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曹操喊我去盗墓【完结】>第四百章 活火山

  “给我瞧瞧。”

  心中如此想着,吴良伸手向典韦索取那柄已经被抽出来的“殳”查看。

  “公子小心,这东西十分沉重,比我那手戟还要重了不少……”

  典韦一边奉上,一边郑重提醒。

  话音未落。

  “咣!”

  饶是吴良已经有心理装备,很是谨慎的使用两只手去接取,却依旧没能很好的撑住这柄一头重一头轻的“殳”,一不小心便将沉重的殳头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不得不承认,他到底还是低估了“殳”的实际重量。

  这玩意儿绝对不是此前目测的三四十斤,最起码也得有个五六十斤重。

  典韦能够单手拎起,那是人家身负神力。

  五六十斤重的东西吴良虽也并非不能拎起来,但在这种一头重一头轻的情况下,只是握着殳柄便是一个十分典型的费力杠杆,自然还要多费上一些力气。

  “靠,这兵器确定是给人用的?”

  吴良险些因此闪了胳膊,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其实他骂的倒也并非全无道理,五六十斤重的兵器对于典韦这种身负神力的力士而言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绝对是有些过了,而且过的很多。

  毕竟兵器造出来便是给人使用的,能够使用与拎得动完全是两个概念。

  只有合适的重量才能够令使用的人收放自如,才能够发挥出应有的战斗力,若是超重太多的话,不但会白白消耗过多体力,施展起来亦是十分笨重,甚至根本就控制不了。

  所以这种分量的兵器,还真就不是给人用的,起码不是给一般人用的。

  “典韦兄弟,劳烦你将另外几件兵器也捞上来。”

  将“殳”丢在地上,吴良又很不甘心的看向凹坑中已经被带出淤泥的方锤与大斧,它们也在凹坑的边缘,典韦伸手去捞应该不难。

  “诺!”

  典韦应了一声,立刻照办。

  不多时。

  一柄方锤与两柄大斧也已经摆在了吴良面前。

  吴良走上前去拎了拎,果然同样十分沉重,甚至感觉上比刚才那柄“殳”还要重了一些,教人无语。

  “这下面应该还有不少相似的兵器。”

  吴良自言自语的道,方才典韦抽出那柄“殳”的时候,非但将方锤与大斧带了出来,下面还同时传来了一些松散的金属碰撞声,可见数量一定不少。

  由此判断,这个凹坑极有可能是一个用来放置兵器的武器库。

  只是武器库中存放的都是这种分量的兵器,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毕竟天底下似典韦这样的力士终归是极少数,而专为这种极品武将打造的兵器,通常都会好生保管,没有理由像普通兵士们使用的常规兵器一样批量存放。

  除非。

  这就是普通兵士使用的常规兵器……

  但如果这种分量的兵器都只是算是常规兵器的话,这未免也太夸张了些,直接超越了吴良所理解的人类范畴,除非这个人种或是这支军队都是堪堪能与典韦比肩的力士,这样的人种或是军队,战斗力未免也太恐怖了些。

  戈基人……

  吴良随即将这种兵器与之前的推测联系了起来。

  “身材矮小却十分健壮”乃是《羌戈大战》中所描述的戈基人的重要特征之一。

  带这个想法,吴良再去分析这几件兵器。

  最长的便是“殳”,在吴良的印象中,“殳”都是类似于长枪或是长矛一般的长兵器。

  而面前的“殳”却只有四尺来长,这样的长度对于正常的成年男子而言确实略微有些尴尬,算不上长兵器,也算不上短兵器。

  吴良的个头不算是特别高的,但也绝对不低,而这柄“殳”竖立起来,只是刚刚到了他腰部的位置,这样的高度使得他不太方便像长矛或是长枪一般握着殳柄杵在身旁,使用起来也不是十分顺手。

  而那方锤则只有三尺来长,大斧更是只有两尺来长。

  这两种兵器对于成年男子而言,显然得归入短兵器的范畴,大斧的长度还好说一些,但那方锤依旧会给人一种不长不短的感觉,这样的重锤感觉上根本用不着那么长的手柄,使用起来很顺手。

  但如果吴良蹲下身子。

  假设自己只有四五尺高,如此再去对比这些兵器的长度,感觉就顺手了许多……

  所以。

  这会不会是史诗中的“戈基人”为自己量身定制的兵器呢?

  他们“身材矮小却十分健壮”,成年男子的力量甚至堪比典韦这样的名将,使用如此沉重的兵器依旧得心应手?

  另外。

  《羌戈大战》中羌人在与“戈基人”的战争中屡战屡败,节节败退,最后在天神的帮助下才终于获胜,会不会也是因此?

  毕竟羌人与汉人的身体素质基本上是在一个水平线上。

  若是与全民大力士的戈基人发生战争,那就好比一队普通兵士与一队典韦正面硬刚,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定会是一面倒的局面。

  只是。

  这样的种族真实存在么?

  吴良凝神思索,联想到了一个中西方考古文献中都出现过的一个同样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种族——矮人族。

  西方关于矮人族的记载,源自于北欧神话。

  在北欧神话中,矮人族身材矮小,样貌粗犷,强壮勇猛,尤其擅长开采矿石,从生到死都巨住在山洞之中,以山羊作为自己的坐骑。

  后世的许多奇幻类型的文学与游戏中的矮人,便取材自北欧神话,并非完全是无中生有。

  而在天朝古代的文献中,也曾出现过“矮人国”的记载。

  原文是:“国人男女长止尺,于五岁生子,八岁而老。常为鹳鹞所食,其人穴居以避。每侯夏三月出,坏其卵。云以羊为骑。”

  这里面有关矮人族的记载便与北欧神话略微有了一些出入,不过有一项却是发生了神奇的重合,那就是同样“以羊为骑”。

  除此之外。

  后世还曾发现过一些疑似“矮人族”的遗骸化石。

  一处是德国发现的“尼安德特人”,“尼安德特人”的遗骸比较矮小,但骨骼粗壮,有些西方学者认为“尼安德特人”可能就是北欧神话中矮人的原型。

  另外一处则是印度尼西亚发现的“弗洛里斯人”,“弗洛里斯人”身高仅有1米左右,乃是一种杂食性智人,与“矮人族”的相关记载也差不多。

  不过他们与《羌戈大战》中记载的“戈基人”依旧有些不同之处。

  那就是尾巴。

  无论是神话传说,还是历史记载,乃至后世发现的疑似“矮人族”的遗骸化石中,都没有提到与“尾巴”相关的信息。

  因此传说中的“戈基人”与“矮人族”是否有关,还要打上一个问号。

  不过后世较为主流的人类考古结论表明,人类亦是经过数百万年的进化才演变成了后世的现代人类,其中分别经历了:古猿阶段、能人阶段、直立人阶段、智人阶段与晚期现代人阶段……

  像地球上的所有物种一样。

  人类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为了适应各自不同的生存环境,亦是有可能出现许多不同的分支,并且不同地区的人类进化速度也未必能够保持一致。

  而在这个过程中,便注定会有一部分人类族群渐渐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被世界遗忘。

  当然,有时这种情况也未必便全都是环境与生态的锅,也可能是彻头彻尾的人祸。

  对于来自后世的吴良而言,最近的例子便是美洲的印第安人。

  偏偏那一群无耻至极的杀人凶手直到他穿越之前还自称为“人权斗士”处处以人权为借口罔顾事实攻讦旁人,现在加入了瓬人军的诸葛村夫肯定还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还敢在那里狺狺狂吠,简直不要了个碧莲。

  正当吴良想着这些的时候。

  “轰隆隆——”

  熟悉的震动再次从地下传来,不过这次的震动幅度并不大,反倒是动静比之前略大了一些。

  “公子,此地恐怕尚不安稳,咱们不如先撤回去,待援军来了再继续查探不迟!”

  典韦立刻将吴良维护起来,正色劝道。

  “嗯……”

  吴良微微颔首。

  自瓬人军驻军之地到此大约需要半个时辰,而阿旺与喀布尔回去报信一来一回,瓬人军赶来此处差不多就要一个时辰。

  吴良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太多,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主要他来到此处已经时间不短,期间除了饮了些清水之外,还没有吃一点东西,肚子也确实是有些饿了,倒不如先退回去补充一下能量,说话之间瓬人军也就赶到了。

  但他才刚点了下头。

  便又听到“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而伴随着这一声巨响,竟有无数碎石屑自山陵上的那些洞穴中飞了出来,如同石屑雨一般落在地上劈啪作响。

  这其中大一些的石屑堪堪有拳头大小。

  若是砸中脆弱的人体,就算没有伤及要害恐怕也得受些活罪。

  “哗嚓——!”

  好在吴良反应够快,立刻按下金刚伞机括,一张半径大约1米的金属大伞瞬间将他与典韦遮挡起来。

  几个石块砸在金刚伞上“锵锵”作响,却不曾伤他们分毫。

  “公子,你这金刚伞果然是好东西。”

  伞下典韦颇为稀罕的赞道。

  此前他虽见过吴良的金刚伞,但还是头一回见其发挥作用,今天体检以此便立刻爱上了这件半自动化的兵器。

  “那是当然。”

  吴良臭屁一笑摸了下鼻翼,待石屑雨停下来时才终于从伞后探出头来向山陵上望去。

  此刻地下的震动已经消失,周围也重归宁静。

  而那山陵上的洞穴却正在涌出大量的白色烟雾,那烟雾的温度绝对不低,因为哪怕此刻站在山脚下,吴良也感受到了一阵闷热。

  周围的温度最起码上升了好几度,并且空气中还有一种潮湿的感觉。

  除此之外。

  吴良还嗅到了一股弥漫于空气之中的特殊的臭鸡蛋味……

  “二氧化硫?”

  吴良心中一惊,连忙回头对典韦说道,“快将防毒面罩戴起来,不要多闻,我们先撤离此处再说!”

  “诺!”

  典韦从不质疑吴良,自是立刻照办。

  如此不消片刻。

  两人便已经重新坐上了小木船,由典韦摇着船桨向对岸划去。

  吴良坐在船上,心中却依旧有些忧虑。

  因为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刚才弥漫在空气中的“二氧化硫”,大概率与可怕的火山运动有关。

  也就是说,这座刚刚自湖底升起的山陵,极有可能是一座火山。

  并且,还是一座随时可能活跃起来的活火山。

  吴良当然没有办法与火山对抗,哪怕是后世也没有人能够与火山对抗,最好的做法便是尽量避开。

  因为火山可不仅仅是爆发的时候才有危害,便是平时散发出来的气体亦对人体有着很大的危害,并且这种气体还有极大的可能形成酸雨,同样对动物包括人的皮肤、眼睛和呼吸系统,建筑物,水循环,植被及其土地肥力造成严重损坏,严重时还会导致生物大批量死亡。

  若这山陵真是一座活火山的话,无疑极大的提升了探索那些神秘洞穴的难度与危险。

  吴良心里清楚。

  仅凭他现在给瓬人军骨干配备的防毒面罩,根本就不可能防的住达到一定浓度的二氧化硫,更不要说火山喷出的气体中,还可能蕴含着氰化氢等其他短时间内便能够使人丧命的有害气体。

  所以,接下来是否还要继续查探,尚需好好考虑。

  就在这时。

  “公子,你看那又是什么?”

  典韦摇着船桨,却又指向了山陵打断了他的思绪。

  “什么?”

  吴良回头望去。

  只见此刻山陵上那些洞穴中冒出的白色烟雾已经淡了不少,而在部分洞穴的口上却多出了几尊分不出材质的……人像?

  不过吴良觉得这几尊人像应该不是人体雕像,而更类似于后世发现的埃及法老的棺材。

  因为它们的上部虽有一个与三星堆神秘面具相似的脑袋,但下部却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头盒子,没有手臂,也没有腿脚。

  第四百零一章 不腐尸首

  很显然。

  这座山里面还藏有吴良感兴趣的东西,绝对不只是一座普通的活火山。

  其实此前的种种迹象便已经表现了出来,那明显是人工铺设出来的石子路,那凹坑中的青铜兵器,这些都是人类文明活动过得痕迹。

  而这些忽然出现的“人像”。

  则应该是刚才山体内部发生震动,并且喷发气体时不小心从洞穴里面带出来的,至于究竟是什么东西,恐怕还有待进一步查验。

  不过以眼下的情况。

  为了防止被那些喷发出来的有害气体影响,吴良并不打算立刻前去查探。

  “先渡河吧,待咱们的人到了再说。”

  吴良依旧眼巴巴的张望着那些“人像”,口中却对典韦如此说道。

  “诺。”

  典韦应了一声,便继续埋头划船。

  片刻之后。

  两人回到河对岸,将小船拖到岸上,又点起火来烧了一些随身携带而来的清水,一边就着热水吃了一些干粮果腹,一边等待瓬人军的支援。

  吃完干粮的时候,瓬人军刚好赶到。

  “公子,喀布尔说的可是真的?”

  刚见到吴良,于吉便一脸震惊的凑了出来,开口便问,“你方才果真令一座山陵自湖泊中拔地而起?”

  “令一座山陵拔地而起的不是我,而古籍中记载的秘法。”

  吴良颇为谦虚的笑道。

  “有才哥哥,就是河对岸的那座山陵么?”

  诸葛亮也是已经凑了过来,小脸上挂满了惊奇之色,指着河对岸的那座布满了洞穴的山陵问道。

  此刻这座山陵上还有许多地方覆盖着淤泥、绿苔与水草,并且这些东西还没有干透,自是一眼就能够分辨的出来。

  “不错。”

  吴良微微颔首。

  “有才哥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诸葛亮却是忽然又皱起脸来,有些郁闷兼埋怨的嘟囔道,“如此神奇的事情你竟然不带着我,令我错失了亲眼目睹这副壮观场面的机会,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说不定会成为我终身的遗憾呐。”

  “诸葛小子说的不错,老朽年事已高,这别开生面的场面已是见一次少一次了,因此难免心中怅然,胸口隐隐作痛起来。”

  于吉亦是皱起一张老脸来,捂住胸口一脸痛心的叹道。

  “行了行了,此事也是事出突然,我并非故意不带你们,下次一定总行了吧。”

  吴良见这一老一小居然敢在自己面前演戏,当即在诸葛亮的屁股上来了一脚,而后才适当的糊弄了两句,接着又回头对一同到来的杨万里说道,“杨万里,你带咱们的人在古长城上面安营扎寨,咱们可能要在此处停留一些时日,搞清楚这个地方的情况再继续西进。”

  “诺!大伙跟我走。”

  杨万里也不含糊,立刻冲手下兵士挥了挥手,带着人又向背后山顶的古长城行去。

  “对了,老先生。”

  吴良又看向于吉,正色说道,“我看此处地势有些不同寻常之处,还要劳烦你施展堪舆之术观测一下此地的风水,我们心中也可提前有些计较。”

  “不用公子提醒,方才自山上下来时老朽便已经看过了。”

  于吉却是微微一笑,捋着胡须说道,“不瞒公子,老夫观此处山势起伏缠护、屈曲之玄、星峯磊落、形势轩昂,隐有真龙之势,看起来本应该是一处巨富巨贵、威名天下的强龙宝地,只可惜如今却已经成了一条死龙。”

  “死龙?”

  吴良微微一愣。

  他虽然不懂风水,但风水中的龙脉之说也还是听过一些,后世不管是懂风水的还是不懂风水的人,全都公认昆仑山乃是当之无愧的“万山之祖、龙脉之源”。

  而除了昆仑山,据说天下依旧存在许多龙脉。

  并且各种龙脉的格局与吉凶都有所分别,有的龙脉是藏风蓄水、大富大贵的风水宝地,但有的便又是断子绝孙、多有劫煞的不祥之地,因此龙脉也有好坏之分。

  因此只是听字面上的意思,吴良便已经对于吉的这番说辞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强龙”肯定是风水宝地。

  而“死龙”恐怕便是不祥之地了。

  “正是。”

  于吉点了点头,指着对岸那座布满了洞穴的山陵悉心解说道,“公子请看,如今这座山陵峰峦模糊无势,起伏变化不大无生气,且龙身粗顽臃肿,样子就像鱼失了水,树没有枝叶一样,又像顺水随流,如死鳅死鳝,呈现出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这是龙脉中最凶的格局,是不能融结穴位的。纵有形穴,那也肯定是假的,若是什么人不小心误葬其中,恐怕迟早要似这死龙一般断绝子孙后代。”

  “……”

  吴良听的一脸懵逼。

  他可以发誓,他真是很专心的在听于吉说话,也是很认真的在跟随于吉的指点观察这座山陵的形态走势,但就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过他倒是听懂了,这是一处大凶的龙脉,不适合下葬。

  “不过……”

  于吉接着又继续说道,“正如老朽方才所言,这条死龙原本该是条强龙才对,只是被人刻意斩断才渐渐没了生机,最终化作了一条死龙。”

  “可是被那古长城斩断?”

  吴良立刻下意识的问道。

  此前他就怀疑古长城不仅仅只是一个防御工事,可能还有其他的意义,只是不为世人所知罢了,如今于吉这么说,吴良自是立刻想到了这茬。

  “非也非也。”

  于吉却又摇起了头,语气沉缓的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要斩断一条龙脉,尤其要令一条强龙变成死龙,这可绝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当龙脉被斩断之后,其龙气是不会马上消失的,龙脉也不会立即死亡,这个过程最短也需上千年之久,而这古长城……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两者断然不可能有所关联。”

  “哦……”

  吴良消化着于吉的话,又有些不甘心的追问道,“那么这古长城便没有其他的特殊作用?”

  “公子恕罪,这老朽可就实在说不上来了。”

  于吉无奈的摇了摇头,“古长城岂止千里万里,除了天上的仙人,哪里有人能够俯瞰古长城全貌,若无法纵观全局,谁又能说出古长城是否还有其他的作用?”

  “但古长城终究是世人所建。”

  吴良继续说道。

  而且在后世,人类已经拥有了俯瞰整条长城的能力,却依旧没有人能够说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难道是因为留存到后世的古长城已经不是最初的模样?

  “但有些奥秘却只有极少数通天晓地的人才知道,很显然老朽不是这样的人,不过老朽倒觉得公子是最有可能触及这些奥秘的人。”

  于吉眼中浮现出了期待之色,他这番话显然与平时的恭维不同,而是心中的真实想法。

  “老先生谬赞了……”

  吴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的时候。

  “吴有才,你可曾听到一些低吟?”

  白菁菁却又望着河对岸的那座山陵,神色严肃的问道。

  “低吟?现在?”

  吴良又是一愣,回过神来看向周围众人问道,“我什么都没听到,你们能听到什么动静么?”

  “……”

  众人纷纷摇头。

  “到底什么样的低吟,你详细说来听听。”

  这并不影响吴良对白菁菁听力的自信,接着又道。

  “我也无法详细描述……”

  白菁菁微微闭上眼睛,侧着头更加专注的倾听了片刻,这才尝试着进行描述,“这种声音时断时续,听起来像是许多人在低声吟唱,又像是许多人在发出沉闷的嘶吼与惨叫,很杂乱也很空洞。”

  “有没有可能是洞穴产生的风声?”

  吴良推测道。

  “应该不是。”

  白菁菁摇了摇头,“若是风声的话,我应该能听的出来,记得此前在不归谷的时候,我每夜都能听到谷内传出的凄凉风声,那风声令不知情的人心惧胆寒,我却早已习以为常。”

  不归谷便是吴良与白菁菁初次见面的地方。

  那时候吴良是盗墓贼,而白菁菁则是广川王刘去墓的守墓人。

  那个山谷到了晚上确实会发出一些好似女人哭泣吟唱一般的凄凉声音,听起来也确实挺渗人的。

  “如此说来,这座山陵恐怕就更不简单了……”

  听了白菁菁的话,吴良再看向河对岸那座布满了洞穴的山陵,心底不自觉的升起了一丝寒意,同时,却也更加蠢蠢欲动。

  ……

  待瓬人军兵士搭建好了简易营地时。

  山陵的洞穴中冒出的白烟早已消失不见,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就连只有白菁菁能够听到的“低吟”也彻底消失了。

  于是吴良便命瓬人军兵士将古长城脚下的其余几艘小木船也一起抬了下来。

  接着瓬人军骨干一同戴上防毒面罩,又带了两只每次都一定会随军出征的大公鸡渡河来到了对岸。

  到达对岸时,此前四处弥漫的臭鸡蛋味也已经消失。

  这至少能够说明附近空气中对人体有害的气体已经消散的差不错了,于是吴良又叫其他的瓬人军兵士渡河,而后将他们带到此前与典韦简单查探过的那个凹坑面前,教他们除去凹坑中的淤泥,将下面的东西全部清理出来。

  而他与瓬人军骨干,则直接上了山陵,前去查看那些从洞穴中掉落出来的“人像”。

  如此一行来到最近的一尊“人像”跟前。

  吴良低下身子细细查看了一番,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种“人像”应该就是预想中的棺材。

  这是一种不知使用何种木材打制的棺材,因为年代久远,棺材的表面已经变成了深灰色,不过却并未因为这座山陵原本身处湖底而出现水泡的痕迹,相反还显得十分干燥,手放在上面甚至粘起同样干燥的灰尘。

  除此之外,这种棺材使用了粗大的青铜钉进行钉合。

  头顶一枚,左右两侧各有两枚,脚步则有两枚,总共是七枚。

  又是七……

  山岭下面的石雕数量也是七。

  据吴良所知,古羌人除了崇拜太阳,同时也崇拜“七”这个数字,就是不知道与这些石雕和棺材钉的数量是否有什么关联。

  另外。

  吴良还特意查看一下棺材的背面,倒并未发现与戈基人相关的象征尾巴的刻纹或是雕刻,并且棺材上除了那张与三星堆面具相似的古怪面容之外,就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刻纹。

  “典韦,准备开棺。”

  吴良终于不再犹豫,回头对众人说道,“杨万里也过来帮忙,先将棺材上的青铜钉一一拔除,由典韦动手掀开棺盖,其他人尽量远离。”

  “诺!”

  典韦与杨万里应了一声,当即走上前来与吴良合力施为。

  他们的工兵铲上本就设置了撬钉的豁口,做起这种事来自然是得心应手,不消片刻便已将锈迹斑斑的青铜钉拔了出来。

  “韦要开了。”

  典韦扣住了棺盖缝隙,回头向吴良确认道。

  “哗嚓!”

  吴良顺势将金刚伞打开,站在典韦身侧守着,方便典韦开棺之后立刻错身躲入伞后,如此便可避开绝大多数机关陷阱。

  “开!”

  做完了这些,吴良轻喝一声。

  “嘿——”

  典韦猛然发力,只听“咣当”一声,棺盖便已经被掀翻在了地上。

  棺材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动静,吴良从伞后探出头来向里面望去……

  这一看不要紧。

  里面躺着的竟是一具栩栩如生的不腐尸首。

  这具尸首虽然紧闭着双眼,但身上的皮肉却是完好无损,甚至脸上还能看到一丝血色,就仿佛刚刚死去一般,又或是仅仅只是睡着了一般!

  至于这具尸首的外形。

  竟与山脚处的那七尊石雕一般无二,同样有着极为健壮的提个,向外凸出的眼窝,粗犷的眉毛,突出的颧骨,宽大的嘴巴和又大又长的耳朵。

  除此之外。

  耳朵下方的耳垂上还打了两个洞,挂着两个分量很足的金环。

  从各处特征来看,这应该是一具雄性尸首,“雄性”二字要比“男性”更加严谨,因为吴良现在也不敢确定这具尸首的物种。

  吴良略微凑近了一些,还想看看这具尸首究竟有没有尾巴……

  就在这时。

  吴良赫然发现这具尸首身上的皮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也开始极为快速的龟裂卷曲!

  第四百零二章 古矿场

  “这是?!”

  这种场面吴良只在当初的梁孝王墓中见过,那几名可怜的兵士被“犼”尿中之后便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腐化过程,一小会的功夫就彻底变成了干尸。

  但眼前这具尸首的转变速度与过程却显然有所不同。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吴良便发现这具尸首的表面皮肤已经直接变成了粉末状的碎屑。

  再一眨眼的功夫,整具尸首便已经变成了一片尚且勉强维护着人形轮廓的齑粉,平摊着堆积在了棺材之中,看样子应该连尸首体内最坚硬的骨骼都已经不复存在。

  这种齑粉很轻也很干。

  哪怕最轻微空气流动都将这些齑粉吹动,如今棺材内便有一些细小的粉末正在漂浮,明媚的阳光照射下来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吴良不确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知道,有些东西在密闭的环境中放置久了,一旦重新接触空气便会出现快速氧化的现象,后世的考古工作者在发掘古墓已经不止一次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在地下埋藏了千年的壁画,在打开陵墓的瞬间壁画所用的颜料便会快速氧化发生损坏,甚至因为快速氧化现象甚至会出现类似于海市蜃楼一般的虚空影像。

  因此他有理由怀疑,这具尸首或许也是发生了类似的情况。

  当然。

  也不能排除其他的未知可能,毕竟这座自湖底升起的山陵和那些“蜮”本身就不能用科学解释,藏于其中的东西自然也不能完全用科学的眼光去审视。

  “怎会如此?”

  瓬人军骨干们也看到了这一幕,脸上纷纷露出惊疑的神色。

  “暂时不要触碰这些粉末!”

  在没有搞清楚情况之前,吴良自然要继续保持谨慎,接着他抬眼望向剩下那些相同的人像棺木,终是说道,“也不要触碰这些棺木,杨万里,诸葛亮,你二人先将那两只大公鸡绑好赶入不同的洞穴之中,确定我们是否能够进入其中查探,或许我们想要的答案就在里面。”

  他已经仔细观察过了棺木中的情况。

  可惜棺木中除了这具快速化作齑粉的雄性尸首之外,竟然连一件殉葬品都没有,棺材内侧也没有任何铭文雕刻,这种情况下吴良自然也无法判断这具尸首的身份以及所处的社会环境,甚至连尸首死亡的大概时间都无法推断。

  “诺!”

  两人当即拎起鸡笼向山上走去。

  与此同时。

  “报!”

  两名瓬人军兵士自山下奔来,一直来到吴良面前才躬身施了个礼道,“公子,我们遵照你的意思沿山下那条道路继续探查,在大约两百丈远的地方又发现了几处更大的凹坑,而在这些凹坑周围,我们还发现了许多体型巨大的石器!”

  “哦?可探明了凹坑中的情况?”

  吴良精神一振,连忙问道。

  “我二人并未深入查探,不过我们在凹坑边上发现了这种色彩艳丽的石头,请公子过目。”

  其中一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一块拳头大小的表面十分粗糙的石头奉了上来。

  这的确是一种色彩极为艳丽的石头,表面泛着一层斑状的蓝紫相间的渐变色泽,看起来有点类似于孔雀羽毛的颜色,甚至能够反射光芒。

  “这石头好漂亮啊。”

  白菁菁忍不住叹道。

  “公子,这该不会是某种价值连城的宝石吧?”

  于吉亦是凑过来眼睛亮闪闪的问道。

  “这是铜矿石。”

  吴良仔细观察了一番,却给出了一个令人失望的答案,“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比较罕见的斑铜矿石,通过古法炼制能够提取出赤铜。”

  与此同时。

  吴良已经开始据此来推测此处人类文明所处的时间范围。

  天朝古代很早以前便开始使用铜矿,不过最开始使用的乃是天然形成的铜块,只有到了商代开始使用火法批量提炼矿石来炼制青铜,随后便快速普及,一直持续到战国时期的一年多年间,青铜器都是天朝的主流金属。

  而最早的铁器虽然商代便已经出现,但真正普及却也是到了战国时期,才逐渐取代青铜器成为主流金属。

  如今兵士报告称前面除了有好几个更大凹坑之外,还有一些体型巨大的石器……

  再结合这块斑铜矿石,以及此前发现的那个可能存放了大量青铜兵器的凹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人类文明应该已经掌握了提炼铜矿的技术。

  所以吴良推测,这处人类文明很大概率是处于商代到战国时期之间的某个时段,也就是距今400年—2000年之间。

  另外。

  如果再结合于吉此前关于“死龙”的描述,一条“强龙”哪怕被斩断也依旧需要上千年才会变为“死龙”。

  那么这个人类文明所处的时间范围又可以进一步缩短。

  至少应该是在距今1000—2000年之间的某个时段……

  “前面带路。”

  如此想着,吴良当即对两名瓬人军兵士说道。

  他必须进行现场勘察,才能够确定这两名兵士发现的凹坑与那些巨大石器的功用,从而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推测。

  ……

  果然如同吴良猜测的那般,这是一个成型的青铜炼制基地。

  兵士口中的巨大石器,乃是用来熔炼铜矿的竖炉,清除掉竖炉内部与底部的淤泥,便可以看到炼制过程中残留在炉中的较为精纯的青铜。

  众所周知,青铜乃是赤铜、锡、铅混合炼制而成的合金。

  也就是说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已经完成了合金的过程,即是说这个人类文明亦是掌握了分辨与炼制锡矿和铅矿的技术。

  这倒并未令吴良感到惊奇。

  因为后世考古界发现的最早的青铜器,乃是一柄距离后世约4800年的青铜刀,那便是使用锡青铜制作而成的,这其实要比青铜普及的商代还要远了大约1000年。

  而发现的地点……正是甘肃!

  吴良现在所在的渊泉,也正是处于甘肃境内,所以吴良此前推断的时间范围上限,或许还可以再向前扩大1000年。

  除了这些。

  吴良还在现场发现了许多专门石范与陶范,所谓“石范”与“陶范”,其实就是使用岩石和陶土制作而成的模具,这些模具可以使融化的青铜水冷却成为该有的样子,诸如各类兵器、各类炉鼎、各类面具、各类人像、各类餐具等等所需的青铜器。

  吴良仔细观察过后,发现这些模具大多数都是兵器的模具,其中夹杂了少量的餐具以及动物的模具。

  而待吴良检查完这些东西。

  跟随过来的几名瓬人军兵士也将附近三个更大的凹坑清理了个大概,这三个凹坑当中的两个存放的正是吴良已经看到过的斑铜矿石。

  据吴良所知,这种外形颇具特色的矿石主要是硫化矿物,也就是说……

  吴良下意识的望向了身后那座分布了许多洞穴的山陵。

  难道这座山陵原本是一座矿山?

  而那些洞穴则是矿山上挖掘出来的矿洞?

  这种可能性的确很大。

  因为吴良此前已经推测这座山陵大概率是一座活火山,而活火山最容易形成的便是硫化矿物,再加上此处还有这么一个青铜炼制基地,很容易便会教人将这些可以作为原料的斑铜矿石与这座活火山联系在一起。

  毕竟古代没有大型机械,运输矿石十分费时费力,因此通常情况下矿石的炼制基地都会修建在矿山附近。

  至于剩下的一个凹坑之中,存放的则是一种黑灰色的晶体状的岩石。

  吴良不是地质学家,自然也不可能认识所有的岩石,不过他怀疑这就是与红铜掺在一起炼制青铜的锡矿。

  因为据他所知,锡矿通常都会以晶体的形式存在于自然界中。

  “……”

  事到如今,吴良终于对这座山陵有了一些新的猜测。

  分量很足的青铜兵器,工具虽然简陋但却十分齐全的青铜炼制基地,大量的斑铜矿石,一座可能还在运动的活火山……

  这座山陵极有可能是一座数千年前的矿场。

  专为某一个种族,比方“戈基人”炼制兵器与青铜器的青铜矿场。

  可是若只是一个普通的青铜矿场,这座矿场为何又会藏在湖底,直到吴良投入“壶涿氏”用来清理“蜮”的法器之后才重见天日呢?

  还有。

  根据阿旺的描述,冥泽中的“蜮”也是最近几个月才忽然出现的,而他与当地族人的“狐惑病”亦是最近几个月才出现。

  也就是说,冥泽或是这座青铜矿场近期定是还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异变。

  因此才会导致“蜮”泄露出来为害来到冥泽的百姓。

  所以那些“蜮”又是从何处泄露出来的,或者还可以换一种问法,那些“蜮”究竟是如何生成的呢?

  另外。

  如果此处正是一座矿场的话,那么从那些洞穴里面掉落出来的古怪棺材又是怎么一回事?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这座矿场在沉入冥泽的时候显然并未停产。

  并未停产的矿场里面却已经葬入了棺材,而且数量看起来应该还不少,这似乎也十分不符合常理吧。

  毕竟除了守护王陵的守墓人,天朝历来将阳宅和阴宅分的很清楚,至少吴良还从未听说过天朝古代有什么地方、什么年代、什么民族存在活人与死人共用一处地方的传统……

  ……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吴良心中的诸多疑问并未找到答案。

  瓬人军的发掘工作虽然顺利,但也并未发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因此吴良还是决定进入那些洞穴一探。

  只不过这件事急不来。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便立刻命瓬人军重新渡河回到古长城上歇息。

  如此一直等到了第二天清早,他才又带领瓬人军重新渡河,教兵士们继续在山脚下勘察,寻找此前没有发现的东西。

  而他自己。

  则与瓬人军骨干一同来到了昨日杨万里与诸葛亮放了大公鸡的洞穴面前。

  大公鸡八成还安然无恙。

  因为在太阳才刚刚升起的时候,白菁菁便已经表示听到了大公鸡打鸣的声音,只不过打鸣声音比较沉闷,听起来应该还在洞穴之内。

  如今来到洞穴面前,绑着大公鸡一条腿的细麻绳还延伸在黑洞洞的洞穴内。

  杨万里立刻上前扯动绳索,只是拽了两下绳索便已经吃上了力,洞穴里面也再一次传来大公鸡的叫声。

  这对于吴良来说自是一个好消息。

  至少可以证明现在洞穴里面的空气状况还算是不错,他们进入其中应该也不至于就窒息或者中毒,这无疑为吴良接下来的查探提供了有利条件。

  片刻之后。

  大公鸡已经出现在吴良等人面前。

  除了羽毛上沾染了一些灰尘之外,看起来还是活蹦乱跳的极有精神,吴良心中自是更加安定。

  不过吴良并未着急进入洞穴,而是又回头对白菁菁问道:“菁菁,从昨日到现在,你曾听到的那些奇怪的低吟可曾再次出现?”

  “并未出现。”

  白菁菁正色答道。

  “既然如此,咱们便只好进入一探了。”

  吴良微微颔首,接着又对众人着重嘱咐道,“进入洞穴之后,诸位务必将防毒面罩带好,没有特殊情况不允许私自取下,另外,菁菁,如果再听到那奇怪的低吟或是其他的声音,尽可能分辨出声音的来源,及时报我。”

  “诺!”

  众人齐声应道。

  时至此刻,吴良才终于将随侯珠取了出来,一行人鱼贯进入黑洞洞的洞穴之中。

  进入洞穴大约十几米后,他们便又见到了那种类似“人像”的古怪棺材。

  这些棺材除了少数几口倒在了洞穴的道路中间,剩下的则都被竖立在洞穴两侧岩壁的一个与棺材轮廓十分吻合的凹槽之中。

  这种凹槽大概也就只有二十公分深,虽然对这些棺材可以起到一定的固定作用,但作用其实非常有限,否则便不会有棺材倒下来了。

  不过每一个凹槽之间距离倒是十分统一。

  非但两两相对,相隔也都在一米左右,似乎特意进行过测量。

  “有才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吴良与众人正在查看这些凹槽与棺木,却听诸葛亮忽然指着众人头顶说道。

  第四百零三章 从山体中钻出的青铜

  听到诸葛亮的话,吴良自是立刻抬头向头顶上方望去。

  他看到了一抹金黄的色泽,那是一条自洞穴顶部的山体内延伸出来的大概三寸长的一根略有些弯曲的金属条。

  这根金属条大概只有吴良的食指那么粗。

  末端逐渐变得纤细起来,看起来就像一条从山体中长出来的由粗而细的小尾巴。

  “公子,此物可是黄金?”

