  “据说楚逆在武昌城墙上放置了十几门火炮,威力颇大,而傅将军没有携带火炮,以至于几次攻城都损失惨重,可是楚逆却没有太大的伤亡……”

  胤禛脸色有些难看,喃喃道:“又是火炮……嗨!”说完便转头对胤祥严肃道:“十三弟,我还要再去火器营瞧瞧,看看这新式火炮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了。”

  胤祥点头应诺,低声道:“那咱们一起去瞧瞧吧!”

  ……

  清廷要拼命了,复汉军更要拼命。

  在彻底解除了傅尔丹的威胁后,宁渝也没有丝毫停歇,他明白虽然眼下的肘腋之患已经被解除了,可不代表如今的武昌可以高枕无忧。

  康熙的十万大军可还像一把剑一样,悬在了武昌的头顶,只要攻破了义阳三关,那么对于武昌而言,后面基本就无险可守了。到时候若仍然孤守武昌,恐怕迟早落个被攻灭的结果。

  对此宁渝的打算就是继续坚持原先的对策,返回到九江的军内,然后率军攻破安庆,从而开始威胁清军的后路,只要拿下安庆,康熙心里恐怕就慌了。

  宁渝在收拾好战场之后,安顿好了武昌城内的诸多事宜,便又率领四百多名亲卫准备返回九江军内,这一仗打傅尔丹虽然干净利落,可是复汉军的伤亡也达到了三百人左右,像宁渝的亲卫就足足损失了七十多人。

  眼下的战争模式就是这样,光靠枪炮很难彻底解决清军,到最后难免还是需要肉搏来解决,当然这也跟眼下复汉军的装备有很大关系,在目前复汉军列装的火炮里,开花弹的数量依然不太多,更多的还是实心弹,在杀伤效率上自然会毕竟低。

  原因也很简单,相对于实心弹而言,开花弹的技术还不够成熟,可能比清军强一丢丢,但是强不到哪去,其次制成开花弹的成本和时间,也都毕竟高,处于这些原因,因此复汉军没有装备太多的开花弹。

  宁渝也抽空去汉阳枪炮厂视察了一番,目前整个汉阳枪炮厂与之前已经大为不同,大量的设备和人员都已经搬入,也开始了正常的生产流程,而且还新增了一大批工匠和劳工,这些工匠有很多都是从湖南和江西搜罗过来的,在第一时间被送到了这里,因此也大大加快了枪炮的生产制造。

  特别是在雷驼子和其他一些大工匠的钻研下,将整个枪炮的生产流程进行了大大的优化,制造出来的枪管也更加耐用,因此新生产的一批燧发枪,在故障上已经下降了许多。在火炮上面则是延长了它的寿命,也减少了一些炸膛事故的发生。

  在针对枪炮研发方向之余,宁渝也开始将板甲的批量生产列上了章程,根据他的经验,目前但凡披甲的士卒,在肉搏当中的生存率都大大提高,而且板甲本身的生产并不复杂,特别是目前的复汉军已经发展了一批水力锻锤的情况下,制造板甲的速度还是非常快的。

  根据复汉军总参谋部的意见,只要能够将目前复汉军的披甲率做到七成,那么以目前复汉军的战力,完全可以匹敌七到八倍的清军,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比例,因此在军内也受到了许多人的大力支持。

  雷驼子在听完宁渝的设想后,虽然眉头有些紧皱,可他还是咧着嘴答应了,这不答应也不成啊,毕竟源源不断的铁矿被输送了进来,还有大批量的人力劳工,这让雷驼子也不好意思说个不字。

  在处理完这一切之后,宁渝临行前再一次拜别了父亲宁忠源,只是这一次父子二人的脸上都是一片轻松,倒没有那么的紧张,这也是宁渝的屡战屡胜,让宁忠源也开始相信将星一说,心里自然会更加开怀。

  两天后,宁渝再一次率领亲卫顺江而下,直赴九江,只是这一次的速度要快上许多,大概两天的功夫就能到了,而他的大军也已经启程正在路上。

  第一百八十四章 财政赋税

  十一月处的天气已然入了冬,冷冽的寒风吹得树木哗啦作响,宁渝裹着一身厚厚的风衣,从船上走了下来,复汉军的一众大员正在码头上等候着,人人的表情里带着几分敬畏。

  实在是因为宁渝这一次奔赴武昌的举动太过于强悍了,短短不到十天的功夫,就彻底平灭了傅尔丹,还将其活捉,这放在过往也是不多见的,威名之甚,已经传遍了南方数省。

  在宁渝回武昌的十天内,所有的事情都是由程铭负责,而程之恩以及董策二人从旁协助,在击溃了雍吉纳的五万大军之后,复汉军也利用缴获的清军鸟枪来扩充部队,从原先的守备二师中抽取的一部分人来补充主力师的损失,另外还单独募兵一万人左右。

  对于目前的军制,宁渝在回到九江之后,也进行了一定的调整,取消了原来了独立师的编制,将原来的独立一师和独立二师与守备二师打乱混编,然后将募来的一万人补充了进去,重新组建了三个守备师,分别是守备第二师、守备第五师和守备第六师。

  在组建这三个师之前,宁渝分别跟原先的绿营降将都谈过话了,像钱英十分配合宁渝动作的,便留下来成为了守备第六师的师长,至于其他的绿营降将则都送往了武昌,参加军官训练营,这样一来,基本上彻彻底底把原来的绿营底子给洗干净了。

  其实宁渝这一步略微有些着急了,在原先的计划当中,对于绿营的清洗是要放在后面的,可是宁渝在从武昌回来之后,敏感的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部队的战斗力出现了一定的下滑,这个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对于绿营的训练不够,这对于后面的计划而言,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决定,也跟目前宁渝所面对的情况有很大的关系,东面的威胁已经逐渐解除,可是康熙的十万大军还在义阳三关,如果等到宁渝打下了安庆,恐怕康熙也就坐不住了,到时候双方势必会围绕江宁展开一场生死之争。

  这场生死之争可谓是真正的决战,双方都没有了退路,就连康熙也是,因为如果他不来阻拦宁渝,目前空虚的江南是决计拦不住复汉军的步伐,如果真的丢了江南,康熙的南面半壁江山也就可以彻底宣布拜拜了,这对于康熙乃至于整个清廷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

  目前清廷的财税主要来源是田赋,而当下整个朝廷的漕粮在四百万石左右,江南和浙江两省便占据了一半以上,再加上江西、山东、湖广和河南等省,田赋折银总数在二千六百万两左右,此外还有盐税二百七十万两,关税二百万两,至于丁银并不是很高。

  根据复汉军内部预估,如果复汉军能够顺利拿下江南,没有了湖广和江南的清廷,在财力上至少会暴减七成,这是一个十分庞大的天文数字。特别是在当下,清廷还没有完成摊丁入亩等一系列财政改革的前提下,这一损失是极为恐怖的,要知道在目前康熙的国库里,库银已经不足百万两。

  在开支上,自从去年复汉军起兵一来,清廷的库银便如同流水一般流了出去,特别是在今年随着康熙亲征湖广以来,动用大军已经超过了三十万,尽管绝大部分都是绿营兵,可依然是清廷脆弱的财政所难以负担的,在这种情况下,清廷很难承受长时间的耗费。

  相反的是,复汉军目前将湖广已经梳理完毕,再加上刚刚收到手上的江西,预计到明年的财税收入能够达到至少四百万两到六百万两白银,这是田赋的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就是宁渝正在大力开展的工商业,也能递解不下二百万两的税收。

  这么一加起来,复汉军在税收上应该是能够破六百万两到八百万两的,而到时候以这般的财政税收,至少可以扩充十个主力师和十五个守备师,以这般庞大的兵力,占据南方诸省问题就不大了,等到进一步消化完南方,到时候的复汉军就可以考虑北伐事宜。

  宁渝心里明白,想要达到这一点,目前的这一场关键决战是不能少的,复汉军拖不起,清廷更加拖不起,双方都在想尽办法寻找对方的死穴,而且从某种意义上都已经成功了,至少傅尔丹有机曾有机会兵临武昌,而宁渝也拿下了九江,消除了东面威胁,准备兵进安庆和江宁。

  这一场碰撞将会直接决定目前的大局,也将会决定复汉军是否能够在天下大势中占据主动地位,这一点不仅是清军和复汉军会重点关注,白莲教和朱一贵也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他们目前的生存空间只能从清军的手下取得。如果清廷大败或者是惨胜,那么对于这两股势力的压迫也会结束。

  在之后的日子里,宁渝一直在九江整编部队,提拔了大量在先前战争中的中低级军官,而目前南下的复汉军总兵力第一次达到了四万五千人之巨,其中两个主力师的编制依然是一万人,剩余的三个守备师也都达到了八千人。至于另外的一千人便是宁渝在全军中挑选,扩建的掷弹营。

  在宁渝之前经历的历次战斗中,掷弹营常常都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威力颇为不俗,因此宁渝也一直想着扩建掷弹营,可由于掷弹营成员都需要良好的臂力和魁梧健壮的身材,因此并没有那么多合适的潜在兵员加入,扩建一事也就停了下来。

  不过在新的扩军之后,通过一系列的筛选,宁渝还是将掷弹营扩充到了一千人,也算是将原来的那把锋利的尖刀,磨砺的更加强大。

  宁渝除了扩军之外,便是发动了整个九江和湖广地区,准备过冬的棉衣,毕竟随着气温的逐渐降低,对于战士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宁渝可不打算就这么跟清军死拼。

  可是对于清廷而言,这个冬天却显得无比漫长。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安庆

  “万里长江此封喉,吴楚分疆第一州。这安庆城,果然是一个好地方啊!”

  一名三十多岁的清军将领站在城墙上,望着远方的滚滚而去的长江,不由得发出感慨声,此人便是被康熙十分看重的岳钟琪,如今新的官职是安徽提督,肩负整个安庆的城防重任,可谓位高权重。

  “大人,江边风寒,不能久留……”一旁的家丁岳山谨慎道,他是岳钟琪从四川带出来的,从小养在府上的家生子,因此一直负责服侍岳钟琪的生活起居。

  “嗯,走吧。”岳钟琪头也不回便离开了城墙,只是下到城墙以后,却又情不自禁望了一眼西面的城墙,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个方向,是复汉军,是宁渝,也许对方也正在望着长江。

  回到了城内官衙,岳钟琪在书房里看着手中的一封密折,作为康熙的亲信重臣,他有权利将目前的一些的情况反映给康熙皇帝,可是具体怎么写这封奏折,却让岳钟琪有些头疼,实在是因为眼下的情况着实不妙,根本不太好跟康熙交代。

  在如今的康熙皇帝眼里,傅尔丹和岳钟琪是自己手上最为得力的两把利刃,可是傅尔丹如今在武昌城下折戟,对于岳钟琪而言,不免有些戚戚然,他不同于傅尔丹的莽撞与勇猛,心里多少有些谨慎与自知,更不敢在康熙面前大言不惭。

  复汉军不好对付!宁渝更不能轻视!至少在岳钟琪眼里,他认为自己对上宁渝,获胜的把握都不是很大,特别是在研究过宁渝过往的战例之后,岳钟琪更是坚定了这一个想法,问题主要不是指挥因素,而是双方军队的素质,实在相差过大。

  岳钟琪研究过之前的战例,每战中清军都会暴露出一个十分显著的问题,那就是不能久战,无论是利用火枪还是进行肉搏,清军都很容易出现士气崩溃的问题,绿营士气最差,八旗次之,而复汉军无论是主力师还是守备师,在士气上都要高于清军。

  在折子上面,岳钟琪对于这个问题还是比较谨慎的,主要是心里也明白,这件事会更显的敏感一些,因此折子更多的还是针对于器物方面,无论是鸟枪还是火炮,现如今清军都远远不如复汉军,这也是目前清军主要集中反映的一大问题,倒也不算忌讳。

  至于目前的安庆守卫问题上,岳钟琪也没有隐瞒当下的难题,由于雍吉纳大军溃退的过于彻底,损失实在太惨重,因此安庆收纳的溃兵只有数千人,再加上从浙江加急赶来的绿营,加起来也不过两万出头。

  先不说这两万绿营在装备和训练上十分落后,就连士气也是到了最低点,每天都有人想要逃出安庆,在岳钟琪果断斩首一批人之后,才止住了这种溃逃,然而更大的问题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一批人根本没办法上的了战场。

  到最后,岳钟琪也跟康熙简单汇报了一下自己的作战思路,那就是固守待援,争取等到康熙的十万大军抵达,到时候里应外合,便能击败四万复汉军。在岳钟琪看来,复汉军肯定是不会等到来年开春再东进,相比只要做好准备,在冬季也会进攻安庆。

  是的,岳钟琪对于这一战的期待,仅仅只是击败即将东进的四万复汉军。至于彻底剿灭复汉军,在岳钟琪看来短期并不可行,当然在奏折后面也委婉劝解,只要将复汉军堵在湖广和江西,那么就算是磨,也能把复汉军彻底磨碎,并不急于一时的决战。

  岳钟琪将奏折写完以后,心里这才长长叹了口气,将奏折用黄绫布包好,随后便派人送到了康熙大军中,期盼着安庆眼下的局面能够被康熙所理解。

  从义阳三关到安庆的距离并不遥远,因此奏折很快便送到了康熙的面前。而此时的康熙实际上基本已经放弃了对义阳三关的攻打,主要是地势实在是过于险要,再加上没有充足实用的攻城大炮,光靠那些老掉牙的大将军炮,无法攻破已经被水泥加固过的关隘。

  除此之外,复汉军在其他方面的战略压力变小,也就加强了义阳三关的守卫,原先的守备第三师已经抵达了三关,两万人加上数十门的火炮,再加上大量的手榴弹,已经彻底让康熙放弃了用血肉来强推义阳三关的想法。

  在这种局势下,康熙万般无奈也只能选择撤军,而他的撤军方向便是六安和庐州方向,并且打算在六安和庐州进行整顿歇息,等到天气稍微转暖,便开始进军安庆,从而实现在安庆堵住复汉军的目的。

  这一点其实跟宁渝的分析是不吻而合的,实在是因为在当下清军支出实在是过于庞大,这十几万人在外面飘着,再加上先前战死的近十万清军,都还需要抚恤和烧埋银子,这一笔笔巨大的开支,是目前清廷的国库里难以承担的。

  实际上为了支援这一仗,康熙已经重新开了捐纳,卖了一批的实缺官,好不容易凑到了三百万两白银,可是想要更多却也毕竟困难,毕竟实缺官也就那么多,至于那些虚衔平日里就在大肆买卖,因此根本不值几个钱,只是这好不容易拿到的三百万两白银,放在这场战争当中,却显得杯水车薪,这让康熙根本等不到这个冬天彻底过去。

  因此在接到岳钟琪的奏折之后,康熙内心还是非常惊喜的,他发现这人确实可堪重用,至少在决战即将到来这一点上不谋而合,并且还提出了一定的可行性建议,这一点也受到了康熙的认可。

  “着安徽提督岳钟琪坚守安庆,等朕的大军到来,他便是头功一件!”

  康熙略微有些兴奋,不过他在看到岳钟琪最后的一段话时,心里却起了一些小疙瘩,他是绝不愿意再打上一场三藩之战的,只要能够在短时间内平息掉楚逆,纵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在康熙的接受范围内。

  望着天边逐渐飘落的雪花,康熙不由得咳嗽了两声,脸色瞬间变得潮红,或许自己能再熬上一年,给子孙后代一个安安稳稳的大清朝……

  第一百八十六章 流言

  十一月已经入了冬,南方的天气尽管不如北方酷寒,可是湖广和安徽一带已经下了好几天的雪,白茫茫的大地上显得寂静无声。

  一只长长的队伍正在官道逶迤前行,前后延绵数十里,人数几乎不可数,这正是康熙的亲征大军,而目的地则是二百里以外的六安。

  清军士卒们穿着的衣服十分单薄,特别是绿营兵,平时的待遇原本就比较差,冬衣也没有配齐,大多数人都是穿着一身号褂,在寒风中哆哆嗦嗦地前进着。至于京营八旗则要好上许多,他们身上穿的棉甲,里面还有加厚的棉衣,精神看上去倒也还不错。

  除了棉衣短缺以外,这一支军队最大的问题便是士气无比低落,原本他们都是从北方来到南方,一路上也算是吃尽了苦头,然而到了湖广之后,又是久攻义阳三关不克,反而损兵折将二万余人,这下子算是把清军的士气给打没了。

  正因为如此,康熙在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选择放弃,随后便向安徽方向转移,就连大雪天也不顾,可是这样一来,却让不少士卒心里起了怨言。

  “咳咳,二牛,这前面的路俺怕是走不动了……”

  老陈头今年都快五十了,原本只想在绿营里混口饭吃,养活一家老小也就够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南方起了楚逆,在山东巡抚兼提督李树德的率领下,一路从山东走到河南,然后又走到了湖北,如今眼看着要去安徽,心里便有了些许怨言。

  一旁的二牛高大的个子,脸上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一路行军热的,他一边走着一边哈着气,嘴里念叨着:“陈叔,你还是少说些话吧……这让上官听见了,俺们都得掉脑袋,这可不是好玩的哩。”

  老陈头耸了耸肩膀上的雪,望着前面一望无际的道路,胆子都仿佛比平时大了许多,他望了望四周,发现大家伙正在埋头赶路,无人注意这边的动静,便凑到二牛旁边神秘兮兮道:“二牛,俺听人说起过,东面打了大败仗,好多穿官衣的都回不来了哩,俺们去东面这不是送死么?”

  二牛神色便有些紧张,“叔,你胡说啥哩,这话可不能乱说,叔你这是动摇军心,要被砍脑壳哩,可再不敢乱说哩。”

  “咳,就你个傻牛啥都不知道,这消息现如今在军里可都传遍了,大家伙心里都清楚哩,就连上面的大人,也都说过这种话哩。俺还不是因为带着你出来从的军,你现如今连个媳妇都没有,要是在这里没了,我回去咋跟你爹娘交代?”

  老陈头一脸苦口婆心,他拉过二牛,细细吩咐道:“二牛,你就听俺的,一旦咱们找到合适的机会就立马开溜,本来俺们出来当兵就是混口饭吃,犯不上给皇帝老儿卖命。若是跑不脱,你就看俺的颜色行事,一旦上了战场,咱就得学会装死!”

  二牛脸上便有些犹豫,毕竟是刚刚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心里便多了几分害怕,连忙望向四周的清军,发现大家都在埋头赶路,心里这才送了一口气。

  “叔,俺听你的,只是真要到了战场上,俺也担心到时候说不准便遇到了什么,怕是不太好装死……”

  老陈头嘿嘿一笑,轻声道:“俺好歹也算是吃了许多年的当兵饭,这打仗俺不会,可是装死俺还是行的,你就等着看俺的神色吧……”

  还未说完的时候,老陈头发现有些绿营士卒走近了过来,便立马收了嘴,只是这天上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随后便紧紧裹着身上的号褂向前一步一挪……

  大军行进途中并不会一直赶路,随着风雪越来越大,清军终于停止了脚步,选择在沿途的一个名叫开顺镇的地方驻扎了下来,暂时抵挡风寒。

  开顺镇的规模很小,因此也容纳不了多少人,特别是皇帝的御驾至此,也只能委屈当地的镇民,全部都被清军赶到了镇外,只是这寒冬天气里,镇民们没了住所,也没有多少衣服,却是一个个都被冻得脸色发紫,脸上却不敢带出丝毫的怨恨。

  皇帝来了!这是一个莫大的荣耀啊!等到平叛之后,他们开顺镇的所有人也都会受到嘉奖,因此暂时的委屈,那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一名清军小吏望着被冻得瑟瑟发抖的镇民们侃侃而谈,说归这么说,可他想的却不是这么回事,这些镇民能得什么好处,跟他没有丝毫的关系,但是能够把这件事处理的干净漂亮,别碍了皇帝的眼,那就是大功一件。当然也有人心里会觉得愤懑,可是望着四周持着刀枪的清军们,却不敢表现出分毫来。

  康熙皇帝的御驾直接到了镇内最高大奢华的一处宅子,其实也就是一出三进的小院子,可是在当下却显得十分珍贵,毕竟连尚书和侍郎们也只能委屈一下,一同挤在其他的小院子里,数百名清廷的达官贵人们占据了镇里的所有宅子。

  至于外面的十万大军,则依然是沿着官道一路安营扎寨,大伙挤在了一块,围着火取暖,不时有人小声咒骂几句老天爷。

  “衡臣啊,这一路走来,可有新的诗作问世?”

  在开顺镇里的一处院落中,一名老者正笑眯眯望着张廷玉,轻声问道。

  张廷玉将身上的厚重大氅脱了下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苦笑道:“抑光兄何须取笑于我?这一路上见到的尽是倒殍,哪里来的心思?”

  这位抑光兄也算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大名唤作田文镜,隶籍汉军正蓝旗,如今位居内阁侍读学士,比不上张廷玉年轻早发,却也非同寻常。

  二人在出身和经历上都大为不同,张廷玉出身官宦世家,乃张学士张英次子,从小便饱读诗书,二十九岁便考中进士,授为翰林院庶吉士,之后更是一路都是做的清贵官,从翰林院检讨到入值南书房,可谓是步步生莲。

  至于田文镜则不同,他的经历相对坎坷许多,年轻的时候没有走正途考进士,仅仅只是以一个监生的身份进入官场,做了一个捧着卵子过河的县丞,不过他能力十分出众,后来被提拔成了知县,可这个知县一直做了二十二年,熬到了四十多岁才升到了直隶易州知州。

  因此田文镜更多的经历是出自于庶务,在此次出征前,二人也只是偶有相识,并不算好友,可是在征程路上,二人相谈甚欢,倒也算是个朋友。

  听到张廷玉这番话,田文镜只是微微笑了笑,以他的经历对于这种情况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低声道:“衡臣,此话可不敢随意妄言。”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奇货可居

  田文镜敛起了笑意,神色有些凝重,张廷玉足足比他小十岁,如今已经是正三品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士,前途可谓的一片光明,未来大有可期,绝不能在此地折戟。

  如今朝廷当中,满臣和汉臣之间的分歧也是越来越大,特别是近来被重用的汉臣先后失利,也导致康熙对于汉臣越发的不信任,因此在这一朝汉臣是没有太多的指望,可是等到了下一朝,汉臣就要开始考虑发力,而张廷玉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将会十分关键。

  因此在目前汉臣当中,田文镜也都是能帮扶一把就帮扶一把,对于张廷玉这样的重臣,自然起了交好之心,故而出言提醒。

  张廷玉也自知口误,连声拜谢,随后苦笑道:“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行事常常恍惚,却容易犯下这些错误,还请仰光兄多多提点。”

  田文镜扶着胡须,低声道:“衡臣,你对于这场战事怎么看?我听人说,那岳东美上的折子里,明面上是要在安庆打一场决战,其实本意还是想着稳住东南,缓缓图之。”

  “那折子我已经都看过了,以守安庆为要,限制复汉军东进江南,等到皇上的大军到来里应外合,以十二万大军对阵不到五万的复汉军,想来也有些把握,也算是当下的一步妙招。”

  田文镜沉思片刻,随后轻声道:“此战无论胜或败,对无法改变当前的局势,朝廷想要一战平定楚逆,恐怕只是妄想。这局棋的棋眼,还是在京城啊。”

  张廷玉感觉田文镜似乎话里有话,当下奇道:“仰光兄所言何意,还请不吝指教。”

  田文镜微微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揭开茶盖,用手指沾了沾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嫡”字,等张廷玉看过后,便伸手抹去了。

  张廷玉心神一动,对于当下的局面,他心里也是知道的,康熙一朝外乱多,内忧也不少,从两废太子到八爷党倒台,夺嫡之争愈演愈烈,特别是如今康熙年迈,若是在战场上出了点岔子,这到时候谁来继位,又会成为一件大麻烦。

  对于这一切,张廷玉并非不够敏感,实在是因为这一段时间陷入局中,反倒不能自省,如今得了田文镜这个局外人的提点,心里便有了几分想法,只是也不开口,二人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见张廷玉不欲表态,田文镜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一声,他大概也清楚对方的想法,那就是他如今年纪轻轻便已经得到高位,此时争反倒不如不争,只要安安稳稳等着新皇登基,无论怎么样也有他的一份好,反而贸然参与到夺嫡这档子事情来,风险更大,收益却没那么高。

  其实田文镜心里也有自己的无奈之处,眼看着自己已经快花甲之龄,才只是一个从五品的侍读学士,若是没有什么机遇,恐怕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若是换个人能够以侍读学士的官位致仕倒也觉得安慰,只是田文镜这个人心里有大志,不甘心到头来只是一介小小的从五品官,因此便立下了决心,想着参与进夺嫡之争,来一把惊天大局,以实现彻底翻身的目的。

  田文镜在翰林院待的那几年并没有完全白费,至少他是一个聪明绝顶之人,早早便选好了人选,正是冷门冷灶的雍亲王。

  在拜入雍亲王门下之下后,田文镜一介小小的侍从学士,自然比不得那些总督巡抚,受到雍亲王看重,可是偏偏有一点,田文镜工于心计,办事能力又强,因此也被雍亲王给记下了,还专门给安排进了亲征大军之中,其目的自然也不纯粹。

  因此田文镜便故意跟张廷玉交好,虽然二人官职虽然相差甚远,可是兴趣倒也相投,平日里也都喜欢弈棋消磨时光,因此也不太顾忌这些,二人也算是相谈甚欢。

  只是见张廷玉恢复了一贯的谨慎模样,田文镜也只好继续开口试探:“衡臣,当下局面你也清楚,这仗怕是要一直打下去了,若是出现天崩……这后继之君乃关键之人……不得不慎啊!”