  看到金属条上呈现出来的金黄色,于吉那双老眼当即亮了一下,连忙一脸希冀的凑过来问道。

  “不好说。”

  吴良不置可否的道,随即又对典韦说道,“典韦兄弟,劳烦你将我举起来,我要靠近一些进行查验。”

  “诺。”

  典韦应了一声走上前来。

  如此一弯腰一起身的功夫,便已经轻而易举的将吴良扛在了肩膀上面,使得吴良的天灵盖几乎快要顶住洞穴顶部的岩石。

  众人早已对典韦这异于常人的怪力见怪不怪,自是没什么好震惊的。

  而吴良也是立刻开始仔细查看那根金属条的情况,如此多看了两眼之中便已经得出了结论,极为确定的对众人说道:“这不是黄金,而是寻常的青铜。”

  其实很多人对青铜都有一些误解。

  基于“青铜”这个名称,不少人便会自作主张的认为青铜便应该是青色或绿色的。

  但实际上,刚刚炼制出来的青铜是金黄色的,色泽与黄金极为相似。

  也正是因此,青铜在古代一直被称为“金”或是“吉金”,而也是基于这样的称呼,后世考古界对于汉朝朝廷一言不合就“赏金几千金”、“家屯几万斤黄金”的记载一直存在另外一种猜测,那就是汉朝朝廷赏赐的“金”未必是黄金,那些“家屯几万斤黄金”的土豪拥有的也并非是黄金,而可能是青铜。

  这种猜测其实也并非没有道理。

  毕竟后世考古界发掘的汉墓,的确没有发现过可以以“万金”作为计量单位的陪葬黄金,就连吴良穿越之前已知的发掘黄金数量最多的“海昏侯墓”,后世考古专业也仅仅只是在墓中找到了一百多公斤黄金,着实与历史文献记载中的“家屯几万斤黄金”相去甚远。

  原本,吴良也觉得后世考古界的这种推测有些道理。

  直到吴良亲自参与了梁孝王墓、广川王墓与海昏侯墓这三座汉墓的发掘之后,这种推测才终于被推翻。

  作为亲历者,他可以很肯定的说,“家屯几万斤黄金”在汉朝的那些个诸侯王爷那里,真心不是什么稀罕事。

  而后世考古界之所以没有找到那些黄金。

  主要是因为历经两千来年,汉墓基本上都被盗过了而已。

  吕布盗过,曹老板的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盗过,再加上屡次改朝换代,就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蟊贼肯定也光顾过,而且恐怕不止一次、不止一拨人光顾。

  以至于到了后世,考古专家们基本上连喝汤的份都没有了,能找到一些遗漏的边角料都可以算是运气爆棚。

  反正梁孝王墓、广川王墓和海昏侯墓中的黄金是怎么没的,没有人会比吴良更清楚了。

  就连海昏侯墓为何沉入水底,又为何多给后世留了一些边角料,使其成为后世考古界发现黄金数量最多的汉墓,吴良亦是一清二楚。

  也是因此。

  吴良更清楚的是,他和瓬人军真心不适合在历史上留下姓名,就叫他们摸金校尉和发丘中郎将就完全可以了。

  而曹老板作为最大的受益者与指示者,这口锅也理应由他来背,反正吴良不背。

  又想的有些远了。

  吴良连忙晃了晃脑袋回过身来。

  却听于吉接着又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公子,就算这是青铜,恐怕也不可能是普通的青铜吧,否则色泽又怎会如此新鲜?”

  “老先生果然有些见识,这次总算说到点上了。”

  吴良赞许的看了于吉一眼,点头道,“青铜是一种极容易受到侵蚀的金属,因此我们平时见到的一些上了年份的青铜器,通常都会有一层青灰色或青绿色的氧化层,基本不可能保持青铜刚刚炼制出来时的金黄色。”

  说着话的同时,吴良一边打量着这一小截青铜条,一边又指了指洞穴两侧的人像棺材,继续说道:“处于同样的环境中,那些棺材所用的青铜钉便遭受了颇为严重的侵蚀,但这一小截青铜条却完好如初,这才是最蹊跷、也最值得我们深究的地方。”

  “有才哥哥如此说,定是已经看出了端倪吧!”

  诸葛亮当即说道,小脸上尽是崇拜与期待之色,就差拿出个小本本原地就做开始做笔记了。

  “没有。”

  吴良却又摇了摇头,毫不避讳的说道,“据我说知,除了浩瀚的宇宙,我们所在自然界还不存在任何一种方法能够阻止青铜氧化,尤其还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所以,我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众人接不上话,只能保持沉默。

  吴良也不再说这些废话,在典韦的帮助下凑的更近了一些,而后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来去轻轻触碰那一小截青铜条。

  质地坚硬。

  可以确定是青铜材质无疑。

  但这一小截青铜条却并不像是人工嵌入山体的装饰品,上面非但没有任何装饰性花纹,形状看起来也一点都不美观,反倒从这一小截金属条周围岩石的破裂方式来看,更像是强行从山体里面钻出来的一般。

  考虑到吴良等人现在所处的洞穴处于这座山陵的中下位置,上面还有不少海拔位置更高的洞穴。

  吴良有理由怀疑这一小截青铜条可能是上层洞穴中放置什么青铜器时,像后世装修上层打穿了地板透到了到下层,因此才会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不过这依旧无法解释这一小截金属条为何没有出现丝毫的氧化现象……

  于是吴良又伸手握住了这一小截金属条,而后慢慢发力向下拉动,希望以此来进一步了解这一小截金属条藏于山体内部部分的结构与情况。

  结果却是……纹丝不动。

  如此看来,这一小截青铜条正是如他猜测的那般,并非是一个独立的小个体,而是牵扯着山体内部又或是上层的某个事物。

  不过吴良并不打算对其用强。

  不论是出于保护,还是出于研究的目的,他都不希望在没有搞清楚情况的时候,便将此处进行一些不可逆的破坏性发掘。

  就在这时。

  “吴有才,有动静!”

  白菁菁却忽然神色严肃的说道。

  “又是你此前听到过的低吟?”

  吴良心中一紧,下意识的问道。

  “不是。”

  白菁菁摇了摇头,说道,“是山体之内有动静,方才随着你拉扯这一小截青铜条,我听到了一些极其轻微的响动,这响动并非只是来源于某一处,而是如同一条线一般在我们头顶的岩石中蔓延,一直向洞穴深处延续。”

  “一直向洞穴深处延续?”

  吴良的眉头蹙了起来。

  他听得懂白菁菁这番言语的意思,但却想不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难道这一小截青铜条其实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线头,直接牵扯着洞穴深处的某个未知的事物,并且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无疑令吴良更加疑惑。

  他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去拉扯这一小截青铜条,担心一不小心便拉扯出一个大问题,最终将自己与瓬人军骨干埋在这座山陵之下。

  如此沉吟了片刻。

  “典韦,放我下来吧。”

  吴良终是选择暂时将这一小截青铜条搁置,不再轻举妄动,先将洞穴内的情况完全探明之后再做定夺。

  ……

  带着这个可大可小的谜题,瓬人军继续深入洞穴。

  结果才往前走了大约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吴良便又遇到了一个令人生疑的情况。

  只见位于洞穴右侧的一口人像棺材的棺盖上,竟也有一小截金黄色的青铜条从里面探了出来。

  与此前的那一小截青铜条不同。

  这一小截青铜条可以非常确定,就是从棺材里面钻出来的。

  因为木质的棺材与岩石不同,木头在被强行钻出一个窟窿的时候,木质结构受到破坏产生的木刺与木渣不会像脆硬岩石一样直接散落,而是连在棺盖上像一个方向翘起。

  “这……”

  看到这一幕,众人自是更加疑惑。

  “典韦、杨万里,你二人协助我开棺一探!”

  吴良对这口棺材可不会客气,当即取下工具对典韦与杨万里下达了命令,“莫要将这口棺材放倒,只需保持原貌将棺材上的青铜钉一一取下,再慢慢将棺盖打开即刻,我要搞清楚这青铜条究竟从何而来。”

  “诺!”

  两人应了一声立刻上前帮忙。

  如此不消片刻。

  典韦与杨万里已经合力将那口棺材的棺盖稳稳的取了下来,而那一小截青铜条自然也稳稳当当的自棺盖中抽离了出来。

  但这一次,呈现在吴良面前的,却并不是一具栩栩如生的不腐尸首。

  而是一具彻底干瘪下来、仅可看出骨骼轮廓的枯骨。

  当吴良看到这具枯骨的时候,还特意等了那么一小会,想要看看它是否会像他们此前打开的那口棺材中的尸首一样在极短的时间内化作齑粉。

  然而并没有。

  这具枯骨并未发生任何异变,看起来就像一具普通的干尸。

  而那一截青铜条,则正好从这具枯骨的胸口位置穿膛而出,然后才穿透了吴良等人刚刚卸下的那面棺盖。

  也就是说这青铜条的源头,应该还在这具枯骨的身后……

  吴良仔细观察这具枯骨。

  它同样是一具雄性尸首,个头也同样不高,目测最多不会超过一米三,但哪怕已经成了枯骨,骨骼看起来依旧要比正常人类粗壮不少,光是手臂骨骼的粗度,便已经与成年男子的大腿骨骼粗细相当。

  另外。

  吴良还特意凑近了许多,想要看看这具尸首的尾骨部位是否符合《羌戈大战》中有关戈基人的描述,说白了就是想看看它究竟有没有尾巴。

  可惜这具尸首保持着正面朝外的站立姿势。

  再加上盆骨骨骼也同样粗壮,还有一层干瘪的皮肤遮挡,若不将其翻过来根本就不可能看到背后的情况。

  “典韦、杨万里,随我像方才卸下棺盖一样,慢慢将整个棺材搬出来,同样莫要损坏这截青铜条,也尽量不要令这具尸首受到损坏。”

  吴良略微观察了一下,只得又道。

  于是三人又合力将那口棺材慢慢的从严丝合缝的凹槽中移了出来。

  如此移到半截的时候,吴良便已经发现,这一截青铜条也同样是从岩壁里面钻出来的,而后一连贯穿棺材底部、尸首与棺盖,将三者像穿羊肉串一般串在了一起。

  除此之外。

  这一截青铜条也终于不再是完好如初。

  在移动棺材的过程中,吴良发现这一截青铜条穿过那具尸首胸腔的部分,已经与那具尸首发生了某种无法言喻的融合现象。

  以至于青铜条从尸首胸腔慢慢抽离出来的时候,竟连带出了一个直径大约10公分左右的不规则的透明窟窿。

  当吴良一直到这具尸首就这样遭受到了不可逆的损坏之后,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他只得命令典韦与杨万里继续施为。

  如此当棺材与尸首终于完完全全脱离了那截金属条,横放到了地上的时候,吴良才抓紧时间上前细细查探。

  这一看他才发现。

  那截青铜条曾与尸首胸腔连接在一起的地方,早已不再是完好如初的金黄色,而是变成了与鲜血极为类似的暗红色。

  并且那一小段青铜条的表面还生出了许多类似于鸡皮的细小凸点,无论是看起来还是摸起来都要比其他的地方粗糙许多,不过硬度却与普通的青铜没有太大的差别,轻轻敲击还能够听到青铜特有的金属碰撞音。

  当然,吴良也不敢太用力。

  因为这截青铜条从石壁上直挺挺的钻出来,可是足足探出了三尺多长,如此才能够将那口棺材穿透,如今没有了棺材支撑,它已经略微有些晃悠。

  吴良知道,青铜毕竟是比较脆的金属,这种情况下很容易折断。

  第四百零四章 扶桑树!

  “公子,老朽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着眼前的情景,于吉终是皱起一张老脸若有所思的道。

  “但说无妨。”

  吴良看向他说道。

  “那老朽就直言不讳了,公子可莫要怪老朽又说这些影响士气的话。”

  于吉眼中浮现出一抹浓重的担忧之色,微微将声音压低了一些说道,“老朽看到这自岩石中钻出来的青铜条时,尤其是看到这青铜条自那尸首胸口穿过的情景,竟是不自觉的想起了前些日子咱们一同在乐安国见过的那株‘云阳’,总觉得两者之间有一些相似之处。”

  云阳……

  正是吴良等人发掘齐哀公墓时遭遇的那棵能够乱人心志的怪树。

  那时杨万里便差点做了“云阳”的肥料,而吴良等人进入齐哀公墓不久之后,亦是受到“云阳”的影响,产生了噩梦一般的幻觉。

  不过事后杨万里竟是因祸得福,掌握了一项颇为厉害的“缩骨功”,尽管直到目前为止他的“缩骨功”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发挥一次作用。

  “你是说,这青铜条可能并非我们所认知的死物?”

  吴良的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

  “正是,据老朽所知,先秦的《山海经》中便记载了许多玄之又玄的奇妙事物,其中不乏一些超乎世人认知的东西,其中便有不少具备了灵气的死物,教人防不胜防。”

  于吉正色说道。

  “嗯……”

  吴良微微颔首,心中却是若有所思。

  《山海经》他自然是知道的,并且能够说出里面大多数的奇妙事物,确实于吉所说,《山海经中》的确记载有一部分具备了灵气的死物。

  不过同时,吴良也可以肯定,《山海经》中绝对没有任何一种东西与眼前的这种青铜条相似……

  虽然没有,但于吉的这番话并未毫无用处,起码为吴良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

  事无绝对,万一呢?

  毕竟像《山海经》这样的奇书异志,天朝历史上可以说是数不胜数,而且吴良可以肯定的是,后世考古发现的此类古籍,仅仅只是天朝上下五千年文明中幸存的冰山一角,因为各种原因被毁掉或是失传的古籍只会更多。

  古籍尚且如此,那些玄之又玄的奇妙事物自然也是同理。

  另外。

  吴良还同时想到了一部前世看过倭国恐怖漫画。

  那恐怖漫画中描述了一个“活着的村子”,村子的地下布满了粗壮的血管,村子里的村民与这个村子则是共生关系。

  每隔一段时间,村民全身上下的毛孔便会渗出鲜血浇灌村子的土地,而村子里的水井打出来的水,则可以为村民们补给渗出的血液,如此竟形成了一个供需平衡的闭环,几百年来相安无事。

  这部恐怖漫画中描述的事情自然是编撰出来的。

  但却同样能够为吴良提供一个思路。

  从古到今,天朝一直便有一种说法,叫做“万物有灵”。

  细想起来,这种说法显然便与人们惯于将世间万物划分为“活物”与“死物”的做法自相矛盾了……

  那么有没有可能,这座山陵便是“活着”的呢?

  而这些青铜条其实就是这座山陵体内的“血管”或是“根须”呢?

  “……”

  吴良晃了晃脑袋。

  这个想法太过玄乎,吴良自己都觉得有那么点荒谬,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受了于吉或是那部倭国漫画影响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不过他却也并未完全将这种设想排除。

  现在他本身就是在寻找与解密那些不为世人所知的事物,再加上穿越之后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玄乎的事物,以至于他对未知事物的接受能力早已提高了许多。

  而作为一名自律的科研工作者,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他亦是不会轻易摒弃任何一种推测,最多持保留意见。

  “公子时而点头,时而摇头,究竟是何用意?”

  看着吴良有些古怪的形体动作,于吉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思索罢了,可惜并未思索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吴良摇头笑了笑,说道,“不过老先生说的并非全无道理,接下来大伙还是小心一些,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说着话,吴良已经转身来到那口被典韦与杨万里卸下的棺材旁边,低下身子细细查看里面的那具干尸。

  重点是干尸的尾椎骨,这是证实吴良此前猜测的重要依据。

  如此小心将这具干尸翻了个身之后。

  吴良赫然发现,这具干尸的尾椎骨末端果然与普通人类有些诧异。

  它的尾椎骨的确要略长一些,比普通人类大约长出了十公分左右的样子,通过脑补进行还原的话,的确可以将其判定为一条尚未完全退化的短尾巴。

  “还真是传说中的戈基人啊?!”

  吴良顿时激动了起来。

  无论是天朝古籍,还是各种遗骸化石的考古研究中,都没有发现过具有这种特殊体征的人种,因此后世考古界一直对《羌戈大战》中出现的戈基人的真实性存疑。

  甚至有专家推测,戈基人根本就不存在,又或者戈基人其实也是普通的人种,只因《羌戈大战》乃是羌人中流传的史诗,因此羌人在编撰这部史诗的时候,难免夹杂一些民族感情因素,于是便将敌人进行了某种程度丑化,于是才出现了这种样貌奇异的戈基人人种。

  但现在见到这具尸首。

  尤其是看到这截明显比普通人类长出一截的尾椎骨,再结合五官与体型上别具一格的特征,种种迹象表明,埋葬在这座山陵中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戈基人。

  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这座山陵与这些洞穴还未被后世发现而已。

  其实吴良也不确定后世这座山陵还是否存在。

  因为前世他并没有到过甘肃,更没有到过酒泉瓜州,因此实在没有办法确定这地方到了后世最终变成了什么样子。

  除此之外。

  在证实这里埋葬的就是传说中的戈基人之后,吴良的心中却又涌现出了另外一个疑问。

  戈基人虽然个子矮了一些。

  但见过外面凹坑中的那些最轻都有几十斤的青铜兵器之后,吴良已经对他们的战斗力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认识,因此他有些不太明白。

  力量如此强悍的戈基人,并且还拥有当初可能领先于中原的青铜铸造技术,这样的他们为何会落得一个灭绝的下场?

  据吴良所知,古羌人的战斗力虽不算弱,但也绝对不可能强得过这样的戈基人。

  甚至天朝历史上有迹可循的种族,便没有比戈基人更加强悍的……当然,典韦这种天赋异禀的异类除外,他是那种现象级的极少数派,肯定不能与全民力士的戈基人相提并论。

  所以,戈基人究竟是如何销声匿迹的?

  吴良肯定不会轻易相信《羌戈大战》中的故事,那里面将戈基人的灭绝归咎于羌人信奉的天神的干预。

  这种说法不能令吴良信服。

  ……

  查看过这里的情况之后,吴良证实了一些东西,结果心中反倒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带着这些疑问,吴良并未轻易去损坏那根青铜条。

  在仔细检查过那具干尸与其所处的棺木,并未发现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与陪葬品之后,吴良选择了率领众人继续深入。

  而越是往洞穴深处走。

  吴良等人遇到的那种自棺木中钻出的青铜条便越多,当然,自岩壁中钻出来的亦是越来越多,并且长短不一,粗细也并不完全一致。

  越是如此,便越是令众人倾向于吉此前的提出的说法。

  这些青铜条确实怎么看都不像是人为制造出来东西,而更像是自由生长的状态下出现的产物,教人心生疑虑。

  这些青铜条自然也是一样的完好如初,色泽金黄。

  吴良心中亦是越来越惊疑。

  他渐渐联想到了人体上的某些东西——指甲、头发、牙齿。

  这些东西虽是人体上长出来的东西,但同样在广义上被人们定义为“死物”,因为当人们的指甲、头发与牙齿进行修剪时,只要没有伤及皮肉,通常都不会感受到丝毫的疼痛。

  但有一个事实却是无可争议的。

  这样的“死物”长在人体之上的时候,它便是“活着”的,并且只要人还活着,它们便不会“死去”,指甲会很有韧性,头发会光亮丝滑,牙齿也会十分结实牢固。

  但若是这些东西离开了人体。

  哪怕仅仅只经历一夜,剪下的指甲也会变得又干又脆,一折就断。

  剪下的头发在经历一段时间之后,也会枯黄干燥,一扯就断。

  而拔下的牙齿亦是如此,只需放上一段时间,便会变得又脆又酥,轻易便会碎裂,与长在口中的牙齿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东西。

  所以。

  吴良已经开始怀疑这些青铜条能够完好如初的原因,或许真有可能正是因为,它们都是“活着”的,只是究竟是像指甲、头发与牙齿一样的“活着”,还是以另外的方式“活着”,这就不得而知了。

  越是有如此推测。

  吴良越是不敢轻易去损坏这些青铜条,就算真需要将它们取下进行研究,也是一会准备离开洞穴的时候最为妥当,否则万一因此惊动了“某物”,他们的处境可就遭了。

  ……

  如此在这种环境中大约又行进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

  “公子,再往前便要走出洞穴了,前面的东西……还是公子自己来看吧。”

  走在最前面的典韦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吴良说道。

  “……”

  不待典韦说完,吴良已经向前走了两步,放眼望去。

  紧接着他的嘴巴便已不自觉的微微张开,一双眼睛睁大了许多,脸上更是挂满了震撼之色。

  此刻他的眼中已是布满了金黄之色。

  他看到前方中空的山体之中,正有两条巨大的直径大概两米有余的青铜柱互相缠绕着竖立其中。

  而在这两条青铜柱上,还有许多略细一些反而分叉伸展开来。

  有的略微粗壮一些分叉似乎是受到了地心引力的影响向下垂去,有些分叉则延伸着钻入了山体之中,仿佛编织出了一个宏大的纵横交错的青铜蛛网。

  这些青铜也同样是完好如初的金黄色泽,甚至表面看起来更加光滑,在随侯珠的幽光照射下,隐隐有些刺目。

  不过到了此处,却并非不能继续向前走了。

  吴良的面前虽然不再是洞穴,但却多出了一条宽约两米的石桥,石桥一直延伸到了对面的岩壁上,那里同样有一个与吴良等人所在洞穴相对的洞穴。

  只不过这条石桥看起来很令人没有安全感。

  因为它的上方与下方没有任何的支撑或是悬挂点,就是一条笔直通向对面的石桥,桥身厚度看起来也就只有半米左右,并且通体由与山体一致的岩石组成……

  如果这条石桥的内部没有特殊的加固材料的话,这显然是一个不符合极度建筑工程学的危险建筑,非常不稳定。

  所以。

  吴良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要走上去,更进一步观察面前这个宏伟而又惊人的青铜造物……

  而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有才哥哥你快看,那边有一只大黑鸟!”

  诸葛亮忽然指着对面略靠下方一些的一条呈下垂状态的青铜分叉说道。

  吴良等人顺着诸葛亮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只蹲在青铜分叉上的黑色巨鸟。

  这鸟的个头已经与后世鸵鸟相当,不过腿却没有鸵鸟那么长,脖子也同样没有鸵鸟长,但脑袋与鸟喙却比鸵鸟大了许多。

  它的体型更像是飞鸟,而不是鸵鸟这样的陆行鸟。

  不过这显然不是一只活鸟。

  它虽然是通体黑色,但形象却是由许多又粗又深的雕刻线条构成,甚至有些部位还进行了比较复杂的镂空处理,以此来令其显得更加立体与逼真。

  “金乌!”

  于吉很快便激动叫了起来,一双老眼闪烁着亢奋的光芒,“若这鸟是金乌,那么这两条互相缠绕扶持的青铜柱,便应该是连接人神冥三界的神树——扶桑树!”

  第四百零五章 跳下去!!!

  “扶桑树?”

  听于吉这么一说,吴良竟瞬间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扶桑树作为天朝古代神话中最有名的神树之一,他自然有着相当的了解。

  《海内十洲记》便有记载:“扶桑,在东海之东岸,行登岸一万里,东复有碧海,广狭浩瀚,与东海等。扶桑在碧海之中,地多林木,叶皆如桑,长者数千丈,大二千余围。树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为扶桑。”

  这里面就明确写出了扶桑树的外貌特征。

  不过记载中的地理位置却与瓬人军现在所处的位置相差甚远,岂止数万里之隔?

  方位与环境差别也十分巨大,《海内十洲记》中写明了扶桑树是在东海以东的碧海之中,而据吴良所知,东海以东的碧海之中只有一个岛国,便是从古到今都怎么讨天朝人民喜欢的倭国。

  事实上,倭国也确实存在那么一个与“扶桑树”有些关联的地方——富士山。

  据悉,富士山的名字由来也很有意思,其实原本就是叫做“扶桑树”来着。

  天朝上下五千年的历程之中,除了极少数的屈辱时刻,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中心,而倭国也在很早之间就开始向天朝进贡称臣,并且不断派出使者前来学习天朝的文化精粹。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关于“扶桑树”的神话传说。

  只不过就像天朝各地形成的各色方言一样,倭国使者将“扶桑树”的神话传说带回去之后,发音自然也是发生了一些情理之中的变化,于是“扶桑树”就叫成了沿用至后世的“富士山”。而至于“富士山”是否便是神话传说中的“扶桑树”,这就尚且需要考究了。

  吴良觉得其实不是。

  因为倭国既然是受了天朝文化的辐射,那么“扶桑树”的神话传说便肯定是出现在“富士山”之前。

  吴良推测出来的情况可能是这样:“富士山”作为倭国海拔最高的山峰,原本应该是有名字的,但当倭国的使者将关于“扶桑树”的神话传说带回去之后,倭国人心里略微那么以合计,发现他们正好便在东海以东的碧海之上,而方圆万里之内便找不出其他的岛国,更找不出比“富士山”更高的事物……

  然后一拍脑门!

  夭寿啦!一定就是这样!

  天朝上国神话传说中的“扶桑树”一定就是我们这地方最高的山峰,至于为什么“扶桑树”是一颗同根偶生的树,而他们的“富士山”却是一座光秃秃的没事冒点黑烟喷点岩浆的火山……这不重要!

  总之精神上是已经找到了“扶桑树”的感觉。

  哇哈哈哈,原来我们倭国早已出现在了天朝上国的神话传说之中,我们倭国果然人杰地灵,那么便毫不犹豫的改名吧!

  这不是山,这就是树,是天朝上国尚且要仰望的连通人神冥三界的神树!

  而我们倭人,便是“生在东海中,长在神树下”的天选子民!

  肚子好饿哦,又是没打到鱼的一天……还是抓紧时间再派一批使者前往天朝上国进贡吧,天朝上国地大物博又爱面子,每次进贡都可以用我们吃不饱、就算吃饱了也不怎么长个子的咸鱼,换回一些稀罕的粮食、种子和价值连城的器具、饰品,尅莫急司内。

  为了生计嘛,不寒碜。

  以扶桑神树子民的名义。

  以上!

  不过,“扶桑树”位于东海以东的碧海之中只是神话传说中的一种说法,另外一种说法则是位于“大漠以东的汤谷”。

  汤谷便是湖泊。

  若是依照这种说法,瓬人军所在的位置便又与之契合了。

  这地方正是在大漠以东,而且在山陵升起之前,此处也正是一个大型内陆湖,所以……

  《山海经·海外东经》有云:“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居水中。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山海经·大荒东经》又有云:“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说的是“扶桑树”上共有十个太阳,而这些太阳都被“金乌”托负着在天上飞行,日复一日,每十天一轮。

  而与这个神话传说相关联的后续,便是后世广为人知的“后羿射日”的故事了。

  有一天,扶桑树上的十个太阳一齐飞上了天空,强烈的阳光和高温使地面干旱焦渴,导致天下大旱,民不聊生,百姓苦难重重。后羿心系天下民生,于是取来神弓白箭开弓射日,一扣射下九个太阳,射死了托负太阳的金乌,只留下了一个太阳,从此之后,大地终于又恢复了生机。

  所以。

  如果真如于吉所说,那树枝上的黑色巨鸟便是“金乌”的话,还应该有一个区别于普通鸟类的特征。

  如此想着,吴良再仔细观察那只黑色巨鸟。

  鸟身之下果然有三只脚!

  只不过站在吴良等人现在的位置去看时,其中的两只脚会有那么一点错位重合,不仔细去看很容易便会忽略。

  而“金乌”的另外一种叫法便是“三足乌”,正是一种传说中长有三只脚的神鸟!

  所以……

  吴良心中骇然,这玩意儿难道真是传说中的“扶桑树”?

  可问题是,吴良所知的绝大部分古籍中描述的“扶桑树”,都是一棵上接天地、下通三泉的巨大桑树,只是有的还对扶桑树的枝叶与果实进行了细致的描述,而有的却说扶桑树只有树干并无树枝与树叶。

  虽然那些古籍中描述中的有关“扶桑树”的细节多多少少都有些差异,但有一点却是十分统一的,那就是“扶桑树”的本质是“木”。

  而并非吴良等人现在看到的青铜。

  不过说起青铜树,后世考古专家倒也在三星堆中发现了三株青铜铸造的树木,考古界将这三株青铜树称为“青铜神树”。

  只是三星堆的那三株“青铜神树”很小,最高的也就只有四米左右。

  并且三株“青铜神树”姿态各有不同,有的上面铸有树叶、果实与花蕾,有的铸有一条缠绕树干的神龙,有的也同样铸有昂首翘尾的小鸟。

  不过那小鸟只是普通的鸟类,而并非吴良现在看到的“三足乌”。

  除此之外。

  那三株“青铜神树”无一例外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侵蚀与损坏,上面的青铜也无一例外都变成了腐朽的青灰色,甚至有一株直到吴良穿越之前修复工作还没有完成……

  而后世考古学家根据这三株“青铜神树”造型,再结合天朝古籍进行比对,亦是对它们的原型做出了一些猜测。

  只是因为一些细节上的差别,这些猜测并没有统一:

  有的人认为“青铜神树”的原型应该是传说中的“扶桑树”;有的人则认为原型应该是传说中的“建木”;还有人认为是传说中的“若木”……

  甚至有的人还猜测这可能是古蜀人信仰的“宇宙树”,反映了古蜀人的世界观。

  吴良曾经一度怀疑将“青铜神树”的原型猜测为“宇宙树”的人,其实是某款经典网络游戏的爱好者,于是便借鉴了那款游戏中的“世界树”设定,一本正经的冒充专家胡说八道。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

  三星堆与吴良在这座山陵中的发现却是具有许多雷同的地方,比如那些疑似“戈基人”形象的面具,再比如面前这棵巨大的青铜树……

  只不过三星堆中发现的东西,都比这个地方的东西小了不止一个规格。

  若是借用二次元爱好者的说法,吴良觉得三星堆的那些东西,看起来真心有点像是这个地方的缩小型手办……

  “典韦兄弟,拉着我。”

  如此想着,吴良已经将装在自己胳膊上的“飞虎爪”取了下来,将里面的“蚕神宝丝”一端在自己身上绑了一个登山结,而后将另外一端递到了典韦手中。

  “公子,你这是……”

  典韦疑惑的问道。

  “我要上这座石桥查探一番。”

  吴良轻描淡写的道。

  这次典韦倒并未自告奋勇,因为此前在公输冢的时候他便已经有了自知之明,瓬人军中没有人能够拉得动他。

  其他人虽然动了动嘴唇,但最终也并未说些什么。

  因为他们心知自己没有吴良的见识,就算自告奋勇前去查探,恐怕也没办法关注到真正需要关注的东西。

  “你小心一些。”

  只有白菁菁柔声嘱咐了一句。

  “我隐约记得,上次在公输冢的诺言你还没有如约兑现,这次要不要再给我点什么有意思的承诺?”

  吴良却是回头骚骚一笑。

  “你想要我承诺些什么?”

  白菁菁俏脸悄然红了起来,不过跟随吴良久了脸皮子也是见涨,竟还能接住吴良的话。

  “我要你亲口答应我,这次回去之后,只要是我没有找你,你便绝对不会擅自进我房门,尤其是夜里……菁菁,答应我好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吴良甚至带了一丝祈求的口吻,只因他的老腰又开始不受控制的隐隐泛酸,往事不堪回首啊。

  “……”

  众人顿时无语啧舌。

  “你!”

  见吴良竟将这种私密之事当众说了出来,白菁菁顿时恼羞的跺了下脚,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牙说道,“好,我答应你,今日你若摔死在这里,我便再也不去找你,你可遂了心愿?”

  “靠,算你狠……”

  吴良发现白菁菁夜越学越坏,现在已经极难从她身上讨得便宜,只得悻悻作罢,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迈开脚步向石桥中心走去。

  ……

  吴良确信自己没有恐高症。

  前世他还曾玩过两次蹦极运动,当时跳下去之前虽然感觉头皮发麻,但跳下去之后却觉得十分刺激,甚至还有点回味。

  单走在这座没有护栏,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支撑的石桥上。

  他的心脏却在砰砰跳个不停,感觉心率应该已经超过了一百五。

  尤其当他向桥下看去的时候。

  “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一个极为危险的念头便会在他脑中出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停的怂恿着他,试图支配他的思想一般。

  这令吴良感到不安。

  只得将随身携带的“回魂香”取出来涂在人中的位置,希望借此维持清醒的神智。

  这种做法似乎有那么一点用处,但作用却又极其有限,因为那个念头并未因此彻底消失,只是略微减弱了一些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

  吴良还是坚持着走到了石桥的三分之一处。

  此刻他终于算是勉勉强强的领略到了这棵疑似“扶桑树”的巨大青铜柱的部分全景。

  以他为参照点,上方两条如同麻花一般缠绕在一起的青铜柱一直向上延伸,可惜因为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位于山陵的中下部,而随侯珠的光照范围存在极限,因此他时还不能确定青铜柱究竟有多高。

  而在他的下方。

  两条青铜柱看起来则大约有个三十来米高,再下面便已经到了底,可以看到最下面的岩石地面。

  在这两条青铜柱的末端,乃是分作三条叉的更加粗大的青铜柱。

  这三条青铜柱斜插入地面的岩石之中,看起来很像是“扶桑树”的三脚支撑架,又像是“扶桑树”的树根,因为它们的表面明显要比上面的“树干”粗糙许多,并且上面有许多巨大的突起,并且连接地面的地方还有许多细小的分叉,与常见的树根很是相向。

  而在这个“三脚支撑架”的正下方。

  吴良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那黑洞不知究竟有多深,也不知究竟通向何处,却令吴良心悸了起来。

  因为当他向这个黑洞看去的时候,竟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吸力,仿佛要将他吸入其中一般。

  但这股吸力其实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吸力。

  吴良的身体没有感受到任何外力,只是精神上产生了一种无法自拔的感觉,似乎这个黑洞才是自己的最终归宿。

  猛然间!

  “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这个念头骤然强烈了起来,吴良意识依旧保持着清醒,可他的身体却正在不受控制的慢慢前倾!

  第四百零六章 扶桑树的果实!

  “公子?!”

  好在典韦一直关注着吴良的一举一动,见此状况连忙拽紧了“蚕神宝丝”,阻止了吴良身体前倾的趋势。

  “呼——”

  腰部猛的被勒住的瞬间,吴良忽然感觉身体的主动权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中。

  此时此刻他已是手脚发麻,背心冒出了许多冷汗。

  可以想象。

  若非他提前做了准备,而典韦又拽的十分及时,他现在可能已经当着这些瓬人军骨干的面自石桥上跳了下去。

  而迎接他的,便是“扶桑树”正下方那个不知深浅的巨大坑洞。

  吴良怀疑,此前那大量的湖水,以及湖水中那成千上万的“蜮”的尸首,可能便都是进入了这个巨大的坑洞,倘若如此,那么这个巨大的坑洞便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无底洞,掉入其中绝无生还希望。

  最重要的是,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这个巨大坑洞具有一些难以言喻的“魔力”。

  这种“魔力”则会产生一股强大的不属于物理层面的“引力”,否则他刚才又怎会在明明心中清楚的情况下,产生跳下去的强烈冲动,甚至连自己的行为都在这种强烈冲动的影响下失去了控制。

  不过现在。

  在典韦的外力干预下,吴良总算挣脱了这种难以言喻的“引力”……

  “吴有才,你刚才举止反常,莫不是中了邪要跳下去?”

  见吴良总算站稳,脸上还有那么些许后怕的表情,白菁菁颇为关切的问道。

  她与众人并不知道吴良刚才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也没有感受到那股难以言喻的“引力”,自是没办法说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要惊慌。”

  吴良却已经悄然调整了心绪,回过头来对众人咧嘴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刚才只不过是想将下面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一些,因此略微靠前了一些,不必担心。”

  在没有搞清楚具体什么情况之前,他觉得没有必要将这些细节说出来,免得增加众人的恐慌。

  不过他倒也有一种感觉。

  那便是刚才那难以言喻的“引力”可能与自己的眼睛有关。

  当他凝视那个巨大坑洞的时候,“跳下去”的念头便会强烈起来,而随着凝视的时间越久,那种念头便会变得越发强烈,直至这强烈的念头开始影响到自己的行为举止。

  而现在,他不再看向那个巨大坑洞时,那个念头便又开始慢慢减弱了。

  只不过直到目前为止这种念头还没有完全消失,还在脑中隐隐作祟……

  “你也莫要掉以轻心,若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情况,便立刻折返回来,与我们一同商议过后再做定夺,莫要逞能知道么?”

  白菁菁却是笑不出来,依旧一脸严肃的嘱咐道。

  吴良一边点头,一边颇不着调的胡扯:“放心吧你就,像我这样的人,冥府都未必想收,只怕收了我影响了冥府的精神文明建设工作。”

  “……”

  这番话对于瓬人军众人来说自是有些生僻,不过跟随吴良久了,他们早已习惯了吴良口中时不时冒出来的一些生僻词汇与话语,因此只要能够勉强听得懂便没有人会去刨根问底。

  “什么是精神文明建设工作?”

  唯有最新入伙的诸葛亮有些诧异的看向于吉问道。

  “就是……就是……”

  于吉心里清楚,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这个问题你得问我,有一次我听公子念叨过,好像是说什么‘说鸡不说八,文明你我他’,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杨万里却将话茬接了过去,挤眉弄眼的道。

  “那什么是鸡……”

  诸葛亮反倒更加疑惑的问道。

  “你看,你现在就很精神文明了,不愧是被咱们公子相中引入伙的有为少年,你的悟性很强嘛。”

  杨万里拍着诸葛亮的肩膀颇为欣赏的笑道。

  ……

  经过短暂的交流之后。

  不再理会瓬人军骨干在说些什么,吴良在石桥上找到了一块拳头大小的松动石头,而后也不敢继续向下面的巨大坑洞张望,便直接将那块石头丢了下去。

  一分钟。

  两分钟……

  下方并没有传来石头落地的声音。

  不过在等待的过程中,吴良也并没有闲着,而是继续仔细观察“扶桑树”的情况。

  在“扶桑树”的主干之外,吴良看到了四条主要的分支,这四条分支都保持着一些弧度倒垂了下来,与后世在三星推发现的“青铜神树”很是相像。

  而在这四条分支上,吴良则总共发现了四只青铜“三足乌”,其中就包括他们之前看到过的那一只。

  当然这还只是“随侯珠”的光芒能够照射到的范围之内的情况。

  根据史料记载,如果这棵青铜巨树真是传说中的“扶桑树”的话,这棵树上便应该总共有十只“三足乌”,如此才可托负起十个太阳十日一循环的运转,而神话传说中的后羿,也才能够射下其中的九个太阳。

  而除了这四只“三足乌”,“扶桑树”上便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

  吴良并未发现疑似树叶与花蕾的东西,也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

  事到如今。

  吴良已经算是完成了初步的观察,而在真正自上而下查看过“扶桑树”的全貌之后,他暂时还不打算轻举妄动,免得因此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损坏,从而使得自己错过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

  而时至此刻。

  距离吴良将那块石头丢下石桥,最起码已经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吴良却依旧没有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

  “菁菁!”