  张廷玉微微皱眉,他本心不太愿意参与夺嫡之事,但是也不可随意得罪人,否则将来若有变故,倒霉的可就他自己了。只是当下表态却有些过早,便故作姿态道:“仰光兄既出此言,想来心里已有谋划,却不知是否方便透露一二?”

  田文镜也不是那等瞻前顾后之人,直接用手指头沾了水,在桌面上写了个“四”,也算是将自己的意思赤裸裸表达出来了,只是这么一来,却是再无反悔余地。

  张廷玉看了一眼,随即主动伸手将字抹掉,笑道:“世人不知你田仰光,实在是可惜。只是当下之事当下办,仰光兄所言,我自当谨记之。”

  田文镜听到张廷玉如此表态,心里便明白,这一行的目的便就此达成了,只要张廷玉知道了这个意思,那么就足够了,至于张廷玉是否下注雍亲王,那就不是他田文镜能知道的,他的作用也不是去拉拢张廷玉,毕竟二人身份相差实在太远。

  有了这么一番试探,二人的气氛变略显得有些尴尬,随即田文镜便主动告辞离去,张廷玉只是起身相送,随即便回转内宅,心里在默默盘算着。

  雍亲王想要拉拢他这并不出奇,十四阿哥也是想着拉拢他,只是张廷玉看眼下这模样,怕是雍亲王上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别看十四阿哥似乎颇受圣眷,可当下不同往日,大清正面临着重大的危机,特别是财政方面需要一个得力能干的皇子,才能挑起这番重任。

  眼下京城皇子当中,也唯有雍亲王多年任事,对户部也颇为了解,行事雷厉风行,正是眼下收拾这幅烂摊子的好人选,因此张廷玉尽管没有说话,可心里却也是默许雍亲王可托大位,不过这番心思却不能跟田文镜来透露,原因很简单,对方分量还不够。

  他张廷玉尚不满五十便是正三品大员,更是如今朝堂上汉臣的代表人物,可不是这么渐渐单单就能拉拢过去的,正所谓奇货可居,还需得看他老四出个什么价才行。

  张廷玉默默思索着,或许这一仗打完以后,回到京城才能显出真意来,只是望着窗外的雪,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临战大祭

  大雪飘扬,整个天地都变得白茫茫一片,唯有九江城东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人,数也数不清楚,他们的穿着火红的军衣,肩上扛着燧发枪,神情坚毅凝重。

  上百名士兵擂起了战鼓,雄浑的战鼓声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回响,如同冬日的雷鸣一般,惊醒了所有沉睡的生灵,荡涤了世间的妖氛。

  一杆杆高高的复汉军大旗迎风飘扬,如同一团团火焰一般,席卷了整片大地,让众人的世界里只剩下白色与红色,这是复汉军所有士卒心里的憧憬。

  正是在这一面面火红的大旗下,他们披坚执锐,攻城略地,一场场大战下来,掠取世界一切的荣耀,一切的胜利,可是也有很多人已经倒在了路上。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雏鹰营三百名学兵在阵前大声吟唱着,这是宁渝将后世的知识青年从军歌照搬来的,只是对细节略略改动了一番,可是丝毫不会影响在这个时代传颂。正因为这首词实在写的太好,很快便在整个湖广境内飞速流传,而复汉军更是将这首词谱成了曲,当做了军歌。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许多复汉军老兵听着这首军歌,回想起了自己在战场上的一幕幕,更是想起了那些并肩作战的兄弟,他们有的还在,而有的已经埋在了地下,一时间心中升腾起了一股酸涩,甚至有人怅然落泪。

  更多的士兵们加入了吟诵,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整齐划一,“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宁渝在高台上望着台下的数万人争相吟诵,不由得眼角发热。自起兵一来,从未有过如此激昂壮怀之时,他的内心里如同火炉一般,恨不能将一腔热血尽数挥洒于天地之间,以见证今日之壮举。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鞑奴不顾身!”

  军歌嘹亮,军魂无双,这正是宁渝自重生一来,所梦寐以求的东西。

  从康熙五十八年春,到康熙六十年冬,宁渝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三年了,就连起兵,也有一年多,如今的宁渝,虚岁甚至都不到二十。

  从剪下辫子的那一刻,宁渝便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退路,宁家再也没有退路,除了不断前进,别无他法,若是进不得退不得,便只有一个死了。可是以一家兴亡,却要拖上这么些人,宁渝心里便明白,自己要立起复汉军的大志,否则天下人会不服,天下人也会不甘。

  这个大志不是仅仅推翻满清,因为没有分利,就没有人真正愿意跟着复汉军一直走下去。想要团结更多的人,就不仅仅要利用他们的愤怒,还要给他们分利,让他们得到甜头。

  当然如今的复汉军也是这么做的,每一个从军的士卒,都会直接先发上十亩田地,当然前面只有使用权,只有服役满十年或者战死才能真正拥有这十亩田,除此之外,每个月都有薪俸,虽然不是很高,可也足够使用。

  至于士兵吃的穿的用的,那都是宁渝十分关心的问题,不仅自己经常会去检查后勤,也安排军法司参与进去,尽管不能完全保证军队没有贪腐的情况,可是至少保证了每个士卒都能吃饱穿暖,这些都在无形当中凝聚了复汉军的人心。

  清廷很多人都以为,复汉军之所以能走到今天,全靠枪炮之利,其实只是看到了表象,只有宁渝明白,自己为了确定复汉军的制度和执行,付出了多少心血,这些绝不比研发枪炮要容易到哪去,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的复汉军即便没有那些先进的枪炮,其根基也是清军所无法比拟的。

  这是一支逐渐成熟的近代化军队,也是宁渝心中还算比较理想的军队,当然想要成为真正打不垮打不烂的铁军,还差一件东西,那就是给他们希望。

  “自从去年八月十五起兵反正以来,我复汉军到今天着实不易,先后大战十余次,小战更是不下百次,几乎每天都在战事中度过,为此牺牲的同袍已经不下两万人,负伤者更是数不胜数,试问一句,今天在这里的老兵,你们谁的身上没有伤?”

  宁渝放声呼喊着,他面前有一个用铁皮做成的简易喇叭,以此能够保证让更多的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只是这一番话却是让台下的士兵们更加振奋,他们一个个大声呼喊。

  “第一师第一团第一营石飞,身上刀伤三处,枪伤一处!”

  “第三师第二团第三营高猛,历战七次,刀伤五处,枪伤两处!”

  “大都督,我李石虎,刀伤十二处,枪伤三处,愿意马革裹尸!”

  ……

  台下众人纷纷宣扬着自己的伤疤,此时这已经成为了荣誉的代名词,却是让那些还没上过战场的士卒,感觉一阵阵心潮澎湃,恨不能立马杀上战场,落下几处伤疤回来夸耀战功,只是此时却只能看着别人肆意宣泄。

  等到众人平息下来,宁渝才继续开口道:“那些为我复汉军付出生命每一个兄弟,宁渝都不敢忘记,他们的家人都已经得到了十亩肥沃的土地,前三年免收税负,可是这些还不够,在我宁渝看来远远不够!”

  这话却是让众人惊呆了,这年头一条命值多少两银子?在大家伙眼里都有不同的算法,可是要说一条命能值十亩田,那肯定会被人骂成疯子。

  毕竟在这年头,湖广江西等地境内的田地价格都相当不菲,一亩田少说也得值个十二三两白银,一些比较肥沃的上田,更是能卖到十七八两的高价去。

  可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下来,最多也就赚个七八两银子,还要供一大家子吃喝,到年头来别说存钱,估计还得欠下不少外债,就算是卖儿卖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就这,康熙年间还被吹捧成天下升平的盛世,只是这其中的苦头,却是有口难言罢了。

  因此复汉军的待遇原本就十分宽厚,大家伙心里也都有杆秤,只是今天听到宁渝说还远远不够时,众人便有些惊讶,之后更是升起了一股子暖意。

  许多人在心里默默念叨,这条命卖予复汉军也值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利与义

  一曲军歌终了,众人内心澎湃,望着台上的宁渝,静静期待着。

  “从雏鹰营到复汉军,从黄州府到如今的九江府,你们不是战场上的是单纯数字,你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你们胸口上挂着的那一块块木牌,那是你们每个人身份的见证,为的不是别的,就是让死去的兄弟,还能回家。”

  宁渝有些动情,他想起了很多人,甚至包括最初雏鹰营的二百人当中,都已经有四十多人死在了战场,可以说这些人的名字他都能叫出来,可是战场终究是残酷的,那些牺牲的人,那些还在拼杀的人,都不会为此而后悔。

  “那些死去的弟兄,我们不会忘记,我已经呈文楚王,将会在武昌建起忠勇祠,所有牺牲的兄弟,都将入祠供奉,只要我复汉军不枉,他们都将世世代代享受人间烟火!”

  “除此之外,所有战死者其家免徭役三年,若是家中有子嗣者,十四岁以下者皆可送往雏鹰营,将来给家族也能谋个好前程!”

  宁渝这番话十分赤裸裸,可是效果也是极好的,原本从军就有田拿,如今战死者也不是白死,除了正常的抚恤以外,还会入忠勇祠,家中免徭役也是非常大的恩典,更不用说子嗣可入雏鹰营了,谁不知道,如今的雏鹰营,那简直就是复汉军的心头肉。

  如今复汉军高层当中,除了宁、程、郑三家子嗣以外,其余的大部分便是雏鹰营出身,一个个或是位居参谋长,或是位居师长副师长,再不济的也是个团长营长一类的,可不比大头兵强出许多?

  在这样的好消息的刺激下,许多人都感觉无比振奋,原本整齐如林的队伍,也有些微微的凌乱,这种好事一般还真没地寻去,因此众人的目光更加的热切。

  有了利益的捆绑还不够,宁渝决定再添上一把火,他望着台下的众人,高声道:“天道有序,万物有时,清廷入主中原以来,便倒行逆施,闹得人心死乱,反抗之声不绝于耳,如今我复汉军起兵以来,无往而不利,正合大道本意。”

  “想要实现大道,我要用命,你们也要用命,咱们只要坚持打下去,以后你们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这番话其实就是在造势,也是在给台下的士卒们洗脑,不过效果却很显著,至少台下许多人心里便就是这么想的,毕竟从湖广一路打出来,一直打到江西,眼看着要进安徽了,几乎每战必胜,士兵的士气都几乎达到了顶峰。

  众人在台下欢呼,只是欢呼声刚刚落下,便有人提出了问题。

  “大都督,我们这是要一路打到京城去吗?”

  “大都督,我们不怕死,我们也不怕失败,我们就想知道,这前面的路,是什么样子的?”

  也不知是谁,突然在人群里抛出了这样的问题,可是很快就得到了众人的认同,他们心里也有这样的疑惑,他们不怕死,也不怕牺牲,只是怕自己看不到未来,心里会很遗憾。

  宁渝并没有去细究是谁提出来的,反而他觉得这两个问题,都提得恰到好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的复汉军已经是什么都不缺了,但是唯独在给士兵丰富的物质奖励以外,还需要给他们带去希望和未来。

  千万不要小看希望和未来,物质能够激励起来的士气不过只是一时的,等时间消逝便会慢慢过去,而希望和未来,能够让人们一直坚持下去,一直拼搏下去,这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望着台下渴求的士兵们,宁渝深深呼出一口气。

  “你们想要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们,京城,我宁渝会去,但不是现在!”

  “至于我们未来的路,我宁渝可以告诉大家一句话,推翻满清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最终的目的便是建立一个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的大同世界,你们每一个人都能用自己双手,去给自己赚取一份受到保护的未来。”

  宁渝眼眶微微湿润,他激动道:“等到了那一天,你们就会明白我说的意思,这样的未来我现在给不了你们,但是不代表将来就不会存在,光靠我宁渝,光靠复汉军还不够,需要全天下的人一起努力,而你们加入复汉军,便是为了这一目的而去践行!”

  军心被彻底引爆,人人痛哭流泪,实在是这样的日子,是他们所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要知道现如今整个大清,被饿死被冻死的百姓实在是数不胜数,而能来参加复汉军的,几乎也都是活不下去的穷苦人,他们对此感同深受。

  如今听到宁渝的这一番话,整个复汉军都为之震撼,原先的很多问题都在这一霎那消失的无影无踪,复汉军的最后一块短板,终于被弥补上了。

  这是一次筹谋已久的临战大祭,宁渝的目的自然是想要在跟康熙决战之前,把复汉军再一次回炉重练,把里面原本就所剩不多的残渣给剔除掉以后,得到的自然是一把无往而不利的锋利宝剑。

  李绂在台下望着这一幕,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呆滞,他实际上很早就发现了如今复汉军所存在的问题,但是他觉得这不是问题,毕竟比起清军这块不可锤炼的破铜烂铁,如今的复汉军几乎就是神兵利刃,二者根本无法比拟。

  正因为如此,在宁渝回到九江之后,李绂并没有提出这个问题,可万万没想到宁渝自己弄了一出战前大祭,便将这一问题用如此巧妙的方式给解决了,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化境的地步。

  无论在什么时候,利与义都是一体两面,人不可能只有利而没有义,否则会被天下人共击之,成不了什么气候,如果只有义而没有利,那么人心就聚不到一起,迟早会被外界的环境所打败。

  现如今的复汉军,正是将利与义完美结合在一起,再加上恢复汉家江山的大旗,可以想到的是,等到光复整个南方之后,复汉军将会以压倒性的实力,彻底战胜清廷。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李绂在心里惊叹了一声,与此也更加庆幸,在这一次天下大势的博弈中,他已经站对了位置。

  第一百九十章 誓师东征

  十二月初九,一支庞大的军队在长江南岸列起队伍,顺着几十艘船只搭好的浮桥,向着北岸而去,火红的旗帜漫卷了整片天空,气势直冲云霄。

  初晴的天气,不少百姓都在长江南岸观望着大军过江,只见那些士兵人人穿着棉衣,扛着长枪,脑袋上剪着短发,特别是那猪尾巴辫子没了,看上去颇为精神。

  不少百姓都兴奋地议论着,这满清的兵大家都见过,没啥出奇的,那些绿营兵穿的跟叫花子一样,一点都没有天朝大国的威风,反倒是这复汉军的兵,看上去更像王师。

  就在大家伙兴奋议论的时候,从后面挤进来了一个穿得脏兮兮的老头子,花白的发丝散乱着,看着就是刚刚把辫子解开了,手里还小心翼翼捧着一碗米酒,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老头子挤进来后,将身子站直,护住手中的酒,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老泪纵横,高声道:“王师此去东征,实在是壮哉快哉。老朽手无缚鸡之力,便以薄酒一碗,敬各位东征将士!”

  一番话说得酣畅淋漓,随后便将手中酒尽数饮下,然后将碗狠狠掷在了地上,倒是把围观的百姓给吓了一大跳。

  复汉军刚刚任命的九江知府周凤来,正率领城内巡防营在岸边组织着民众,防止发生踩踏事故,却不料看到了这一幕,心里有些诧异,便问起一旁的民众。

  “这老先生看上去不是一般人哩,你们知道是什么来头吗?”

  等会宁渝要从此处过江,周凤来不由得不谨慎一些,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一旁正在看热闹的百姓听到官老爷问话,吓了一个激灵,有几个人连忙跪在了地上,老实说道:“回大人,那老头子平时疯疯癫癫的,经常满嘴的胡话,大人别跟他一般见识。至于那老头子什么来历,小的也不清楚。”

  周凤来也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放在心上,眼看着前面宁渝的亲卫人马逐渐过来,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焦急,便略过了此事,一路小跑着迎接宁渝去了。

  距离大祭已经过去了两天了,宁渝穿了两身棉衣,外面还套着一层铁甲衣,看上去倒显得魁梧了不少,其实因为这段时间事多忙碌,宁渝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看上去略略有些憔悴。

  “启禀大都督,下官九江知府周凤来在此迎候,如今大军已经过半,大约还要两个时辰,便能全部抵达北岸。此次后勤诸事皆有下官调度完成,搭建浮桥所用船只以及民夫等一应账册,已经交给了都督府。”

  周凤来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对着宁渝汇报,只是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宁渝从马上下来,伸手扶起周凤来,笑道:“云生,多些日子未见,眼看你清瘦了许多,辛苦了!”

  周凤来原本是楚王府的老人,在楚王府做户科执事,勤勉得力,颇受宁忠源的赏识,便想着给他升官,可是王府里的职位就那么多,暂时也安排不过来,正巧这个时候江西平定,需要一些官员上任,借着这个由头,周凤来便一步登上了九江知府的高位。

  要知道九江的位置相当关键险要,是整个湖广东边门户,若是能守住九江,武昌便安枕无忧,因此这个位置上的人选十分重要,而周凤来此人确实颇有才干,刚刚上任没多久,便将九江一应事务都给摸清了,也受到了宁渝的重视。

  周凤来见宁渝如此礼遇自己,心里便多了几分感动,低声道:“大都督,这是下官份内之事,不敢蒙大都督夸赞,只是不能随大都督一起征战沙场,下官深以为憾。”

  宁渝哈哈大笑,他可是知道这周凤来的底细,“当初你跟着我父亲在军队里,也算是见惯了生死,如今由武转文,做事也不含糊,看来我父亲的相人之能,我远远不及啊!”

  众人便一起跟着大笑了起来,就在场面气氛欢腾之时,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却是寻摸到了过来,望着正在跟周凤来笑谈的宁渝,也不说话,便直接跪在了地上,头发散乱着披了下来,看上去颇为凌乱。

  “老头子潦潦草草活了一辈子,今日终于见到我汉家的王师了!四十多年了,四十年多年了啊!”

  周凤来见到这个来历不明的老者,心里有些紧张,生怕是来刺杀宁渝的匪徒,便下意识想招呼人过来,却被宁渝给挥手拦住了。

  听到老者念叨的四十多年,宁渝心里大概也就明白了是什么回事,这个老头子应该就是当年的三藩起兵时留下来的老兵。

  从后世来说,很多人听到吴三桂的名字,都会感觉到鄙夷,先是降清而后又反清,可以说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还带兵引清兵入关,以至于局面一发而不可收拾,堪称是祸乱天下之人。

  尽管吴三桂人品以及行为举止如此不堪,可当吴三桂决意起兵反清时,依然有大量的汉家儿郎愿意追随,原因便是这些人依然想着恢复汉家江山,哪怕是再渺茫的机会,他们都愿意用生命,去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

  这些人很平凡,却也很伟大。

  宁渝对这些人颇有敬意,便伸手扶起了老者,叹息道:“当年的吴军起于云南,最终止步于湖南,随即便覆灭,而我复汉军的结局绝不在湖南,我们要打过安庆去,打到江南去,最终会打到京城!”

  老者眼泪纵横,他的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这些话其实都是他内心里想说的,当年的吴三桂最终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没有带弟兄们回家,这是让他终生为之遗憾的事情。

  如今眼看着复汉军的兴起之势越来越强,老者心里欣慰,可是又害怕重蹈覆辙,便大着胆子想来跟宁渝说一说当年的故事,当年的教训,却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宁渝便主动给出了答案。

  老者再一次拜伏在地上,高声道:“小的预祝大都督旗开得胜,全据江南!”一行热泪随之滚滚而下,激动而不能自已。

  “万胜,万胜,大都督万胜!复汉军万胜!”

  不知从何时起,长江两岸的士兵们异口同声喊起了口号,连同岸上的百姓也一起高呼,数万人的声音汇聚成了一股洪流,将人心激荡得无比热烈。

  宁渝欣慰地望着这一幕,他的内心涌起了暖流,也对这一战有了莫大的信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安庆暗战

  在宁渝的大军出发之后,安庆城内也得到了消息,毕竟九江与安庆不到四百里,若是一日行军五十里,八天的功夫也就到了,岳钟琪便在九江一带安插了许多探子,让消息能够在第一时间传到安庆城。

  岳钟琪捏着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似乎还沾着血迹,纸条上仅仅写了几个简单的字,“宁四万大军已出城,往东而去。”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九江以东便是安庆,过了安庆,便是铜陵、芜湖,顺着长江一路东进,接下来便是江宁。其中铜陵、芜湖易攻难守,不是兵家决战之地。

  听到这个消息时,岳钟琪内心无半点微澜,对方出兵原本就在意料之中,只是在十二月份便迫不及待,倒是让岳钟琪有些可惜,若是再晚上半个月,他就能将目前的这些士兵练出一点来,出城迎战或许不堪大用,可是守城却绰绰有余了。

  正当岳钟琪出神时,从门外走进来一条汉子,他挽着辫子,跪在了地上,低声道:“回禀大人,奴才已经将城内情况摸清楚了。”

  “详细说来。”岳钟琪不动声色,将纸条攥在手心里,望着来人。

  那汉子名叫岳海,跟岳山一般,都是岳家的家生子,为人机灵,知晓变通,因此岳钟琪便常常派他去打探消息,以充作耳目。

  岳海恭敬道:“如今安庆城内来往商旅众多,人口混杂,原本不是那么容易查的,不过小的根据复汉军的兴起时间来推算,发现近一年内,在安庆城出现的新势力并不是很多,便将范围缩小的许多,如今查得一酒楼和一货栈,有些古怪。”

  “如何古怪?”岳钟琪不厌其烦,他便是这般细密的性子,但凡有问题都势必要仔仔细细问个清楚。

  “那酒楼的老板姓王,倒看不出什么猫腻来,只是他酒楼里的一位伙计,近些日子常常给张参将送酒,且一进屋便至少半刻才出来。”

  岳钟琪眼神一凝,镇守安庆北城门参将张远奇,此人性情迂阔,作战勇猛,因此便被岳钟琪委以重任,只是岳钟琪也不曾听闻此人好饮酒,如今看来却是有了纰漏。

  以岳钟琪对复汉军的了解,对方并非任何时候都是堂堂正正进行攻城。若是有了机会安插细作,复汉军也绝不会放弃,岳钟琪也听闻过影子和军情处的大名,说起来却非同一般,因此他心里也不敢小觑。

  想到这里,岳钟琪又问道:“那货栈呢?”

  岳海眉头微微一皱,有些苦恼,“这货栈却是寻不得任何蛛丝马迹,只是小的后来也派人跟着张参将,发现他有一次没有顺着原路返家,而是专门绕远了一些,去了城东的一处的货栈,却让小的起了疑心,后来几日也派人在货栈旁边监视,却是没有任何的收获。”

  货栈,酒楼,伙计,张参将。

  岳钟琪也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这个时候的他,禁不起一丝一毫的动乱,若是等到复汉军兵临城下,来一出里应外合,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岳海,先不要打草惊蛇,拿我的手令调集侍卫,先将酒楼和货栈控制起来,里面任何人都不得放走,若有违抗者,杀无赦!”

  岳钟琪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令信,扔给了岳海,便说出一番杀气腾腾的话来。

  岳海应下,也不去问其他的,便带着令信出了门,这也是岳家的家规森严,领了命便去做事,切不可问东问西多嘴多舌,若是犯了家规,轻则一顿板子,重则便逐出家门。

  等到岳海退下之后,岳钟琪又叫了侍卫,去将安庆知府杨惠峰以及副将王永和等人唤来,自己便在书房里喝着茶,开始深思起来。

  不一会,安庆知府杨惠峰和副将王永和便急匆匆赶了过来,要知道此时整个安徽除了巡抚大人魏廷珍以外,便是这个提督最大了,若是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好你个杨惠峰,如今楚逆已经到了你的眼皮子底下,还一点都不知情,朝廷让你当这个知府,是让你来做官的,不是让你来做学问的!”