  为了确定这个问题,吴良特意转过身去向白菁菁询问,“我将那块石头丢下去之后,你可曾听到任何来自下方的声音回馈?”

  “起初还能听到那块石头快速下落的破空之声,渐渐的下落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没了声音,更加没有听到任何回馈。”

  白菁菁正色说道。

  刚才看到吴良将石头丢下去的时候,她便已经心领神会,因此一直都在侧耳倾听。

  结合她便又微微蹙眉反问道:“吴有才,这下面不会是个无底深渊吧,因此那块石头直到现在还在下落,始终不曾传来落地的声音?”

  若石头最终落了地。

  哪怕的确很深,声音在这样的洞穴中也依旧能够不停的回荡传出很远很远,所以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回馈,便只可能是两种情况:

  一是这块石头如今还在下落;

  二则是这下面存在什么极为柔软与厚实的东西,比如类似于棉花或是海绵之类的缓冲物,如此才有可能使得这块石头悄无声息的落地。

  吴良更倾向于前者。

  因为昨天到现在,他已经命瓬人军兵士检查过了这座山陵的地形与地势,并未在这一带发现能够将那大量的湖水与“蜮”吞噬的无影无踪的地方,也就只有下面的这个疑似无底洞的巨大坑洞能够满足这个条件了。

  “嗯。”

  吴良点了点头,终于开始沿着石桥折返回来。

  吴良觉得这里暂时已经没有需要观察的事物了,进一步深入研究也要在查看过“扶桑树”的全貌并提前记录下来之后。

  所以他打算先率领众人从这个洞穴里撤出去。

  而后分别选择一个中部与顶部的洞穴进入山陵内部,恐怕只有如此阶段性的观察过后,才能够将这棵“扶桑树”的完整形象拼凑出来。

  ……

  在山陵中部随机选取的洞穴之内。

  吴良等人看到了相同的情景,里面依旧有许多人像形状的木棺,也依旧有许多从岩壁或是木棺后面的钻出来的完好如初的青铜条。

  而在抵达洞穴尽头的时候,面前也依旧有一条看起来很不靠谱的石桥。

  石桥的一端同样连接着对面的一个洞穴。

  走到石桥中间,吴良仔细观察之后找到了五只“三足乌”。

  这五只“三足乌”与此前找到的四只体型相同,造型也没有太大的差别,看起来就像是从一个模子中铸造出来的一般。

  五加四,刚好九只。

  这便与神话传说中的“扶桑树”对上了,所谓“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说的便是十个太阳之中有九个太阳平时待在下面,只有一个准备出去干活的太阳待在最上面。

  所以。

  最后一只“三足乌”应该就在“扶桑树”的最顶端。

  ……

  再从山岭中部的洞穴中出来,吴良等人来带了一个最接近山陵顶部的洞穴面前。

  这个洞穴明显与他们此前进过的那两个洞穴不同。

  洞穴里面的两侧岩壁上,并没有那种嵌入其中的人像木棺。

  同时一路走进去,吴良等人也并未在上下左右的岩壁上发现钻出来的青铜条。

  这就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岩洞。

  但越是如此,吴良反倒越发觉得这个洞穴很不寻常,因为在其他的洞穴之中,这个看起来最为寻常的洞穴才是真正的异类。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伙都小心一些。”

  吴良不得不更加谨慎,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

  好在越接近山陵顶部,山体的横切面就越窄,因此这个洞穴的长度也随之缩短了许多。

  如此众人大约在洞穴中行走了大约五分钟的样子,便已经到了尽头。

  面前依旧是一道没有任何支撑的石桥。

  不过这道石桥的对面却是结结实实的岩壁,并没有相通的洞穴,这还是一条此路不通的单行道。

  然而此刻,吴良等人注意力却早已被另外一个更加扎眼的事物吸引。

  正对着洞穴尽头的,是一个挂在“扶桑树”最顶端的那条树枝末端的镂空青铜球。

  这个镂空的青铜球大概有足球大小,说是青铜球,其实是一个极不规整的椭圆球体,上大下小不说,镂空的表面看起来也凹凸不平,非要说它像什么的话,吴良觉得其实更像是一串葡萄的完整形状。

  而透过这个青铜球那镂空的表层,便可以看到呈现出鲜红色泽的内里。

  那鲜红色的内里究竟是什么,吴良也说不清楚。

  他只觉得那东西十分鲜艳也十分透亮,看起来就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很漂亮也很养眼,一看就不是俗物。

  “这怕不是扶桑树结出的桑果吧……”

  于吉老脸上挂着一抹惊色,目光灼灼的说道。

  “桑果?”

  竟于吉这么一提,吴良心头一震。

  桑果也叫作桑葚。

  那便是桑树的果实,这种果实个头虽然小,但外形看起来就像一串葡萄的完整形状。

  吴良不仅见过桑葚,小时候还经常摘来食用,不过仅仅只是红了的桑葚并不算成熟,吃起来还有些酸涩的味道,只有当桑葚完全变成黑紫色之后,才是口感与味道最佳的时候……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有才哥哥,你快看,那东西的颜色变了!”

  诸葛亮忽然惊叫了起来。

  吴良的注意力本就在这个镂空青铜球上,听到诸葛亮的声音回过神来,果然看到青铜球内部的红色物质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只见一缕黑紫色的疑似液体的物质已经悄然在红色物质中窜动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一滴黑墨水祝入了红墨水中一般。

  而随着这团黑紫色物质的窜动,红色物质也逐渐变得浑浊起来。

  整体的颜色正在毫无声息的发生着渐变。

  “……”

  众人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只是屏息注视。

  如此大概也就那么不到一分钟的功夫,红色物质竟已经变成了比刚才更深的暗红色,却反倒显得更加透亮。

  “这……”

  众人不明所以。

  “典韦,抓紧了,我要靠近一些查看!”

  吴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于是在嘱咐了典韦一句之后,便拿出“金刚伞”小心翼翼的走上了石桥。

  虽然此举可能有些冒险,但是他更不愿错过这恐怕一生都难以再见的奇景。

  而这个青铜球刚好就挂在石桥正中心的位置。

  这座石桥也并不长,如此一步一步蹑手蹑脚的靠近,几个呼吸的功夫吴良便已经来到了距离青铜球大约两米的地方。

  此刻青铜球里面的红色物质已经红的发紫……

  第四百零七章 “毒液”?

  如此距离,吴良也终于看清了镂空青铜球内这团物质的形态。

  它看起来像是一团处于真空环境中的浆液,随着颜色的变化,它的表面偶尔会出现一丝细小的波动,但很快便又会恢复成为一个标准的球形。

  而在吴良小心翼翼观察的过程中。

  这团浆液的颜色依旧在缓慢的发生着变化,如此大概过了那么两分钟的样子,红色终于被渐渐取代,彻底变成了透亮的黑紫色。

  “这……”

  如果这玩意儿是一颗桑葚的话,这种颜色便代表它已经到了最适合食用的成熟状态。

  但眼前这东西显然不是桑葚,最起码不是普通的桑葚,况且它的外面还裹着一层镂空的青铜外皮,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食用的东西。

  莫说是食用,吴良现在甚至都不敢再继续靠近,免得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将自己给搭进去。

  “公子你可看清了,此物究竟是不是桑果?”

  背后传来于吉略微有些期待的声音。

  “你们家桑果是青铜的?”

  吴良回头瞅了老童子一眼。

  于吉却又一本正经的说道:“天底下就是有一些不合乎常理的奇珍异兽,公子万不可以全概偏,就拿公子的‘金刚钻’来说,说它是活物吧,它无骨无肉看起来像块石头,平时不吃不喝不拉不撒,却又不饥不渴不会饿死,有几个人见过这样的活物?可说它是死物吧,它又能被铃铛唤醒,啃铁噬铜如咀嚼朽木,还能够被羚羊角与鲜血杀死……因此老朽以为,若此物果真是传说中的‘扶桑树’结出的桑果,那么与寻常的桑果有些差别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Emmm……”

  不得不承认,于吉这番话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只是……

  吴良凝神思索了一番,终是又道:“若这株青铜巨树就是扶桑树,此物就是扶桑树结出的桑果,又当如何?”

  “公子糊涂了,既然是果实,当然要摘下来食用啊!”

  于吉顿时目露兴奋之色,搓着手道,“此等神树结出的果实那便是仙果,凡人服下定是受益匪浅!”

  “老先生怎么知道扶桑树结出的果实服下便有益处,可有什么依据?”

  吴良接着又蹙眉问道。

  他不是在和于吉抬杠,而是真心实意的请教。

  毕竟且不说这长有一层镂空青铜外壳的疑似“果实”的东西究竟能不能被人吃下,就算果真能吃进肚里,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也依旧是个未知数。

  据吴良所知,《山海经》中记载的那些奇珍异兽,有很大一部分都写明了食用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神奇效果。

  但这并不代表这些神奇效果便都是对人有益的,还有一大部分是对人有害的。

  就像他此前在海昏侯墓中找到的那几只“三足鳖”,那也是《山海经》中记载的奇珍异兽,食用之后便会令人化体而亡。

  而吴良所知的所有关于“扶桑树”的古籍文献之中,并没有任何一条提到了“扶桑树”的果实是否可以食用的记载。

  更加没有任何提到食用“扶桑树”果实将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所以。

  在没有搞清楚具体效果之前,吴良断然不会将其当做什么“好果子”,否则真要出了什么问题,后悔都来不及。

  “这……”

  于吉被吴良问的一愣,皱着脸沉吟了片刻才又说道,“老朽倒也没什么依据,不过这‘扶桑树’乃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神树,它结出的果实定然也是独一无二的神物,如今既然已经被公子找到,就算不知究竟有何功用,公子也应该将它摘下来带走,日后再慢慢研究其具体功效亦是权宜之计啊。”

  “老童子,你又怎知将这果实摘下不会诱发什么难以预料的危险,可有何依据?”

  杨万里却又紧接着插了一嘴。

  “这……”

  于吉再被问得一愣。

  “要不这样如何,咱们先请公子回来,给你绑上蚕神宝丝前去采摘如何?”

  杨万里就有那么点抬杠的嫌疑了,斜睨着反问道。

  “万万不可!”

  于吉当即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脑袋要得如同拨浪鼓一般,连连说道,“老朽已年迈体弱,莫说能不能在这石桥上行动自如,便是真过去将那果实摘了下来,这果实个头不小,外面还有一层沉重的青铜外壳,老朽恐怕未必能够拿稳,若是不慎将那果实掉落桥下,老朽又如何担待的起?”

  “行了行了,莫要再强词夺理,大伙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就是不敢。”

  杨万里撇了撇嘴,露出一脸鄙夷之色道。

  “你这匹夫……你敢,你去?”

  于吉颇为不服的反问道。

  “去就去,我可不像你。”

  杨万里也不含糊,当即转身拱起手来向吴良请命道,“公子乃是瓬人军的支住,万不可以身犯险,恳请公子先折返回来,杨万里愿替公子摘取此果!”

  “行了,都别争了。”

  吴良却是摆了摆手,说道,“我与你们不过数丈之遥,倘若我真遭遇了险境,你们也未必能够独善其身,谁来都是一样。”

  经过短暂的交流,他内心之中已经接受于吉的建议。

  就算不会贸然去食用这枚“果实”,他也断然不会将这枚“果实”留在原地,总归是要摘下来回去好生研究一番的,否则内心定然无法安稳。

  若非如此,以他现在拥有的东西,基本上已经可以待在曹营养老了,又何必再跑出来从事这危险重重的盗墓活动?

  另外。

  自这枚果实内部的那团浆液变成黑紫色后,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在众人说话的过程之中再无任何变化。

  因此吴良也是越发的倾向于将其采摘下来。

  如此想着,吴良已是握紧了手中的“金刚伞”,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之后,尤其是手上那副可以短暂隔绝大部分毒物的牛皮手套之后,迈开步子慢慢的向那枚“果实”挪动。

  “!”

  这一瞬间,其他人亦是全都屏住了呼吸,神色紧张的望着吴良的背影。

  他们想提醒吴良小心行事,但这对于原本就十分谨慎的吴良来说,就是一句没有营养的废话,说出来反倒会对吴良产生干扰。

  典韦将“蚕神宝丝”抓得更紧。

  倘若出现一丁点疑似危险的情况,他都会立刻将吴良撤回来,避免对吴良造成什么伤害。

  诸葛亮与于吉端起了“三弓床弩”模型,瞄准了那枚果实。

  杨万里将工兵铲横在胸前,身子保持着微微压低的状态,仿佛随时打算冲上去。

  白菁菁则是攥紧了粉拳,贝齿咬住了下唇,手心之中早已被汗水浸湿……

  ……

  戴着牛皮手套的手慢慢伸向那枚果实。

  吴良心中亦是有些紧张,他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但又知道此事非做不可,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终于。

  “!”

  所有人的眼皮都跟着跳动了一下。

  因为吴良的中指已经触摸到了那枚果实,那枚果实随之晃动了一下,果实内部的黑紫色浆液也随之出现了轻微的波动。

  结果却是……无事发生。

  吴良没有产生任何不适的感觉,也没有发现那枚果实与“扶桑树”出现什么明显的变化,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呼——”

  吴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略微定了下神,手才敢继续向那枚果实靠近。

  “……”

  众人亦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沉了下来,略微前倾的身子也总算放松了一些,如此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就好,这就好。

  终于。

  吴良一只手掌完全托住了那枚果实的底部,然后略微向上托举了一下。

  貌似并没有想象中的沉,不过也并不算轻,应该大概有个两三斤重的样子。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它从“扶桑树”上摘取下来。

  吴良已经看过了这枚果实与“扶桑树”连接在一起的地方,那同样一截完好如初的青铜条,大概有手腕粗细,看起来想要将其折断尚需耗费一些离奇。

  难道要将“金刚钻”召唤出来?

  如此想着,吴良见似乎不会发生什么危险情况,便索性将“金刚伞”收起来别在身后,然后又靠近了一些,两只手将那枚果实捧住,轻轻掰动进行尝试。

  结果才刚用上一丢丢力气。

  只听“啪”的一声轻响。

  那手腕粗细的青铜条竟应声而断,断裂处十分平滑端正,就仿佛是提前被人锯开的切口一般,而在这之前,吴良却并未看到任何的痕迹。

  据吴良所知,自然界中的果实在成熟之后,确实会生出脱离树体的断口,就算没有被人采摘,亦是会在那个断口逐渐萎缩之后掉落下来,以此来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

  也不知道这枚果实是不是类似的情况。

  不过能够轻而易举的摘取下来,倒是给吴良省了不少力气,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惊喜。

  “成了!”

  “果实”已经顺利到手,吴良顺势将其抱在怀中,便转过身子准备返回。

  就在这时。

  “喀嚓……喀嚓!”

  怀中的“果实”却又忽然传出一声轻响。

  吴良连忙低头查看,却见这枚“果实”外面那层镂空的青铜外皮竟出现了好几道极为齐整的自上而下的裂痕,就像成熟干裂的榴莲外壳一般。

  “这是?!”

  吴良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

  但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这层镂空的青铜外皮竟又立刻四分五裂的散落开来!

  里面的黑紫色浆液亦是无法再保持那种类似处于真空中的球体状态,瞬间爆开沾染到了吴良的双手与胸口之上。

  吴良的双手戴着牛皮手套,但他的胸口却只有一件单衣与一件内衬。

  不过沾染到黑紫色浆液的同时,吴良的胸口倒并未感觉到被浸透的湿意,相反感觉到的是竟一丝颇为舒适的暖意,就好像怀中正抱着一个暖宝宝一般。

  可惜这丝舒适的暖意并不能缓解吴良一脸懵逼的状态。

  太突然了。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这果实就这样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最重要的是。

  他还没有搞清楚这果实究竟具有怎样的功效,就忽然被里面的黑紫色浆液湿了身,并且显然已经直接与他的皮肤进行了亲密接触。

  所以……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毕竟只是沾染到了身上,并未食入体内,这最多只能算是外敷。

  唯一只得庆幸的是,这浆液似乎也并不像是普通的液体,变成了这样也没有一点滴落到地上,而是就像一块嚼过的口香糖一般全部沾染在了吴良的身上。

  也就是说,如果吴良想对其进行研究的话,还可以收集起来……

  而正当他如此想着的时候。

  “淅淅——索索——”

  这些粘稠的黑紫色浆液竟忽然像是拥有生命与意识一般涌动了起来。

  吴良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浆液在他的身体上快速蠕动,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重新汇聚成了一个整体。

  只不过这一次浆液却并未恢复原来的状态,而是平摊着如同牛皮糖一样紧紧攀附在他的体表。

  “我靠,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吴良终于开始惊慌。

  他能够想到的与这种浆液类似的东西,便只有后世漫威电影中“毒液”。

  但这些浆液显然不可能是“毒液”,因为“毒液”不过是后世的创作者虚拟出来的外星物质共生体,没有任何的科学依据,与天朝古代的神话传说更是没有半毛钱关系。

  “公子?!”

  瓬人军骨干也很快发现了吴良这边的情况,神色瞬间变得紧张与关切起来。

  与此同时。

  “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与震动接踵而至。

  一股灼热的夹杂着臭鸡蛋气味的暖流随即自下方喷涌上来,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预示着此地可能又将出现强烈的地质变化,甚至有喷发火山的可能。

  “快跑,先撤出去再说……唔唔!”

  吴良已经顾不了粘身上的浆液,一边拔腿狂奔,一边对众人大喊。

  可惜才刚喊了几个字的时候,那摊浆液竟已顺着他的肩膀与脖颈移动到了脸上,很快将他的整个脑袋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

  而后兵分七路疯狂的向他七窍中猛钻,即使脸上的防毒面具都无法阻挡这无孔不入的浆液!

  第四百零八章 全军覆没?

  “公子!”

  见此状况,典韦哪里还顾得了那么许多。

  立刻猛拽手上的“蚕神宝丝”,只拽了三五下便将吴良自那石桥上拖回了洞穴。

  “吴有才!”

  “公子!”

  “有才哥哥!”

  其余众人连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将吴良扶起,试图先把那一摊包裹住了吴良面孔的黑紫色浆液清理下来。

  但那黑紫色的浆液动作却是极快,仅仅只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大部分便已经钻进了吴良的七窍之内,当众人将吴良扶起来的时候,便只又很小的一部分还留在外面。

  众人伸手想要抓住这一小部分,可这浆液根本就没有一个固定的形态,这样的举动就像是用筷子去捞面汤一般,完全无济于事。

  再这样的情况下,尽管众人使尽了一切手段,却还是没能阻止所有的浆液进入吴良体内。

  此时再看吴良。

  “……”

  此刻的他已是双目紧闭,好在还能够探到十分微弱的呼吸与脉搏,目前看来应该是昏死了过去。

  至于是否还能够醒来,对于瓬人军骨干来说,还是个无从得知的未知数。

  “吴有才,你醒醒,你快给我睁开眼!”

  白菁菁的眼睛已经一片通红,扑在吴良胸口不停用力晃动,语气之中已经带上了一丝颤动的哭腔。

  “……”

  众人此刻亦是完全懵了。

  就像绝大多数遭遇了意外的人一样,不管是因为不愿相信还是不敢相信,他们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这样的事实。

  “轰隆隆——”

  地下传来的声响与震动更加激烈,整个洞穴都在一起摇晃,使得众人继续保持站立都有一些困难。

  “公子方才命我们先撤出去,走!”

  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典韦心一横终是走上前,一挥手便将吴良扛在了肩上,迈开大步向洞穴之外奔去。

  他心里清楚,吴良既然在最后的时刻命众人先撤出去,定是已经察觉到了危机。

  若是众人继续留在此处,就算最终唤醒了吴良,也有可能错失了逃生的机会,到了那时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最好的选择,便是先将吴良一同带出去。

  等到了外面再慢慢对吴良施救不迟……

  “快!白姑娘,咱们先出去再说!”

  其他人亦是明白这个道理,连忙将白菁菁一同拉了起来,跟在典韦身后向洞外狂奔。

  ……

  这个距离山顶最近的洞穴本就不长。

  又没有自山体中钻出的青铜条与人像棺材阻碍,因此只是一小会的功夫,众人便已经顺利自洞穴中冲了出来。

  此刻山体的震动依旧十分强烈。

  站在这个地方,可以清楚的看到山脚下进行清理工作的瓬人军兵士。

  那些兵士在感受到这剧烈的震动之后,亦是产生了一些恐慌情绪,如今已经停止了工作,全都一脸惊疑的聚在一起进行戒备。

  好在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座自湖底升起来的山陵乃是一个整体,山上并没有植被,也没有松动的乱石,倒还不至于因为这些因素危机他们的性命。

  如此看到典韦等人自洞穴里面跑出来,瓬人军兵士的情绪亦是安定了一些,连忙仰起头来向他们挥手。

  不过很快他们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

  旁人都安然无恙,只有吴良这个瓬人军的灵魂人物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虽然这样的距离无法看清吴良此刻的具体情况,但据他们所知,这还是吴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吴将军遭遇了意外?

  瓬人军兵士顿时又担忧与惶恐了起来,不少人已经按捺不住,迈开步子向山上跑来迎接吴良等人。

  ……

  而自洞穴里出来之后。

  典韦亦是立刻将吴良从肩膀上卸了下来,而后在旁边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令其保持平躺的姿势,接着再用力一扯,便将他的上衣与内衬全部扯开,露出了整个胸膛。

  白菁菁亦是没有闲着,轻车熟路、熟能生巧、得心应手、老马识途的解开了吴良的裤绳……

  “都散开,白姑娘,全靠你了。”

  典韦随即将其他人叫到了一边,神色郑重的冲白菁菁点了一下头。

  “嗯!”

  白菁菁则重重的点了一下头,一双玉手已经交叠着按在了吴良的胸口,借助自己的体重按压吴良的胸口。

  如此重重的按压了十多下之后,接着又轻轻掰开吴良的嘴巴,俯下身子亲了下去。

  她在给吴良进行心肺复苏。

  自打在海昏侯墓遭遇了“灵湖吸魂”事件之后,吴良便找了个时间将心肺复苏术的方法传授给了他们每一个人,为的便是避免再遭遇类似情况的时候,哪怕他不在现场,这些人也能够做出最合适的急救措施。

  当然。

  这其实也是吴良给自己留的后路。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万一有一天他也遭遇了什么不测陷入昏迷,这些瓬人军骨干亦是能够对他进行施救,而不是只能趴在他身上痛哭上一场,然后直接将他给埋了。

  这不,现在就派上用场了吧?

  然而。

  “呼——呼——”

  “嘿——嘿——”

  “吴有才,你醒醒,你给我醒过来,你若是现在醒过来,我便答应你履行上次的承诺,谁若食言谁便不得好死!”

  “吴有才,你睁开眼睛!”

  白菁菁拼了命的按压吴良的胸口,拼了命的向他口中吹气。

  一轮。

  两轮。

  三轮……

  白菁菁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实施了几轮心肺复苏,她的手臂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每次吹气两腮都说不出的酸痛。

  可吴良却始终双目紧闭,没有一丝一毫苏醒过来的迹象。

  “吴将军……这可如何是好啊……”

  此刻瓬人军兵士早已跑了上来,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关切,却又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只得站在不远处坐立不安的张望。

  “白姑娘,够了,你先歇息片刻,让我来。”

  典韦终于走上前来阻止了白菁菁,面色阴沉的说道。

  他刚探过了吴良的鼻息与脉搏,虽然依旧十分微弱,但是并未消失,吴良曾经对他们说过,只要是尚有鼻息与脉搏的人,便还有使用心肺复苏术抢救过来的可能。

  就算是彻底没有了鼻息与脉搏,半小时内依旧可以进行心肺复苏术,也依旧有抢救过来的可能。

  而半小时之后。

  便可以……选择放弃了。

  也就是说,吴良现在还可以抢救一下,只是究竟能不能抢救的过来,这恐怕便只能交给天意了。

  典韦了解吴良。

  吴良是个很直的LSP,因此这心肺复苏术,吴良若是能够选择的话,断然只会接受异姓的施救,若是被同性救醒,吴良就算苏醒过来恐怕亦是难免心生嫌隙。

  但现在瓬人军中除了白菁菁,就只剩下一个疯疯癫癫不可能帮得上忙的方琼。

  现在白菁菁的身体已经明显有些透支,典韦想来想去,这些人中吴良唯一能够接受的恐怕也就只有自己,这便是没有办法的事了,责无旁贷,义不容辞。

  “不!我不累,不必歇息!”

  白菁菁却固执的推开了典韦,自顾自的埋着头继续对吴良施为。

  “白姑娘……”

  典韦微微蹙眉,还想说些什么。

  “求你了,典力士!”

  白菁菁猛地抬起头来,眼泪终于再也无法忍住,两行清泪如同决了堤一般涌出了眼眶。

  “啪嗒!啪嗒!”

  泪滴接二连三的落在吴良的胸膛上。

  白菁菁的目光却坚定的令人害怕,即使典韦亦是产生了一丝无法言喻的惧意。

  不错,正是惧意。

  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今天他若是阻止了白菁菁,便一定会换来白菁菁滔天的怨恨,不死不灭的怨恨。

  他不怕打打杀杀,不惧与任何人为敌,更不贪生怕死。

  但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白菁菁,甚至害怕这样的白菁菁。

  最重要的是,白菁菁正在对吴良做的心肺复苏术,就算换上他也未必能够做得更好,他只是担心白菁菁的体力承受不住……

  “白姑娘请便……”

  典韦终是避开了白菁菁的目光,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

  瓬人军众人亦是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除了吴良之外,他们还从未见过任何人能够令典韦做出这样的妥协与让步,白菁菁算是第二个,不愧是吴将军相中的女人。

  但此刻,他们却无心理会这些。

  不少瓬人军兵士的眼眶已经红了起来,他们攥紧了拳头,在心中虔诚的为吴良祷告祈福。

  “轰隆隆——!”

  地下传来的声响与震动愈演愈烈。

  众人却是熟视无睹,充耳不闻。

  对于瓬人军骨干与兵士们而言,吴良便是他们的天,区区地震而已,如何能与天塌了相提并论?

  ……

  一刻之后。

  吴良依旧没有转醒,白菁菁执着的施救也依旧在继续。

  而在这个过程中,瓬人军所处的环境也在随着大地的震动逐渐发生着改变,最明显也最直观的变化便是,山陵之下的河流水平面已经上升了许多。

  如今他们拖上岸边的小船已经泡在了水中,这种小船可没有船锚,此刻正随着河水的流动慢慢的漂离岸边。

  “典校尉,你看,河里的水位正在逐渐上升,我们的船……”

  有人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小心翼翼的向如今职位最高的典韦报告。

  “杨万里,你带些人去将小船拖回来,若是公子醒来,还要使用这些小船渡河。”

  典韦此刻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看了一眼也并未太过在意,只是面无表情的对杨万里下达了命令。

  “诺。”

  杨万里多看了吴良一眼,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应了一声准备下去拖船。

  “这……”

  然而看到这一幕,于吉那张老脸却是再一次皱成了苦瓜,连忙对典韦说道,“典力士,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何出此言?”

  典韦神色有些不悦,皱起眉头问道。

  此情此景之下,典韦的心情可想而知,若是于吉敢在这时候毫无根据的危言耸听,那绝对是在自讨苦吃。

  “不知是不是老朽眼花看错了。”

  于吉这样的人精自然知道不该这时候来触典韦的眉头,但仍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为何老朽看着不像是河里的水位上升了,而是咱们所在的这座山陵下降了?老朽依稀记得,方才咱们站在此处可以与对岸的古长城平视,可如今却已经需要仰视……”

  “?!”

  听到这话,典韦顿时面露惊疑之色,连忙望向对面的古长城。

  于吉说的不错!

  不是下面的水位上升了,而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山陵下降了,并且已经下降了不少。

  这一瞬间,典韦猛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该不会……

  与在场的其他人不同,典韦昨日可是跟随吴良亲眼见证了冥泽那沧海桑田的过程,他很清楚这座山陵是怎么自湖底升起来的,自然也能够想象的到若是这座山陵重新沉下去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轰隆隆——”

  又是一阵更加巨大的声响与震动,山陵脚下的河水都跟着翻起了剧烈的波浪。

  “唉——扶好!都互相扶持住,莫要摔了!”

  正在带领兵士下山的杨万里等人立刻被震得东倒西歪,一边连忙拽住一名险些滚落下去的兵士,一边大声喊道。

  有了于吉的提醒。

  典韦这次终于看了个清楚,的确不是下面的河水水位正在上升,而是这座山陵正在不断的下沉。

  仅这一次震动,典韦便发现他们脚下的山陵大约又下降了一丈左右。

  他们站立不稳并不仅仅是因为剧烈的震动,还有那一直被他们忽略掉的失重,难怪刚才震动的感觉总带了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不好!”

  典韦心知不能再耽误下去,终是上前拦住了白菁菁,而后一边将吴良抱起,一边郑重说道,“白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先将公子带离,否则非但救不了公子,我们所有人都要葬身湖底!”

  说着话,典韦又冲前面正在下山的杨万里喊道:“杨万里,动作再快一点,务必先拖一条船回来将公子送去对岸!”

  “轰隆隆——!”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更加强烈的震动。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失重,这一次,这座山陵竟又猛地向下沉了许多。

  甚至就连无孔不入的河水都有些赶不上山陵下降的速度,与河岸之间出现了明显的断层,而后才疯狂的倦了上来!

  “哗——”

  河水冲击着山陵,瞬间淹没了山陵最下面的两层洞穴。

  更多的人承受不知这样的冲击摔倒在地,就连典韦都已无法正常站立。

  而下面的那几艘小船,却是已经越飘越远了……

  第四百零九章 王者归来?

  此刻杨万里才刚刚带人到了山腰上。

  眼看几艘小木船越飘越远,他哪里还敢怠慢,连忙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在身后的兵士中询问:“你们之中有谁会水?”

  “属下会!”

  “还有我!”

  “我!”

  瓬人军兵士中当即有三个人跑到前面来,自告奋勇道。

  “好!”

  杨万里点了点头,安排道,“稍后便由尔等三人捆上绳索下水寻船,上了船之后再由岸上的人将尔等与船只一同拖回来,先将公子送去对岸再说!”

  “诺!”

  三名兵士齐声应道。

  “……”

  典韦在山上看着,动了动嘴唇原本还想对杨万里做出一些提醒,但见杨万里如此安排,他最终也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说什么。

  ……

  片刻之后。

  山体又明显下沉了几丈,杨万里等人也终于到了河边。

  那三名兵士已经提前在腰间绑好了绳索,二话不说便一个猛子栽入了河水之中,奋力向渐渐远去的几条小船游去。

  “……”

  望着三人洑水的背影,众人眼中皆是充满了期望与鼓励。

  短短几秒钟的功夫,三人便已经游出了好几丈远,看起来他们的水性还算是不错。

  虽然目前距离那几艘小船仍有十来丈的距离,但若是能够保持这样的游速,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够寻回那三艘小船。

  在众人的注视下,三人又快速向前游动了大约三四丈远的样子。

  眼看着只需要再坚持一下,便能够顺利抵达那几艘缓慢飘逸的小船。

  就在这时候。

  “啊——唔!”

  其中一名正在游动的兵士不知为何忽然变的慌乱了起来,两只手臂瞬间没了此前游动的节奏,毫无章法的在水中扑腾了起来。

  尤其是他那叫声,听起来亦是明显有被呛了水的迹象。

  “怎么?”

  众人心中一紧。

  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见那名兵士已经极为快速的沉了下去,仅仅是一晃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迹。

  而捆在他身上的绳索,亦是很快便被拉紧,仿佛正被什么东西拖走一般。

  “将此人拉回来,快!”

  杨万里立刻对旁边控制绳索的兵士喊道。

  这些兵士亦是不敢怠慢,几人连忙配合着将绳索回收。

  看他们的样子,回收绳索的过程似是十分吃力,不过好在还能够拉得动。

  与此同时。

  “啊啊——我……唔!”

  “拉……拉我……唔!”

  另外两名下水的兵士不知为何竟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他们亦是只来得及喊出一声,甚至连话都没有办法说完整,便像是忽然受到了什么东西干扰一般,挣扎着扑腾着手臂,而后便快速的沉入了水中。

  “快拖!把人全拖回来!”

  见此状况,杨万里只得又赶忙命人将那两人也拖回来。

  看到这一幕,众人脸上亦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一抹恐惧之色。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河里面还藏有其他的可怕事物不成?

  若是如此,水不能下,船也没了,他们又当如何这条横在面前的河流?

  最重要的是,他们如今所在的这座山陵四面环水,俨然便是一座孤立无援的孤岛。

  而这座山陵也还在不断的下沉,以目前山陵下沉的速度,恐怕用不了太久他们便会完全被河水吞没……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于吉那张老脸已经皱成了苦瓜,拍着大腿一脸绝望的喃喃道,“偏偏公子此刻还昏死了过去,若是公子尚在的话,定有办法带领咱们逃出生天,这是天要亡我啊。”

  “老先生,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咱们这些人中就属你活的最够本了……”

  诸葛亮扶住于吉劝道。

  “吴有才……”

  白菁菁却是对眼前的情况漠不关心,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吴良身上,一刻都不曾移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唉,果然如此。”

  只有典韦似是早有预料的叹道。

  毕竟此前只有他见证了冥泽的沧海桑田,现场也只有他听当地的土著阿旺说过,冥泽中的水似乎具有一种十分神秘的力量,只要是不慎游到深处的人都会落得一个有去无回的下场,如今一看果然不是危言耸听。

  只是不知方才那三名下水的兵士提前栓了绳索,这种情况下还能不能将他们救回来。

  不过此刻,典韦关心的并不仅仅是那三名兵士的情况。

  他更关心的其实是吴良的情况,他只知道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一定要将吴良安全的送去对岸,这是他不容推卸的职责,也是他存在的意义!

  可是,要如何才能安全渡河呢?

  游是肯定的游不过去的,小船也肯定是找不回来了。

  必须要寻找能够浮在水面的东西,可这山陵自上而下皆是光洁溜溜的景象,连棵树木都找不到,如何能够找到小船的替代品?

  有了!

  想到这里,典韦忽然灵光一现!

  那些人像棺材!

  那些人像棺材皆是木质,只要将棺盖打开,再将里面的尸首清理出去,不就是一条现成的木船么?!

  而且身后的洞穴中不知有多少人像棺材,便是瓬人军人手一口都绰绰有余!

  “白姑娘,于吉,诸葛亮,你们三人先替我照料公子!”

  如此想着,典韦当即将怀中的典韦放下来交给了白菁菁三人,而后又对瓬人军兵士挥了下手,大声喝道,“闲着的人跟我走,将洞穴里面的棺材搬出来当做船只使用,强行渡河!”

  “啪!”

  于吉顿时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一脸惊喜的道,“这么好的办法老朽怎么没想到,老朽真是个猪脑子!”

  “啪!”

  诸葛亮亦是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一脸郁闷的道,“我平日里总是自诩才智过人,这办法该由我想出来的才是啊,我怎地就没想到呢,怎地就可以没想到呢,正是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仍需多看多学多思啊!”

  “诺!”