  等到二人到后,岳钟琪丝毫不客气,将杨惠峰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一来是借着这个由头发发心里的火气,二来也是在斥责杨惠峰的做派。

  杨惠峰老脸一红,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从当了这个安庆知府以来,虽然从来都不敢收受贿赂营私枉法,可是他也不做事,每日里依然抱着个书本,还时不时与城内的文人士子来个以文会友,倒也颇具风雅。

  只是若寻常时风雅也就罢了,可是到了这个要命的关头,杨惠峰依然是秉性不改,却让岳钟琪恼火不已。

  王永和一看自家大人脸色难看,心里便咯噔了一声,想来有什么坏消息到了。不过他也不敢问,只是低着头,等着岳钟琪的训诫。

  岳钟琪一看这二人作态,却是连骂的心思都没了,他叹口气道:“如今城里已经混进了楚逆的探子,目前也不知探子究竟有多少人,只知道对方如今在城内有一处酒楼和一处货栈,我已经派人去查封抓人了。只是这其中还牵扯到一个关节,却是有些棘手。”

  杨惠峰听了这一席话,却是差点给听糊涂了,他的脑子有些笨,因此也没有什么建言,只是站在远处张嘴结舌,让岳钟琪看了心里更生厌恶。

  王永和反倒机灵一些,他试探道:“莫不是楚逆的探子跟我军某些人搭上了关系?”

  “没错,根据消息得知,张元奇似乎牵扯了进去,而且关系还不浅,他如今带着三千人守着北城门,若是出现什么情况,让他带着人跑了,那你我,都将酿成大罪过!”

  岳钟琪脸色铁青,望着杨惠峰咬牙切齿道,只是这一副模样,却把杨惠峰给吓得后退了两步。

  “下官知罪,下官这便派人去细细追索,绝不放过一个楚逆,给大人一个交代。”

  杨惠峰直接跪在了地上,用袖子抹着脑门上的冷汗,他相信若是再不给岳钟琪一个说法,恐怕下一个脑袋搬家的,便是他自己了。

  岳钟琪冷哼了一声,“不用你去追索,只是这一番城内动乱,恐怕会有楚逆趁机滋事,你切记一点,一定要待人控制住整个安庆城,此时决不可大乱!”

  “至于张远奇,我会派人将他带入提督衙门,好生审问。而他留下来的那三千兵马,却需要王将军跑一趟,切记,此事一定要低调处理,只要安抚好军心,便是大功一件。”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人心思变

  安庆城北墙头上,张远奇身上披着甲胄,腰间配着一把长刀,看着四十出头的年纪,头上倒已经生出了许多白发,看上去倒有些沧桑。

  城墙上的清兵士卒眼见张远奇在巡城,望着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敬意,倒不是这个张将军打仗多么厉害,而是这个张将军爱兵如子,从来都不让手下的兄弟去干必死的事情,因此他手下的人,一个个的都惜命。

  若是换了别的人,手下的弟兄死多少个都不会在乎,只要自己的官越做越大,那便是值得的,可是张远奇就不同,在张远奇眼里,人的脑袋掉了是接不回去的,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城墙上的绿营兵都背着一杆鸟枪,看上去倒颇像那么回事,只是张远奇从一个士兵身上接过鸟枪时,眉头便轻轻皱了起来,原来那枪管上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上面还有坑坑洼洼的小洞,也不知这样的枪,是如何到了士卒的手中。

  如今朝廷对于普通的绿营军将都心生猜忌,给到的鸟枪是越来越少了,质量也越来越差的,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鸟枪质量都很差,那些质量好的,都已经给到满汉八旗装备了,他们能有这么几杆枪已经很不错了,大部分人手里都是拿着大刀片子和长矛。

  想到这一幕,张远奇不由得叹口气,他想起了在九江城下的一战,在复汉军猛烈的火力下,他几乎差点死在了战场上,之所以侥幸捡了一条命,完全是他的几个弟兄舍命博来的,只是对朝廷的心思,却不同了。

  “将军,您的酒到了。”一名绿营千总走了过来,低声道。

  张远奇轻轻应了一声,走到了城墙下,发现那伙计神情有些严肃,他左手提着一坛子酒,右手拿着一把雪亮的短刃,倒也颇为冷冽。

  “你复汉军就算想招揽我张某,倒也不必如此作态吧,难道我不喝酒,这刀子便是为我准备的不成?”

  伙计脸色阴晴不定,低声道:“这倒不是,对于朋友,复汉军从来都是友好的,不会强迫朋友做任何事,今日这酒,算是最后一次送来,我军情处在城里的落脚点已经被岳钟琪发现,马上就要撤离。”

  “哦?”张远奇脸色有些难看,这些日子伙计来他这里次数已经不少了,若是让有心人发现,他自己也难以脱身,心里想着,手却按在了刀把上。

  伙计叹口气,道:“张将军,这刀原本就是给我自己准备的,若是将军喝酒,便是愿意归顺我复汉大军,咱们带兵径自杀出城去,也就能够脱身。若是将军不喝酒,便用此刀杀了小人,绝不连累将军。”

  张远奇冷哼一声,“便是杀了你又如何?你们已经暴露了,我张远奇相比也不会例外,恐怕岳军门的亲兵已经离这里不远了吧。”

  “将军聪明,小人佩服。”伙计脸上带着笑,神情有些意味深长。

  张远奇叹口气,接过了伙计手上的酒坛子,猛灌了几大口,随即将酒坛子狠狠掷在了地上,随后拔出佩刀,将脑后的辫子直接割了。

  “娘的,这世道,反就反了吧!”

  ……

  康熙六十年十二月,安庆城内先出现了民乱,数十人在城中与岳钟琪亲兵格杀,全部战死当场。可随后不久,北门参将张远奇率领麾下三千人一路与清军血战,直接冲开北门,向西逃去,使得城内一片哗然。

  众人都知道,西面正是复汉大军,也不敢追击过深,因此追至城外三十里,便返回了城内,只好眼睁睁看着张远奇带着两千多人逃离了安庆城。

  得知张远奇最终依然带人逃离之后,岳钟琪勃然大怒,这不仅仅是削弱了原本就羸弱的守城力量,而且也暴露了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绿营的军心实在是堪忧,纵使他这些日子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是在张远奇叛离这一事实面前,都被击得粉碎。

  最令人担忧的绝不是一个逃走的张远奇,而是这安庆城内的军心民心,岳钟琪很担忧,这城里还有谁想做或者试图做下一个张远奇?想一想,岳钟琪便不寒而栗。

  就在他忧心不已之时,从庐州方向也发来了康熙的密谕,却是用盒子装着,上面用封条贴好,里面具体是什么谁也不清楚,就连传递密谕的太监,也不敢多嘴,传递了密谕后便起身告辞离去。

  等到传旨太监走后,岳钟琪没有第一时间拆开盒子,而是坐在椅子上细细思索着,这也是他的一个习惯,很多东西不能仅仅看表面,而是要从这件事情的实质去着手,桌子上的那份密谕也是如此,至少它应该比想象的更棘手。

  康熙在对待臣下时,并不太喜欢玩猜来猜去的游戏,他往往去臣下去尽可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然后逐一完成即可,而密折也只是让臣下用来反馈民情的一个通道,他很少直接给臣子下密谕,由此可见这件事本身就不一般。

  在焚香净手之后,岳钟琪拆开了封条,取出了盒子里的密折,开始细细读了起来,却是越看越感到心惊肉跳。

  “……朕年事已高,于历代君王中亦是祥瑞,近古稀之年仍征战于野,世所未见……尔等皆为朕肱股之臣,驻守于此,待贼自变……”

  岳钟琪暗自度量,这满篇文字尽是暮气,想来局面之艰难,连康熙皇帝都感觉有些支撑不下去,若是再知晓今日之军变,恐怕对皇帝的打击将无以复加了。

  在密谕后面,康熙皇帝终于扭扭捏捏将自己的心思吐露了出来,那就是派人到宁渝军中,以功名和官位,找复汉军求和。至于为什么要找宁渝求和,而不是找宁忠源求和,想来康熙心里也存了一些挑拨离间的心思,冀图于复汉军出现内乱。

  岳钟琪看到最后时,也知道了康熙的打算,那就是以一个楚王的名号拉拢复汉军,仿照三藩旧例,许复汉军割湖北以称王,一应土地人口以及财货,尽归楚王所有,不过楚王名义上仍然归属于朝廷名下。

  至于复汉军麾下其他人也都有封赏,连宁渝也得了个所谓汉阳公的名头,基本上就是复汉军目前自封的一应头衔,朝廷也都一一允诺了,看上去诚意倒也不小。

  只是这一王一公的高位甩出去了,复汉军也不一定乐意要。

  岳钟琪心里喟叹,若是早一点甩出来,或许还有机会,眼下这局面,却是晚了。只是皇帝的密谕他也不敢不听,心里愁肠百结,哀叹不已。

  第一百九十三章 缓兵之策

  “封我父为楚王?我为汉阳公?还要诰赠我宁家三代父祖?”

  宁渝捏着手中的信件,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康熙皇帝终于是撑不下去了,打着求和的主意来了,只是这一番封赏却有多少诚意,那边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此时复汉大军前锋已经抵达了安庆城外五十里,距离安庆城最多也只剩下了两天时间,岳钟琪便赶紧派人到复汉军大营中,来面见宁渝,表达求和之意,当然面子上自然不是求和,而是劝复汉军归降朝廷,受朝廷招安。

  当然,这一番举动的真实目的自然不是真正招降,而是康熙皇帝眼看着自己做了六十年的皇帝,想给自己弄个台阶下,至于后面怎么样,那便是日后的事情了。

  李绂在一旁喝茶,笑道:“不过是事急从权罢了,康熙无非是拿个空头的楚王和汉阳公的名分,来换取主公退兵。想来康熙自己也心里发虚,不敢跟主公打这一仗罢了。”

  宁渝冷笑道:“如今我军都已经打到了安庆城下,岂能说退就退?江南已经近在眼前,只要取下江南,尽得江南钱粮,到时候康熙该考虑的可不是求和了。”

  “眼下这还是没有打够,等到康熙大军亲至,打上那么一两回,恐怕康熙的条件就又不一样了。”

  李绂握着手中的鹅毛扇,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还扇了几下,又低声道:“若是主公不允,也可修书一封,暂且先稳住岳钟琪,争取更多的时间拿下安庆,以免康熙大军提前南下接应。”

  宁渝站起身子笑了笑,给李绂倒了一杯茶水,轻声道:“昨日夜间军情处发来了消息,康熙大军已经在三天前动身,十万大军分两路从六安和庐州南下,或许再过七八日便能抵达安庆。只是昨日天色已晚,便没有打扰先生休息。”

  李绂摇了摇扇子,随后道:“若真是如此,想来这求和之意也就不真不假了,看来康熙也是两手一起准备,在给岳钟琪传达求和命令时,大军也开始南下,一手软一手硬,果然老辣。”

  “那就有劳李先生给岳钟琪修书一封,虚与委蛇一番,至于武昌那边也写封信,将前因后果表达清楚,以正人心。”

  宁渝心中一动,便定下了主意,笑道:“这康熙皇帝终究是老了,否则以他年轻时的脾气,断然不会起求和之心,既然眼下向我求和,无论是真是假,都说明他对于此战的信心不足,否则应该直接率军赶来与我决战便是。”

  “既然康熙心虚了,我就再给他鼓鼓劲,怎么说,也不能让他再过个康熙六十一年吧。”

  “大军启程,争取明天赶到安庆城下!”

  ……

  张远奇自从带着人投了复汉军之后,也曾受到过宁渝的接见,可是由于军务繁忙,并没有细细详谈,也没有拆分他的队伍,只是将他带来的两千多绿营进行了裁汰,随后给了张远奇一个独立守备团的编制,让他当团长。

  不过除了这些以外,便再无其他的动静,眼看着又要回到安庆城下,却让张远奇心里多少有些怪异,这复汉军莫不是让自己这个所谓的独立守备团来打头阵?

  张远奇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营帐外走进来了一名年轻人,手中抱着一个酒坛,一进门看着张远奇就开始笑。

  此人正是劝降张远奇的伙计,真实身份则是军情处密探,他将酒坛子放在了桌子上,后面还进来一人,将食盒里的下酒菜也摆在了桌子上,其实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货色,一盘炒花生米,还有一碟猪耳朵。

  “这酒菜略显粗糙,将就着吃吧,不过我跟你说啊,花生米也就算了,这猪耳朵可不好找,我也是央求了后勤处的老吴半天,这才给我匀了一份,咱俩今天也算是有福了。”

  伙计只顾着摆着酒碗,然后拍开酒坛子上的印泥,将酒倒进了碗中,也不看张远奇阴沉的脸色,大咧咧地拉过了张远奇。

  张远奇心里头有些乱,见到伙计更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倒不是后悔投了复汉军,只是觉得对方似乎轻视了自己,这让他内心有些受挫。

  见到伙计还一个劲摆着酒碗,心里头的邪火也就找到地方了,张远奇冷哼了一声,嘲讽道:“我曾听闻大都督治军严明,严禁军营饮酒,怎么到今天所见却并非如此?”