  众兵士心中则顿时又燃起了希望,连忙应了一声分出一部分人跟随典韦前去抬棺。

  ……

  待典韦等人抬回来几口人像棺材时。

  此前沉入河中的三名兵士亦是已经被救出了水,三人此刻虽然都趴在地上不停的咳嗽吐水,脸色亦是很不好看,但好在身上绑了绳索,杨万里等人的施救有比较及时,因此溺水的时间并不长,性命总算无忧。

  据一个状态略好一些的兵士描述,这河中的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好一些,但越往中间游水下的暗流就越发可怕。

  他们起初虽还能够与暗流抗衡,但游到中间的时候便立刻身不由己了。

  以至于身子同时承受着好几股来自不同方向的力道撕扯,莫说是继续在水中游动,便是手脚都已经不受控制,想要继续洑在水面亦是做不到,接着一股古怪的巨大力道便将他们强行向深处吸去。

  若非杨万里等人拽住绳索将他们自乱流中强拉出来,此刻恐怕早已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说话的过程中。

  众人已经又被迫向山陵上方撤退了大约五六丈的样子。

  山陵还在不断的下沉,河水也在不断的向山上蔓延。

  这种情况之下,既然这三名兵士并未殒命,众人自然也不需要继续在他们身上浪费功夫,连忙一拥而上将典韦率人抬回来的棺材掀开棺盖推入河中准备渡河。

  吴良自然是第一批乘客。

  随行的还有白菁菁、于吉、诸葛亮和典韦。

  典韦与诸葛亮负责划船,白菁菁、于吉则负责照看吴良。

  待吴良所在的这口棺材成功离岸之后。

  其余兵士亦是四五人一口棺材,将劈碎的棺盖当做船桨使用,很快便进入了河中。

  杨万里倒颇有那么些领导觉悟与牺牲精神,他在指挥兵士有条不紊的上了棺材之后,才跳上了最后一口离岸的棺材。

  这种人像棺材虽然不是很长,但却足够宽敞,四五个人蹲在里面依旧有不少富余的空间。

  并且这种棺材使用的木料比较厚实,浮力还算比较充足,想来渡河应该不成问题。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

  棺材到底不是船只,四四方方的底部将会承受更多的阻力,行进的速度自然要比船只慢上不少。

  另外。

  这样的造型也使得方向不是太好控制,而且不是特别稳当。

  不过这种情况下,能够活着到达对岸就已经算是上天保佑了,还有什么好挑挑拣拣的?

  如此之下。

  众人已经全部离岸,正乘坐棺材慢慢的向河对岸移动。

  此刻随着山陵的下沉,河水的蔓延,面前这条河明显已经比之前宽阔了许多。

  因此大约耗费了一刻钟的功夫,瓬人军众人才终于渡过了大约一半的距离,到达了河水中心的位置。

  不过就算如此,众人亦是心中大定。

  已经渡过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远么?

  胜利已经近在眼前了!

  只是……

  众人稳下心绪来的同时,又不自觉的看向了吴良所在的那口棺材,心中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吴良现在虽然还有微弱的呼吸与脉搏,但却始终没有转醒过来。

  他们大部分人还都不知道吴良究竟在洞穴之中遭遇了什么,不过这一点都不重要,他们只希望吴良不要有任何闪失,于公于私都不希望,因为这年头他们断然不可能再遇上一个像吴良这般善待他们的将军。

  就在这时。

  “不好,咱们忘了一个人!”

  杨万里却是望向身后那座正在不断下沉的山陵,忽然惊叫了一声。

  “?!”

  众人连忙回头,却见山腰上正有一道身影正在游荡。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瓬人军此次出征特意带在队伍中的方琼,为了好生看管这个女人,瓬人军自然也是将她带了过去。

  结果方才纷乱之际,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于是便被杨万里抛在了脑后。

  “这要怎么办?难道专程回去接她一趟?”

  “恐怕不妥,咱们谁也不知道这座山陵究竟会发生什么,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疯女人以身犯险吧?”

  “这疯女人真是个累赘……”

  “……”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没有人将方琼当做瓬人军的人,加之又对她此前的所作所为有些了解,因此大部分兵士都倾向于将她放弃。

  “立刻调头,回去接人!”

  杨万里却是立刻对自己所在的那口棺材中的几名兵士喝道。

  “杨都伯,这么做值得么?不过是个坏事做尽的疯女人而已,死不足惜……”

  一名兵士有些不解的问道。

  “少废话,给我调头!”

  杨万里忽然厉声喝道,“这女人该不该死需由公子说了算,她是公子特意带出来的,其中定是有我们猜不透的深意,倘若公子稍候醒来寻她,我们又当如何向公子交代?在洞穴中我没能维护公子周全,难道现在还要我为了苟且偷生便违抗公子的托负么?调头!”

  “诺……”

  见杨万里如此说,同棺的兵士们自然不敢也不能再多说些什么,只得摇动着船桨重新向山陵划去。

  “……”

  听到动静,典韦等人回头看见杨万里的举动,又低头看了一眼依旧双目紧闭的吴良,终是叹了口气没有出言劝阻,只是默默的划动着船桨,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先将吴良送抵对岸,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有上了对面的古长城才算将吴良送到了最安全的地方。

  与此同时。

  “轰隆隆——!”

  前所未有的声响与震动骤然传来,那座山陵竟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沉了大约四五丈。

  山陵上的方琼哪里还能站稳,瞬间跌倒在地向山下滚落。

  紧接着。

  “哗——!”

  忽然出现的巨大断层使得河水再一次疯狂的向山陵方向倒灌。

  随着河水掀起的巨浪,原本就不怎么平稳的棺材顿时剧烈的摇晃起来。

  见此状况,典韦连忙疯狂的摇动船桨试图维持平衡,可惜水浪实在是太大,随着其他的棺材顷刻间被掀翻,他们所在的这口棺材亦是一个倾斜,直接倒扣了过去。

  完了!

  全完了!

  众人落入水中,立刻便体会到了水面之下那人力无法抗衡的乱流的可怕之处,没有办法挣扎,甚至连一声呼救都来不及发出,他们便不受控制的快速向下沉去。

  也是这时。

  “!”

  哪怕落入水中也依旧被白菁菁紧紧抱在怀中的吴良,口鼻之中忽然冒出了一大串气泡,紧接着猛然睁开了双眼!

  第四百一十章 公子,你成仙了?!

  常在河边走,果然终归还是会有这么一天么?

  落入水中,所有人都在本能的挣扎,可这根本无济于事,水下的乱流牵扯着众人不受控制的向下沉去。

  没有人呼救,并非不想呼救,而是嘴巴才刚一张开,立刻便会被汹涌的河水灌满。

  更何况它们已经全部落水,还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就算呼救又有谁能够对他们施以援手呢?

  绝望。

  灌入每个人口中鼻中的不只有河水,还有深深的绝望。

  谁都不曾想过,自己的性命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渐渐的,已经有人放弃了挣扎,任由河水灌入口鼻之中,这样或许还能够死的痛快一些,反正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不过,此刻却没有人后悔追随吴良。

  因为自打吴良接管了瓬人军之后,他们每一个人都过上了此前想都不敢想的安逸生活,不愁吃不愁喝不需提着脑袋上战场拼杀。

  甚至,吴良带领瓬人军进驻雍丘,并在雍丘开始施行屯田制之后,有些兵士还在征召而来的难民之中找到了情投意合的寡妇与孤女,过上了有家有室的美满生活,这在吴良出现之前,绝对是他们哪怕做梦都不敢梦到的生活。

  瓬人军是一个极小的圈子,总共就那么两百来个人。

  越是这样的小圈子,人们便越容易受到领导者的影响,越容易同心同德。

  从吴良正式接手到现在,瓬人军还从未进行过人员扩充,因此目前瓬人军中的兵士全都是原班人马,虽然每次吴良出征带的兵士都不多,但在轮换的过程中所有的兵士都曾有跟随吴良出生入死的经历。

  因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十分了解吴良的行事风格。

  在这人命如草的乱世之中,他们还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比吴良更值得尊敬与爱戴的将军,他珍惜他们的生命甚至胜过他们自己,每每遭遇险境,吴良都会将他们安顿在最安全的地方,反倒是自己以身犯险。

  也是因此,自打梁孝王墓之后,瓬人军便再没有过任何减员。

  不是这个世界有多美好,也不是他们去的地方有多美好,而是一直以来,吴良都将他们保护的很好。

  所以。

  他们绝望,却并不悔恨。

  如果没有吴良的出现,他们或许早已没了性命,就像当初在梁孝王墓中莫名死去的那些兵士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而之后的每一天,以及那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都是吴良赐予他们的。

  他们已经大赚特赚。

  他们心中更多的是感激,如果非说有什么悔恨的话,那便是恨吴良为什么没有早些出现,这样他们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也能多过上一阵子如今的美好生活。

  ……

  典韦还在奋力的挣扎,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懊恼与自责。

  他不怕死,只恨自己未能维护吴良周全。

  士为知己者死。

  吴良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他任何时候都可以毫不犹豫的为吴良献出生命,可这次却不一样,他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

  若是吴良也死在这个地方,那便是他最大的失职。

  就算到了下面吴良能够原谅他,他也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奋力的挣扎,睁开眼睛四处寻找吴良的踪影,尚有一口气在他便不会放弃,他一定要将吴良送到安全的地方,否则死不瞑目。

  可是,此刻河水太过浑浊。

  睁开眼睛典韦只能看到一片混沌,而在暗流涌动的水下,他亦是空有一身力气却无用武之地。

  公子,韦渎职了!

  哪怕到了下面,韦亦无颜见你……

  ……

  唉,跟随公子盗了这些古墓,终于悟得人生真谛。

  人生最悲哀的事莫过于:身已死,生平积攒的那些个黄金珠宝却未用完,带又带不走,埋入墓中还要被贼人惦记,反倒更加无法安生,免不了落得一个曝尸荒野的结果。

  我又何尝不是呢?

  好不容易机缘巧合之下习得一门厉害的缩骨功,结果到死也没好好用上一次,就钻了一堵破墙……

  我究竟招谁惹谁了?

  难道就不能给个机会也教我在公子面前好好露一回脸么?

  这下倒好。

  到死恐怕公子也还是将我当做亲信中最无关紧要的人,连那个成天只会一惊一乍、扰乱军心的老童子都比不上。

  亏心啊!

  失败啊!

  杨万里挣扎着,却是在不停的捶胸顿足。

  ……

  看来这次老夫大限已至喽。

  求道之路果然尽是坎坷,老夫果然没那种命啊……

  不过临终之际,能遇上这么一个有趣的年轻人,去了这么做有趣的地方,做了这么多有趣的事情。

  老夫这辈子倒也算是值了。

  于吉渐渐释然。

  ……

  不公平,我还是个孩子啊!

  诸葛亮则最为不甘,有才哥哥骗人,他曾说过我拥有封侯拜相的天赋与才华,可我这天赋与才华还不曾挥洒啊……

  有才哥哥,你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么?

  你倒是支棱起来啊!

  我还指着你带我封侯拜相呢,昏儿妹妹还在襄阳家中等待我前去迎娶于她呢,我若是死了,昏儿妹妹岂不是就要守寡了么?

  ……

  白菁菁依旧保持着落水时的样子。

  她紧紧的将吴良抱在怀中,从头到尾都不曾挣扎一下,即使沉入水中,那张俏脸亦是十分平静。

  你这恶人……

  早知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前些日子便该兑现了承诺才是,如此此生便再无遗憾了。

  不过如此也好。

  今日你与我同穴而死,也省的你再去勾搭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了……只是不知那元在乐安国的闻人昭是否有了你的孽种,若是有了也是好事,起码你还不算绝了后,只是怕要苦了闻人昭,只能一人将你那孽种拉扯大了。

  如今这世道,他们孤儿寡母,今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也不知你这处处留种的恶人是否提前为他们做了安排,平日里你办事颇为细致,或许已经背着我有所安排,最好如此。

  不过这次她可比不上我了。

  毕竟我能与你一同赴死,她却只会用身子讨好于你,孰胜孰负自然不需多言。

  哼!

  现在你总该知道谁是真心待你了吧?

  只可惜,你死了以后,府上那些乖巧顺从、视你如父的姑娘们恐怕又要颠沛流离了,只恨这吃人的世道……

  作为一名“随珠人”,白菁菁此刻竟是丝毫没有想起“随侯珠”的事来,而在此之后,“随侯珠”恐怕也要永远留在这无人知晓的水底了。

  这要是叫她爹知道,恐怕当场便要将她从白家族谱中除名……

  而正当白菁菁脑中胡思乱想的时候。

  ?!

  动了!

  白菁菁明显感觉到怀中的吴良挣扎了一下!

  “你……唔!”

  白菁菁尚有一丝意识,惊喜之余竟想说话,可惜才刚一张开嘴巴,河水便已经灌满了她的口腔,更有不少灌入气管之内。

  白菁菁被呛的咳嗽起来,这一咳更多的河水涌入气管。

  仅仅只是一瞬间,她的意识便已经模糊起来,本就浑浊的视线亦是开始变暗,变黑。

  惊喜?

  残存的意识令白菁菁更加绝望,她心中已经明白,现在醒来,其实还不如不醒。

  若是不醒,便可毫无知觉的死去。

  而现在,吴良便要承受本可以避免的痛苦与恐惧,然后再悄然死去。

  这是好事么?

  显然不是。

  好在,当你死去的时候,亦可知道我始终拥抱着你,知道我们相拥在一起死去,黄泉路上有我相伴……

  结果。

  ?!

  白菁菁意识即将涣散之际,却明显感觉到吴良竟挣扎着将她给推了开来,甚至双手胡乱扑腾的时候还无意识的狠狠抽了她一巴掌……

  “吴……唔!”

  白菁菁感到出离的愤怒,拼上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与吴良理论。

  可惜她根本说不出话来,此刻河水已经灌满了她的口腔,不要说说话,便是稍微提了一下气视线便立刻陷入了黑暗,意识也瞬间消失……

  ……

  浪花滔滔的河面上。

  除了那几口倒扣着越飘越远的人像棺材,早已无法看到任何人影。

  仿佛瓬人军从未来过一般,没有在此处留下任何痕迹,就算阿旺与喀布尔再来寻找,恐怕也只会以为他们已经办完了事悄然离开了。

  就在这时。

  “哗——”

  河面忽然翻起了比前所未有的巨大水浪。

  水浪足有十几米高,却并非是因为山陵下沉出现断层所致,而是自河水中间凭空出现,仿佛整条河被拦腰截断了一般,分作两条巨大的水浪分别向上游和下游奔涌。

  并且这凭空出现的水浪并未越来越弱,反倒涌起的越来越强越来越高,延绵不绝。

  与此同时。

  河面也随之出现了极为壮观的一幕,只见一条宽约三四丈、横跨整条河流的凹面逐渐显现出来,并且这凹面还在随着水浪的奔涌越来越深,越来越宽。

  这画面就像是一把巨大且无形的天刀从天而降,强行将整条河流截断一般。

  抽刀断水水更流的说法,在此刻似乎已经完全行不通……

  ……

  如此也就大概几个呼吸的功夫。

  河水竟已彻底断流!

  仿佛两道无形的墙强行将这条大河一分为二,上游与下游的水不再流通,中间露出了一道足足有十丈宽的空缺。

  而在这一截空缺中,同样深约十来丈的河床已经毫无保留的呈现了出来。

  河床上则是横七竖八、或仰或伏的瓬人军兵士。

  有的人已经呛水昏死了过去,有的人则还未昏迷,此刻正在痛苦的咳嗽与呕吐。

  “咳咳咳……”

  “呕——哇!”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

  但与此同时,他们又都是一脸的惊诧,一双眼珠子快要瞪出来,惊奇而又不安的四下查看身边的奇景。

  然后。

  他们便在这副奇景中看到了一个站立的身影。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此前一直昏迷不醒的吴良。

  此刻吴良不但好端端的站立着,怀中还横抱着刚刚呛昏过去的白菁菁,而白菁菁白皙洁净的俏脸之上不知为何竟还有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咳咳!”

  白菁菁忽然咳嗽了起来,口中涌出一口脏水。

  她与众人一样,溺水的时间都不长,昏死过去的时间亦是极为短暂,如今接触到新鲜的空气,不需施展任何急救措施便可自动转醒。

  与此同时。

  更多昏死过去的人开始咳嗽,鼻腔与口中也都涌出水来。

  “清醒的人速速将昏死过去的人扶起来,像我一样助其将腹中的脏水吐出来!”

  说着话,吴良已经单膝跪了下来,而后将白菁菁的腹部横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令其头部自然下垂,而后不住的按压白菁菁的背部。

  这是最基础的“吐水急救法”,能够助短暂溺水的人充分吐出口腔内、呼吸道内以及胃内的水。

  “呕——!”

  只按了两下,白菁菁便又吐出了大量的河水。

  方才她在水下连续开了两次口,着实喝下了不少的河水,这水若是不能尽快吐出来,少不了还要难受好一阵子。

  然而。

  “这……”

  听了吴良的话,尚且清醒的瓬人军兵士们却是一脸的古怪与狐疑。

  他们不能不怀疑自己在做梦,又或是已经死了,此刻正身处不可以常理解释的冥府之中,因为人世间断然不可能出现眼前这教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河水断流?!

  就算是神话故事里恐怕也不敢这么去写吧?

  “你们发什么痴?还不照办!”

  吴良板起脸来斥道。

  “哎呦!疼疼疼!老童子,活着的时候你便常与老子作对,老子看在公子的面子上才不与你计较,死了你他娘还敢掐老子,找死啊!”

  不远处却立刻传来杨万里的痛叫。

  “真的!你还知道疼,这是真的!我们没有死,我们也不是在做梦!”

  于吉却是已经激动的呼喊了起来。

  别看他年纪最大身子最弱,这次却像是小强一样非但没有昏死过去,甚至连水都呛几口,这或许与他落水之后直接选择躺平的心态有关,在水中遇险就是这样,越是紧张越是挣扎就越容易呛水,死得也就越快。

  喊着喊着,于吉猛地又沉静了下来。

  而后指了指河水断流的奇观,一脸狐疑与惊诧的望着吴良,颇为郑重的开口问道:“公子,这……该不会与你有关吧?”

  “嗯。”

  吴良微微颔首,他暂时虽然也不确定这究竟是何道理,但却十分确定眼前这一幕的确与他有着直接的关系。

  “啊!公子你已经得道成仙了?!”

  于吉立刻又是一声惊叫,一双老眼瞪出来,膝盖也不自觉的开始弯曲,竟是一副准备给他下跪的姿态。

  “成个屁仙。”

  吴良心里清楚不是这么一回事,哭笑不得的摆手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大伙先救人,尽快将所有人安然带离此处再理会其他!”

  第四百一十一章 可与大禹比肩?

  “……”

  吴良的说法显然不能令于吉信服,这老童子依旧一脸狐疑的望着吴良。

  “……”

  诸多瓬人军兵士亦是如此想法。

  信你个鬼啊!

  这使河水断流的逆天本事除了神仙的仙术,又有谁能够做出来,真当我们是好糊弄的么?

  厉害了,公子得道成仙了!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们作为公子麾下的兵士,定然也会有不少好处的吧?

  不过见吴良如此说,他们亦是不敢怠慢,连忙开始依照吴良的方法对呛昏过去的同伴进行施救。

  杨万里艰难的扶起了陷入昏迷的典韦。

  而于吉则跑去扶起了仰面躺在地上不停吐水的诸葛亮。

  这两个家伙,一个方才不停的挣扎,只想着怎么弥补自己的“失职”;另外一个则心中极为不甘,还想着自己那远在襄阳的未婚妻。

  以至于落水之后一刻都没消停,因此呛水的情况肯定要比其他人严重一些。

  好在时间都不是很长,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片刻之后。

  “咳咳咳——呕!”

  又吐出一口脏水,白菁菁率先恢复了神智,见自己正趴在一个人的腿上,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前昏死过去怎么都无法唤醒的吴良,顿时目露惊疑之色。

  “吴有才?”

  白菁菁艰难的抬起手来,试图触摸吴良的脸庞。

  “我在。”

  吴良则主动将脸凑了上去。

  当他自水中醒过来的时候,便被白菁菁紧紧的抱在怀中,哪怕明知陷入了死境依旧不曾放手,这份情谊吴良自然要领。

  在这陌生的乱世之中,又有几个人能与他如此生死与共呢?

  结果。

  “啪!”

  白菁菁挥手便给了吴良一巴掌。

  “?!”

  众人听到动静,皆是一脸诧异的望了过来。

  “菁菁,你做甚么!”

  吴良捂住脸不解的问道。

  “疼么?”

  白菁菁冷声问道。

  “废话,我打你一巴掌你疼不疼?”

  吴良气道。

  “疼就对了,疼就证明我还没死,你也好端端的活着。”

  白菁菁眸子中划过一抹惊喜之色,却又指了指自己脸上那个红彤彤的巴掌印,颇为不满的斥道,“不过你别以为我便会忘记你在水下对我做了什么,若非你这一巴掌,我还不会呛水,我若是真死了,那便是你害的,你认不认账?”

  “……”

  吴良当然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虽是无心之举,但确实在挣扎之中扫了白菁菁一下,只是没想到这种情况下白菁菁居然还能想起这事来,甚至有仇当场就报。

  “认账认账,算咱们扯平可以吧?”

  吴良连连陪着笑点头道。

  “那不行!”

  白菁菁却又板起脸来,斜睨着他嗔道,“方才你昏死过去时我始终对你不离不弃,如今我呛了水浑身酥软无力,你亦要有所表示,如此才能算扯平。”

  “呃,所以我……”

  吴良正在想白菁菁究竟想要他怎么做。

  却见白菁菁已经当着众人的面主动伸出手臂勾住他了的脖颈,俏脸亦是顺势贴在了他的胸膛上,而后埋下头轻声吟道,“你一步一步将我横抱出去,我便不再与你计较此事。”

  “……”

  看到这一幕,不少才刚刚缓过劲来的瓬人军兵士立刻又感觉到一阵胸闷,别过脸去不停的拍打自己胸口,仿佛肚子里还有许多脏水没有吐出来,不吐不快。

  结果。

  “不行,此事不能如此轻易扯平。”

  吴良却又故意说道,见白菁菁抬头诧异的望向了他,才又骚骚一笑道,“你此前的承诺还未兑现,别以为我忘了,我记性可好着呢。”

  “你这坏人……”

  白菁菁瞬间羞红了脸,将头埋进吴良怀中再不肯出来。

  而另外一边。

  “杨万里,你没吃饭么?”

  典韦亦是刚刚转醒,看到这一幕便知吴良并无大碍,心中大定的同时,忽然对正在拍打他背部的杨万里问道。

  “啊?清早吃过了啊。”

  杨万里不明所以,下意识的答道。

  “吃过了你怎么还像个娘们似的,你倒是用点力气啊,难道你想叫我吐不出腹中脏水死在这里,好继承了我的校尉之职不成?”

  典韦没好气的斥道。

  “呃……”

  杨万里不由的一愣,毕竟典韦平时可是很少会这种骚话,换了谁也会有些不太适应,不过杨万里负责瓬人军的情报工作,临场应变能力倒也不差,愣了一下之后很快便反应过来,而后两只手握在一起高高抬起,将手肘对准了典韦后背,笑道,“明白明白,典校尉你请好,啊打——!”

  ……

  片刻之后。

  瓬人军兵士终于全数穿过河道上了岸,并且相互搀扶着回到了位于古长城上面的简易驻地。

  没有一人失踪,没有一人伤亡,就连此前被遗忘在山陵上的方琼已经亦是被接了过来,这姑娘从头到尾都没下水,此刻身上的衣物都没有沾染丝毫水迹。

  这结果也算是有惊无险了。

  此刻驻地内已经升起了几缕青烟。

  兵士们正围在篝火边上晾烤着自己的衣物,顺便烤烤火,再烧些热水暖暖身子。

  这亦是吴良的要求,溺水之后必须尽快取暖,哪怕是在炎热的夏季亦是如此,否则很容易感染上风寒之类的疾病,这在这个时代亦是一种死亡率很高的疾病,万万不可大意。

  而白菁菁与方琼则被单独安置在了一个帐篷之内,里面同样烧起了一个小炭炉供二人使用。

  吴良亦是坐在篝火旁边,像众人一样,身上的衣物扒了个精光。

  一起出征了那么多次,这还是瓬人军众人头一回坦诚相见,不分官职,不分长短,不分粗细,一视同仁,共襄“长城论剑”盛事。

  可惜此刻吴良却无心与众人比个高下。

  他正赤着身子叉着腰,大大方方的鸟朝太阳,也鸟朝那座已经完全沉入水底的山陵,鸟朝恢复了原状的冥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在思索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

  那枚莫名其妙进入了他体内的扶桑树结出的神秘果实,当果实的浆液将他的脑袋包裹起来,涌入他的七窍之中的时候,他自是十分慌乱。

  因为那时的他早已无法呼吸,看不见也听不见,只能被动的接受。

  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清楚那枚果实的浆液进入他的体内,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这对于他这么一个向来行事谨慎、甚至有些多疑的人而言,无疑是难以接受的,可惜他却没有选择的机会。

  不过不得不承认。

  那果实的浆液味道倒还不错,略微有那么点酸,还略微有那么点甜,水分也很足,至少口中的感觉就像是在被灌入一杯果汁。

  只是这果汁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特殊味道,与吴良品尝过的任何果实都有所不同。

  除此之外。

  那果实的浆液竟还带有一丝温度,要比他的体温略高一些,不过还远远达不到烫的程度,这同样不是寻常的果酱具备的特点。

  然后。

  吴良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时,他已经落入了冰凉的河水,白菁菁正死死的将他抱在怀中。

  他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水中,随后立刻便呛了水,没有办法呼吸,他立马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像正常的溺水者一样开始奋力挣扎。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水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牵引着他的身体,越是挣扎他便下沉的越快,河水还在不断涌入口中,他的肺仿佛快要炸开。

  就在这时。

  吴良忽然感觉到自己体内涌出了一股从未体会过的神秘力量,这力量不是来自身体的某一处,而是源自身体的每一处,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

  除此之外。

  他又十分明确,他能够感觉到这股神秘的力量正在对身周的河水发挥作用,又或者说是他体内的这股神秘力量与他的意识正结合在一起操控着身周的河水。

  这绝对不是错觉!

  因为河水的确实在遵照他的意念快速分开。

  甚至。

  部分河水还能够遵照他的意念不停的变幻形状,时而变成一个方块,时而变成了圆球,时而变成一个三角体,时而变成白菁菁的面孔……

  也是因此。

  当于吉询问“河水断流”的奇观是否与他有关时,他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因为这正是他之所为,不管是那股神秘力量还是意念,都来源于他。

  但要说他是否成了神仙……

  答案自然又是否定的。

  因为他能够呛水,若是再晚一会他也会被呛的昏死过去,直至淹死在河中……神仙应该没有这么容易死吧?

  何况,他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存在任何的变化。

  力量、精神、体魄、反应等各方各面都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就连白菁菁打来的那寻常的一巴掌,他亦是没有办法躲开,而且能够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

  他现在与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据吴良所知,无论是天朝的神话、古籍,以及民间传说中的神仙,断然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这算哪门子成仙?

  但体内那股神秘的力量,他确实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而他利用这股神秘力量做出来的事情,亦是与后世人们常常讨论的“异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又令吴良百思不得其解。

  他认为。

  那枚果实与他获得的“异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果实……

  异能……

  吴良不由想起了一部后世看过的动漫,那里面便有一种人类食用之后便能获得异能的神秘果实,不过那到底是幻想出来的动漫,并没有太多的可参考性……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公子,你的衣物已经烤好了,先穿上吧,莫要着了凉。”

  杨万里来到吴良身后,将干燥的衣物承了上来。

  “嗯……”

  吴良回过神来,转身却看到杨万里的右眼略微有些青肿,脑门上还有一处红肿起来的包,心中自是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你受伤了?怎么受的伤?”

  这伤来的确实很古怪。

  吴良隐约记得此前在河道中的时候,杨万里脸上还没有这些伤痕,之后上了岸就更加不可能了。

  “这……”

  杨万里则弱弱的看了不远处的典韦一眼,换来典韦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终是连忙不着痕迹的摇头说道,“公子莫念,属下方才上山时不慎摔了一跤,不碍事的。”

  “以后小心一些。”

  吴良亦是看向典韦,见典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倒也没有继续追问,而后一边穿上衣物一边对二人说道,“你们再随我去湖边一趟,我需要验证一些事情。”

  “诺。”

  二人连忙应道。

  ……

  三人再次下山来到冥泽边上。

  此刻的冥泽已经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吴良面色郑重的面对湖面站立,而后颇有仪式感的抬起手来,气沉丹田,嘿——发功!

  “……”

  看着吴良认真严肃的模样,典韦与杨万里大气都不敢出,只等着壮观的景象出现,再一次亲眼见证奇迹。

  结果。

  湖面却是毫无反应,波澜不惊。

  “这……”

  吴良亦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清楚此前“河水断流”的奇观正是他之所为,也确定那奇观与扶桑树的果实和他的意念有关,可那本事究竟是怎么使出来的,他也没办法说上来。

  难道那其实是一种潜能,只有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才能够发挥作用不成?

  “嘿!”

  吴良心有不甘,再次琢磨着之前的感觉进行尝试。

  这一次似乎是找到了感觉的样子。

  体内确实能够感觉到有一些蠢蠢欲动的神秘力量,但却又并未完全运动起来,因此湖面也依旧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就在这时。

  “公子?”

  身后传来于吉的声音,老童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下来,顺便还带上了同样好奇的诸葛亮。

  见吴良回过头来,于吉果断送上了一记提前想好的彩虹屁:“公子,老朽方才仔细想过,纵观古今能够令河水断流的人,除了你,恐怕也就只有那治水的大禹了!”

  大禹?

  听于吉说起这个名字,吴良却是猛然间又想到了什么!

  三过家门而不入,治理滔天洪水拯救苍生,铸造九鼎划分九州……这便是传说中的大禹,夏朝的第一位天子,可与伏羲、黄帝比肩的上古帝王。

  据他所知,大禹好像就是古羌人。

  那么。

  古羌人。

  戈基人。

  羌戈大战。

  扶桑树果实。

  控水能力。

  治水……

  吴良很快便总结出了一些看似独立的关键词,然后再将这些关键词放到一起,尝试着推演它们之间可能存在的相对合理的联系。

  然后。

  吴良竟推演出了一个极为顺畅的故事!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大胆的推测

  山陵中的那些尸首可以证明戈基人应该是真实存在的。

  也就是说,羌人神话传说中的《羌戈大战》可能也真实发生过,只是因为羌人一直没有自己民族的文字,因此没有像那些正史一样颇为详尽的记录下来,并在羌人世代口口相传的过程中逐渐演变成了无法考证的神话传说。

  而根据《羌戈大战》的内容所示,戈基人正是被古羌人所灭。

  并且其中还有一段这样的歌谣:

  “戈人有流散,

  逃亡山洞间;

  羌兵四山细巡逻,

  搜了岩洞又搜山。”

  这段歌谣中的描述,很容易便能够令吴良脑中生出具体的画面,而这脑补出来的画面,亦是与那座再次沉入湖底的山陵中的情况有着许多重合之处。

  戈基人灭绝时最终的归宿,便是山洞。

  而这座山陵中正是存放了装有戈基人尸首的木棺。

  古羌人并未因为戈基人躲入山洞便放过他们,“羌兵四山细巡逻,搜了岩洞又搜山”,这种情况下亦是极有可能找到了这座山陵,因此才将戈基人彻底灭绝。

  那么。

  古羌人便极有可能见到过藏于山陵内部的那棵“扶桑树”,甚至极有可能像吴良一样接触过“扶桑树”结出的神秘果实。

  当然,肯定不是吴良碰到的这一枚果实。

  这枚果实在被他摘下之后之后便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扶桑树”即是一棵活着的青铜树,那么它便有可能像正常的树木一样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结出果实,只不过具体能够结出几枚果实,又或是多少年才能够结一次果实,这就不得而知了。

  在天朝古代的神话以及各类古籍中,几千年开一次花,几千年结一次果的神树不胜枚举,只是后世的人从未见过,也从未发现任何与之有关的化石与遗迹罢了。

  不过若是顺着这个方向去设想的话……

  古羌人灭了戈基人,搜遍了戈基人躲藏的岩洞与山陵,便极有可能见过“扶桑树”与“扶桑树”的果实。

  而大禹偏偏便是古羌人。

  由此可以推断,大禹有可能直接参与或领导了围剿戈基人的行动,当然,也有可能与羌戈大战根本就不处于一个年代。

  但不可否认的是,古羌人当时极有可能在搜捕戈基人的时候发现了“扶桑树”,因此不管大禹是否与羌戈大战有关,作为一个古羌人,并且还是一个出生豪门的古羌人,他都具备获悉“扶桑树”相关信息的途径与机会。

  另外。

  说起这使“河水断流”的本事。

  据吴良所知,大禹的父亲“鲧(gun三声)”便曾奉尧帝之命治理洪水,可惜“鲧”用尽了手段依旧没能消除洪水祸患,反倒使得洪灾愈发严重。

  《山海经》中亦有关于“鲧”的记载,原文是:“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于羽郊。”

  说的是“鲧”窃取了天帝的宝物“息壤”,使用“息壤”来治理洪水,就在快要成功的关键时刻,天帝发现了鲧的所作所为,于是大为震怒,派了著名的刽子手火神祝融下界将鲧杀死在羽山,又收回了息壤,终于使鲧的治水失败了。

  总之,不管是在神话还是史料之中,“鲧”的治水大业无疑是失败了。

  而在“鲧”死后,大禹便继承了父亲的官职,继续处置治水之事。

  于是在经过“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努力之后,大禹终于将洪水引入海洋,消除了中原洪水泛滥的灾祸,成就一番佳话的同时,得到了天下诸侯百姓的共同拥戴,当时的舜帝更是将帝位禅让给了大禹,最终成了与伏羲、黄帝比肩的贤圣帝王。

  而关于大禹治水的成功,吴良原本是没有任何疑问的。

  只是现在自己忽然获得了这么一个堪称逆天的奇特能力,接着于吉又很合事宜的提起大禹,才令他猛然间产生了一些从未有过的猜疑。

  毕竟非要去扯的话,总归还是能够将“扶桑树”的果实与大禹牵扯到一起。

  并且。

  大禹的父亲“鲧”倾尽一生都没有治好的洪水,甚至神话传说中尚要用上天帝的宝物才能治理的洪水,大禹却能够办成,这其中除了个人的天赋与努力之外,恐怕也未必没有便没有其他的外力辅佐……

  毕竟世间的许多事情,都并非是仅靠天赋与努力便能够成功的。

  不过,这些到底还是吴良的猜测。

  其实说成是“臆想”也不为过。

  因为他暂时还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支持自己的这番猜测。

  而在沉入湖底的这座山陵之中,他也并未发现任何能够称之为文字的相关记载,甚至连一副像样的壁画与雕刻都不曾见过,唯一还算有点内容的东西,便只有此前在湖边看到的那块被如今居住在附近的月氏人刻上了“男人去左,女人去右,互不打扰,相安无事”字样的巨石……

  等一下!

  吴良忽然又产生了一种猜测。

  那巨石上那副刻出了疑似山陵地貌的图案,可能也并非出自戈基人之手!

  天底下所有的种族都一样,都习惯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呈现在陵墓之中,而那座山陵显然便是戈基人的一座大型公墓,如果他们是一个钟爱并且擅长石刻的种族的话,便一定会在洞穴之中留下大量的石刻画。

  然而并没有。

  也就是说,戈基人对这种石刻画并不感兴趣。

  那么他们自然也没有理由在山陵之外的巨石上刻下这个图案。

  如此去想的话。

  那副刻在巨石上的图案便极有可能不是戈基人所谓,而是发现并到达过这座山陵的人所刻,至于目的嘛。

  可能是一个标记,就像采参的山民找到人参之后,如果当时不适合采摘,便会使用红绳将其绑起来做下标记一样,不过这种做法还有另外一种比较玄乎的说法,说是人参娃娃会逃跑,这么绑住就跑不掉了。

  当然,也可能是一种提示。

  为的是方便其后人前来寻找这座山陵时,即可令后人对这座山陵提前有个了解,又可当作地标进行辨别……

  ……

  如此想着的同时,吴良仍在不断尝试自己的“异能”。

  结果一连试了许多次,这“异能”却就像他此前一直用来敷衍旁人的“起乩之术”一样,无论他如何施为,都没有办法顺利施展出来,时灵时不灵?

  莫说是再一次令“河水断流”,便是连一小团水都没有办法操控起来。

  可在这个过程中,吴良又是真真切切的能够感受到体内那蠢蠢欲动的神秘力量,使得他实在没有办法否认这种“异能”的真实存在。

  “许是还没有找到正确的使用方法?又许是这‘异能’还有冷却时间?再许是这就是一种潜能,只有我的情绪与境遇达到条件时才能发挥出来?”

  吴良最终只能不甘心的放弃,心中仍在思索着这“异能”究竟该如何使用。

  不过他倒也并未过于执着。

  又尝试了几次依旧不见动静之后,他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

  略微思琢了一下之后,吴良回头对杨万里说道:“杨万里,劳烦你骑马回去一趟,叫阿旺再为你找两根象牙与一根榆木棍,就说冥泽已经恢复了原状,我暂时无法确定冥泽之中是否还有‘蜮’在作乱,为了永绝后患,仍需再制作一件法器加以验证。”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立刻跑去照办。

  “有才哥哥,你是想再探一次那‘扶桑树’吧?”

  诸葛亮已经察觉到了吴良的意图,其余众人亦是如此,只是没有诸葛亮嘴快。

  “不错。”

  吴良大方的点了点头,正色说道,“我们对‘扶桑树’的了解还太少,有必要采集一些样本以供继续研究,而对于戈基人的棺木与那些洞穴,我们亦是没有来得及事无巨细的查验,恐怕错过一些关键的信息,若能再进一次自然最好,当然,此举对那些月氏人也有益处,若是没有办法确定冥泽中已经没有了‘蜮’,他们可能永远都不敢再靠近冥泽,只能被迫选择迁移。”

  “公子说的是,此乃一举两得之选。”

  于吉深以为是的点头应和道。

  “咱们也先上去歇息一会吧,养足了精神再说,待杨万里将象牙与榆木带回来,大伙恐怕又要跟随我冒一次险。”

  吴良笑了笑,说道。

  于是在吴良的带领下,众人又一道返回了古长城之上。

  而就在吴良等人转身不久之后。

  “咕咚!”

  伴随着一声轻响,湖面竟有一小团水缓缓的升了起来,起初乃是一个标准的球体,接着又快速转化成了方块,然后是三角体、圆锥体……

  最后“砰”的一声化作了一片水雾,洋洋散散的落在了湖面上。

  只可惜这一幕,吴良等人并未亲眼看到……

  ……

  一个时辰后。

  阿旺与喀布尔一同跟随杨万里来见吴良,当然,也带上了吴良需要的材料。

  这两个人并非是想再见一次“沧海桑田”的奇观,更主要是想亲眼见证冥泽里面的“蜮”是否死绝。

  除此之外。

  阿旺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见到吴良便颇为激动的道:“公子,昨夜我身上的狐惑病已经得到了缓解,今早起来时,害疮的地方居然已经结了痂,这可能预示着我的狐惑病将要不医而愈了?”

  说着话的同时,阿旺又主动将自己的下唇揪开展示给吴良观看。

  吴良早已确定阿旺的病症正是“蜮”之所为,亦是知道这种病症并没有传染性,因此也是丝毫不怕,凑近了一些仔细查看。

  口腔中的溃烂虽然结不了痂,但那些疮口明显已经开始紧缩,并且上面还蒙上了一层白色的组织。

  这正是口疮正在愈合的表现。

  所以……

  这是不是表示冥泽中的“蜮”已经被彻底消灭,而随着“蜮”的消失,因其引起的狐惑病便会开始自愈?

  那么,专门用来对付“蜮”的象牙法器还能发挥应有的作用么?

  心中如此想着,吴良笑呵呵的对阿旺说道:“暂时还不好说,不过你的病症确实已经出现了好转的迹象,这是好事。”

  “全拜公子所赐,若我能在这次劫难中活下来,公子便是我的救命恩人。”

  阿旺连忙拜道。

  “举手之劳罢了,阿旺叔不必客气。”

  吴良谦逊的摆了摆手,接着便直奔主题道,“事不宜迟,为了确保冥泽中的‘蜮’已经彻底消失,不会再危及你与族人们的安危,我看还是尽快再制作一件法器加以验证为妙。”

  “公子说的是。”

  阿旺连连点头,回身又对喀布尔催促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象牙与榆木交给公子?真是没有一点眼力劲儿。”

  “我不过是在等你们把话说完嘛……”

  喀布尔有些不服的争辩了一句,连忙将东西奉上。

  片刻之后。

  一件全新的象牙法器已经制作完成,吴良像之前一样来到冥泽边上,在几乎相同的位置将法器丢入湖水之中。

  象牙法器亦是像之前一样飘向了远处,然后才慢慢的沉了下去。

  接着众人也并未在湖边久留,很快便又回到了比较安全的古长城之上歇息,只留下几个兵士自上而下监视着湖面的变化。

  因为如果一切都像之前一样的话,湖面发生变化应该在象牙沉入水底的半个时辰之后,并且应该是“蜮”先翻了个漂浮上来,然后才会不断出现巨大的气泡,大地也才会开始震动,逐步发生“沧海桑田”的变化。

  结果。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瓬人军已经开始准备晚饭。

  湖面却是依旧平静的像一面镜子,没有出现“蜮”的尸体,没有出现巨大的气泡,大地亦是毫无动静。

  “这……”

  吴良心中越来越失望,却不知这是为何。

  “公子,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于吉皱着脸若有所思的说道,“老朽曾听过一种说法,但凡有灵宝出现的地方,附近便一定会生出守护灵宝的毒物,那湖中的‘蜮’或许便是因此而生,如今灵宝已经为你所得,‘蜮’与那些异象自然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待有朝一日灵宝再次长成时,一切才会再次出现。”

  第四百一十三章 白龙堆

  这说法可不是只有于吉一人听过。

  吴良也听说过,后世民间更是流传着许多与此有关的传闻,以至于一些影视作品与文学创作中也常被引用。

  听了于吉的话,吴良仔细那么一琢磨。

  嗬!

  这说法貌似有些道理啊。

  “扶桑树”结出果实的时候,便会生出“蜮”来守护。

  而使用“壶涿氏”的办法驱除“蜮”的同时,山陵才会因为连锁反应自冥泽湖底升起,此时这座藏于湖底的戈基人公墓与“扶桑树”才会重见天日。

  而一旦“扶桑树”的果实被采摘,山陵便又会沉入湖底,此时湖中已经没有了“蜮”,因此“壶涿氏”的办法便不能够发挥作用,山陵亦不会再次升起。

  若是如此。

  那么想要再见到这座山陵,恐怕便只有等待“扶桑树”下一次结出果实,又或是使用后世那些高端精密的潜水设备才行。

  其实就算是拥有那样的潜水设备,恐怕也未必就有用。

  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冥泽的湖水之中可能存在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山陵之下则还有一个似乎能够扰人心智的无底大洞,这些事物还真就未必是人工制造的潜水设备能够抗衡的。

  现在吴良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到了后世的时候,疏勒河虽然还源远流长,但这冥泽早已不复存在。

  至于往后的一千八百年之间,冥泽究竟经历了什么。

  冥泽之下的那座山陵又经历了什么,后世是否还有机会再找到这棵“扶桑树”,这就不得而知了。

  除此之外。

  在之前那番暂时没有办法证实的推测的基础上,吴良又做了一个颇为大胆的假设:

  “假设大禹治水真是与获得了‘扶桑树’果实的‘异能’有关。”

  “大禹虽然生卒不详,但他建立的夏朝却有一个大概的年限,大约是在公约前2070年—1600年之间,由此依旧可以大概推测出大禹所处的时间区间。”

  “这个时间区间距离我如今所在的东汉末年,时间间隔大约是在2200年—1800年之间。”

  “那么再大胆假设一下,假如‘扶桑树’上一次结出的果实就是为大禹所得,那么以此可以推断,‘扶桑树’结出一次果实所需的时间便应该是2200年—1800年。”

  “而东汉末年距离吴良穿越前所生活的21世纪,相距已经到达了1800多年……”

  “这……”

  想到这里,吴良心中微惊,“如果按照我这个假设推演,后世可能已经快到了‘扶桑树’结出果实的时候,而在我穿越之前,新闻中便已经出现了天朝干旱的西北地区降雨莫名增多的报道,甚至一些北美国家的新闻媒体与邪恶势力,还将北美洲忽然大旱暴热的原因无脑推到了天朝雨水增多的现象之上,而国内的一些媒体,则将这种情况称为天朝国运正在回归的征兆。”

  “所以……”

  “在西北地区降雨莫名增多的情况下,这一地区的气候与环境是否会发生变化?”

  “而历史上曾经颇为繁盛,却莫名消失变成了一片不毛之地的鄯善国,是否会重新变成一个丰饶富有的风水宝地?”

  “这是否意味着冥泽会再次生成?”

  “从而为‘扶桑树’的开花果实提供有利条件,直到结出果实,等待下一个有缘人的出现?”

  “不过后世显然不可能像他现在这样悄无声息的取得‘扶桑树’的果实,任何风吹草动都在卫星的监视之下,绝对不可能瞒天过海,更不要说如此强烈而又震撼的‘沧海桑田’现象,所以个人想要得此机缘而不被察觉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然,就算真如同他所推测的这样,果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普通百姓亦是不可能知道的,此事绝对会是最高等级的绝密资料……”

  “……”

  片刻之后,吴良终于意识到自己想的貌似有些多也有些远,于是回过神来对于吉点了点头,说道:“老先生说得倒不无道理,如此看来冥泽中应该已经没有了‘蜮’,并且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次出现,阿旺叔与他的族人们亦可以继续在此安居乐业,倒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吴良并不打算在阿旺与喀布尔面前多提“扶桑树”果实的事情,更不会在他们面前尝试使用“异能”,免得惹来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而在确定象牙法器已经无法再令那座山陵升起来之后,他自然也只能被迫打消了继续探索的念头。

  所以。

  也是时候离开此地继续向鄯善国进发了,或许可以等返程路过时再来查探一番,现在实在没必要在这里消耗太多的时间与精力。

  “公子说的是,这次多亏了公子仗义出手,否则我与族人们恐怕从此便不得安生了。”

  阿旺颇为感激的对吴良施了一礼,郑重说道,“公子定是天神派来解救我们的使者,恳请公子在我们这里多住几日,给我与族人们一个好生表达感激之情的机会。”

  “不必客气。”

  吴良笑了笑,婉言道,“我等此行尚有要务在身,实在不便在路上耽搁太久,若阿旺叔真有心感谢我们,便请为我们补给一些干粮与净水吧,不胜感激。”

  “这是自然,听喀布尔说公子此行乃是要前往鄯善国,鄯善国与此处相距尚有千余里,出了阳关更是要穿越那片常有鬼怪出没的‘白龙堆’,此行定然十分艰险,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丧命,因此我与族人们已经提前为公子准备了一些补给,愿天神保佑公子此行一帆风顺。”

  说到此处,阿旺又从脖子上取下一条已经盘出了包浆的不知用什么动物的骨头穿制而成的项链,双手捧着送到吴良面前,“公子,这条珠链我戴了几十年从不离身,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在此处行医多年,倒也结识了不少常在这条路上走动的行商与壮士,他们见了此物便能认的出来,定会为公子提供一些便利。”

  “另外。”

  “还有一个跟随我学医数年的弟子如今就住在鄯善城内,此人唤作阿普丘,听说他在那里过得不错,就连王族亦是时常寻他治病养生,公子到了鄯善城可以去找他,阿普丘是个孝顺的孩子,他见到这条珠链一定会像我一样尊敬公子,尽心尽力款待公子。”

  “使不得使不得!”

  吴良立刻像往常一样将那串珠链捏在了手中,嘴上却是还在不停的谦让,“这珠链即是阿旺叔的随身之物,那便是无价之宝,我又怎能夺人所爱?松手吧阿旺叔,我已经拿稳了,摔不了。”

  “……”

  阿旺顿时愣住,对吴良已是另眼相看。

  他行医多年虽然确实见了许多南来北往的人,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但像吴良风格这么独特的人却是绝无仅有,教人不知该如何应对。

  “既然阿旺叔如此坚持,我实在却之不恭,便只好厚颜将此物收下了。”

  将珠链从阿旺手中取过来好生收起来,吴良却又从腰间解下一个皮质水囊递了过去,笑呵呵的说道,“我既然收了阿旺叔的礼物,自然也应该有所回礼,这才叫做礼尚往来嘛,阿旺叔请看,这水囊中所盛乃是我亲手炼制的烧酒,这酒不但能够饮用,若是有人受了伤,每日用这酒擦拭伤口还有防止化脓溃烂的功用,请阿旺叔笑纳。”

  “这、这、这如何使得?这礼物太贵重了……”

  阿旺闻言一双眼睛已是直勾勾的盯着吴良手中的水囊,一刻都无法移开,甚至就连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

  作为一名医者,阿旺就算没有后世那先进的医学知识,却也很是清楚这年头伤口发生化脓溃烂将可能引发什么样的眼中后果,因此自然也明白这种烧酒的珍贵之处,在某些情况之下,这无疑就是能够救命的神丹妙药。

  而对于吴良的话,阿旺在见证过这一系列玄之又玄的事情之后,自是深信不疑。

  可惜他就没有吴良的脸皮了。

  虽然心中恨不得立刻将那水囊接过来,但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像吴良一样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强行将东西“抢夺”过来,他到底还是个要脸的人。

  “不要就算了。”

  吴良见阿旺这副模样,当即又作势要将水囊收回。

  “要要要!我要!”

  阿旺面色一急,连忙一把抓住了水囊,腆着脸嘿嘿笑道,“公子也可以松手了,我已经拿稳了……”

  ……

  重新回到阿旺的园子。

  经过一夜的休整之后,阿旺承诺的补给品亦是全部到位,顺便还额外附送了吴良三头骆驼用于运送物资。

  因为据阿旺说,通过“白龙堆”的时候,骆驼要比马匹更加好用。

  这点吴良倒是颇为认同,因为他知道“白龙堆”究竟是什么地方。

  世人只知大唐高僧玄奘前往西域求取佛经的故事,这故事后来还被写成了,成了后世人尽皆知的十大名著。

  但却有很多人不知道,其实比玄奘更早的两百多年前,还有一位叫做“法显”的东晋高僧亦是从长安出发,沿古丝绸之路途径西域至天竺寻求戒律,期间游历30余国,收集了大批梵文经典,前后共历时14年之久。

  而这位叫做“法显”的高僧,对天朝的历史、文化同样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贡献绝对不在“玄奘”之下。

  而在法显的游记《佛国记》中,便有着对“白龙堆”颇为生动的详细记载:

  “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帜耳。”

  “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者则死,无一全者。”

  就是这么短短的几句话,便已将“白龙堆”的景象与可怕之处描绘的淋漓尽致,称之为“生命禁区”亦不为过。

  实际上。

  “白龙堆”乃是第四纪湖积层抬升形成的砾质土丘地貌,由于水蚀和风蚀的作用逐渐形成了长条状的土丘群。由于这些土丘主要由砂砾、石膏泥和盐碱构成,颜色呈灰白色,在阳光的照射下还会似鳞甲一般反射点点银光,故被古人形象的称为白龙,“白龙堆”亦是由此得名。

  而据吴良所知。

  就算在21世纪的后世,“白龙堆”也依旧是一个十分危险的无人区,更是传出了许多恐怖传闻的罗布泊的重要组成部分。

  不过这并不能阻止吴良探访传说中的“楼兰古国”的脚步。

  那些行商亦是通过“白龙堆”前往鄯善国经商,他们走得,准备更加充足装备更加精良的瓬人军为何走不得?

  ……

  十日之后。

  吴良等人已经顺利出了阳关。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走在植被渐渐稀少的戈壁之上,望着一马平川的天际线,吴良竟生出了些许诗意,不自觉的吟出声来。

  “有才哥哥真是好文采啊,虽不能饮酒助兴,略微有些不应景,但若是能吃上一杯冰沙降温解渴亦是极好的。”

  诸葛亮顺势在一旁拍了个马匹,然后才一脸期待的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展现了出来。

  “诸葛贤弟,如果哥哥我没记错的话,半个时辰前你才刚吃过吧,冰沙虽好可不能贪杯呦,否则拉起肚子来可没人给你擦屁股。”

  吴良斜睨道。

  “菁菁姐姐,你猜出了阳关以后,有才哥哥最思念的故人会是谁呢?”

  诸葛亮好的不学,坏的却是一学就会,见吴良不给他做冰沙,一扭头便要跑去找白菁菁告状,因为他早已发现,在这群人中吴良唯一会迁就的就是白菁菁,甚至有时还会处于劣势。

  “嘿,臭小子,还反了你了!”

  吴良可不是好欺负的,当即对典韦喝道,“典韦,将这小子给我抓回来,在马车顶上捆成一个大字,今天不把他晒出两斤油来我跟他姓!”

  “诺!”

  典韦什么身手,一挥手便已像是抓小鸡仔似的将诸葛亮提溜了起来,扯出一根绳索二话不说便向马车走去。

  与此同时。

  白菁菁已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正面色凝重的走向吴良。

  不过她开口却并未追究“故人”的问题,而是正色说道:“吴有才,自打出了阳关之后,方琼的表现便极不正常,你快来看看吧。”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万万去不得!

  “极……不正常?”

  蹙眉咀嚼着白菁菁的措辞,吴良心中亦是十分好奇,随即便带着白菁菁快步走向商队后面的马车查看情况。

  此刻于吉也已经自马车中出来,见到吴良便立刻迎上来皱着一张老脸说道:“公子,自打出了阳关之后,那女子便似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变得更加疯癫了。”

  “唰唰……唰唰……”

  于吉说话的同时,吴良已经听到了马车之内传出来的声响。

  这声响好似是什么东西在摩擦,接连不断又富有节奏,同时还能够听到方琼偶尔发出的喘息声。

  “她现在在做什么?”

  吴良伸手将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探头向里面望去。

  只见此刻方琼正躬着身子跪在马车之中,一只手里拿着一块显然是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麻布不停用力的擦拭着马车中的边边角角。

  这月份此地天气十分炎热。

  尽管马车能够抵挡一些阳光,却也无法隔绝外界的炎热。

  再加上方琼此刻正在十分卖力的擦拭马车,汗水非但已经将她身上的衣物打湿了一半,就连发丝亦是已经变成了一缕一缕,汗水正顺着垂下来的发丝不断滴落。

  “唰唰……唰唰……”

  她手中的麻布亦是已经被打湿,旁边还放着一个开了口的水囊。

  这种水囊瓬人军人手一个,每次出征都会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并且应吴良的要求,水囊上面还刻有每一个人的名字,命令禁止交叉使用,为的便是防止万一有人感染了传染性疾病时,尽量避免交叉感染的情况。

  方琼也是一个人,因此这次出来吴良也给她配备了一个,不管方琼自己能不能喝水,给她喂水时亦要分开使用。

  这块麻布显然不是被汗水打湿的,而是用水囊中的清水浸湿的。

  她是在极认真,也极卖力的擦拭马车。

  吴良觉得,与其说她现在正在发疯,倒不如说她正在拼命的工作……

  “?!”

  帘子被掀开的那一刻,方琼亦是有了一些反应。

  只见她仿佛受惊了一般,身子不自觉的向后猛掣了一下,却又连头都不敢抬起,反倒更加拼命更加快速的擦拭着马车,一边擦拭还一边极为紧张的向吴良连连解释:“主人,奴婢没敢偷懒,奴婢正在干活哩,你看奴婢已经将这里擦得很干净了,奴婢还会擦得更加干净,奴婢没有偷懒,请不要责罚奴婢……”

  “……”

  果然如吴良所想,她此刻就是在工作。

  只是方琼说话的语调亦是十分古怪,虽然语速很快听起有些惊慌,但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笑意,仿佛正在咧嘴笑着与吴良说话。

  笑意是完全可以通过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听出来的,并且能够清晰的传达给听者。

  后世的电话客服便有这样的培训要求,哪怕隔着一条电话线压根不需要面对客户,依旧被要求满面笑容的接听电话。

  所以,方琼这是……

  “方琼,抬起头来。”

  吴良尽量用比较温和的口气说道。

  “主人……”

  闻言方琼身子又是微微一颤,而后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缓缓地抬起头来。

  她的确是在笑。

  嘴角微微向上翘着,不多刚好露出八颗牙齿,如今她脸上与头上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就算形象上脏一些乱一些,看起来亦是比出发前明媚了许多,毕竟底子摆在那里。

  但这笑容……却又给人一种十分虚假的感觉。

  尽管已经极力去隐藏,但她眸子里面的畏惧之色却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除此之外。

  她的眼神之中还有明显讨好的味道,就像一只正在摇尾乞怜的小狗。

  也仅仅只是抬起了那么一下子,方琼便又立刻将脑袋低了下来,接着比之前更加卖力的工作起来,将马车擦得“唰唰”作响,一边擦一边又不停的祈求:“主人恕罪,奴婢不敢偷懒,奴婢会好好干活,请主人莫要责罚奴婢……”

  “……”

  看到方琼此刻的模样,吴良已经明白了什么。

  看来故地重游还是有用的,这姑娘定是已经想起了一些藏在记忆深处的事情。

  比如当初在鄯善国的经历。

  不过看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幸福的经历,而是一些足以在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姑娘心中留下终生阴影的悲惨经历。

  “公子,以老朽所见,还是再将她捆起来制住,免得她做出一些危害咱们的事情。”

  于吉却在一旁小声问道。

  很显然,老童子依旧不怎么信任方琼,甚至对她此刻的表现持怀疑态度,没准儿便是故意做出样子来试图迷惑众人,然后再伺机而动。

  毕竟到了这个地方,便等于到了方琼最为熟悉的地方,这是她的主场。

  倘若是她真是在装疯卖傻,其实还有什么想法,便有了顺势而为的余地,实在不得不防。

  “可以。”

  吴良亦是微微颔首,冲典韦与杨万里努了努嘴。

  “诺!”

  二人领命取来绳索上前绑人。

  “主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见两人靠近过来,方琼已是浑身颤抖起来,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不停求饶,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

  但即使此刻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眸子之中那畏惧与讨好的复杂神色亦是更加强烈,可她脸上那虚假的笑容却并未消失。

  非但如此,她竟还在尽力将嘴咧的更开,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灿烂,更加拼命的磕着头向众人告饶:“主人,奴婢没有在哭,只是眼睛里不小心进了沙子,请主人不要再打奴婢,奴婢再也不会哭了,请主人饶恕奴婢这一回吧……”

  “这……”

  面对这一幕,杨万里已是有点不知该如何下手,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了吴良。

  而典韦却依旧面无表情,走上前去三下五除二便已将方琼的手脚绑了起来,只是这次并未将她的手反绑在背后,而是绑在了身前,这样的姿势自然要略微舒适一些。

  “老先生,诸葛贤弟。”

  吴良则又对常坐马车的两人说道,“你们二人轮流看着她,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最好与她多说说话,若是从她口中听到什么之前没有听到过的内容,随时记录下来报告于我。”

  “知道了。”

  于吉与诸葛亮亦是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车。

  而白菁菁则跟着吴良来到队伍前面,这才压低了声音微微蹙眉道:“吴有才,我看方琼倒不太像是在演戏,她或许是因为旧地重游受到了刺激,因此激发出了年幼被人奴役时的心智与状态……我爹多年前便曾遇上过一个相似的病患,那女子很小的时候被歹人强行占有,后来的许多年都极为正常,直到后来成婚洞房时才忽然发了失心疯,非但再也认不得自己心宜的夫君,就连爹娘与亲人也尽数忘了个一干二净,自那之后便终日关在房内,只要有男子进入定会惊恐的大喊大叫,若有男子靠近更是不知疼痛的以头撞墙寻死,我爹看过之后说这是心病,非人力能够医治,后来那女子终于趁人不注意时跑出去投井而死,我觉得吧,方琼此刻的情况或许便与那女子如出一辙。”

  “我也这么觉得。”

  吴良点了点头,道,“所以我命人将她绑上,并非完全是在防备于她,亦是在保护于她,免得她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此刻她也算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越靠近鄯善城便越有可能会想起更多的事情,这对我们或许会有所帮助……菁菁,你与她同为女子,或许你是最有可能与她亲近、从她口中套出一些东西来的人,所以你最近多费些心吧。”

  “她都这副模样了,你竟还一心只想着从她口中套出话来?”

  白菁菁听罢鄙夷的看向吴良。

  “有何不可?若非她可能还有这些用处,早在陈留时她便已经该死了。”

  吴良则理所当然的道,“我知道许多几乎没有痛苦的死法,不管她这次是否对我有所帮助,事后我都可以给她一个痛快。”

  “你真是个绝情的人!”

  白菁菁有些不忿的道,但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喃喃吟道,“不过这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吧,这世道太苦了……”

  “算不算解脱我不知道,不过倒确实觉得有那么点可惜……”

  吴良亦是点了点头,颇为惋惜的道。

  “可惜什么?”

  白菁菁抬眼问道。

  “呃……没什么,我就随口一说而已。”

  吴良含糊其辞。

  “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倒是不挑食,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这么下去你迟早有一天要死在女子的肚皮上!”

  白菁菁虚着眼睛连敲打带诅咒的嗔道。

  “菁菁,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是那么随便的人么?”

  吴良当即板起脸来,正色说道,“这方面我向来是很有原则的,你以为谁都能轻易得到我的身体么?就算有时候实在身不由己,侥幸得到了我的身体,也休想得到我的心!”

  ……

  一连四日在渺无人烟的白龙堆中行进。

  不只是瓬人军兵士,就连吴良等人亦是有些提不起精神。

  或许是中原战乱影响了贸易,或许是这个季节尤为炎热,古丝绸之路已经进入了的淡季,又或许是他们走岔了道,总之这几天下来,他们竟连一个活人都不曾见过。

  不过就算走岔了道,也并不代表走错了路。

  因为吴良给于吉改良过的罗盘上有指北针,就算因为风沙侵袭遮盖道路使得他们偏离了行商经常走的商道,只要受到没有受到强力磁场干扰,他们行进的方向基本上都不会出错。

  至于方琼。

  这几日吴良也并未从她口中得到什么比较有价值的信息,只知道她现在还是老样子,终日惶恐不安,脸上却始终挂着那虚假的笑容,甚至连睡觉都不敢放松嘴角……

  至于那神秘的“控水术”。

  吴良自然又在私底下又进行了一些简单的尝试,虽然依旧没有太大的突破,但也不能说是完全一无所获。

  他已经可以在小解的时候使用意念控制令自己尿出分叉了。

  绝对不是那种纵欲过度导致前列腺出问题之后出现的尿尿分叉,并且也不是分为两股,他已经可以将其分成三股落在不同的位置,只是相距不能太远,最终还得落在自己脚边罢了。

  居然用“异能”来干这种事情,还乐此不疲。

  可见这几日的旅程是有多么的乏味与枯燥。

  当然,主要也是吴良不敢用瓬人军携带的清水进行尝试,至少在走出白龙堆到达鄯善城之前不敢,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清水便是生命,谁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再至于《佛国记》中记载的“恶鬼”与“热风”。

  瓬人军暂时倒还没有遇上。

  吴良自然也不想遇上,尽管他其实对这种东西还是有那么些好奇心的,但“遇者则死,无一全者”的事物,就算与灵异诡事无关,也定是人力极难对抗的天灾,还是顺顺利利的抵达鄯善城比较重要。

  “咯嘚哒!咯嘚哒!”

  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

  乃是率人跑去前面探路的杨万里回来了。

  这一次他去探路的时间明显比平时短了一些,很有可能是遇上了什么不太寻常的事情特意回来禀报。

  果然。

  “公子,我们在前面发现了一个小湖,湖边还有好几个人和一头骆驼!”

  策马来到吴良前面,杨万里一边翻身下马,一边急切的对吴良报道,“不过那几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始终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一动不动,骆驼也是一样,为免惹下事端我没有轻易靠近,只留下两个兄弟在远处监视。”

  “一动不动?”

  吴良心中亦是疑惑起来,抬头望了望刺眼的阳光。

  这日头可不适合搞什么行为艺术,况且在荒无人烟的白龙堆中,搞行为艺术也得有人看才行,此事恐怕有蹊跷。

  如此想着,吴良又问:“那湖泊距离此处多远?”

  “大约三里。”

  “几个人?”

  “四个。”

  “人倒是不多,可以去看看。”

  吴良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

  “不能去!万万去不得!”

  刚好来到吴良身边的马车中忽然传出一声方琼那破了音的尖叫,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第四百一十五章 湖畔恶鬼

  “?!”

  听到方琼忽然发出的尖叫,众人皆是吓了一大跳,目露惊疑之色面面相觑。

  吴良则是直接来到马车旁边,掀开帘子向里面望去。

  只见此刻马车中的于吉、诸葛亮与白菁菁三人亦是一脸的惊疑,而被捆住了手脚的方琼则缩在马车的角落里,脸上却依旧挂着那抹十分虚假而又讨好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之中又多了一抹畏惧之色,仿佛刚刚受到了惊吓一般。

  “怎么回事?”

  吴良看向于吉、诸葛亮与白菁菁三人,开口问道。

  “不知道。”

  白菁菁很是直白的回答了吴良的问题,接着说道,“这一路上她除了总是这副古怪的笑容之外,偶尔还会像之前一样将我们当做主人战战兢兢的告饶,其他的时候都十分安静,只是紧张的用余光来瞟我们,发出如此惊叫还是头一回,方才我们也并未刺激于她,甚至都不曾与她说话。”

  于吉亦是皱着老脸补充道:“白姑娘说的不错,不过方才公子与杨万里说话的声音我们倒是听得一清二楚,想必方琼应该也听到了,只是不知她忽然惊叫是否与此有关。”

  “原来如此……”

  吴良微微颔首,眉头渐渐蹙起。

  方才他与杨万里的对话言简意赅,很容易便能够听明白具体的情况。

  而也正是在他决定要前去那个小湖进行查看的时候,方琼才忽然发出了这么一声吓人一跳的惊叫。

  所以,如果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去分析此事。

  方琼的这声惊叫八成便与刚刚发现的这个小湖,以及吴良做出的决定有关。

  但此刻的方琼显然不是一个正常人,至少精神上大概率已经出了问题,这种情况下自然仍需进行更多的考量,如此才能够搞清楚方琼忽然惊叫的真正原因。

  “方琼,抬头看着我。”

  如此想着,吴良看向了正埋着头瑟瑟发抖的方琼。

  “!”

  听到吴良的声音,方琼的身子顿时巨颤了一下,一边下意识的向角落里缩动,一边却还是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张虚假而又讨好的笑脸,连连告饶道,“主人恕罪,奴婢会好好听主人的话,奴婢会好好干活,请主人莫要责罚奴婢……”

  “既然如此,我问你话你若如实回答,我这次便不责罚于你,你可明白?”

  吴良突发奇想忽然换了一种方式,代入“主人”的身份用居高临下的口吻问道。

  此前吴良已经尝试过使用正常的方式与方琼交流,可惜基本没有从她口中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换来的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告饶,听得吴良耳朵都快长出茧子了。

  而就在刚才这一瞬间,吴良猛然意识到可能是自己与她交流的方式不对,因此才没有任何效果。

  据他所知,后世的医生在治疗或缓解一些精神类疾病患者的时候,亦是会采用配合患者的交流方式。

  否则患者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无法自拔。

  而医生又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方式与之交流的话。

  两者根本就不在同一个频段,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与鸡同鸭讲没有任何区别,两者自然也没有办法达成有效的交流。

  他虽对这方面的问题没有什么研究。

  但却也不妨试上一试,全当做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结果。

  “主人问什么奴婢都绝不敢隐瞒,一定好生回答主人的问题,只求主人莫要责罚奴婢……”

  方琼立刻将头点的如同小鸡吃米,脸上那虚假而又讨好的笑容更盛了几分,但眸子之中却明显多出了一丝与之前不太一样的神采。

  这神采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又像是一个饥饿的孩童得到了一颗糖果,其中隐隐透出一丝希望的味道。

  竟然有用!

  总算说出点不一样的话了……

  吴良心中格外的惊喜。

  就连众人脸上亦是露出意外之色,这些天下来方琼还是头一回与人接上了话,而且明显实在同一个频道。

  “那就得看你的表现了!”

  惊喜之余,吴良却依旧保持着自己“主人”的身份,继续板起脸来居高临下的道,“我来问你,你方才为何失声惊叫,可是与我将要去查探的湖泊有关?”

  “回主人的话,正是如此,是奴婢惊扰到了主人吧,奴婢知错了,请主人莫要责罚奴婢……”

  方琼连忙又紧张告饶起来,不过终归还是在正面回答吴良的问题。

  “你且说出其中缘由,倘若令我满意的话,我便饶了你这一回。”

  吴良又道。

  “主人恕罪,奴婢这便如实道来……”

  方琼身子微微颤抖,努力向前倾斜了一些,却依旧保持着笑容眼中却浮现出浓重的恐惧之色,战战兢兢的说道,“不瞒主人,奴婢曾经到过这个地方,那湖中的水能够杀人于无形,那湖边的人亦早已不是人,而是夺人性命的恶鬼,方才奴婢听闻主人要去湖边查探,因此才心生惧意不由惊叫出来,请主人莫要怪罪,奴婢说的解释实话,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哦?”

  一听这话,吴良顿时面露惊疑之色。

  瓬人军众人亦是紧张起来,互相靠近了一些侧耳倾听。

  略微沉吟了一下,吴良又问:“你倒说说那湖水如何杀人于无形,那湖边的恶鬼又如何夺人性命?我自有定夺。”

  “回主人的话,奴婢曾见有人进入湖中取水,可进入不久便似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一动不能再动,有人跑进去救人,亦是走不了多远便全部被定在湖中,不久便连呼救也不能了,就如此立在了里面。”

  方琼眼中的恐惧之色更盛,声音颤抖的答道,“几日之后,这些被定住的人,有些倾倒在了湖中不见了踪迹,有些却不知为何又活了过来,一步步走上岸来,而后便在岸边静静的站立,等待有旁人经过时便又会活过来,试图将人拖入湖中淹没……主人,这皆是奴婢亲眼所见,若非奴婢小心翼翼,恐怕也早已被拖入了湖中,成了那怪湖中的一员冤魂。”

  “……”

  听了这番话,吴良不由更加惊疑,甚至在酷暑中都依旧感受到了一丝自脚底板窜上天灵盖的凉意。

  能够将活人定住的怪湖……

  能够复活走上岸来,并将人拖入湖中的“恶鬼”……

  这两种东西显然都不是能够用常理来做出解释的事物,怎么想都已经与“邪物”划上了等号,叫人不寒而栗。

  “这……公子啊。”

  于吉已经不自觉的凑到了吴良身边,皱着那张老脸苦口婆心的劝道,“依老朽所见,前面这湖恐怕不简单呐,咱们即是奔鄯善城而来,便应直达目标,实在不宜节外生枝,请公子三思而后行。”

  “老童子,怎么每次第一个打退堂鼓的都是你?你好歹也活了近百年,怎地越活反倒越回去了,我真是瞧不上你。”

  不待吴良说话,于吉的老对头杨万里便已经一脸鄙夷的嘲讽起来。

  “你懂什么,老夫所言不过是权宜之计,难道都要像你这般逞匹夫之勇便能成事么?”

  于吉则毫不示弱的反击道,“你瞧不上老夫,老夫还瞧不上你哩,老夫能活这么大年纪便是因为足够谨慎,因此老夫如此向公子谏言,亦是希望公子长命百岁,哪像你只知道怂恿公子进入险境,出了事却又只会抹眼泪,有个屁用!”

  “嘿,我这暴脾气,别以为你年纪大我就不敢揍你!”

  “你过来啊,老夫就在此处,你碰老夫一下试试!”

  “你有能耐别躲公子身后!”

  “你过来啊!”

  “……”

  “够了!”

  吴良终于出言喝住了两人,这两个家伙自打发生了“人工呼吸”事件之后,便转化成了相爱相杀互不顺眼的关系,互相贬低争吵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每每到了关键时刻,这两个家伙又能不顾自身安危向对方伸出援手,似乎又不仅仅只是互不顺眼那么简单。

  因此吴良平时也并不在意两人的争吵,甚至有时还在旁边饶有兴致的观战,反正绝对不可能真动起手来。

  这次也是一样,吴良虽喝住了两人,但却并未因此事呵斥两人。

  而是直接跳过两人再次看向方琼,蹙起眉头沉吟着说道:“你的回答我很满意,我决定赏赐于你。”

  “主人?”

  方琼眼中划过一抹意外之色,却依旧保持着那虚假而又讨好的笑容,连连躬身说道,“奴婢不敢奢求主人赏赐,只求主人莫要责罚奴婢便已满足。”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若答的好,我必重重有赏。”

  吴良自顾自的又道。

  “多谢主人,奴婢定当好生回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琼继续躬身,感恩戴德的谢道。

  “好,你听着。”

  吴良微微颔首,开口问道,“你既来过此处,那么可曾离开鄯善国时去过城外的大漠,并在大漠中见过一些神秘的木桩圆阵?”

  “木桩圆阵……”

  方琼闻言似在细细回忆,但回忆了一阵子之后,却是立刻又诚惶诚恐的告饶起来,“主人恕罪,奴婢自打成了主人的奴仆之后,每日兢兢业业为主人干活,从未离开过鄯善国半步,更是从未去过城外的大漠,若奴婢偷懒出城,哪怕只有一个时辰不在,亦是避不过主人的耳目,主人又怎会不知,请主人明鉴!”

  “……”

  听到这番话,吴良猛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现在方琼的记忆虽然恢复了一些,但似乎只恢复了当初在鄯善国为奴阶段的记忆。

  否则在她之前的描述中,她已经在遭受主人施暴时使用柴刀划开了主人的喉咙,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她的那个主人九成九怕是活不成了。

  而在那之后,她虽经历了许多,但却已经不再为奴,就算后来沦落到了陈留的品香阁,亦是在一番运作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品香阁真正的主人……

  所以。

  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吴良想了想又问:“方琼,你如今年方几何?”

  “回主人的话,奴婢今年年方双六……”

  方琼陪着笑容小心翼翼的答道。

  果然!