  伙计也不生气,只是叹口气道:“这酒可是大都督亲自所赐,上好的陈年西风酒,一般人想喝都喝不到呢,我跟你说,今天咱们也算重新认识了一回,我是军情处的人,这个想必你也知道的,不过我的名字叫罗峰,这你可能不太清楚。”

  张远奇自嘲道:“如今认不认识的,咱们总归是一个勺子捞饭吃。”说着,也就将酒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脸色却丝毫未变。

  罗峰夹起了一只猪耳朵,放进了嘴里嚼着,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道:“对了,给你通知一声,从今天开始,我便从军情处脱离出来的,正式就任独立守备团的参谋长,咱们以后可真算是同生共死了。”

  张远奇有些奇怪,他发现情况似乎跟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若是派人来盯着守备团也就罢了,这自古以来打仗都得派监军,这倒无可厚非,只是他始终心里有些怪异,却也说不上来哪里怪。

  罗峰苦笑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随后便一口饮下,叹口气道:“其实那日劝降你的时候,我们军情处在安庆的据点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大部分人都没能逃出去,折损了几十个兄弟。而我也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了军情处内部处罚,若非劝降你有功,恐怕如今已被执行军法。”

  张远奇倒没想到这其中竟然如此曲折,只是当日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也叹了一口气,将酒一碗饮尽。

  罗峰回想起了那一日,便觉得心痛如死,几十个兄弟,还都是军情处培养出来的好手,就这般死在了安庆城,值吗?或许值吧。

  “你刚刚不是问军令森严,为何我等还能如此猖狂饮酒吗?”

  “那我现在告诉你,这酒是大都督特许恩准,只为纪念战死的弟兄们,另外也是告诉你,你张远奇,是我复汉军用几十条性命才换来的,那就让我来给你做参谋长!”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战前摩擦

  自古以来守城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困守孤城,那样的话其实很容易被攻破,真正的守城战术,从来都是以城池为中心,在外围阵地上构建大量的阵地,实现攻守兼备,如此守城方有胜算。

  对于岳钟琪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而言,更是知晓这个道理,他不仅在城内部下重兵,还在黄石矶、石牌镇以及长枫岭都安排了士卒把守,主要便是以黄山余脉为依托,层层构筑阻击阵地,以达到迟滞宁军攻势的目的。

  想要攻打安庆城,其中黄石矶的位置便十分关键,此处的绿营守备李广才原本就是安徽本地人,一直驻扎于此地,手底下带着八百多个人,每日里便会在此处巡视一番,不过也只是巡视,其余的却浑然当做没看见。

  这一日李广才提着一个盒子到了黄石矶,不少零零散散的绿营士卒看到他后,便老老实实叫了一声大人,不过李广才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根本不愿意搭理。

  一直到一名个子稍微矮小的士兵看到李广才时,有些兴奋地从地上爬看来起来,大声喊了一句哥,随后殷勤的将李广才带来的一些吃食给解下来,道:“大哥,这些日子带来的酒肉似乎多了些。”

  李广才擦了擦手,随后望着其余的兵丁一眼,然后细细叮嘱道:“听说复汉军要打了过来,上面的大人们便给我们这些人多了些甜头,你且拿去吃喝。”

  “到时候仗打起来了,就赶紧跑,听到没,实在不行就投降,不过这话可不敢跟别人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那矮个子士兵听到后,也就应了一声,随后便把食盒打开,说是赐下的好酒好肉,其实就是一壶浑浊的米酒,再加上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却也让士兵吃得满嘴流油。

  阵地上其他的士卒看到这一幕之后,便远远地看着,默默吞咽着口水,他们别说吃肉喝酒了,就连那稀稀的米汤都不够,甚至有人已经出去劫掠过路的商旅和路人了。

  其实在黄石矶上驻守的绿营官兵,绝大部分都是安庆本地人,他们也不欲压榨乡里,可是自从九江一战过后,从九江跑回来数千士卒,再加上从浙江过来的一些士兵,这近两万人几乎都很难得到充分的后勤保障,常常有士兵出现饿死的情况。

  正因为如此,黄石矶上的绿营官兵也不客气,也不管所谓的父老乡亲,若是没得吃食,便下山劫掠杀人放火,与其说是兵,倒不如说是匪。

  黄石矶如此,其他地方更不用多说,自从九江之战过后,大概有数千溃兵顺着长江水道一路逃到了安庆,如今这些兵一个个摇身一变,就成了安庆的守兵,可是物资的短缺和军纪的废弛,让岳钟琪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一变用着一边小心着,而且还让本地兵镇守外面防线,让外地兵守住城内,实现彼此制衡。

  岳钟琪的这番谋划不能说错,只是在实现的过程当中,却屡屡发现变了样子,至少原先的很多打算如今都已经泡汤了。因此以至于军心大乱,严格来说,在岳钟琪来之前,很多目标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心里更是斗志全无。

  李广才一边看着矮个子士卒吃,一边叹气道:“咱们这一仗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只要你我兄弟当中,有一个人活下来,那也是赚的,到时候咱娘可就得靠活下来的人照料了。要是咱俩都死了,那咱娘可就没希望了。”

  “不管怎么样,咱们兄弟当中,至少得活下来一个,要不然愧对先人哩。”

  矮个子士卒咬咬牙,低声道:“哥,你放心,真要打起来,我拼死也得护你周全,家里少不得你。”

  正在兄弟二人商谈之际,却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并且越来越近,一名绿营士卒直接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大声嚷嚷道:“守戎大人,复汉军……复汉军来了!”

  这一消息却是将矮个子士兵心里一惊,手中的碗便掉落在地,这一消息实在是太过于不妙,却是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广才连忙道:“复汉军到了?还有多少里?”

  “约莫……不到五里……”那传信的绿营兵心里也颇为慌张,回答时也是结结巴巴的,不过缓一缓以后,心里倒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听到这话,李广才先是心里一松,随后又紧张了起来,还有十里地,想来也应该来得及。不过李广才心里明白,仅仅依靠自己这几百人,恐怕连个水花都砸不起来,除了向安庆求援,别无任何其他选择。

  至于坚守几日,或许一天,或许两天,或许一周,或许是永远。

  想到这里李广才便将自己的这个弟弟前往安庆城,就算见不到岳钟琪,也得先让其他人派来援兵,先把局势给稳住,不过对方还有十里地,想来时间应该也够了。若真的没有任何的援军前来,那么自家的弟弟,能够逃出去,也算不错了。

  只是做完这一切之后,李广才心里却又开始担忧,他们这些人被当成弃子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若是岳钟琪不及时派遣大兵起来,恐怕机会真的会十分渺茫。

  战斗,厮杀,从来都是来得十分迅速,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映。仅仅只是一个时辰,复汉军便抵达了黄石矶,并将所有的清兵给团团围住了。

  此时的黄石矶上,已经开始出现了战斗,由于双方都没有投入重兵,严格来说仅仅只是一部分的先头部队,来打个前哨罢了,双方都很明白彼此的处境,因此也没有过多的废话,一时间枪炮声大作。

  随着一阵炮火的轰鸣,数十名复汉军举着刺刀,朝着清兵攻来,刺刀上发出的寒光,让人看着都感觉心里发冷。

  李广才望了一眼弟弟,终于万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率领着手下的兵丁迎了上去,只是在复汉军的刺刀下,清军显得那般地无力,他们一个个倒在了刺刀下面,而更多的人还在继续向前发起冲锋。

  由黄石矶作为发端的安庆城之战正式爆发,而这一战的结果,却是非常关键,直接决定清廷与复汉军的彼此命运。

  双方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关键时刻的到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身后名

  康熙的行辇一路从庐州出发,已经行进了多日,只是士兵并没有在庐州过多停留,因此士气依然显得有些低落,特别是对于绿营兵,他们只是简单领了一些草袋,每日里生火取暖,身上的号褂依然显得比较单薄寒冷。

  “衡臣,这信已经送去有几日了吧,却一直没见什么动静。可是有什么消息,算算脚程,也差不多就是今天了吧。”

  康熙皇帝捧着一本书,斜靠在行辇上,身上搭着厚厚的毛毯,看上去精神头好了几分,只是他毕竟年老体衰,再加上这段日子的奔波往来,整个人的精力却有些不足。

  张廷玉低声回道:“启禀皇上,这几日天气都不尚佳,或许复汉军已经收到了信件,只是这回信却还在路上,我去派人催问一下。”

  康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旁的太监连忙想扶起他,只是这稍微动弹了一会,康熙便咳嗽不止,脸上更是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这一幕却是吓住了张廷玉和太监。

  “皇上,还是龙体要紧,我去传太医进来。”

  张廷玉跪在了地上,脸上起了一层汗,也不知是被康熙皇帝吓的,还是这行撵内的暖炉所致,只是他心里却多了几分害怕,又想起了田文镜的那一番话。

  明眼人都已经能看出来,康熙已经接近灯枯油干了,只是现如今全凭着内心的一股子气在支撑着,若是这一战赢了则罢,康熙或许状态还能回转一二,若是此战失利,怕是命不久矣。若真的当康熙皇帝驾鹤之后,恐怕整个大清国都将会变得风雨飘摇。

  这也是康熙坚持到现在的缘故,若真的坚持不了,前线还有何人能委以重任?康熙如今是已经把自己能派的人手,都已经派去了湖广战场,却是再无更多的肱股之臣可以相托。

  “不必了。”康熙虚弱地挥了挥手,他张着嘴喘着粗气,怔怔地望着行撵顶部,随即苦笑道:“朕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虚不受补,只能慢慢歇息调理身体,如今叫来太医,也只能如此了。”

  张廷玉心里大为震惊,这皇帝的身体状态那可是帝国一等一的绝密,可如今康熙却似乎不想隐瞒了,将自己的情况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这实在是让张廷玉感觉自己恨不得立马闭着耳朵,若是听不见一个字才好。

  君臣二人相对无言,也不知过了多久,从外间传来消息,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却是呈递一个盒子,上面同样用蜜蜡封着,上面是安徽提督的大印,却是岳钟琪的密折到了。

  康熙皇帝顾不得身体虚弱,急急忙忙抓住,然后用银刀划开盒子,拿出里面的密折,开始细细看了起来,只是看着看着,眉头却紧紧皱起,到后来密折甚至直接从他的手中掉下来。

  张廷玉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看,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像这种山一般重的机密,知道的越多,对自家越是不好,只是康熙没让他走,他也不敢随意离开,只好将额头死死贴在地上,装聋作哑。

  在这封密折上,岳钟琪将宁渝的回复一字不差地转述了一遍,并没有带上个人的见解,在这件事上,他知道自己的定位,绝不是可以轻易许诺什么条件的人,因此一切都是让康熙自己来决断。

  可是通过这封密折,康熙依然读出了对方的意思,那就是想要求和,现在这些条件远远不够,至少要把江南让出来,双方划江而治,才能继续往下谈。

  然而这个条件是康熙所无法承担的,因为大清朝不是康熙一个人的大清朝,是所有八旗亲贵的大清朝,他康熙若是给了这样的条件,那就是背叛了整个大清朝,到时候别说其他人,恐怕自己的那些个儿子都会起来造他的反。

  康熙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随后靠在了行辇上,“其实朕心里明白,求和在如今并不成熟,我大清不可能再给出更多的条件,而宁贼也绝不会满足于当前的战果,只是朕心里还存着几分侥幸罢了。”

  “从眼下来看这一战,看来是非打不可了,只是朕还盼望着那宁贼能够收手,让朕成就一世圣名,也就罢了。只是以后如何,那也是后来人考虑的问题了。”

  康熙的脸上透露出几分凄惨,他甚至把张廷玉当成了自己的那个对手,当成了宁忠源,不对,更应该说是宁渝,那个正在安庆城下,想着跟自己一决生死的年轻人。

  何必呢?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你就那么想着在战场上跟朕一决生死?

  你宁渝才不到二十岁,就算是想着图谋大业,也不用急于这么一时,你大可以等朕死了以后,等朕的这一世圣名得到周全以后,再来进取也不迟啊。

  至于大清后继之君,能够做到什么程度,那都是他自己的问题了。那时候他康熙也不在人世了,自然不用再去顾忌这些东西了,康熙甚至有时候觉得全天下人都不理解他的用心。

  朕只是想要博得一个身后名而已,就这么点要求,过分吗?

  然而无论过不过分,求和之路基本上已经被堵死了,那剩下的自然就是面对面,拳对拳了。只是现如今的大清朝和复汉军相比,就像康熙皇帝跟宁渝相比一般,前者垂垂老矣,而后者则如初生的太阳一般,耀眼无比。

  “打吧,传令下去,加快行军,务必在十二月二十之前赶到安庆!”