  现在的方琼拥有的是十二岁时的记忆,她现在亦是只将自己当做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而在这段记忆中,她还不曾划破主人的喉咙逃走,因此也还没有去过鄯善国之外的大漠,更是没有见过那些“太阳墓”。

  “你答得不错,既然如此,从今日开始我便不再缚你,你若乖乖听话,我亦不再责罚于你,听明白了么?”

  吴良终于不再追问,点头说道。

  “多谢主人,奴婢一定乖乖听话,一定尽力为主人干活,多谢主人,多谢主人,多谢主人……”

  方琼立刻感恩戴德的冲吴良磕起头来,额头撞在马车的地板上梆梆作响,她竟丝毫不觉得疼痛,脸上那虚假而又讨好的笑容依旧。

  “……”

  吴良冲典韦微微颔首。

  典韦随即会意上前割开了方琼手脚上的绳索,这个过程中方琼也并未挣扎,相反经过此事之后,或许是得到了吴良这个“主人”不再责罚的承诺,她亦是不像之前那样立刻缩回角落里瑟瑟发抖,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紧张与胆怯,只是松了绑之后便立刻又从身上撤下一块抹布,擦拭起了马车。

  将方琼现在的表现看在眼中。

  吴良忽然在想,如果他现在以“主人”的身份免除方琼的奴籍,方琼或许也会信以为真,从而进入更好的状态。

  不过思琢过后他还是决定暂时不这么做。

  因为他还需要方琼以奴隶的身份回忆起更多的事情,或许进入鄯善国之后故地重游,她便会再受到一些刺激,从而想起更多有用的信息。

  而他以这个“主人”的身份,也更容易对其进行询问。

  如果这样没有办法得到更多的信息,那时他再考虑使用其他的方式亦是不迟。

  “杨万里,前面带路吧。”

  暂时将此事搁置一边,吴良回头对杨万里说道。

  就目前得到的信息而言,前面那个小湖确实存在许多诡异的地方,可能存在着未知的凶险,但越是如此,吴良反倒越发好奇,越想前去查探一番。

  好奇心虽会害死猫。

  但对于一个考古工作者而言,好奇心才是最核心的行动动力,吴良从不回避,亦不会强行按捺。

  第四百一十六章 纳特龙湖

  有了方琼的预警,瓬人军众人心中自是多多少少有些忐忑。

  不过大伙也都已经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人,倒还不至于被直接吓退,最多只是办起事来多了一些谨慎。

  更何况还有吴良。

  在他的带领下众人已经安然渡过了许多次险境,最起码目前为止还未曾出现过人员伤亡,这自然也令众人对吴良有着十足的信心。

  如此不多时。

  吴良等人便已经找到了此前被杨万里留下负责监视的两名瓬人军兵士。

  “什么情况?”

  来到两名兵士身边,吴良一边向低洼处的那个小湖望去,一边对两名兵士问道。

  “回禀公子,自杨都伯离开之后,我二人一直在监视湖畔那四个人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松懈,但那四个人却始终未曾动过一下,属下怀疑他们可能并非活人,说不定是一些故意立在此处吓唬人的雕像。”

  一名兵士连忙说道。

  另外一名兵士则紧接着补充道:“那头立于湖水中的骆驼亦是未曾动过,人一动不动还有可能是故意为之,但这种畜生可不懂什么故意不故意,没有理由能够按捺得住,至少属下还从未听过、更未听过有谁家的畜牲能如此老实。”

  这倒是句实话,莫说是普通的骆驼。

  便是曹老板此前赏给吴良的绝影,那可是极通灵性的宝马,依旧没有办法服从这种一动不动装死的命令,天性使得它总会不自觉的晃晃脑袋,蹬蹬马腿,又或是打个响鼻,反正永远都不可能闲的下来。

  “嗯……”

  听了两名兵士的报告,吴良微微颔首。

  此刻他已经看清楚了下面的情况,这个小湖的面积大概也就相当于一个标准的足球场。

  确实如同杨万里与这两名兵士所说,下面正有四个人保持着不同的姿势站在湖边,身子则都是背对着湖泊,似乎正在向远离湖泊的方形行走。

  而在他们身后的湖中,大概距离岸边两三米的距离,则是一头背上扛着两个大木箱的骆驼。

  骆驼保持着低头饮水的姿势,一动不动。

  而以这头骆驼当做参照物的话,可以看出那个位置的水应该不深,恐怕连半米都还不到,因为这头骆驼的膝关节都没有被湖水淹住。

  除此之外。

  这个小湖本身亦是极有特色。

  与普通的湖不同,这个小湖的湖水并非比较常见的绿色、蓝色亦或是其他较深的颜色,而是一种十分扎眼的深红色,乍一看过去竟与血浆十分相似,无形中为其渲染出了一丝血腥恐怖的氛围。

  “公子,这湖泊的颜色令人心神不宁,恐怕不详啊。”

  于吉还在一旁皱着老脸向吴良谏言,试图阻止吴良继续冒险。

  “那头骆驼看起来应该是在饮水,而后便不明不白的定在了里面。”

  吴良却是自顾自的说道,“你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在看到一个颜色如此古怪的湖泊之后,还敢赶着骆驼前去饮用湖中的水源?”

  “正常人自是不会,就算真是对这湖泊心生好奇,也只会过去查看一番,断然不会轻易触碰湖中的水源,更不要说将其饮用,当人亦不会教自己的牲口饮用,除非……”

  于吉虽不太明白吴良这番话的用意何在,但仍是十分认真的答道,“除非是已经几日未曾进水,彻底陷入了绝境的人,到了那时莫说是这古怪的湖水,便是自己的尿也不得不强忍着喝下去,喝,还有可能活下去,不喝,则必死无疑,正是两害相争取其轻之理。”

  “你说的不错。”

  吴良微微颔首,“这白龙堆已是一片深受盐碱侵蚀之地,此处干旱缺水没有植被,若是在白龙堆中断了水,便无异于断了生命之源,到时候早已身不由己,便是见了这样的湖泊亦是不得不冒险饮用。”

  “所以我猜测,这四个人与那头骆驼,可能便是一些个遇了难的行商。”

  “至于他们被定在此处的缘故,恐怕也与这湖中的水源不无关系……”

  其实在看到这个血红色的湖泊之后,再结合它能够将人与动物“定住”的现象,吴良便猛然想起了一个后世了解过的与之有许多相似之处的神奇湖泊。

  那湖泊便隐藏着一个致命的能力。

  它可以使任何碰触到湖水的动物化为石头,因此被后世科学家称为“石化湖”。

  这个可怕的湖泊,叫做“纳特龙湖”,位于非洲东部,赤道以南。

  “纳特龙湖”沿岸便常常伫立着一尊尊异常生动的动物“雕像”,有水鸟,有老鼠,有蝙蝠,有鬣狗,偶尔真是还会出现一些大型食肉动物与人类的“雕像”。

  这种诡异的“石化”现象无疑给“纳特龙湖”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面纱。

  后来通过科学家们对“纳特龙湖”的深入研究,终于发现了这些“雕像”形成的秘密,元凶正是“纳特龙湖”中那如血浆一般的深红色湖水。

  因为富含高浓度的天然盐类矿物,“纳特龙湖”中的湖水呈现出极强的碱性,并且“纳特龙湖”还是吉尼斯纪录中碱性最高的湖泊。

  这样的强碱对于绝大多数动物而言都是致命的。

  动物们一旦进入了湖水,身体便会立刻受到强碱的侵蚀,从而出现难以想象的“钙化”现象,而“钙化”现象也会使得动物在死亡的时候依旧能够保持最后的姿势,变成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而面前这个小湖边上的四个人与湖中的那头骆驼这么长时间保持静止,便很符合“雕像”的特征。

  再加上白龙堆乃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盐碱地。

  此处最不缺的便是与“纳特龙湖”相似的高浓度天然盐类矿物,自然也就为形成这样一片强碱性小湖提供了便利条件,从逻辑上来讲是行得通的。

  不过。

  这并不是湖中的湖水呈现出深红色的原因。

  真正令湖水呈现深红色的,其实是一种能够在这种强碱盐湖中生存的“极端嗜盐古菌”,这种神奇的古菌对盐有着特殊的适应性和需要性,而当它们大量聚集的时候,湖水便会呈现出血浆一般的深红色。

  所以。

  面前的这个小湖符合完全具备强碱性湖泊的条件,湖畔与湖中出现了“雕像”,并且还呈现出“极端嗜盐古菌”聚集时才会呈现的特殊颜色。

  各方各面都与“纳特龙湖”的特征极为类似……

  吴良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破解了这个神秘小湖的秘密,只是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瑕疵。

  恶鬼!

  按照吴良的分析,这岸上的四个人与湖中的那头骆驼无疑都已经“钙化”成了“雕像”,也就是说他们应该已经没有了生命,变成了一具“钙化”的尸体。

  可按照方琼的说法。

  当有人经过的时候,这些“雕像”却还能活过来,并且试图将活人拖入小湖之中。

  并且方琼声称这是她亲眼所见,甚至还差点因此成了湖中的一员冤魂……

  这就很玄乎了。

  以方琼目前的状态,吴良觉得她说谎的可能性不大。

  并且他也想不出来方琼说这种谎言的目的,就算自己对此信以为真,似乎也并不能为她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慢着!

  倘若方琼就是在装疯卖傻,那恐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比方说:那湖中可能藏有方琼试图隐藏的秘密,所以她想用这样的方式阻止自己前去查看?

  “……”

  想到这里,吴良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在专心擦拭马车的方琼。

  此刻方琼依旧是一脸虚假而又讨好的笑容,并没有向他这边偷看的迹象,也并没有其他的异常表现。

  在她的身上,吴良暂时看不出任何可疑的地方。

  于是。

  “典韦,杨万里,挑选五个身手最好的兄弟带上家伙随我下去查探一番!”

  吴良回身对典韦与杨万里喝道,“菁菁,你也一起来。”

  事实证明,白菁菁那过人的听力很有用处,尤其是当他们探索未知地点的时候,总是能够起到提前预警的作用。

  至于于吉与诸葛亮这一老一少,这种打头阵的体力活还是算了。

  待初步查探确认安全过后,再让他们两个下来亦是不迟。

  ……

  不久之后。

  吴良等人已经来到湖畔边上。

  此刻吴良终于看清了那四个人身上的所有细节。

  他很确定,这四个人就是人,他能够清晰的看到这些人脸上的惊恐之色,亦能够看到他们头顶上已经硬化的一根一根的发丝,甚至就连手背上略微鼓起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只是与活人不同的是,他们身上所有的地方此刻都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灰白色,看起来就好像在外表镀上了一层极为浅薄的水泥一般。

  这颜色使得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座雕刻出来的石像。

  但据吴良所知,这个时代的石像根本就达不到这种水平,甚至就连后世的雕刻工艺,依旧很难制作出逼真到这种程度的石像。

  除此之外。

  这四个人的身体上都已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细小孔洞,孔洞小一些且密集一些地方看起来与海绵类似,而孔洞大一些且松散一些的地方看起来则与莲蓬或蜂巢类似。

  这应该是“钙化”之后,再受到恶劣环境的影响从而出现的侵蚀现象。

  这从另外一个方面也说明。

  这种“钙化”之后的尸首应该保存不了太长时间,最终会在大自然的侵蚀之下分崩离析,化作一小堆盐碱化的砂砾,成为白龙堆的一部分。

  所以……

  “难道方琼果真是装疯卖傻,她在对我说谎,不希望前来查探这个湖泊?”

  吴良蹙起了眉头。

  通过这四个人身上的细节,吴良已经认定他们不可能再“活”过来。

  因为透过一些大一点的孔洞,吴良亦是能够看到孔洞内部的部分情况,孔洞里面同样呈现出严重的“钙化”现象。

  即是说,这四个人从里到外应该都已经变成了又硬又脆的钙化物质。

  再加上身体上还分布着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孔洞,使其早已没有足够的强度,吴良甚至怀疑只要对其微微用力一捏,就能像捏土旮旯一样将其捏碎。

  这样的他们怎么可能“活”过来,就算真活过来,哪怕只是轻轻动上一下,恐怕也会立刻断胳膊断腿,而后栽倒在地摔成一地的粉末。

  不过心中虽有如此判断,他亦是始终与这四个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没有彻底搞清楚情况之前并未轻易进行触碰。

  至于方琼。

  他也暂时搁置在了一边,方才带人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特意嘱咐过于吉、诸葛亮与剩下的兵士好生看管,倒并不怕她趁机跑掉。

  如此细细观察过这四个人之后。

  吴良又命随行的两名兵士时刻留意着他们,防止他们来个防不胜防的突然袭击,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来到了几米之外的湖泊边上。

  湖泊边缘陆地与湖水交接的地方,可以看到凝结出来一层一层的带有杂质的类白色晶体。

  这再一次证明了吴良之前的猜测。

  这应该就是一个富含高浓度天然盐类矿物的“纳特龙湖”,而这些带有杂质的类白色晶体,应该就是湖水蒸发的过程中透析出来的矿物盐。

  这种盐通常都是有毒的,有的甚至是剧毒,直接食用可能殒命。

  因此吴良并不打算尝试,只是用匕首从上面挖出了几小块,用一块麻布好生包裹起来以便之后验证。

  接着他又看向了湖水。

  此处湖边是一片宽阔的浅滩,站在高处的时候看过来,整个小湖便是一片深红,但站在这个距离再看这片浅滩,吴良却又发现这里的水竟十分清澈透亮,可以一眼看到大约一尺来深的水底。

  只有远处更深的地方才能看到那片深红。

  如果不是这四具站立的尸首与那湖边凝结出来的类白色晶体,吴良真会以为这个小湖是白龙堆中一处难得的生命水源。

  就在这时。

  “吴有才,有动静!”

  白菁菁却忽然面色一紧,一双眸子警惕的望向那头距离他们不远的立于浅滩之中的骆驼!

  第四百一十七章 九窍玉

  听到白菁菁的预警,吴良等人亦是心中一紧,连忙望向了那头骆驼。

  “……”

  众人已经屏住了呼吸,静静聆听着白菁菁所说的动静。

  可惜他们并没有白菁菁的听力,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吴良倒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只见以那头骆驼的四条腿为中心,湖水正在不断向外扩散着一圈一圈极其细微的波纹。

  只是那附近的湖水也只有一尺来深,看起来同样的清澈透亮,因此若是不静下心来仔细去看的话,很容易便会将这个细节忽略。

  而这个细节则可以证明一件事情——这头骆驼在动!

  只是动的幅度极其微小,甚至连最轻微的颤抖都算不上,因此仅凭人类的肉眼根本就没有办法从它身上看出任何端倪。

  “是一种极其细小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的裂开……”

  白菁菁也知道吴良等人可能听不到她所能够听到的动静,于是还特意将这声音进行了一番比较具体的描述,尽可能的协助吴良对现在的情况做出判断。

  “小心防范!”

  吴良微微颔首,对众人说道,“后面那四个人的尸首亦需好生防范,不得有任何疏忽,若有任何异动立刻报我。”

  “诺!”

  众人连忙应道。

  一时间气氛已是变得凝重起来,所有人都将工兵铲拿在手中,随身携带的“战国连发弩”也保持着随时可以发射的状态。

  仿佛一场大战即将来临一般。

  众人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着,谁也不曾轻举妄动,连呼吸都尽量放缓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听到白龙堆中特有的阵阵风声。

  高处诸葛亮看到下面的情况,心中不由的担心起来,拉住身边的于吉颇为紧张的问道:“老先生,有才哥哥他们怎么忽然一动也不动了,该不会是这个小湖真有什么古怪,他们似那疯姐姐说的那般中了邪被定住了吧?”

  “这……”

  于吉亦是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一张老脸早已皱成了苦瓜,嘴上不由的发起了牢骚,“老夫方才便劝公子莫要节外生枝,怎奈公子有自己的想法,不肯听老夫多言,唉,如今就剩我一个老朽与你一个稚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公子他们若是真中了邪可该如何是好啊……”

  “老先生,话也不能这么说。”

  诸葛亮却并未因为于吉的话失了方寸,想了想又反驳道,“除了咱们两个,这里还有十几个甘愿跟随有才哥哥出生入死的兵士,倘若有才哥哥真中了邪,凭我的头脑与老先生的见识,再加上这些兵士的力量,倒也并非什么都做不成,只是现在咱们还没有办法确定有才哥哥那边究竟什么情况,若是自作主张只怕乱了有才哥哥的计划,这责任我可担不起。”

  于吉活了这么大年纪,世间能够令他羞愧难当的事已是少之又少,因此被诸葛亮反驳了一番心中亦是没有感到丝毫不适。

  只见他捋着胡须沉吟了片刻,一双老眼忽然亮了一下,凝神说道:“这么说起来,我倒有个办法可以验证公子等人现在的处境,同时也不至于乱了公子的计划。”

  “哦?老先生快说来听听!”

  诸葛亮连忙凑过来巴巴的问道。

  “简单。”

  于吉回身来到一名瓬人军兵士身边,伸手说道,“这位兄弟,劳烦将你的连发弩借老夫一用。”

  于吉是吴良十分倚重的骨干成员,瓬人军兵士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而从那兵士手中接过“战国连发弩”,于吉再望向湖边的吴良等人时,便已将“战国连发弩”对准了脚边的砂砾地面,接着轻轻扣动机括。

  “啪!”

  两只铁箭应声射出,插入了地中。

  下一秒。

  “?!”

  之前还保持着静止状态的白菁菁则立刻回过了头,一脸疑惑的望向于吉与诸葛亮等人所在的高地。

  “白姑娘回头了,公子也回了一下头,如此看来应该不是中了邪,而是公子可能有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发现,正在带领他们小心查探。”

  看到白菁菁与吴良的反应,于吉连忙笑着冲白菁菁摆了摆手,表示这边相安无事,同时心中亦是放心了不少,笑呵呵的对诸葛亮说道。

  “菁菁姐姐的听力真是一绝,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诸葛亮亦是由衷的叹了一句。

  于吉眼见诸葛亮没有夸赞自己机智,反倒夸赞起了白菁菁的过人听力,心中自是有那么点小郁闷,当即口沫横飞的自夸了起来:“老夫的堪舆之术亦是一绝,你只是来的晚了些,不曾见过堪舆之术的绝妙之处,想当初公子前往扬州豫章的海昏侯墓时,若是没有老夫的堪舆之术……”

  ……

  “上面怎么了?”

  吴良察觉到白菁菁忽然回头,亦是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于吉正在笑呵呵的摆手,心中不由有些奇怪的问道。

  “有人不知为何使用连发弩射了一箭。”

  白菁菁正色说道,“不过于吉冲我们摆手,应该没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暂时不必在意。”

  “估计是看我们半天没有动静,担心我们出了什么岔子,又不敢惊扰我们,因此才用这样的方式进行试探。”

  结合白菁菁的描述,再看到于吉手中的连发弩,吴良已经有所猜测。

  “嗯。”

  白菁菁点头表示认同。

  “那细微的声音还有么?”

  吴良又问。

  “从未断过,而且越来越频繁,不可放松警惕。”

  白菁菁答道。

  “嗯。”

  吴良微微颔首,那头骆驼四条腿周围的细小波纹也从未停止过,看样子它的身体极有可能正在发生着某种未知的变化。

  就在这时。

  “喀嚓!”

  一声吴良等人亦能够听清楚的响动骤然响起。

  而这声音的来源同样是那头骆驼。

  并且吴良等人还清晰的看到,那头骆驼的脑袋随之略微向右侧偏移了一下,而伴随着这下偏移,骆驼脖颈的位置竟有一些细小的渣滓掉落下来,这些渣滓落在清澈透亮的水面之上,自是十分的显眼。

  “这是?!”

  吴良目光一缩,扣住金刚伞机括的同时,继续细细观察那头骆驼。

  只见骆驼那钙化成了水泥灰色的脖颈处,表面竟然出现了数道细小的裂痕,而透过这些细小的裂痕,则可以隐约看到一丝似乎正在缓缓向外渗出的殷红……

  这殷红,是血?

  如果是血的话,那么这头骆驼便极有可能是活着的,因为无论是钙化还是死亡,骆驼的血液都将会很快凝固,并且很难继续保持这样的颜色。

  如果不是血……

  那可就不太好说了,至少现在吴良还没有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紧接着。

  “喀嚓!喀嚓!喀嚓!……”

  更多的众人都可以听到的响动传来,更多的渣滓落入湖水中,裂缝也随之越来越多,而那头骆驼的脑袋亦是在不断的偏移,似乎是想转过头来看向他们。

  与此同时。

  它腿上的关节部位亦是开始出现裂痕,同时也在发生着极为缓慢的弯曲。

  它似乎……

  真如方琼所说的那般,复活过来了!

  只是这具已经严重钙化的身体束缚了它的行动,在这之前,它必须先挣脱这一层坚甲一般的束缚,才能够恢复自由。

  若它还活着,这无疑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即使挣脱恐怕亦只有死路一条,这可绝对不仅仅只扒了一层皮那么简单。

  而若它已经死去……

  那又是什么在控制着它的身体,让它重新“活”过来的呢?

  “公子……”

  众人已是一脸惊疑的看向吴良。

  “稳住!”

  吴良轻声喝道。

  如果仅仅是这样一头骆驼,哪怕是“死而复生”的骆驼,只要他们足够小心,并且没有什么神秘力量对他们造成影响的话,想来应该还不至于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威胁。

  而按照方琼此前的描述,这里的东西除了复活过来将人拖入湖中之外,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无解的神秘力量。

  所以,吴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试图搞明白骆驼“复活”的真相。

  ……

  终于。

  那头骆驼将头转了过来。

  此刻的它外表已经多了许多裂缝,看起来就像一尊破碎之后又重新粘合起来的陶器。

  而那层钙化的表皮下面,殷红色的物质却并未如吴良所想的那般真的渗出来,此刻看起来像是某种凝胶状的固态物质。

  除此之外,它的眼睛也同样受到了严重的钙化。

  已经没有了活着的生物该有的灵动,甚至没有了一丝水润,眼珠子上面蒙着的是一层钙化的灰白色硬壳,看起来就像得了白内障一般。

  转过头来的同时,那头骆驼四条腿上的几处关节亦是已经挣开了那层钙化层的束缚。

  它缓缓的转过身来,正面朝向吴良等人。

  这是一头十分健壮的骆驼,本身就给人不小的压迫感,此刻浑身还布满了那由一层水泥灰色的钙化层组成的“盔甲”,更是显得颇具战斗力。

  “大伙听着。”

  吴良感受到一丝威胁,目不斜视的说道,“若这畜生袭击我们,不必留手,格杀勿论!”

  完整的骆驼与分隔成块的骆驼,对于吴良来说同样具有一定的研究价值,因为无论怎样吴良最终都一定会将它切片,好生看看它的内部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又是什么东西在支持着这副模样的它还能够“活”过来。

  “诺!”

  典韦早已将两柄手戟握在了手中。

  其他人亦是一手持有工兵铲,一手握着“战国连发弩”,随时准备迎战。

  话音未落。

  “PIA!”

  骆驼那宽大的脚掌自水中抬起,再落下时击打水面发出了菲律宾国家跳水队跳水时才能搞出来的巨大声响。

  它终于还是将吴良等人当做目标,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

  最开始的时候,似乎还在适应这副已经僵硬的身体,因此每一步走的都比较缓慢,并且看起来摇摇晃晃极不协调。

  但走了两三步之后,似乎便已经完全适应。

  接着速度猛然提了起来,踩着巨大的水花向吴亮等人猛冲过来。

  “宰了它!”

  吴良不愿在一头牲口身上冒险,当即一声令下。

  “啪!啪!啪!……”

  “战国连发弩”机簧跳动的声音不绝于耳。

  杨万里与五名兵士直接拿出了清空箭匣的气势,且战且退的同时,无数小铁箭形成了一片不算密集的箭雨,向那头骆驼身上猛射。

  “咔!咔!咔!……”

  然而成效并不怎么大。

  小铁箭射在骆驼的那层钙化表皮之上,要么因为角度问题直接被弹飞,要么射了进去,但却仅仅只是没入大约一寸的深度,这样的深度根本就没有办法伤及皮糙肉厚的骆驼的要害,莫说是这样一头“不死骆驼”,便是普通的骆驼恐怕亦是没有大碍。

  还有几只小铁箭刚好射入了钙化表皮上裂开的缝隙,甚至射进了骆驼的腿关节。

  虽然比其他的小铁箭深了不少,但这却同样并未起到阻止骆驼行动的作用……

  这头骆驼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依旧一往无前的向吴良等人冲来。

  就在这时。

  “嗡!嗡!”

  两个力道十足的破空声响起。

  只见典韦且战且退的同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骆驼身侧。

  接着他猛然矮下身子,一子一母两柄手戟亦是压的很低,找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骆驼身下的几条腿。

  什么是战斗经验,这就是战斗经验!

  战场上对付骑兵,尤其是重甲骑兵最有效的方式便是断马腿。

  而面对这头浑身布满钙化铠甲的骆驼,自然也是同样的道理,不管它有多么的凶悍,只要断了腿,它便是在有力气也无法使出。

  “唰!唰!”

  伴随着两声响动,四条骆驼腿便有三条应声而断。

  “夸嚓!”

  骆驼脚下一空,庞大的身子便已重重的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

  它背上驼着的那两个大木头箱子亦是重重的甩落在地,瞬间碎成了一地的木渣,里面的东西随之散落了一地。

  玉器?!

  吴良不由睁大了眼睛,不过他惊疑的并不是玉器的数量,而是这些玉器的造型,那似乎都是“九窍玉”!

  这种玉器吴良已经见了不少,许多瓬人军兵士也都并不陌生。

  正所谓“金玉在九窍,则死人为之不朽”。

  “九窍玉”正是用来封闭墓中死者九窍的玉器,这种玉器个头通常都不太大,造型则是大同小异,不过使用的玉料却都一定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极品。

  另外。

  吴良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些“九窍玉”皆是随尸首下过葬的玉器。

  玉器上面那种多年与尸首亲密接触才会渗入并化开的红色或黄色的痕迹,吴良亦是再熟悉不过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长平侯!

  吴良虽然对此感到迷惑,但此刻显然不是优先关注这个的时候。

  那头骆驼重重栽倒在地的同时,身上那层钙化盔甲自是已经出现了更多的裂痕,甚至有些地方的钙化盔甲更是出现了成片脱落的情况,将里面那殷红色的神秘物质暴露了出来。

  这种物质的形态看起来像是凝胶,非但感觉上有些Q弹,并且还十分通透,竟与后世常见的果冻十分类似。

  而透过这种几乎完全代替了骆驼血肉的殷红色凝胶,竟能够清晰的看到骆驼体内那尚且完整的骨骼。

  “这是……”

  吴良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人,但却从未见过这种状态的生物,听都不曾听过。

  与此同时。

  “嘿——”

  典韦已经跃至骆驼身边,手中铁戟高高举起,只听“唰”的一声。

  那骆驼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修长的脖颈便已断作了两截,头颅与身子彻底分家,只是却并未像正常的斩首一般鲜血四溅。

  “不愧是典力士,出手便是杀招!”

  见此情景,杨万里由衷的赞了一句,立刻又带领其他几名兵士围拢上来,试图对这头已经断了头的骆驼进行补刀。

  这玩意儿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的动物。

  若是寻常的动物,斩下头颅自是可以宣告死亡,而面对这样一头古怪的骆驼,只有将其大卸八块众人才会觉得安心……

  然而就在这时候。

  “退!”

  吴良却又忽然对众人喝了一声。

  “公子,这玩意儿非比寻常,说不定还没有死透,万万不可大意啊。”

  众人连忙停下脚步退了回来,杨万里则来到吴良身边,神色郑重的劝道。

  他自然不是想违抗吴良的命令,而是在提醒吴良多加小心。

  因为吴良一直以来便对这些古怪的东西颇感兴趣,如今不教他们将这头骆驼大卸八块,无疑夜是准备对其进行研究,而这在杨万里看来,尤其是此时此刻情况尚不明朗,无疑是一种比较冒险的行为。

  “我像是那种不惜命的人么?”

  吴良却是咧嘴笑了起来,开口反问道。

  杨万里在提醒他,他又何尝不是在为这些家伙着想,才教他们先退回来莫要轻举妄动?

  如今这头骆驼只剩下了一条腿,头颅也已经被斩了下来,说是被他们削成了“棍”亦不为过,就算果真没有死透对他们也已经没有了任何物理层面的威胁。

  因此吴良将他们叫回来并非出于这方面的担心。

  也并不是为了尽可能的将这头骆驼完整的保存下来以供自己研究。

  他主要是担心骆驼腹腔内部存有不明不白的物质,诸如有害的气体、有害的液体、甚至是一些未知的致命细菌,倘若这些家伙冲上去一顿乱砍,很有可能便会因此死的不明不白,不得不防。

  “公子自然不是,是属下多虑了。”

  杨万里亦是放下心来,嘿嘿笑着说道。

  “都戴上防毒面具,先将它晾一会吧,你们保持距离好生观察它的变化,待我查看过这些玉器之后再来细细查它亦是不迟。”

  吴良又沉吟着说道。

  如今这头骆驼已经被斩首,倘若它是活着的,按照常理来讲不久之后便会死透。

  而倘若它早已死去,是在某种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影响下行动,那么晾上一段时间,那种力量想来可能也会减弱一些,并且就算它的腹腔之内存在有害的液体、气体或是细菌,亦是能够消散一些,危险系数自然也会随之降低。

  “诺!”

  众人立刻依照吴良的命令施为,很快便又重新戒备了起来。

  而吴良则也是已经将防毒面罩戴在了脸上,来到那两个破损严重的大木箱子与那一堆玉器旁边细细查看。

  通过地上散落的木片与木屑,吴良发现这两个大木箱子的年份似乎并不太久。

  此前他已经见过了不少历经千年、甚至是数千年的棺木,无论是藏于陵墓之中的还是置于户外风吹雨淋都见过,那些上了年份的木头应该是什么状态,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而这两个大木箱子上的木头,显然与那些棺材有着明显的区别。

  这木头上面并没有出现特别严重的腐朽现象,只是至于这样的环境之中变得又干又脆,因此才变得不太结实。

  也就是说。

  这四个人与这头骆驼留在这里的时间也并不会太长,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

  吴良虽然没有办法作出准确的判断,但根据大木箱子呈现出来的状态,依旧能够笃定绝对不会是十几年,或是更长的时间。

  做出这样的判断之后,吴良再去看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玉器。

  这些玉器大部分都是用在死人身上的“九窍玉”,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甚至这么多用过的“九窍玉”堆积在一起,吴良只是靠近了一些,便已经透过防毒面具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腐臭气味,这是他同样十分熟悉的味道。

  错不了!

  无论是玉石上面渗透进去的红色、黄色的痕迹,还是这股特殊的腐臭味道,都让他更加确定,这些正是那种被尸体腐烂时流出的尸水长久浸泡过的“九窍玉”。

  在后世,关于这种“九窍玉”民间还有一种说法,叫做“死玉”。

  那些渗入其中的或黄或红的痕迹,便被称为“死气”,而渗入了“死气”的玉石,便已不再是美好高尚的东西,而是会给人们带来灾祸的不祥之物,人们将其长久带在身边,绝对百害而无一利,甚至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前吴良还用这种说法忽悠过曹禀,将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但其实他对这种说法也持保留意见。

  因为后世的考古工作者经常会接触到这样的东西,并且还会将其视为至宝仔细清理过后好生保存起来,还有一部分从事文物修复工作的专家,每天都在与这样的东西打交道。

  或许是因为前世的他从未正式从事过考古工作,也从与真正的一线考古工作者进行过接触,又或是一些比较特殊的考古事件本就不会公开吧,总之他还从未听说与这种说法相关的真实事件。

  暂且不论这些。

  吴良现在主要在想的是这些“九窍玉”究竟从何而来,又要去向何处。

  他只是粗略的查看了一下,便可目测出这些“九窍玉”的数量至少有几百枚之多,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是他们这样的专业盗墓团队,将目前所有盗过的墓全部加起来恐怕找不出这么多“九窍玉”。

  而眼前却有这么多“九窍玉”,并且还是从死人身上扣下来的“九窍玉”聚在一起,这显然非同小可。

  而据他所知。

  “九窍玉”最盛行的地方便是天朝古代。

  这是天朝特有的对玉石近乎迷信的崇拜,人们认为玉能使活人平安,使死人永远不朽,也是因此,汉朝的丧葬习俗中才会出现“金缕玉衣”那样的奇物。

  这种由来已久的玉石文化,亦是对后世造成了十分深远的影响,好的玉石制品依旧是一种普通人消费不起的奢侈品。

  而一旦出了天朝,也可以说是出了东亚地区,人们对玉石热爱便要打折扣了。

  当然。

  文物又是另外一回事,那玩意儿与玉石无关,珍贵的是年代与文化,还有稀缺程度。

  所以。

  吴良怀疑这些“九窍玉”正是从中原地区运送至此处的,至于目的嘛,当然是贸易。

  虽然玉石文化是天朝的专属,但天朝从古到今对整个世界都有着极为强大的影响力,尤其是对周边国家的文化辐射程度,在整个人类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

  尤其是在这条古丝绸之路上。

  天朝的许多产物都是商人们争抢的硬通货,比如丝绸,比如陶瓷,这些东西深受中亚与欧洲贵族的喜爱与追捧,甚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亚与欧洲的贵族都以家中有一块丝绸制品或是一件陶瓷器具为荣,要将一个在天朝已经十分常见的瓷盘或丝绸制品裱起来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以此来彰显家庭的富足。

  因此行商们只要能够讲这些东西运送过去,便完全不需要担心销路与利润。

  而玉器作为在天朝比较贵重的物品,就算没有对中亚与欧洲造成什么影响,在古丝绸之路上、尤其是靠近天朝的这一段亦是具备一定的价值,甚至能够当做货币与来自天朝的行商做生意。

  所以玉石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令吴良感到奇怪。

  至少在天朝,从死人身上抠出来的“九窍玉”肯定是没有市场的。

  这时候人们对“文物”并不怎么追捧,再加上如今的人们普遍信奉鬼神,对这种怎么想都不吉利的东西更是避之不及,非但基本没有什么市场价值可言,还非常容易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因为能够使用“九窍玉”下葬的墓主无疑都是地位崇高的王侯将相。

  也就是说这些“九窍玉”绝大多数应该都是从王侯将相的墓中扒出来的,这就等于掘了统治阶级的祖坟,统治阶级若是对此无动于衷,难道就不怕自己死后也落得一个曝尸荒野的下场么?

  也是因此,盗墓在这个时代可是重罪,只要被抓住便难逃极刑。

  相比较而言,后世的法律对盗墓贼已经十分仁慈了。

  令真正他感到惊奇的是,这些玉石都从死人身上扣出来的“九窍玉”,而且还是如此庞大的数量,这究竟是什么人又从哪里搞来的,这放在任何时候恐怕都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说不定是要载入史册的啊……

  “这……”

  吴良忽然想到,或许也正是因此,这些“九窍玉”才会运到这个地方来。

  因为这玩意儿在中原是没有市场的,同时还很容易引来杀身之祸,可若是运到丝绸之路上,便有机会利用信息差,将其卖给一些个从别处远道而来、对玉石虽有一知半解、但却并不了解“九窍玉”究竟是什么东西的商队。

  但这依旧不能解开吴良心中的一个疑惑,他非常想搞清楚这个比他厉害许多的“同行”究竟是什么人。

  带着这样的疑惑,用“金刚伞”拨弄着堆成一滩的“九窍玉”,希望能够从这里面找到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这或许能够为他提供一些可供参考的线索。

  很快,他便在里面拨出了一块与众不同的脂白色玉板。

  玉料可能是和田白玉中十分名贵的羊脂白玉。

  吴良虽对玉石有些了解,但其实也仅仅只是入门的水平,并不像那些专家那么深入。

  反正据他所知,后世考古界发现的名贵白玉,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羊脂白玉,这种白玉产量稀少价值很高,只有真正的王公贵族才有资格使用。

  这块脂白色的玉板宽约有三寸,长度的话……倒有点不太好说了。

  目前来看这块玉板大概有个一尺来长,但它的一端有着十分明显的断裂痕迹,也就是说现在吴良见到的这块玉板并不完整。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

  这块玉板绝对不是“九窍玉”。

  因为人体的任何一窍都绝对用不上这样的玉板,并且这块玉板晶莹洁白细腻滋润,通体没有发现任何杂质,更是没有似那些“九窍玉”上渗入的那些或红或黄的痕迹。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吴良轻手轻脚将这块玉板自那一堆“九窍玉”中扒拉了出来,低下身子靠近了仔细查看。

  这玉板的一面没有任何刻痕,并且打磨的极为光滑,甚至能够反射出吴良的脸庞,感觉就是蚂蚁爬到上面都有可能劈叉。

  而在玉板的另外一面,吴良终于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只见这面玉板边缘的位置,刻有几个不太明显的篆体小字,这几个小字似乎是:“长平侯卫……”

  下面应该还有字,只可惜玉板便是在此处发生了断裂。

  “长平侯卫……长平侯卫……长平侯……”

  吴良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据他所知,纵观历史上的历朝历代,似乎只有一人被封过“长平侯”,而此人正是姓“卫”!