  ……

  当康熙还在想着打不打的问题,可是宁渝已经把筹码都摆在了桌子上了,这一战,基本上是无可避免了。

  “诸位,这一仗的意义之重大,我想大家应该都会明白。”

  宁渝站在营帐中,面前摆放着安庆城以及周边地带的沙盘,而下手则坐着程铭、程之恩、钱英以及董策等人,也算是目前整个复汉军的高层都汇聚于此。

  众人望着已经被拿下来的黄石矶,脸上都有些兴奋,从目前的整个地势环境上来看,安庆城如果仅仅靠着自己的两万绿营,恐怕最多半个月,就会被复汉军给打下来。

  “当下最要紧的,不是安庆城的这两万人,而是马上就要前来支援的康熙十万大军,只有解决了这十万人,那么剩下的自然手到勤来。”

  “诸位,刀已磨利否?”

  第一百九十六章 身前事

  宁渝站起身子,手中拿着一杆长长的木棍,指着眼前的沙盘,心里多少有些意气风发,这一次可算是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给压上去了。

  李绂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碌着都督府的政务,包括后勤粮草辎重的管理,还有针对新进官吏的培训,嘴上都起了几个大燎泡,如今又跟着宁渝东征安庆,更是忙得一塌糊涂。

  “前些日子,楚王从武昌又发来了一批枪支弹药,就是火炮少了些,只有三十余门,这还是加班加点的结果,不过粮草辎重倒还足够,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宁渝点点头,这造反一事着实不易,不说危险不危险,至少让人清闲不下来,不说李绂,就连宁渝又何曾睡过几个好觉,每日里东奔西跑,当初在视察郧阳府,后来视察整个武昌地区,在九江也不曾歇息过半日。

  程铭作为众人当中年纪较长的将领,性格中多多少少有些谨慎,他用木棍指着安庆城,语气有些凝重:“如今康熙的十万大军还在桐城一带,距离安庆至少还需五天左右,我军是否可以先拿下安庆?以防止内外夹击?”

  众人听到这个意见,也都表示赞同,实在是因为这一点也很关键,至少不用担心在跟康熙作战的时候,还有岳钟琪的两万人在一旁虎视眈眈,这种感觉相当不妙。

  至于以四万五千人对阵十二万人,大家都不会感觉到压力,自从起兵之处,复汉军哪一战不是以少击众?也不曾见到清军有什么好的表现,这种自信心已经灌输到了复汉军的每个人的心中,至少绝不会有人认为,在人数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清军能跟复汉军对阵。

  宁渝点点头,只是他的想法却与众不同,他环视了一眼诸将,笑道:“若我的目标仅仅只是安庆城,那么咱们恐怕早就到了此地,拿下安庆不是问题。可是,我想让大家想想,咱们从一开始的目的,真的只是安庆吗?”。

  “莫不是康熙?”李绂虽然不懂军事,可是在这方面却颇能领会到宁渝的想法。

  宁渝笑道:“我说过,清军无论死伤多少,哪怕眼下的这十万大军都没了,也没太大的关系,清廷还能再组织十万甚至是二十万,可是我军眼下还能支撑,若是战况迁延日久,以我军积累,很难与整个大清抗衡。”

  “当下的情况就是,速战速决,才能让我军得到更多的利益。想要实现这一目的,康熙才是关键,若是能够在战场上击杀康熙,那么这一战无论怎么打,清廷就已经输掉了一大半。”

  李绂也笑了笑,接过话头,对众人道:“如今的清廷看似是完整的,其实内部的裂痕已经达到相当大的地步,这裂痕大大小小的数也数不清楚,有满蒙大臣与汉臣之间的,有满臣与蒙臣之间的,有八旗和绿营的,还有皇族内部的,整个大清之所以还没有四分五裂,完全是靠着一股惯性和一个人来维持,惯性便是来自八旗的铁庄稼,一个人便是康熙。”

  “说起八旗的铁庄稼,那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从全天下搜刮来的,自然也包括了富庶的江南和湖广,这些地方其实决定了清廷铁庄稼还能吃多久,若是没了江南和湖广,没了铁庄稼,清廷想要在弥合内部的分裂,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绂毕竟是在清廷内部做过大官的人,对于清廷内部的情况也是知之甚深,至少在这方面,宁渝是没办法如此娓娓道来,一时间倒让众人听得入了神。

  “没有了铁庄稼的八旗,若是再没了康熙皇帝,整个大清不说四分五裂,至少不能像目前这样,还能率军讨伐我复汉军,到时候新君继位,无论是谁都要好好梳理一下目前的情况,怕是三五年内,难以对我复汉军大动刀兵了。”

  宁渝点点头,凝声道:“如果有了这三五年,哪怕只有三年,我军也可平定南方,梳理内政,到时候以整合整个南方的资源,从而获取对清廷的优势,到时候就不是清军打到我湖广来了,而是我军誓师北伐,复我汉家江山!”

  这一策略是目前宁渝汇聚了众人的思路,再加上楚王府诸多幕僚所形成的,而关键就在于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输,若是输了,恐怕整个复汉军的处境都将会一日比一日艰难。

  其中最关键的便是与清廷争夺时间,清廷如今争夺的是未来,而复汉军争夺的是现在。若真的等到清廷练出一支能够比拟目前复汉军的强军来,到那时就晚了。

  “以打促和,争取时间,休养生息,伺机北伐!”

  宁渝直接给这一次的战略定下了主题,正所谓从一开始,若是复汉军只是着力于湖广,那么就很难取得全局的优势,唯有着力于全局全天下,才能打好这一关键之战。

  在会议结束后,宁渝单独召见了新的军情处处长石薛,在这一战当中,军事情报是绝对不能缺少的一环,若是没有覆盖到整个战场上的军情系统,宁渝是不敢就这么贸然打这一仗。

  在此前,宁千秋作为目前军情处的负责人,在对战傅尔丹的问题上是出现过纰漏的,还导致宁忠源出现赴险的情况,因此宁渝痛定思痛,专门在军情处内部提拔了石薛,作为新的军情处的负责人,而宁千秋则被安排到了后勤部门,跟着李绂学习。

  石薛的年岁较长,三十多岁的年纪,拥有一对细长的眸子,看着人的身后,总是却透着一种残忍的味道,当然在宁渝面前,石薛显得十分毕恭毕敬。

  “令文,军情处在做事上还是有些稚嫩,从张远奇一事上,我希望你能够总结出一定的经验和教训,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罗峰,也不希望再有第二个傅尔丹,一定要把工作做的更加细致。当然,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能满足的我尽量满足你。”

  石薛微微低头,应了一声,他的性格便是如此,跟程铭倒有些相似,只是他更加狡猾,也更加善于揣度别人的心思,这一点也颇受宁渝看重。

  “回禀大都督,如今这一战情况十分特殊,我需要影子的协助,他们的情报和暗杀手段,完全是可以利用进去的,只是我担心会有违例,因此专门向大都督请示。”

  宁渝听到这个要求,眉头有些微皱,自从他将军情处从影子当中剥离出来,便是想着成为两股并行的线,而不是缠在一起,这个要求其实是违背了他的意愿。

  不过这也跟目前军情处的力量不够有很大的关系,毕竟军情处的成立时间并不长,很多人都是直接从影子里出来的,还没有完全培养出属于自己的嫡系力量,至于组织的一些其他人员,在行事方面就有些粗糙。

  宁渝有些头疼,只是还没等他想好是否同意时,石薛看到宁渝脸色有些不佳,连忙改了口:“其实大都督的难处,我心里也明白,若是不方便影子协助,那我只需要向大人要一个人。”

  “只要这个人给我,我有信心在这一战当中,成为大都督最灵敏的千里眼和顺风耳!”

  第一百九十七章 琢磨琢磨

  “何人值得你石薛这么看重?我可是知道你,现在这军情处的才俊也算不少,可是你却一个都瞧不上眼,你呀,眼光也太高啦!”

  宁渝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不由得有些哭笑,要知道现如今加入军情处的人,一个个放在外面那也是顶尖的人才,可是在他石薛眼里,却不过尔尔。

  石薛依然是一副中规中矩的模样,若是别人质疑,他恐怕一句话也不会多说,可眼下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也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道:“他们不是不够好,如果说以军人的身份来评判,他们每个人都将会成为优秀的士兵,成为优秀的将军,只是作为密谍,他们身上的个性和天赋都已经没有了。”

  宁渝听到石薛这么一番话,顿时陷入了沉思当中,从一开始创建影子的时候,他似乎就已经陷入了这样的误区,他选用的人手都是原来从雏鹰营里提拔的,后来结合了一些后世的记忆,从而创办出一个不伦不类的情报机构。

  所幸的是,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真正规范而强大的情报组织,哪怕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粘杆处,其实在情报收集和分析方面,都并没有那么厉害,正因为如此,才让影子在不断的实践当中得以成长,侥幸之下也算是成功生存下来了。

  等到宁渝意识到自己在军情情报上的不足后,便从影子里将军情处剥离出来后,又习惯性地将影子的一套拿来运用,可以说在目前这个阶段,军情处就是第二个影子而已。

  然而如此一来,军情处所能够发挥的实际效果相当有限,在之后的一系列战役当中,表现十分一般,这也促进了宁渝改组军情处的决心。

  “说吧,你想要谁,我会去安排。”宁渝也就不再拖泥带水,直接开门见山。

  “杜君来。”

  石薛很果断给出了一个名字,只是这个名字让宁渝有些陌生,此人不过是原来影子里的一个书办,却没有什么本事,否则以宁渝的记忆,不可能不会记不住。

  宁渝有些好奇,便直言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一介书办而已,给你倒也无妨。只是我很好奇,为何选择此人?”

  石薛解释道:“在影子的时候,我便发现了此人,他不会武艺,为人也不甚机敏,但唯独有一点,却让我感觉此人绝非一般。”

  “这一点便是他对于情报的记忆力特别强,凡是影子归档的一应情报,他都能够熟记于心,并在合适的时候将情报串起来,从而找到真正具有价值的东西。”

  “我军在针对清廷的军事情报方面,每日都有关于天文地理人文水利等各个方面的情报汇总,包括军队的动向,还有将领方面的情报,这些文字汇聚在一起是非常庞大的,而想要从这些情报当中找到关于清军的动向,还有意图,就需要这样的一个人。”

  宁渝微微有些震惊,他自然明白石薛所说的,战场上的情报往往是十分粗略而庞大的,粗略便在于各种相关不相关的东西都会夹杂在一起,导致绝对数量是一个天文数字,而光靠人力去一点点分析,不仅费力而且费时,还会延误战机。可如果有了这么一个人,那么整个情况就会变得不同,能够显著提高军情处的情报分析能力。

  “石薛,人我可以给你,但是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尽快把军情处上下调理好,我会给你这样的权力,可是你也要明白,它也将意味着,你需要承担的责任。”

  所谓的责任,自然就是对军情方面的一切情报负责,前一任的宁千秋便是因为这个责任而去职的,因此石薛作为后继者,心里感受到的并不是开心,更多的还是压力。

  ……

  康熙六十年十二月十六,复汉军彻底占据了黄石矶,并且兵临安庆城下,而此时的安庆城内,已然是一片大乱,不少民众想着出城,却被看守城门的士兵给拦截了回去。

  “若有人再敢妄言出城,格杀无论!”一名穿着黑色号褂的清兵千总,拄着腰刀,咬着腮帮子恶狠狠道,而在城门口处,已经悬挂了好几颗人头,血淋淋的,看上去十分恐怖。

  围聚在城门口的百姓们,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齐齐往后退了几步,只是他们的眼神里,却透露出几分绝望感,谁不知道?若是围城战开始,这城外的大炮可不会长眼睛,到时候落下来几个炮子,砸死砸伤也只能怨自己命不好。

  若是围城时间久了,那百姓更是第一个就要被逼到墙头上去守城,到时候说是九死一生,那还算是祖宗保佑了,战乱对于百姓而言,永远都是最大的灾祸。

  岳钟琪此时也接到了康熙的命令,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据城死守,大军如今已经在南下的途中,到时候彼此内外合击便是,若是城丢了,那他岳钟琪自己抹脖子去就行了。

  不过这也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跟复汉军的和谈是彻底泡汤了,这让岳钟琪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谈绝非良策。

  无论怎么样,打一打总是要的,打好了,其他的也就好谈了。

  对于宁渝,岳钟琪也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他今日来到这城墙之上,只看到安庆城外十里的大营处,复汉军士兵正在忙碌着,跟义阳三关所见到的复汉军有些不同,具体哪里的不同,倒让岳钟琪有些没看明白。