  第四百一十九章 活着的液体!

  卫青!

  此人正是西汉最着名的将领之一——卫青,卫仲卿!

  汉武帝茂陵中最大的一座重臣陪葬墓,便是卫青的陵墓。

  后世这座陵墓的遗址前面立有一块石碑,石碑上便书有“汉大将军大司马长平侯卫公青墓”十四个大字。

  不过据吴良所知,这块石碑其实是清朝时立下的,立碑者乃是《续资治通鉴》的作者毕沅。

  而在这之前,卫青的陵墓,以及整个汉武帝茂陵都遭受到了极为严重的破坏,早已十不存一。

  如此一直到新天朝成立之后,茂陵正式被定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仅剩下的遗址与少量文物才被修复并保存了下来。

  所以。

  这块破损的玉板难道是西汉名将卫青的遗物?

  可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吴良凝视着那块玉板,脑中迅速搜罗着相似造型的玉器。

  据他所知,天朝的绝大多数玉器都属于装饰品,哪怕酒具亦是如此,上面或多或少都要刻上一些装饰性的花纹使其看起来更加美观更加名贵,就算没有装饰性花纹,亦要琢磨成为某一种造型,比如玉镯之类,极少有这种平滑方正的玉板造型,更是极少有人在玉器上刻下自己的名号,这在古代非但会影响玉器的美观,还会直接影响到玉器的价值。

  在这个认知基础上,再结合卫青的身份……

  “难不成是笏板?”

  吴良很快便联想到了一样东西。

  所谓“笏板”,乃是天朝古代臣下上殿面君时携带的工具。

  这种东西早在先秦时期便已经出现,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以前,那时候还没有便与书写的纸张,因此文武大臣在朝见君王的时候,便要随身携带一块板子,不但可以将君王的旨意记录下来,亦可以将要对君王上奏的话记在笏板上,以防止遗忘。

  也就是说,“笏板”的功用等同于后世的笔记本。

  正所谓“笏,忽也,备忽忘也”,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

  而最开始出现的“笏板”,其实都是竹木材质的,那时的“笏板”是真的为记录事物而存在,乃是一种非常实用的工具。

  但随着社会发展,越来越多,越来越便捷的记录工具出现。

  “笏板”便逐渐失去了原本的功用,只是这种宫廷礼仪依旧流传了下来,逐渐变成了一种代表地位与官职的礼节性物品。

  于是“笏板”的材质也在发生着变化。

  玉器、象牙之类名贵的材料都成了制作“笏板”的材料,而历朝历代也对“笏板”的使用进行了相应的规定,比如几品以上官职才能使用什么材质的“笏板”,不同品阶的官职使用的“笏板”应该是怎样的规格,等等等等。

  如此一直到了清朝,“笏板”才不再出现在朝堂之上。

  原因是满族人喜欢骑马,最开始的时候文武官员都是骑马上朝,连轿子都很少坐,如此双手既要拿鞭子又要牵缰绳,实在空不出手来拿“笏板”,于是就弃之不用了。

  而以卫青当时到达的官职官阶。

  放在后世最起码也是部长级的官员,甚至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亦不为过,使用名贵的玉质笏板自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所以这难道就是卫青使用过的笏板?”

  吴良继续使用“金刚伞”在那一堆“九窍玉”中划拉,希望能够找到这块玉板缺失的部分,如此拼凑起来便能够做出最为准确的判断。

  因为据他所知,汉朝的《礼记》中曾记载过当时的“笏板”规格:“笏长2尺6寸,中宽3寸。”

  汉朝的尺寸要比后世短上一些。

  不过这并不影响吴良做出判断,他找到的这块玉板宽正是3寸左右,只是因为已经发生了断裂,导致没有办法衡量具体的长度。

  可惜。

  吴良几乎翻遍了每一块“九窍玉”,确保自己不曾有任何疏漏,却依旧没有发现缺失部分的玉板。

  吴良自是有些失望。

  倘若能够找到缺失的部分,吴良一定会好生收起,回去之后再想办法将其粘合起来珍藏,在他眼中,这玩意儿哪怕发生了破损,价值也绝对超过了那些没有文字的精美玉器。

  失望之余,吴良又开始推演这块玉板与那些“九窍玉”的来源。

  传说可能是卸岭力士传人的吕布?!

  他此前便推断这些玉石制品应该是来自中原的陵墓之中,而如今在这堆玉石之中又发现了疑似卫青使用过的“笏板”,那么……

  吴良自然而然的便想到了卫青墓所在的汉武帝茂陵。

  几年前董卓权倾朝野,各州郡共同推举袁绍为盟主组成联军出兵讨伐,董卓受形势所迫只得西迁长安,而在离开洛阳之前,董卓还特意派吕布盗掘了东汉皇陵群以及汉武帝茂陵,将墓中黄金珍宝洗劫一空。

  汉武帝茂陵既然毁于吕布之手,那么建于茂陵之内的卫青墓自然亦是难逃一劫……

  想到这里。

  吴良顿时觉得心中的许多疑惑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若非是进行了大规模的盗墓活动,并且针对的还都是那些王公贵族的陵寝,怎么可能搜罗出来如此惊人数量的“九窍玉”?

  而距离如今最近的载入史册的大型盗墓活动,似乎便只有这一次。

  当然。

  墓中盗出来的那些真正之前的黄金珠宝,自然全都要归董卓所有,彼时吕布还是董卓的义子与下属,想来并不敢私吞,至少不敢明目张胆的私吞。

  而剩下的一些不太吉利的边角料,诸如这些从死人身上扣出来的“九窍玉”,再比如那块已经破损断裂的玉板,董卓是肯定不会要的,倒是有可能赏赐给吕布与下面的人。

  那么这些东西又要如何处理呢?

  如今这世道,天朝的百姓连饭都吃不起,如何能够消费得起这种不能吃不能喝的奢侈品,何况他们的社会地位亦是没有资格享用玉器。

  而天朝的士族对玉器又十分了解,更加不会对从死人身上扣下来的“九窍玉”感兴趣。

  所以这玩意儿就只能运送到西域,去忽悠一下对玉器只有一知半解的外地商人还差不多,倒也算是物尽其用了,说不定这样转上一圈,经过一定的改造之后又会换成另外一种形态回到中原,摇身一变就成了抢手的稀罕东西,就像后世许多国产的东西去国外转上一圈,反倒就可以变成进口货物高价销售是一个道理。

  吴良倒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那块疑似卫青用过的“笏板”的玉板。

  按照这样的推测,这块玉板极有可能便是在吕布率众盗墓的时候发生了破损,于是便成了不入眼的边角料,扔在这一堆“九窍玉”中运到了这里。

  如此一来,找不到缺失的部分亦是合情合理。

  没准儿缺失的部分已经碎成了很小的碎片,基本没有了价值,自然也就没人再感兴趣,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

  这不巧了么这不是?

  作为东汉末年盗墓界的后起之秀,吴良对吕布这位办过大事的“前辈”可不仅仅是早有耳闻,其实还有不少比较复杂的念头。

  他一直想与吕布接触一下,最好能够进行一番友好和善的交流。

  如此他便能够从吕布口中听到一些感兴趣的见闻。

  比如吕布对盗墓有着什么样的看法与见解,又掌握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盗墓技巧;

  再比如吕布当初在盗取东汉皇陵与茂陵的时候,是否见识过一些不为后世人所知的奇珍异宝与惊天秘密;

  再比如吕布是否还盗过其他的陵墓,有没有发现什么比较重要的历史文献,这些历史文献又是否被保存了下来;

  等等,等等……

  这些东西都是吴良最感兴趣的东西,他屡次冒险盗墓就是在不断的寻找与见证这些不为人知的事物。

  另外。

  吴良可以很肯定的说,吕布绝对不仅仅只是在董卓的命令下盗取了东汉皇陵与茂陵。

  他亦是那种生命不息,盗墓不止的人。

  遥想去年吴良前往冀州盗取广川王刘去墓的时候,不就巧遇了奉吕布之命前来盗墓的部将郝萌么?

  而现在他的手下杨万里,不也正是吕布麾下四处探访古墓消息的寻墓人么?

  可惜此前杨万里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跟随吕布的时间也并不长,没有办法接触到吕布最核心的秘密,甚至连与吕布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否则吴良亦是可以通过杨万里增进一些对吕布的了解。

  不过这些事情却能够证明,在董卓归西之后,吕布除了胸怀争霸天下的野心,盗墓之事也并未放下,依旧还在不断的寻访古墓。

  只是吴良也不确定,吕布盗墓究竟是像曹老板一样只为了筹集军饷,还是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

  除此之外。

  吴良对吕布又有些敬畏,并不愿在吕布生龙活虎的时候与他直接接触。

  一来是因为吕布的勇武威名在外,年纪轻轻便被世人称为“飞将”,更有“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之说,吴良自觉正面迎战自己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加上典韦恐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不想冒险;

  二来则是因为吕布的品性,此人绝对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并且有点反复无常,不可以常理处之。

  毕竟他连续杀了两个义父不说,后来与刘皇叔合作的时候,亦是为了一丝利益便隔三差五的背后捅刀子,甚至抓过好几次刘皇叔的妻妾儿女,以至于最后当吕布被曹老板擒获时,那时吕布本有降意,曹老板也有收心,刘皇叔却在一旁使劲攒捯,最终使得吕布这一代名将落得一个人头落地的可悲下场。

  综上两点。

  便使得性子本就十分谨慎、甚至多疑不亚于曹老板的吴良不愿轻易与其直接接触,武力超群又不讲武德的人,真心不好相与,还是莫要自误了。

  吴良现在唯一的指望便是曹老板。

  如果按照正常的历史走向发展的话,吕布终归只要被曹老板擒获的,到了那时吴良再劝曹老板暂时留下他的性命,再与其接触亦是不迟。

  怕只怕随着吴良的到来,历史已经悄然发生了许多改变,他也不能确定到底还有没有这一天。

  正当吴良如此分析的时候。

  “公子,你快看!”

  典韦忽然指着那头骆驼喝道。

  吴良站起身来看去。

  只见那头骆驼仅剩的躯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而随着躯干的不断干瘪,里面正有一些殷红色的粘稠液体自它那脖颈上的巨大伤口汩汩而出。

  “这是……”

  吴良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是什么情况。

  如果这是血液的话,早在头颅被斩下的那一刻就应该流出来了,而不是等到现在……吴良估计自己查看“九窍玉”的过程至少有十几分钟,这时候血液才流淌出来,延迟未免也太高了些。

  与此同时。

  吴良又注意到,骆驼那滚落在地的头颅中,也同样有殷红色的粘稠液体正在流出。

  而更神奇的是,这种粘稠液体流淌到极为干燥的盐碱沙地上,却并未立刻渗入其中,竟像是纯净的水银一般在地上滑动,甚至连一丝尘土都不曾沾染……

  “先莫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吴良轻声喝道。

  他觉得这种粘稠液体很不简单,可能还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与变化,现在恐怕还不是打断它的时候。

  果然!

  在吴良等人的注视下,仅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自骆驼躯干与头颅中分别流出的粘稠液体便在不断的滑动中汇聚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

  骆驼的躯干与头颅亦是已经不再流出液体。

  时至此刻,这些粘稠液体已经汇聚成了大约一平方米的不规则形状的一滩,接着这滩液体也并未滑向吴良等人,而是不紧不慢的向不远处的小湖移动。

  “吴有才,我怎么感觉它是活的……”

  白菁菁忍不住说道,“另外,我隐约听到湖中正在传出无法言状的声音……确切地说,我甚至根本就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声音传来,只是直觉上觉得里面有动静,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诱发我的耳朵发出不易察觉的轻微震动。”

  “不管怎么样,先想办法将其拦下,不能教它回到湖中,否则我们恐怕便也没办法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吴良蹙眉说道。

  “我来试试!”

  典韦闻言已是一马当先冲了上去,一柄手戟“噌”的一声插在了那滩液体正前面的地面上。

  结果那滩液体碰到手戟,竟自动出现了分流,而后毫无阻碍的继续向小湖流动。

  “这……公子。”

  典韦无奈的看向吴良。

  这玩意儿似水一般根本就没有稳固的形态,再大的力气亦无用武之地,要如何阻拦?

  第四百二十章 控水术加强!

  看到这一幕,吴良也已经意识到普通的物理方法应该很难阻止这滩液体“逃走”。

  最有效的方式可能便是将其装入一个完全密封的容器当中,毕竟液体除了没有固定的形态之外,还有一个无孔不入的特性,但凡有那么一丁点缝隙,它便能够来去自如。

  但问题是,就算有这样一个容器,又要如何将其装入呢?

  吴良亦是犯了难。

  这种液体有没有毒性暂时还不知道,但从那头骆驼的惨状来看,它显然是一种极为致命的东西,甚至可能具有寄生性,轻易触碰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另外。

  白菁菁说湖中似乎正在传出一种不可言状的声音,这可能也与这种液体有所关联,或许正是这人耳无法听到的声音在引导着液体返回湖中,也就是说,这个古怪的小湖之中可能还存在着更可怕的东西……

  吴良想到了那四个人的尸首。

  他们与那头骆驼一样出现了钙化现象,很有可能便是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不同的是他们应该是在彻底钙化之前便回到了岸上,而那头骆驼则留在了湖中,所以结果才略有不同。

  那四个人身上有不少海绵或蜂窝一般大小不一的孔洞,透过孔洞向里面去看,他们的体内似乎并没有这种殷红色的粘稠液体,甚至可能已经变成了一具空壳。

  而这头骆驼身上看起来并无孔洞……

  如此对比之下,吴良有理由怀疑这殷红色的粘稠液体可能才是“复活”过来的关键所在。

  而那些孔洞。

  极有可能便是这种粘稠液体出入时留下的痕迹……

  只是目前吴良还不确定那四个人与那头骆驼到底是不是同一伙人,又是否是同一时间遭遇了钙化现象。

  如果不是同一伙人的话。

  那么那头骆驼便应该是后来者,因为还不到离开的时候,所以这种殷红色的粘稠液体还留在它的体内,它的身上才没有出现那些孔洞。

  但如果是同一伙人的话。

  那么便可以推测出这种殷红色的粘稠液体的部分习性,比如:因为某种力量或是限制,导致它不能或不愿离开这个古怪的小湖,所以这种液体才没有出现在岸边的四个人体内,而是出现在了立于湖中的骆驼体内……

  这可能也正是此刻这滩液体像是具有生命一般汇聚在一起向小湖滑动的原因。

  只是现在吴良心中还有一个巨大的谜团:

  这滩液体如今看起来似是具有生命一般,那么方才那头骆驼的一系列行动又是否与之有关呢?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

  吴良觉得稍后很有必要对那头骆驼进行解剖,重点需要查看骆驼的体内是否还保留着完整的大脑组织与肌肉组织。

  他虽对生物学的了解流于表面,但也知道指挥动物动作的是大脑组织,而将动作付诸实施的则是肌肉组织。

  至于其他的神经啊、血液啊……等等之类的组织系统应该也与行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这对于吴良这个生物学的门外汉来说,实在是有些超纲,他能够意识到到查看那头骆驼的大脑组织与肌肉组织,在门外汉中已经算是很有想法的了。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深思这些的时候。

  这些念头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

  “咚咚咚!”

  吴良已经快速拍响了随身携带的神秘小鼓。

  这神秘小鼓一来能够对邪物造成一定的震慑效果,二来如果湖中真有什么不可言状的声音在引导着这滩液体的话,鼓声亦是可以对其产生一定的干扰作用。

  自是有必要进行一番尝试。

  “~~~~~~”

  随着鼓声响起,众人看到那滩液体明显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反应。

  只见原本汇聚成一滩的看起来极为平滑的粘稠液体,此刻上面竟出现了一连串颤抖的波纹,就好像正在跟随鼓声共振一般。

  “公子,好像有用啊!”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颇为惊喜的叫道。

  然而吴良却并未因此高兴起来。

  因为他发现那滩液体虽然出现了波纹,但滑动的速度却并未减缓,甚至隐约有了一丝加速的趋势。

  此处距离小湖本来就只有几米远。

  如今那滩液体已经走完了一半,就算以目前的滑动速度,最多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能够返回湖中。

  到时无论是那滩液体与湖水融为一体,还是仍旧聚集着快速向湖心跑去,吴良等人连湖水都不能轻易触碰,自是只能望而兴叹。

  “咚咚咚……咚咚咚……”

  吴良此刻也没有其他行之有效的办法,只得更加频繁的拍动神秘小鼓。

  根据刚才的情况分析,神秘小鼓对邪物的震慑效果,可能已经“惊”到了这滩液体,所以才令其有了加速的趋势,吴良心中有此猜测,但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他只能寄希望于利用可能有些效果的“共振”现象,或许“共振”足够频繁便能够将其定在原地。

  这也是无奈之举……

  结果。

  果然没什么用。

  “~~~~~~”

  那滩液体虽然出现了更明显也更频繁的波纹,但同时滑动的速度亦是明显快了不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到了湖边。

  “吴有才,它要跑了,现在怎么办?”

  白菁菁显然也对这滩液体颇为好奇,并不想放它轻易离去,因此忍不住焦急的问道。

  “我知道!”

  吴良何尝不是,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他心里可比白菁菁焦急多了,若是可以的话,他早就已经冲上去将其按住了……

  就在这时。

  吴良脑子忽然一热,一股极为熟悉的感觉猛地自体内涌现,顷刻间便遍布全身!

  “这是?!”

  吴良心头一震。

  这是此前在冥泽脱困时出现过的感觉,也就是当他展现出那惊为天人的“控水”能力时的感觉。

  难道“控水”能力能够对这滩液体发挥作用不成?

  在这之前,吴良根本就没有将这滩液体当做“水”来看待,因此完全没有想过这茬。

  更何况,他的“控水”能力除了之前在面对生死的时候发挥出了使得河水断流的惊人效果之外,之后便再也没有办法随心而动发挥奇效,最厉害的时候也只是能够将自己尿出来的尿分成三股,还只能尿在脚边……

  这种效果的能力,显然是远远不够用的。

  但现在。

  吴良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那种力量比玩尿时强了不少……

  “给我定!”

  眼见那滩液体马上便要进入湖水,吴良已经来不及多想,只得死马当活马医的在心中默喝一声,强烈的意念随之散发出去。

  “!”

  这一瞬间。

  那滩液体竟像是撞上了空气墙一般,在距离湖水不足两寸的地方戛然而止!

  “有用!”

  吴良心中大喜。

  此刻他能够明显感觉到那滩液体已在他的掌控之中,甚至就像是连接在他身体上的一部分一般,捏圆拍扁全都随他心意。

  这种感觉极为奇妙。

  之前控制尿液分成三股的时候,从未出现类似的感觉,而当初令河水断流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并且那时心中只想着如何在绝境中求生,也是不记得当时是否出现了类似的感觉。

  “怎么回事?”

  看到这一幕,众人亦是面露惊疑之色,他们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毕竟吴良只是动用了意念,表面上看起来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分别。

  “~~~~~~”

  那滩液体仍有挣脱控制的想法,一时间表面泛起的波纹更加剧烈,形状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看起来像极了后世游戏中虚构出来一种叫做“史莱姆”的粘液怪物。

  可惜无论它如何挣扎,却始终被定在距离湖水仅有两寸的位置,无法逾越一丝一毫。

  “起!”

  吴良再次催动意念。

  “!”

  那滩液体立刻不再挣扎。

  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收缩,仅仅只是片刻之后,便已经缩成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大约铅球大小的球体,并且仿佛摆脱了重力一般,慢慢抬升到了距离地面1米左右的半空。

  “来!”

  吴良继续下令。

  液体凝结而成的球体又开始慢慢向吴良这边漂浮过来……

  “公子小心!”

  典韦并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道这液体意欲对吴良不利,立刻架起手戟挡在吴良面前小心戒备。

  “典韦兄弟,无妨。”

  吴良却面色轻松的摇起了头。

  “无妨?”

  一听这话,众人立刻看向吴良,脸上的惊疑之色更盛。

  “吴有才,这……难道是你在操控?”

  白菁菁反应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

  “正是。”

  吴良微微颔首,“我从那扶桑树果实中得到的神秘力量,此前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发挥出来,却似乎对这种东西具有奇效,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理。”

  “……”

  众人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那令河水断流的本事便已经足够惊人了,虽然在脱险之后吴良一直没能再将其发挥出来,但这本事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或早或晚反正都是他的没跑,好饭不怕晚。

  偏偏这本事居然还能够控制这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东西的神秘液体……

  这不是等同于又将他的那门本事进行了一次加强么?

  至于究竟加强了多少,那就得看这神秘液体究竟有可怕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众人自然而然的认为,这神秘液体能够进入人与动物体内,能够将人与动物化作石雕,还能够接管人与动物已经石化的躯体,使其变成一个身披重甲悍不畏死的傀儡……

  而若是吴良能够操控这样的神秘液体,岂不是便能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然而。

  吴良却是清楚这神秘液体恐怕未必便有众人所想的那么厉害。

  结合“纳特龙湖”的钙化现象原理,吴良认为这四个人与那头骆驼遭遇的钙化现象,可能与这种神秘液体并无关系,真正令他们变成那副模样的应该是水中的高浓度盐碱矿物。

  而进入人与动物体内,并接管人与动物的躯体,则还需要进一步加以验证,才能得出准确的答案。

  现在吴良可以确定的只有一点:

  这种神秘液体具有一定程度的意识,只是这种意识究竟是个体的独立意识,还是类似于蚂蚁蜜蜂那样群体意识,暂时还不太好说。

  吴良其实比较倾向于后者。

  因为他对白菁菁的听力极有信心,白菁菁刚才说湖中正在传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声音,那便一定不会听错。

  事实上据吴良所知,这个世界中确实存在许多人耳可以听到的频段之外的声音。

  人耳听不到,并不代表这种声音便不存在,事实上这样的声音对于某些特定的生物而言极为重要,就像海豚与蝙蝠的超声波,这是他们捕食与行动必不可少的工具,生死攸关。

  因此,类似的声音自然也能够称为某种特殊族群传递信息的工具……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

  在探明了这种神秘液体的具体习性之后, 这玩意儿确实可以为他所用,因为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这种神秘液体与他的“控水”能力莫名的亲和。

  这当然可以算作对“控水术”的加强,只是到底加强了多少,尚且有待进一步研究……

  “典韦,将你那个大水囊里面的水倒掉,我要将这东西装起来慢慢研究。”

  吴良回头又对典韦说道。

  典韦体型异常魁梧,不但吃的多,喝的也同样不少,因此他随身携带的水囊也是加大号的,一个最起码等于吴良等人的两个。

  用那样的水囊来盛放这总体积大概也就1.5升的神秘液体,自是绰绰有余。

  “咕咚……咕咚……”

  典韦拔开水囊的塞子,却并未依照吴良的命令将里面的清水倒掉,而是仰起头对着水囊一顿猛灌,三下五除二便将满满一水囊的清水喝了个一干二净,而后好爽的擦了把嘴,才将水囊递了过来。

  “你拿好喽,待那神秘液体尽数进入水囊,便立刻将水囊塞住。”

  说着话,那团神秘液体便已经飘向了典韦。

  接着很快分出一缕接连不断的顺着口子向水囊中流动。

  与此同时。

  众人谁都不曾注意到,小湖中心不知何时有一个未知的东西露出了头,一圈圈涟漪正自那个小头向四处扩散……

  第四百二十一章 另一个方琼!

  吴良这边正在将殷红色的神秘液体导入水囊的同时。

  站在高处等待的诸葛亮却是居高临下发现了湖中的异样,连忙将于吉叫过来说道:“老先生,你看那湖的中心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有东西?”

  于吉闻言亦是连忙向湖中望去。

  不得不说,于吉一大把年纪,眼力却还未出现明显的退化,一看之下便也发现了异样,一张老脸瞬间皱了起来,有些惊疑的道:“的确有个东西,可老夫记得此前湖中并无杂物,这东西又是自哪里来的?”

  “好像是才从湖底浮上来的。”

  诸葛亮说道。

  “嘶……这就怪了啊。”

  于吉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之色,“这东西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公子斩杀了那头骆驼之后便浮了上来,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不成?”

  站在这个位置,于吉与诸葛亮只能看到吴良等人将骆驼斩杀的大动作,却还并不知道那滩神秘液体的事情。

  就在两人说话的过程中。

  湖中的那个东西又略微上浮了一些,这次终于不是只露出一个小角,站在于吉与诸葛亮的位置自上而下望去,已经可以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老先生你快看,那东西的轮廓像不像一个人?”

  诸葛亮心明眼亮,看到这一幕小脸之上亦是浮现出了担忧之色。

  “你这么一说……的确极像!”

  于吉却已经不是担忧,而是分外紧张,接着自是不敢有一刻耽搁,也不再考虑是否会干扰到吴良,立刻扯着嗓子向山下喊了起来,“公子,湖里有情况!”

  ……

  “湖里浮起来一个人形的东西?”

  吴良才刚刚将那滩殷红色的神秘液体引入水囊,便立刻收到了于吉的预警,连忙转身向湖中望去。

  只可惜从他的角度向湖中张望,只能看到一圈圈自湖心扩散过来的微弱涟漪,以及露出水面的极其有限的部分。

  湖心的确有东西扶了起来。

  但现在他还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也无法确定那东西是否如同于吉所说,乃是一个人形。

  最重要的是。

  这个小湖中的湖水肯定有问题,他们根本不可能轻易下水。

  不过这倒难不倒吴良,他略微沉吟了一下,接着便回头对典韦说道:“典韦,劳烦你将我举高一些。”

  “诺!”

  典韦应了一声便将吴良抱了起来,而后轻轻向上一举便已将他举过头顶,双手抓着他的脚踝使其稳稳的立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此刻吴良再向湖中张望,总算略微看出了一些眉目。

  那湖心浮起的东西的确很像是个人。

  最起码湖面之下的那个轮廓很像,而且从比较纤细苗条的身体来看,如果是个人的话,八成应该是个女子。

  再多的情况,暂时就看不出来了。

  除非吴良能够将这东西自湖中打捞上来,再近距率进行查看。

  但问题是这湖中的水不能轻易触碰,这种可能含有高盐碱矿物的湖水,人体哪怕只是少量触碰,就算不会全身钙化,恐怕亦会出现严重的溃烂,若是直接跳入水中进行打捞,那八成就得像那四个人与那头骆驼一样化作“石像”。

  更何况。

  湖水里面可能还有刚刚被他装起来的神秘液体,以及与那神秘液体有所关联的未知存在,就算吴良现在真有船只可以划过去,也不愿轻易进行尝试。

  或许……

  可以用自己的“控水术”试上一试?

  若是湖中还存在着刚刚被他装起来的神秘液体的话,“控水术”与其十分亲和,说不定便能够为他所用。

  甚至。

  说不定他能够再来一次超常发挥,直接将这个足球场大小的小湖分开!

  “嗯——”

  如此想着,吴良已经开始尝试调动体内的神秘力量,同时将自己的意念释放了出去,同时鼻腔中发出轻微的哼声,一看就在屏息努劲。

  一秒。

  两秒。

  三秒……

  吴良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神秘力量出现了轻微的波动。

  但是面前的小湖却是波澜不惊,也并没有神秘液体被自己控制住了的感觉,这能力似乎再一次失效了。

  四秒。

  五秒。

  六秒……

  吴良并不愿轻易放弃,仍旧在屏息努劲。

  而且比之前更加用力,实际上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完全搞清楚“控水术”的正确用法,没有办法随时将其调动出来。

  不过吴良并不气馁,任何事情从接触到掌握都需要一个过程,熟能生巧嘛。

  当他真正熟练掌握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一个人。

  七秒。

  八秒。

  九秒……

  “噗——卟——”

  下面典韦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

  “?”

  白菁菁先是疑惑的看了过来,而后便一脸嫌弃的掩住琼鼻背过了身,肩膀却一抽一抽的耸动起来,她好像在偷笑。

  “……”

  杨万里与五名瓬人军兵士亦是看过来,接着立刻又是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只是一只纯洁的小白兔的纯真表情。

  “呃……那啥。”

  吴良亦是瞬间破功,一脸尴尬的看向身下的典韦,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连连说道,“典韦兄弟,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一不小心憋气憋过了头。”

  “无妨。”

  典韦则只是简短而迅速的说了两个字,接着便立刻又将嘴巴闭上,屏住呼吸尽可能不再吸气。

  真他娘的臭啊……

  吴良心中那个郁闷,偏偏这个屁还特别的臭,就连他自己都有点闻下不去。

  社死啊!

  堂堂吴将军的屁怎么能这么臭?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吴将军最近吃的不是瓬人军携带的干粮,而是屎呢。

  完了完了,我在菁菁眼中肯定也不完美了,以后在与菁菁享受闺中之乐的时候,恐怕亦是会有一些隔阂了。

  “要不咱们先换个上风的地方?”

  吴良想了想,果断提议。

  “……”

  典韦二话不说,顶着吴良便沿着湖畔一口气跑到了十几米外,然后才终于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那叫一个畅快。

  “吴有才,你究竟看得怎么样了?”

  白菁菁有些看不下去,跟过来同情的看了典韦一眼之后,终于开口问道。

  见有人岔开话题,吴良自是求之不得,立刻正色说道:“湖心确实有一个人形的东西,体型上来看可能是个女子,其他的情况就不太好说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白菁菁又问。

  “我想将其打捞上来查看一番,可是暂时还没想到行之有效的办法……”

  吴良话说到一半,眼睛刚好瞟过自己的手臂,接着眼前便是一亮,一拍脑门一脸的惊喜自言自语起来,“有了!这不就是现成的工具么?瞧我这脑子!”

  飞虎爪!

  这玩意儿做出来之后,除了在瓬人军驻地的时候尝试过几次,接着便再也没有使用过。

  他这飞虎爪所用的绳索,正是从白菁菁那里得来的“蚕神宝丝”,不但轻柔纤细,同时还刀枪不入异常牢固。

  如今这只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小湖,最宽的地方也就只有百米左右。

  而“蚕神宝丝”足足有六十多米的长度,要抓住湖心的东西绝对够用,并且这距离也完全在飞虎爪的射程范围之内。

  惊喜之余,吴良立刻对身下的典韦嘱咐道:“典韦兄弟,稳住不要动,我要射那东西!”

  “诺!”

  典韦应了一声,身型立刻稳如泰山。

  吴良则将左臂抬了起来,眯起一只眼睛用特意交代百里香、孙业等人在飞虎爪上面设置的“望山”进行瞄准。

  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没有“盲射”的本事,自然不会为难自己。

  吸气。

  呼气。

  吸气。

  呼气。

  “啪!”

  伴随着一声轻响,飞虎爪张开的同时应声射了出去。

  线轴在飞虎爪的牵动下飞快转动。

  “喀嚓!”

  飞虎爪精准的命中目标,接着爪上的机关便被触动,立刻合了起来将目标牢牢抓住。

  “完美!”

  吴良心中一喜,立刻扣下飞虎爪上的回收机括。

  线轴随即反方向转动起来。

  速度并不算快,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缓慢,大概每秒钟能够回收半米左右的距离。

  毕竟这玩意儿制作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安全翻越某些无法通过的险峻地形,而不是像武侠片或是某巨人中的战斗道具,回收速度实在没有那么快。

  况且吴良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根本就经受不起太快的回收速度。

  否则一不小心撞个墙碰隔壁什么的,那就不是翻越险峻地形的工具了,而是给力的自杀器具,瓬人军给他收尸说不定都得从墙上扣下来。

  “不愧是公子,一射一个准儿,百步穿杨也不过如此了罢!”

  众人见状亦是十分喜悦,杨万里顺势献上一记不怎么高明的马屁。

  “不要高兴的太早,更不要掉以轻心。”

  吴良却是正色提醒道,“这玩意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更不知道是否暗藏凶险,你们需小心防范。”

  “诺!”

  众人闻言连忙摆好了架势,全神贯注的盯着那越拖越近的东西。

  ……

  不久之后。

  那东西终于被拖到了岸边。

  吴良及时关闭机括,使得线轴不再转动回收。

  如此自己虽与那东西之间连着“蚕神宝丝”,但万一有什么情况发生时,他还有十米左右的距离能够与其周旋。

  只因飞虎爪上只有一个抓取的机关,想要飞虎爪放开目标,便需要靠近手动才能完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以如今的科技水平,根本就不可能搞出后世的“遥控”技术,能够在爪子上设置出一个触碰抓取的机关已经实属不易。

  如此向后退着,众人合力将那东西拖上了岸。

  而后小心防范着靠近一些进行查看。

  这确实是一个人。

  也确实如同吴良此前判断的一样,乃是一名女子。

  并且这名女子与岸边的那四个人一样,同样出现了钙化现象,已经变成了水泥灰色的僵硬石像。

  唯一不同的是。

  这名女子的身上似乎并没有出现那些海绵或是莲蓬一般的孔洞。

  这就与那头骆驼有些想死了,似乎被该化了之后只要好留在湖中,便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理。

  “公子……”

  众人保持在四五米之外探着脖子观察这名女子,见其半天都没有任何变化,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待吴良的命令。

  “其他人靠后,典韦、杨万里在我左右两侧掠阵,菁菁跟在我身后预警,我们再稍微靠近一些查看。”

  吴良沉声喝道。

  “诺!”

  众人立刻做出了相应的反应。

  而后在吴良的带领下,一步一步极为谨慎的向这名女子靠近。

  “金刚伞”则被吴良交到了杨万里手中,若有任何突发情况,都可以及时开伞进行防护。

  而典韦则肩负着杀敌的众人,吴良已经给了他授权,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像对待那头骆驼一样斩杀这名女子。

  好在。

  在众人逐步靠近的过程中,这名女子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如今大约来到两米左右的距离时。

  “公子,这女子的面容看起来十分眼熟……”

  典韦忽然蹙眉说道。

  “眼熟?”

  众人都没有典韦的个头高,而这女子的头又远离众人朝向小湖的方向,因此典韦最先看到了这名女子的脸,吴良等人却还没有看到。

  众人心中疑惑。

  然后便立刻又听到典韦恍然大悟道:“韦想起来了!难怪韦觉得这女子的面容十分眼熟,她竟与那随我们同行的章台女子极为相像,简直便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方琼?”

  吴良自然清楚典韦指的是谁。

  听了这话,他心中自是更加惊疑,不自觉的向前连跨了两大步,总算也看清了面前这名女子的面容。

  不能说是极为相像,只能说是一般无二!

  并且不只是容貌,身高、肥瘦、三围,甚至右眼眼角的那颗泪痣……总之,除了头发长度略有不同之外,剩下的地方简直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他将方琼留在了上面,还教于吉、诸葛亮与诸多兵士好好看管,他真得怀疑方琼是不是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掉进了湖里,因此变成了这副模样。

  所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四百二十二章 谁是阿苏拉?

  “这……”

  众人亦是面露惊疑之色。

  世上竟有容貌如此相像之人?

  甚至这都已经不能用“相像”二字来形容,就算是双胞胎,就算容貌五官皆可以一般无二,但人身上的痣却是完全随机出现的,连那颗泪痣都长在同样的位置,这怎么去看都实在有些离谱。

  “吴有才,要不要教于吉他们瞧瞧方琼还在不在上面,莫不是他们玩忽职守,不慎教方琼走脱了?”

  白菁菁一对柳眉蹙起,忍不住对吴良说道。

  “应该不会。”

  吴良摇了摇头说道,“于吉虽然平时怯懦了些,但办事还是十分牢靠的,倒还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诸葛亮虽然年纪小些,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糊弄过去的;还有我们随行的那些兵士,长久以来也从未出过什么岔子,倒还不至于连个弱女子都看不住……此处暂时看起来还算平静,要不干脆叫他们一起下来吧,我们也好拿本人做个比对。”

  其实听白菁菁这么一说,吴良心中亦是有了一些动摇,怀疑方琼是不是真的走脱了,主要是面前的这个女子与方琼实在太像了,叫人没办法不动摇。

  不久之后。

  于吉与诸葛亮带着剩下的瓬人军兵士来到吴良等人面前。

  方琼还好端端的跟在他们后面,并未走脱。

  “公子,这些人可都经过了查探,确定不会再活过来吧?”

  于吉小心翼翼的躲着此前那四个站立在湖边上的男子石像,依旧有些忌惮的问道。

  “放心吧老先生,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肯定不会先砸到你。”

  吴良调侃了他一句,一双眼睛却早已瞟到了唯唯诺诺、头都不敢抬一下的方琼身上,这姑娘此刻完全就是一个奴隶的状态,并且将吴良当做了主人。

  实话实说。

  倘若方琼果真走脱,这虽然不是吴良希望看到的事情,但却也让他心中有了一个底,或许他们捞上来的女子就是方琼。

  而如今方琼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这反倒令吴良心中有些没底,亦是使得这件事情多了一丝古怪与诡异。

  尤其如今近距离拿方琼与那湖中捞出的女子进行比对。

  吴良已是更加确定,两者根本就不是简单的“相像”,完全就是同一个人好吗!