  一直到黄昏时,岳钟琪才看了个明白,只见复汉军的营寨扎的层层叠叠,却又不会显得凌乱,更有近百门火炮列在阵前,密密麻麻看着直教人眼睛发晕,更有许多士兵正在严格执行夜间的巡视,戒备之森严前所未见。

  岳山望着城墙下面的复汉军士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同于那些没见识的兵将,好歹也是从西北军前一直打回来的,也曾征过准噶尔,可是眼下的这一幕,在告诉他,复汉军不好惹,这是一支比义阳三关前的复汉军还要强大的多的部队。

  “大人,这一仗,怕是难打了。不过奴才说什么,也得护着您出去活下去。”岳山的话让岳钟琪心里一沉,他心里明白,岳山已经不看好清廷能打赢这一仗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长枫岭

  长枫岭,如今已经成为了清军的重要防守节点,它不同于黄石矶,可以说长枫岭直接关系到安庆城的后路,若是长枫岭被拿下,则说明安庆已经成了一座彻彻底底的孤城。

  若真的成了一座孤城,那么面对的局面将会更加严峻,对于城内的兵心和民心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岳钟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直接派了自己的副将王永和率领三千精锐驻守在了长枫岭,还能与安庆城互为犄角,分担防守上的压力。

  原本只是一片荒山野岭的长枫岭,此时已经驻扎了整整三千人,他们在山上搭建了一片简陋的屋舍草棚,还专门挖了用来防炮的壕沟工事,这些也是岳钟琪根据复汉军目前的攻击方式所设计的,还有不少的兵丁正在来回巡视。

  根据岳钟琪研究复汉军的战法,可以发现一个很明显的规律,复汉军发起攻势之前,都会用大量的炮火来覆盖对方的阵地,然后并派出进攻部队,而进攻部队则是列好了阵型后,便开始对地方进行多轮齐射,以此达到削弱对方兵力和士气的目的。

  到了这一步,如果对方还没有崩溃,那么复汉军将会通过手榴弹和刺刀肉搏的方式,来进行最后一波的生死对决,在这样的三板斧下,目前的清军更本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部队士气再高也容易导致崩溃。

  正因为如此,岳钟琪才发现壕沟战术的实用性,在己方火炮不及对方时,完全可以利用壕沟工事来避免火炮的伤亡,随后还可以利用壕沟遮蔽来跟复汉军进行对射,也就是走的完完全全打呆仗的路子,至于最后一步的肉搏拼刺,在岳钟琪看来是无法避免的,可是只要能够给复汉军带来惨重的伤亡,那么便也值得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现有的兵力和装备情况下,岳钟琪也算是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一条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结硬寨,打呆仗,通过拼消耗的方式来跟复汉军进行生死之博,却是再无意间把后世曾剃头的战法给提前创立出来了。

  大家伙卖力地挖着壕沟,豆大的汗水摔落地上能碎八瓣,不时有人叫苦连天,甚至有人挖着挖着便就此倒地,再也站不起来,这些兵平日也吃穿也都不充分,身上的肋骨条都能看个分明,如今陡然间干这么些个粗活,便有人承受不住。

  上官说让挖,可也没说为啥让挖,这让许多绿营兵心里有些不乐意,便暗自串通着说着牢骚话,到后来甚至都明目张胆地直接抱怨了起来,什么钱饷没给够,还要干这种要命的差事,实在是大大的不划算。

  到了后来,就连那些千总守备们都有些耐不住,无奈之下,众人便只好推举出了一名绿营守备,前去找王永和要个说法,希望能够减轻下弟兄们的负担。

  “启禀大人,山上的弟兄们都说没得劲挖沟沟了,还说什么他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挖山沟沟的……”

  一名绿营守备在副将王永和面前汇报着情况,只是看着眉眼,自个心里怕也是一万个不乐意。谁好端端的不是来打仗的?如今天天在地里挖来挖去的,却是凭白让人心生厌烦。

  王永和心里也有几分不解,不过好在有一点,他对于上官的想法都是百分百执行的,哪怕是不理解,他也会照着办,这也是让他能够得到岳钟琪重用的原因,可以笨一点,可以蠢一些,但是绝对不能不听话。

  “你们这些人,真让你们端起鸟枪跟山下的复汉军拼死一战,你们敢吗?敢的爷们现在就可以放下锄头,端起你们的鸟枪,跟着老子往下冲!”王永和性子粗犷,遇到问题了也不愿意去细细解决问题,只想着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听到王永和如此回复,绿营守备有些垂头丧气,他心知此时王永和的脾气已经上来了,若是再纠缠不休,到时候倒霉的可是他自己了,只是这手下的弟兄们倒是不好交代,一时间有些进退不得。

  “还不快滚?还等着本大人亲自给你挖吗?”王永和没好气道,对于这帮子不长眼的兵丁,他一向是没有什么好脾气的,现在这个关键时候,岳大人那是一日三问,要是出了岔子,到时候背锅的可是他王将军。

  守备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随即行了礼,便快步离开了此地,而王永和此时还在幻想将来受功立爵的一天,整个人的精神头都好了几分。

  长枫岭上如是劳作着,岭下的复汉军也没有歇着,钱英亲自率领的守备第六师,已经从侧面迂回到了山下,一共八千人马,负责整个长枫岭的攻防重任。

  大量的复汉军士兵列好了阵型,却是不急于攻山,而是先将师属的十二门火炮给解了下来,粗略建好了自己的炮兵阵地,不时有人在一旁吆喝着,一副紧张而忙碌的景象,却是惊醒了还在装睡的清军官兵们。

  钱英望着崎岖的山脉,眉头不由得轻轻皱起,这可是他自从投靠复汉军以来,独立负责的第一仗,那当初可是有很多人心里不服气的,毕竟单独攻略长枫岭,若是拿了下来,那可是大功一件,正因为如此,守备第六师才要完成地漂漂亮亮才行,若是出现了什么失误,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前一次攻打黄石矶,当时是直接派得主力师上的,这既是为了更加确保无误,也是为了给主力师一个甜头,而如今的长枫岭,便成为了守备第二师、守备第五师和第六师争夺的对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守备第六师的资历是最浅的,主要的兵力构成还都是以新兵为主,再加上当初的一部分绿营降兵,而组成军官阶层的都是复汉军其他师里抽调出来了,尽管经历了一个多月的训练,可是毕竟很难快速适应战场,这也是当初钱英所担心的问题。

  可就在钱英也以为,这一次的结果依然是陪太子读书的时候,宁渝却出乎意料地直接决断了,并且让以新兵为主的第六师,成为攻略长枫岭的首选。

  这让钱英心里既是紧张又是激动,可唯独不曾害怕过,越是出身绿营的人,越是能够洞悉对方身上存在的所有漏洞,然后将刺刀狠狠捅进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忠心可鉴

  “我钱英对楚王对大都督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长枫岭下,钱英穿着一身大红军衣,外面套着板甲,一只手在空中挥舞,另一只手则是扶在剑柄上,看上去倒颇为英武。只是看他平日里一贯的低调谨慎,却是很难想到会有这样的一面。

  当守备第六师作为长枫岭主攻的命令下来后,钱英便常常在众人前如此表态,他实在是心情非常激动,作为一个从绿营投诚过来的兵将,他也在战场上跟复汉军对决过,后来在长沙城下大败后,看重提拔自己的两广总督杨琳又被朝廷给免官去职,钱英便彻底对清廷失望了。

  后来宁渝率军逼降钱英之后,钱英还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复汉军不杀他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可是后来宁渝并没有,而是继续重用他,在后来的大整编的过程中,又成为了守备第六师的师长,比起先前投诚的岳凌峰反而隐隐高出一线。

  现如今的岳凌峰,也不过是从原来守备二师的副师长升到了参谋长而已,距离师长一职还有些距离。而之前的守备第三师的参谋长许明远,在这一次倒是立下功劳,擢升为了守备第五师的师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钱英还真是一步到位,也算是得到了宁渝的赏识,否则很难会升得这么快,不过这一举动,倒让钱英为之感激涕零。如今宁渝既然将他放在了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又将如此重任交给了他,钱英自然也不想辜负宁渝的一番好意。

  守备第六师的几个团长看了看自家的师长,再看看此时低头扶额的参谋长杜庭,却是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他们还真从没看过这般的画面。

  “师长,当下我军已经围住了长枫岭,只是何时攻取,还需得师长定夺。”

  杜庭谨守职下本分,他原本也是雏鹰营出身的老人,只是行事一向低调,在之前也一直都在主力师做团长,如今扩充了几个守备师以后,也就被调到了新编的守备六师当参谋长,宁渝对他也算是寄予厚望。

  钱英平日里不管对什么人,脸上都是带着笑,只是一到战场上,便十分谨慎,他持着千里镜,望着山上密密麻麻的清兵,正在大举修缮工事和挖掘壕沟,心里便是微微一动。

  “清兵现在也算是学聪明了,若是放在往日,别说挖掘壕沟了,怕是最基本的工事都懒得去做,现如今多场大战下来,难不成还真把这帮大爷的性子给磨踏实了?”

  众人一片哄笑,倒让气氛略略活跃了几分,他们也持着千里镜,望着长枫岭上的一举一动,看到上面清兵的动静后,心里却是各有感悟。

  “可是诸位知晓,我便是从绿营出身的,对于那帮人的德行,我那是再清楚不过了。”钱英倒不怕自己揭自己的短,大咧咧道:“现如今这帮子人,还没有吃过苦头,在挖这些壕沟和工事的时候,那都是想尽办法去偷懒的。”

  “可是,等到战斗一旦真正打响,他们就会明白这些壕沟和工事的作用,到时候他们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敷衍了事。”

  钱英环视了一眼众人,随后凝重道:“我军的目标很简单,速战速决,快速拿下长枫岭!不给清军喘息的机会,也不给岳钟琪增援的机会!”

  听完钱英的这一番分析,杜庭心里暗自点头,他过去对于这个绿营老将并不算很了解,可如今被调到了这个号称全复汉军排行最末的师,也不得不去了解,他可不想就这么混吃等死的混过去,如今眼看着这位主官倒也是颇有见识,心里的失落感倒也减轻了几分。

  有人高兴有人愁,眼见得钱英如今有了立功的机会,岳凌峰心里便有一些失落感,如果说资格的话,他当初可是最早被复汉军俘获的清军将佐,还是被如今的楚王给亲手俘获的!

  可是现如今,岳凌峰却仅仅混到一个二线部队的参谋长职务,前面不如那个许明远也就罢了,毕竟人家是带头投诚的,也颇具才干,在军中也有一定的威望,如今混上一个守备师的师长,也是应当的。

  而他钱英呢?岳凌峰心里很不爽,说起来还是在打湖南的时候投靠过来的,虽然说也带了那么几千兵过来,可是也不至于如今也给个师长吧?

  现在倒好,师长给了不说,连打长枫岭那么重要的任务,都交给了守备第六师,这不是明摆着给钱英送功劳吗?当下,心里的一些心思便表现了出来。

  “宇师长,这一回大都督是有些偏心了……咱们守备二师虽说不如三个主力师,可是比起其他的几个守备师,还不是咱们战功多?当初第一个进九江的,还不是咱们二师?”

  岳凌峰的这一番牢骚话,也不算特别过分,至少在其他的师里也有这样类似的牢骚,大家伙对于这个突然摘走桃子的守备六师,可是有一种被冒犯的恼怒。

  新任的守备第二师师长,正是刚刚从武昌调来的宇治景,他在当初长沙一战中身负重伤,不得不去了武昌养伤,后来在对决傅尔丹的身后,宇治景不顾自己的身体,依然强行出战,因此博得了宁渝的赏识,于是这一次调整后,顺利成章从团长直接一步到位升到了师长。

  当然这个升迁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可讲,至少主力师在职级上本身就比守备师高半级,再加上宇治景才华出众,又身兼大功,因此在复汉军内部,对于这一任命倒没有什么反对,宇治景便顺利成章的成为了守备二师的新任师长。

  宇治景望了一眼这个绿营老将,心里倒有些好笑,他指了指远处的安庆城,意味深长道:“难不成你以为这里,没有二师的立功机会吗?”言下之意,自然是另有所表。

  岳凌峰心中一动,他很快便想到了里面的那个人——岳钟琪。在众人看来,他岳凌峰跟岳钟琪同出一族,关系想必应该十分亲厚,可是对于岳凌峰而言,岳家并非他的荣耀,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加接近于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