  “……”

  典韦、杨万里、白菁菁与方才一起下来的5名兵士亦是面色古怪的打量着方琼,越看眼中的惊疑之色便越发的强盛。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天底下竟会有如此相像的人,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方琼,你过来一下。”

  吴良冲方琼招了招手。

  “主、主人,有何吩咐……”

  方琼连忙低着头跑过来,身子躬的低低的极为卑微的应道。

  “你可曾有一个孪生姐妹?”

  吴良开口问道。

  “回主人的话,奴婢曾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与一个妹妹,却不曾有孪生姐妹……奴婢的这些兄弟姐妹,当年已经与母亲一同被歹人杀害,如今只剩奴婢一人……”

  方琼依旧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答道。

  “确定没有?”

  吴良微微蹙眉。

  “绝对没有!”

  听得吴良的语气略微中了一丢丢,方琼便立刻吓得跪倒在地语速极快的连连说道,“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奴婢所言句句事实,若是有半句谎言,便教奴婢不得好死,请主人明察!”

  “起来吧。”

  吴良点了点头,又不置可否的道,“你先去看看那个刚被我们打捞上来的女子,看过之后再来回答我的问题。”

  话音落下。

  白菁菁已是很有默契的走上前来,扶起方琼带她前去查看那个女子尸首。

  “公子,那湖心的东西果真是一个人,还是一名女子?”

  于吉闻言又皱起脸来,有些不安的问道。

  “有才哥哥,那打捞上来的女子怕是有什么问题吧,而且我猜应该与她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吧?”

  诸葛亮亦是凑了上来,一边根据方才的所见所听说出自己的猜测,一边一脸好奇的问道。

  “不愧是诸葛贤弟,心思果然十分活络。”

  吴良点了点头,颇为赞赏的对诸葛亮说道,“你们若是想看,也跟随菁菁一同过去查看便是,看过之后顺便与我谈谈你们的看法。”

  “……”

  一听这话,于吉与诸葛亮自是更加奇怪,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诸葛亮便已快步跟了上去,于吉略微犹豫了一下,亦是连忙跟上。

  ……

  “呀——!”

  看到那女子面容的瞬间,方琼便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面色剧变,发出一声极为刺耳的惊叫的同时,竟猛地转身不顾一切的向远处疯狂逃去。

  “站住!”

  “莫跑!”

  瓬人军兵士早已得到了吴良的授意,立刻上前加以拦截。

  结果没想到此刻的方琼竟比想象中疯狂的多,几个兵士一次抓住了她都被她强行挣脱,最后只得好几个人一同动手,才终于将她按倒在地。

  就算如此,方琼依旧在拼了命的挣扎,两条腿疯狂的踢踹,两只手疯狂的挠抓,甚至连神色都比此前狰狞了许多。

  直到众人七手八脚再次将她的手脚捆上。

  她虽再也无法逃跑,但却仍在如同蚯蚓一般扭动着身子,脸上的惊恐之色更盛,看起来也更加狰狞。

  “这……公子,这女子怎会与方琼如此相像,老朽虽活了近百年,但此等怪事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

  于吉亦是面露惊疑之色,慌慌张张的退了回来。

  很显然,那女子的模样同样吓到了他,只不过没有方琼那般严重罢了。

  “难怪有才哥哥要问她是否有孪生姐妹……”

  诸葛亮亦是蹙眉回到了吴良身边,略带稚气的脸上露出颇为老成的神色,这孩子虽有幼稚的一面,但办起正事来的时候,亦有成熟的一面,“若非孪生姐妹,只怕寻遍天下也几乎不可能找出如此相像的人来,就算孪生姐妹恐怕也未必能够如此相像,另外……有才哥哥,我看方琼的表现,她应该知道一些事情,只是之前并未对你说出实情,恐怕仍需好生审问才行。”

  话音刚落。

  “阿苏拉!”

  方琼忽然又使劲全身力气大嚎了一声。

  “阿……苏拉?那是什么意思?”

  众人顿时面露疑惑之色。

  “魔。”

  吴良却是立刻做出了解释。

  这个词还是方琼之前教给他的,那时他给方琼详细讲解了“生孩子”这套刑罚的过程,方琼便给了他一个“阿苏拉”的评价,将他称作“魔”。

  “魔?”

  众人更加疑惑,惊疑的看向湖边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

  她已经遭受严重的钙化成了石像,脸上的表情也并无痛苦与狰狞之色,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至少从这恬静的形象上来看,要将其与“魔”联系在一起并不容易。

  反倒是现在的方琼,看起来更加狰狞,更像是“魔”。

  不过这从侧面也反应出来,方琼此前定是见过这名女子,并且两者应该还发生过一些不为人知的解除,因此方琼此刻才会是这样的反应。

  “方琼,看着我。”

  带着心中的疑惑,吴良再次来到方琼身旁,蹲下身子面无表情的问道,“你与她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又称之为阿苏拉,我希望你这次能够如实回答我的问题,莫要自讨苦吃。”

  “主、主人,奴婢愿为你当牛做马,奴婢愿为你奉献一切,只求主人带奴婢离开这里!”

  方琼却已是又露出了那副虚假而又讨好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之中却又多了一抹恐惧,被捆住了手脚,伏在地上艰难的挪动着身子,苦苦向吴良哀求起来,“主人,奴婢恳求你,奴婢不想死,只要主人将奴婢带离此处,奴婢可以为主人做任何事情……求你了主人……求求你……”

  “我可以带你走,但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

  吴良顺着方琼的话继续说道,“否则,我同样可以将你留在此处,教你与这名女子和这个湖泊相伴至死。”

  “主人恕罪!主人恕罪!”

  这话立刻吓到了方琼,只见她面如土色,连忙又向吴良磕起头来,一边磕一边声音颤抖的道,“她是阿苏拉,奴婢和她只有一个能活,若是奴婢死了,她便会活过来,她会骗过所有人,继承奴婢的生命与一切,主人也会被她骗过……主人,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请速速带奴婢离开此处,求你了主人……”

  “你死了,她就会活过来?”

  听了方琼的话,吴良却是更加一头雾水,不自觉的扭头看了那躺在地上的女子尸首一眼。

  他想不明白方琼所谓的“活过来”究竟是怎么个“活”过来法儿。

  若是像此前那头骆驼一半“活”过来,那显然是不可能骗过任何人的,因为那一层严重钙化的外面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人了。

  而如果去除那层钙化外表之后,应该也会像那头骆驼表皮下面的部分,彻底变成一具殷红色的“血尸”。

  除非。

  她的“活过来”与那骆驼截然不同,在她活过来之后,表皮同样能够逐渐恢复过来,最终重新变回正常的人类皮肤……

  但这若是不从玄幻的角度去想,便根本不可能实现。

  至少据吴良所知,人体的任何组织只要发生坏死,便已经不再是身体的一部分,坏死部分的所有血管、神经、肌肉……等等一切组织都进入了死亡状态,就算是后世比较发达的医疗水平,也只能进行截肢手术来保全患者生命。

  而这严重钙化的表皮,显然已经变成了真正的石头,让石头重新化作血肉,按照常理来讲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喂!你倒是说的再清楚一些啊!”

  诸葛亮则是越发的好奇,忍不住上前连珠炮一般的追问,“为什么你死了她便会活过来,总归得有个原因的吧?你与她的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秘密?你若不说清楚,我们如何能够相信你说的话?再者说来,若你死了她便会活过来,我们是不是同样可以理解为,你活着正是因为她死了,若是如此,我们又应当如何分辨你与她究竟谁才是阿苏拉?谁才是真正的活人?万一你才是阿苏拉哩?你说啊!”

  “这……我怎么没想到这些?”

  听了这一系列的问题,众人顿时对诸葛亮刮目相看。

  别看这孩子年纪不大,心思却的确十分活络,就算他们这些个成人亦是没有办法考虑的如此全面。

  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谁才是真正的阿苏拉?

  这事还真没办法说不清楚。

  就像是先有了鸡还是先有蛋一般,经过诸葛亮的这番推演与质问,这已经变成了一个只有方琼这个当事人才能够说得清楚的哲学问题。

  “诸葛贤弟,你最近真是进步神速啊,距离封侯拜相无疑又近了一步。”

  吴良颇为欣慰的对诸葛亮笑道,这才该是传说中的诸葛村夫的样子,“八阵图”只能算是身外之物,头脑才应该是诸葛村夫的本体。

  “全仗有才哥哥带我长见识,若有一日我果真封侯拜相,有才哥哥便是我的引路人。”

  诸葛亮当即拱手谦虚笑道,却又难掩眼中的那一丝臭屁。

  这孩子跟了吴良之后长进最快的还不是智商,而是此前那狗都嫌弃的情商,现在他已经能够在所有人面前游刃有余,俨然已经成了瓬人军中的团宠,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他。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多说这些的时候。

  “说吧,将这些问题一一解释清楚,莫要试图隐瞒什么,否则休怪我无情……”

  吴良沉下脸来,再次看向方琼,开口逼问。

  但话还没有说完,吴良便又已经自方琼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只见此刻方琼眼中已经失去了神采,脸上的表情同时变得僵硬,就那么木木的望着不远处的那名女子的尸首。

  与此同时。

  她的眼角与鼻孔却是出现了一抹红色。

  那显然是血。

  鲜血正不受控制的从她的眼角与鼻孔中渗出,很快便汇集起来,顺着她的脸颊与白皙的下巴无声滑落。

  第四百二十三章 方琼不是人

  看到这一幕,众人皆是下意识的向后退却了几步。

  一个活人眼睛与鼻腔忽然同时流出血来,这种情况无论是放在古代还是后世,对于人们来说无疑都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情,难免产生一些恐怖的想象与担忧。

  更何况,方琼此前还说了一番古怪的话语。

  这就更容易令他们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担心殃及自身安危。

  典韦与杨万里则是立刻架起兵器将吴良护了起来,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

  “吴有才,怎么办?”

  见此刻吴良反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白菁菁既有些担忧又有些焦急的问道。

  “莫急。”

  吴良则相当冷静的道。

  他还在快速分析眼前的情况。

  结合方琼此前说过的那番话与现在的表现,吴良也自然而然的认为方琼此刻出现的情况与那被他打捞上来的女子尸首关系密切。

  尽管,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尚且无法判断,甚至连做出推测的方向亦是十分模糊。

  但他有理由怀疑。

  此刻方琼眼睛与鼻腔之中流出来的血液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再结合此前骆驼“复活”过来的情景,吴良甚至怀疑方琼此刻流出来的血液根本不是血液,而与那骆驼体内流出的殷红色粘稠液体一样的东西……尽管这些血液看起来明显没有那种殷红色的液体粘稠,若将前者定义为稀饭的话,后者无疑便是稠粥。

  但吴良并未受此影响。

  因为那头骆驼与这具女子尸首目前显然是同一种状态,倘若要“复活”过来,情况也应该有相似之处,那殷红色的液体或许才是关键所在,只要关键的成分对了,到底是稀是稠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并且这种推断也与方琼刚才那“你死我活”的说法比较吻合。

  液体自方琼体内流出,方琼亡。

  接着再进入那具女子尸首,女子活。

  只是吴良还是想不明白。

  就算他的这番推测是完全正确的,那么方琼与这具女子尸首又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方琼见到这具女子尸首之后,便会流出血来,便断言死的一定要是她,而不是这具已经死去的女子尸首?

  如此想起来,方琼身上的问题无疑就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难以琢磨了……

  不过此刻吴良也并非什么都做不了。

  根据自己的这番推测,吴良立刻又开始尝试调动体内的神秘力量,试图使用“控水术”控制方琼眼睛与鼻腔中流出的“血液”,如果这“血液”与此前被他顺利导入水囊肿的殷红色粘稠液体乃是同一种东西的话,应该便能够被他操控。

  毕竟,他的“控水术”与那粘稠液体极为亲和,这种感觉旁人虽然感觉不到,但却无法将他瞒过。

  结果。

  “?”

  感觉截然不同,他根本就无法与方琼的“血液”建立联系。

  而不同的是,哪怕隔着严密的水囊,他依旧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神秘力量与那些粘稠液体产生了某种联系。

  “难道我的推测不对,两者根本不是同一种东西?”

  吴良立刻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如果方琼的“血液”并非那具女子尸首“复活”的关键,与那些粘稠液体也根本不是同一种东西的话,那么……

  这些“血液”不断流出来,难道单纯只是为了终结方琼的生命?

  也就是说。

  方琼此前虽然没有把话说清楚,但却并未说谎。

  她的生命才是那具女子尸首“复活”的关键所在,她死了,那具女子尸首便会复活过来?

  “这……”

  吴良凝神望着方琼,这很不科学,但却令吴良很感兴趣。

  如此想着。

  吴良已经快步走上前去,拿出一个小杯从方琼的下巴上接取了一些正在不断滑落的“血液”,而后对瓬人军兵士下令道:“你们几个速速将她带离此处,回到刚才驻足的高地即可,杨万里,你跟着一起去观察方琼的变化,无论情况是发生好转还是恶化都及时汇报,菁菁,你随时接听杨万里的消息,一字不差的传达于我。”

  “诺!”

  杨万里不敢怠慢,立刻叫人将仿佛已经失去神智的方琼抬上一辆马车,而后便连推带赶驾着马车向此前驻足过的高地奔去。

  其实那处距离这个小湖并不算远,若是除去山体斜坡只算直线距离的话,也就大约三四百米的样子。

  不过彼时在那里的时候,方琼便出现没有任何异常。

  也只是下来之后见到那具女子尸首,她才忽然受到了刺激,开始出现一系列的变化。

  所以吴良觉得,这样的距离应该是够了。

  如果这样都没有办法阻止方琼莫名流血而亡,那便可能是这次“见面”已经激活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无论他再做什么,方琼都已是必死无疑的宿命。

  见杨万里等人渐渐远去。

  吴良也并未空闲下来,他还要继续在那具女子尸首身上做一些事情,不管是验证或是排除自己的推测,都是收获。

  说话之间,吴良已经在典韦的陪同下来到那具女子尸首近前。

  先是小心翼翼的将扣在女尸身上的飞虎爪取下,接着吴良便将自方琼身上接取的少量“血液”倒在了女尸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的嘴唇上面。

  如此定会有一些“血液”通过嘴巴慢慢进入那具女尸的身体,说不定便会因此出现一些变化。

  红色的“血液”立刻将那具女尸的嘴唇染红,使水泥灰色的她看起来多了一丝生气,宛如点睛之笔。

  做完了这些。

  吴良又带着典韦退了回来静观其变。

  结果等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吴良并未等来那具女尸发生任何异变,反倒等来了半山腰上的杨万里传来的消息——方琼的出血状况已经自动停止。

  并且此刻方琼虽然已经陷入了昏迷,但是呼吸与脉搏也十分正常,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而再看那具女尸。

  吴良倒在她嘴唇上面的“血液”,定是有一部分已经渗入了她的口中,至于是否进入身体还不好说。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方琼的“血液”并未像那殷红色的粘稠液体一般活过来,也并未发生任何主动形式的流动。

  也就是说,这“血液”与那殷红色的粘稠液体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东西,并且应该也并不是“复活”那具女尸的关键因素。

  “……”

  吴良的眉头微微蹙起,仍旧在凝神思索。

  如果方琼的血液无法令女尸“复活”过来,那么令骆驼“复活”过来的粘稠液体呢,毕竟她与那头骆驼应该是相同的状态……

  “典韦,将你的水囊打开。”

  吴良忽然回头对典韦说道。

  “诺!”

  典韦立刻照办。

  眨眼之间。

  那殷红色的粘稠液体便已经在吴良的引导下自水囊中流动了出来,而后不紧不慢的向那具女尸飘去。

  待那团液体来到那具女尸脸上的时候,吴良忽然解除了对它的控制。

  那团液体立刻在重力的影响下洒落在了那具女尸的脸上。

  但奇怪的是,它却并未如同吴良预想的那般想办法进入那具女尸的尸体,反倒在接触到女尸的瞬间,便如同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浮现出剧烈的波纹,而后快速自那具女尸身上“逃”了下来,顷刻间汇聚成一滩,接着头也不回的向小湖滑去。

  这神秘液体竟对那具女尸丝毫不感兴趣,甚至似乎还有那么点害怕的意味?!

  “这……”

  看到这一幕,吴良心中自是更加疑惑。

  这种神秘液体能够在骆驼体内寄居下来,并且骆驼此前的举动也极有可能与其有着直接的关系,为何面对那具女尸却是这样一个反应?

  不过通过这两次尝试,吴良也并非毫无收获。

  至少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

  这具女尸就算真如方琼所说的那般能够“复活”,也断然不是因为接触到了方琼的“血液”,更不是因为这些神秘的粘稠液体。

  再结合此前方琼身上发生的事情……

  现在唯一还没有经过验证的,便只有方琼的生命了。

  不过现在吴良并没有验证此事的打算,否则他便不会教杨万里先将方琼带离此处了。

  此举除了因为方琼可能还有一些用处之外,还因为吴良暂时还没搞清楚这具女尸若是果真“复活”过来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当然。

  更是因为吴良心中那一道决不容逾越的底线。

  他虽然早已决定在完成了楼兰古国之旅之后给方琼一个痛快,但却依旧不会用方琼的生命去做这个实验,以此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尽管方才他用方琼的血液与那神秘的粘稠液体便有可能令那具女尸“复活”过来,从而使得方琼如她自己此前所说的那般悄然死去。

  但两者其实有着本质的区别,并不能混为一谈。

  至少对吴良来说,这完全是两码事。

  “起!”

  眼见那滩粘稠液体已经又滑到了湖边,吴良立刻施展“控水术”再次将其制住,而后在典韦的配合下将其重新引入水囊之中。

  做完了这些。

  吴良驻足环顾小湖四周,若有所思。

  进了白龙堆便早已经是罗布泊的地界。

  如今他既没有完全解开这个小湖的秘密,亦没有搞清楚那滩殷红色的粘稠液体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这个基础上,还又多了与方琼有关的未解之谜。

  这对吴良来说,无疑是以此失败的探秘。

  偏偏他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再也无法想到更好的办法可以继续探索。

  因此此刻他恐怕已经不能选择留在此处继续探索真相了。

  罗布泊是什么地方,吴良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加清楚,在这里多待一天便会多一重风险,这风险来自各方各面,环境、气候、食物、水源、体力……所有的东西都随时可能变成一道索命符,将瓬人军永远留在此处。

  他必须尽快做出一个对每一个追随他的人负责的抉择。

  所以,他决定带领众人离开此处,继续向鄯善国前进。

  而关于这个小湖,关于粘稠液体,关于方琼与那具女尸的秘密,吴良只能寄希望于方琼,待她醒过来之后再继续审问,如此或许才是解开这些秘密的唯一途径,至少目前应是如此。

  “典韦,叫人腾出一辆马车,将这具女尸严密包裹起来与我们始终保持百丈距离随行,期间命人十二个时辰轮流看守,发现任何情况立刻前来报我。”

  吴良沉吟了片刻,回头对典韦说道,“还有,不要叫方琼知道我们带上了这具女尸,更不要被她看见,免得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百丈,便是三百多米。

  这距离对于方琼来说,应该是绝对安全的距离。

  ……

  半个多月后。

  瓬人军终于顺利走出了白龙堆,进入了鄯善国治下的绿洲。

  此时吴良等人的身体与精神都已经被折磨到了极限,若是再多一些时日,哪怕没有遇到白龙堆中那令行商闻风丧胆的流沙龙卷,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而在这期间,方琼始终没有醒来。

  吴良每天都会叫人查探她的呼吸与脉搏,一直都十分正常,可不知为何就是怎么都醒不过来,哪怕用上了“回魂香”亦是无济于事。

  更最神奇的是。

  这么长的时间,除了白菁菁每天给她强行喂入一些清水之外,方琼几乎一粒米都未曾入肚,食物每次怎么喂进去的便怎么留在口中,最后为了防止将她噎死,吴良只得命人再将食物从她口中扒出来。

  这基本排除了方琼是在装昏的可能。

  因为据吴良所知,正常人这么长时间不进食,哪怕有水喝基本上也要饿死了,就算生命力极强的少数人勉强还剩了一口气,也一定会饿的脱了相,瘦个几十斤完全不在话下。

  但方琼却像是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一般。

  呼吸与脉搏极为正常不说,身体亦是毫无变化,仿佛一切都被冻结在了她昏迷过去的那一刻。

  与此同时。

  这也证实了吴良在见到那具女尸之后做出的推测。

  方琼绝对不是普通人!

  如果不是掌握了古代天朝传说中的一些能人异士才会的“辟谷术”,她的身体便绝对存在一些异于常人的特质!

  甚至……

  她究竟是不是狭义上的“人”,可能都需从长计议!

  第四百二十四章 雍仲本教

  越是如此,吴良越发觉得方琼身上还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并且随着他到达传说中的楼兰古国——这个方琼口述中曾经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可能还会遇上更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而这次探访传说中的太阳墓,亦是与方琼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她才是最重要的突破口与线索。

  所以。

  吴良希望方琼醒的越早越好,如此至少有机会提前从她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亦可少走一些不必要的弯路。

  “报——”

  跑去前面探路的杨万里赶了回来,一路骑着马奔到吴良面前,翻身下马报道,“公子,前方再走二十里便已是鄯善国的王都扦泥城,这城规模不小,城内防备亦是比较松散,来往行人只需在城门下简单记录一番便可进入。”

  “既然如此,我们便直接进入扦泥城。”

  吴良微微颔首,根据方琼此前的口述,她当年便是在扦泥城生活,这本就是一处非去不可的地方,“另外,你再带人提前进入城内打探一个叫做阿普丘的人,此人应该不会很难找,或许能够为了我们提供一些食宿方面的便利。”

  说着话的同时,吴良从怀中取出一串盘出了包浆的骨珠链子递给了杨万里,这便是阿旺此前送给他的信物。

  而这个阿普丘,则是阿旺此前对吴良提到过的那个学徒。

  依照阿旺的说法,就连扦泥城内的王族也要时常找阿普丘看病养生,那么这个阿普丘定是混的相当不错,最起码得是个御医级别的人物。

  如此级别的人物,安排吴良等人的食宿自然就是一两句话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傍上这么一个略有些分量的人物,瓬人军在鄯善国也算是上面有人了,打探起消息、办起事来自然也可以顺利一些。

  “诺!”

  杨万里好生将骨珠链子装好,接着便又马不停蹄的带人折返了回去。

  见他渐渐远去,吴良又回身来到躺着方琼的马车旁边。

  此刻方琼依旧没有转醒,却也依旧没有出现任何虚弱的迹象,看起来就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十分恬静。

  “此前进入白龙堆的时候,她便出现了不小的变化,此番进入扦泥城,更是故地重游,她或许便有可能立刻苏醒过来。”

  白菁菁立在一旁轻声说道。

  “但愿如此吧。”

  吴良亦是有着相同的想法,只是方琼这一次的情况与此前又有许多不同之处,未必便与此前进入白龙堆的时候一样。

  而若是方琼始终无法如愿苏醒的话。

  他或许便会向这个叫做“阿普丘”的人求助,他既然能够成为鄯善国王族的“御医”,想必定是有一些真才实学,没准儿能够诊断出一些他们无法看出的东西。

  ……

  大约半个时辰后。

  吴良等人终于抵达了一座颇为雄伟的土城。

  这座土城可要比他们此前路过的已经毁去了大半的郿坞像样多了,尽管一眼望过去皆是灰蒙蒙的土色,但从那厚重的土城墙上,至少还看不出任何的破败迹象。

  据后世考古研究。

  这种城墙主要是由夯土与土坯建成,夯土层内夹杂着用来增加强度的红柳条,而上面的土坯则是使用了特殊的方法进行加固,虽然肯定没有中原的砖石城墙结实,但用来抵御没有大型攻城器械的军队,依旧能够起到不小的作用,至少这附近多是一些游牧民族组成的国家,有了这道城墙,他们的骑兵便不可能长驱直入。

  待吴良等人来到城下时。

  提前入城查探的杨万里等人已经在城门口等待,杨万里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着寻常汉服却在肩膀上披了一块褐色毯子的中年男子。

  而在那中年男子身后,则跟着三个年纪略小一些的年轻人。

  三个年轻人亦是一身汉人百姓平时所穿的布衣,身上倒并没有披什么毯子,因此除了发型与略有些西域风格的五官之外,看起来与普通的汉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情况吴良倒也并不觉得意外。

  当年汉武帝刘彻征讨匈奴的时候,鄯善国夹在中间左右逢源,附近小国亦是纷纷效仿,最终惹得汉武帝大军压境,最终使得这一众小国都成了大汉的属国,并在此处建立了“西域都护府”,置使者校尉统一管理,派出军民前来屯兵驻扎,那时起鄯善国与西域的一众小国便已经开始接受汉化。

  因此这些地方的人穿汉服说汉语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公子。”

  见到吴良等人,杨万里立刻跑上前来迎接,同时将跟他一同走上前来的那名中年男子进行了一番介绍,“这位便是阿普丘,他在听说了我的来意,又见到阿旺的那串骨珠链子之后,便执意与我一同出城来迎接公子。”

  话未说话,那中年男子已经主动对吴良行了一个抚胸礼:“拜见阁下,阿旺叔乃是我们族内最德高望重的尊者,亦是对我影响深重的引路人,阁下既能得到阿旺叔的骨珠链子,便说明阿旺叔对阁下的品行与身份极为尊崇,我又怎敢怠慢阁下。”

  “言重了,我也不过是路过时顺手帮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忙,实在不足挂齿。”

  吴良颇为谦虚的摆了摆手,笑呵呵的还了一礼说道,“我们或许要在扦泥城少住一些时日,期间还需阿普丘先生多多担待,不打扰吧?”

  “阁下无需多虑,我方才已经命人为阁下腾出了一个院子,阁下等人想在扦泥城住多久便住多久,衣食住行皆由我来负责。”

  阿普丘则颇为实诚的说道,“这还是阿旺叔头一回嘱托于我,我自当竭尽全力完成他的嘱托,若是这点小事都不能办的妥妥当当,便是抚了阿旺叔的脸面,今后我哪里还有颜面再去见他,只怕见了面阿旺叔也不会认我了。”

  “那就有劳阿普丘先生了,叨扰之处请多包涵。”

  吴良拱手笑道。

  “请!”

  阿普丘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已命人在家中备下一些酒食,先带阁下前去安顿好了住处,再为阁下接风洗尘不迟。”

  ……

  扦泥城的城墙上共有两个并列的城门。

  两个城门都有五六米来宽,左边的乃是官道,右边的则是平民与牲畜的通道。

  在阿普丘的带领下,吴良等人走的便是左边的官道,官道旁边的守城兵士非但没有阻拦,还颇为恭敬对他们低下头行了一个抚胸礼……由此可见阿普丘在扦泥城的身份地位,最起码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

  这样的大腿,吴良自是很喜欢,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略粗一些。

  如此进到城内,吴良很快便被这里超越中原许多大城的繁盛景象给震撼了一把。

  街道两边处处都是商铺与地摊,贩卖的东西亦是五花八门,小到来自不同地方的生活用品与农具,大到骆驼、牦牛、马匹这样的大型牲口,可谓是一应俱全,甚至吴良还看到了被绳子捆成一串的肤色与五官各不相同的奴隶。

  既然肮脏的奴隶交易都可以拿到明面上进行,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一些不太友善的画面。

  但这并不影响扦泥城的繁盛景象。

  虽然还远远达不到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地步,但仍旧已经远远超出了吴良的想象。

  因为吴良此前对扦泥城的印象,一直都停留在东汉年检成书的《汉书·西域记》中的记载:“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扦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户千五百七十,口一万四千一百。”

  五百七十户。

  共计一万四千一百口人。

  这数量在西域小国的城镇中虽然已经可以算是一座大城,但与中原相比还是远远不够看的,哪怕与战乱中的中原城镇亦是不能相提并论。

  但如今扦泥城的情景,显然已经与《汉书》中的记载相差甚远。

  “阿普丘先生,你在扦泥城生活了多少年?”

  吴良一边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东张西望,一边开口向陪在的阿普丘询问。

  “大约……快十五年了吧,当年我辞别阿旺叔前来此处时只有一十九岁,如今却已过了而立之年。”

  阿普丘回忆了一下,正色答道。

  “这十五年间,扦泥城便一直如此繁盛么?”

  吴良接着问道。

  《汉书》成书距离现在也就百十来年,并且当时对户数与人口数已经精确到了十位,想来应该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短短的百十来年,便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能,后世新天朝不就只用了几十年便完成了经济腾飞的世界奇迹,一跃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迈着大步奔向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么?

  但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便是因为几乎不可能被复制与重现。

  所以这种程度的巨变,真心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百十来年,生产力与科技基本不可能有什么巨大的突破,并且还是在这么一个被沙漠与盐碱砂地环伺的不毛之地。

  “这倒不是。”

  阿普丘摇头说道,“其实扦泥城变成这副模样也不过是最近几年的事情,这一切还要拜大汉所赐,大汉起了兵事以后,西域都护府变得名存实亡,西域各国纷纷宣布独立,鄯善国亦是借机脱离了掌控,后来又有一些自大汉逃难而来的商贾在此处定居,并且随行带来了许多紧俏货物,扦泥城的物资一下多了起来,西方的行商得知之后也纷纷赶来做买卖,于是就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原来如此。”

  吴良听罢恍然大悟,与如今战乱不断的大汉相比,这远离战火的鄯善国,倒确实能够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世外桃源。

  见吴良似乎对扦泥城极感兴趣。

  阿普丘也主动承担起了导游的职责,一路上只要路过扦泥城内有些代表性的风情与建筑,便会颇为热情与他绘声绘色的讲解一番。

  吴良自是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阿普丘所讲最多的便是扦泥城内的寺庙。

  鄯善国作为一个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枢纽,种族的组成十分复杂,因此宗教信仰亦是无法完全统一。

  光是走了不到一里来远的路,他们便已经路过了好几处寺庙,大大小小的都有,甚至同一个宗教还存在着不同的分支与团体,不可谓不乱。

  不过阿普丘主要介绍的也只有两个规模最大的宗教。

  一个是小乘佛教,一个则是拜火教。

  小乘佛教便是印度佛教的一个重要分支,这是最早进入天朝的佛教分支,而后来法显与玄奘前往西域取经求法,取的则是大乘佛教。

  其实吴良对小乘佛教与大乘佛教并没有太多深入的了解。

  他只知道两者在宗教学说体系上最大的区别便是:小乘佛教以佛陀为导师而不是神,着重伦理教诲,不拜偶像;而大乘佛教以佛为神并有不同的化身和无边的法力,宣扬神异,造出各种偶像加以崇拜。

  前世后世,吴良都是个不信教的人,不过非要从小乘佛教与大乘佛教中做出选择的话,个人而言他更喜欢小乘佛教。

  而如今小乘佛教便被鄯善国王室定为了国教。

  因此扦泥城内规模最大数量最大的便是佛教的寺庙,而阿普丘也是小乘佛教的忠实信徒。

  规模次之的则是拜火教。

  据吴良所知,拜火教也叫作琐罗亚斯德教,乃是古代波斯帝国的国教。

  这个宗教起源于中亚地区,在基督教与伊斯兰教诞生之前,一直都是中西亚最具影响力的宗教,无人能出其右。

  甚至。

  这里还有一座雍仲本教的小型寺庙。

  这雍仲本教可就厉害了,虽然这个宗教没有佛教与拜火教传播范围广,但古代藏族同胞原创的宗教,乃是久远古老的藏族同胞文化的源头。

  即是到了后世,雍仲本教也依旧涉及藏族同胞生活与文化的方方面面,造就了当地别具一格的文化与风情。

  也就是说。

  早在这个时候,藏族同胞便已经到达了鄯善国,成了古丝绸之路的一部分。

  而在这些个鄯善国存在的宗教中,最令吴良有认同与归属感的,无疑便是这个雍仲本教。

  第四百二十五章 魔女!

  等在扦泥城内安顿下来,一定得找个机会来一趟雍仲本教的寺庙,若是能够与庙中的大师好好交流一番,在了解过雍仲本教如今的现状与文化之后,将其中一些重要的东西记录成文献流传至后世,这对吴良来说亦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不过这是后话。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带领瓬人军众人前往阿普丘安排的住处,教大伙好好的吃喝一顿,再舒舒服服的休息上两天,尽快洗去身体与精神上的疲乏才是正事。

  这一路有多不容易,只有真正徒步穿越过白龙堆的人才能够体会。

  吴良真担心手下这些一直生活在中原的兵士们因为无法适应此地恶劣的环境,不慎患上西北地区流行的热窝子病,这种病病如其名,一个患病便能染一窝子,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便极有可能将他们一锅端掉。

  好在目前为止瓬人军中还并未出现类似的病症。

  如今到了扦泥城,环境自是要比白龙堆好了不少,吴良悬着的那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说话之间。

  在阿普丘的带领下,吴良等人已经来到了位于城北的一处院落。

  阿普丘是个颇为靠谱的人,此前通过杨万里了解到瓬人军此行的人数之后,便特意挑选了一处规模比较可观的院落作为安顿给他们的住处。

  这处院落的院墙如同扦泥城的城墙一样,同样使用夹了红柳枝的夯土层与土坯修建而成。

  院子里面没有四合院的复杂结构,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口”字。

  “口”字的北面、西面、东面都是同样使用土坯修建而成的房屋。

  这些房屋的屋顶皆为平顶。

  里面使用粗壮一些的红柳木比较细密的排列起来构建出屋顶的结构,再在这些红柳木的上面对此土坯,并用泥浆将土坯之间的缝隙填补起来,如此便算完工。

  这样的屋顶修建方式,中原几乎是见不到的。

  因为根本就不防水,一旦下起雨来,屋顶的积水无法快速排除,土坯还会不断的吸收水分变得极其沉重,很容易就会塌陷下去。

  但在扦泥城中却是极为普遍,也最为实用。

  因为此地一年四季几乎见不到雨,基本不需要考虑防水与排水的问题,反倒最需要防范的便是大风与高温、严寒。

  大风自是很难将如此厚实的屋顶掀飞,就算有些地方受到了风沙的侵蚀,带上点泥浆上去便能够轻而易举的修复。

  同时这种厚实的屋顶也能够起到隔热、保温的作用。

  众所周知,泥土的导热性其实是比较差的,这样的屋顶就算被灼热的日头晒上一整天,也不会有太多的热量传到进入房屋。

  而当热量好不容易快要将整个屋顶晒热的时候,不好意思,太阳也要下山了。

  冬天亦是如此,室内的温度也同样不会快速流失。

  除此之外。

  屋内的结构亦是很有特点。

  与中原不同,这里的房屋并非直接修建在地面上,而是先向下挖出了一米多的深度,然后才在这一米多深的坑洞上修建房屋。

  也就是说。

  这里的房屋乃是一半建在地下,一半建在地上,进屋就得下几个台阶。

  如此留在地面上的房屋结构就少了很多,这种结构同样能够抵抗风沙的侵蚀,毕竟承受风力的部分变小了许多。

  同时,这种建筑方式也同样具有冬暖夏凉的特点。

  这充分体现出了当地居民对抗风沙、酷暑与严寒的独特智慧。

  ……

  当吴良等人来到这处院落的时候,阿普丘的仆人已经将这里收拾完毕。

  简单的带着吴良参观了一下之后,阿普丘又颇为热心的教仆人们帮助瓬人军搬运马车上的物资,好生将他们安顿下来。

  吴良亦是没有拒绝阿普丘的好意。

  他携带的那些物资没有违禁品与危险品,就算有,这时候的人也根本不可能看得出来,自然不需担心出现什么意外。

  至于那具此前在神秘小湖中发现的女尸。

  亦是早就被吴良使用麻布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了起来,外面还补充了一些防止磕碰的木条木板,从外面看基本看不出那是一具尸体,况且瓬人军这么多人,也不会教阿普丘的仆人接触到那具女尸。

  至于昏迷不醒的方琼。

  吴良则并没有避开阿普丘的意思。

  按照方琼此前的说法,她在扦泥城做奴隶已是多年以前的事情,错手杀死主人亦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恐怕便是事主一家,恐怕也已经将方琼的模样忘得差不多了,外人又怎会记得逃走后便再未回来过的她?

  另外,阿普丘也断然不可能是事主。

  方才过来的路上,吴良已经在言谈之间了解过了阿普丘家中的情况,他家中从来没有买过奴隶,那些仆人也都是花钱雇佣而来,并且当年他乃是孤身一人来到扦泥城,如今的一切皆是白手起家,标标准准的富一代,若是他家有主人被奴隶错手杀死,那死的人便只能是他自己……

  所以。

  吴良非但没有避开阿普丘的意思,还有心请阿普丘帮忙查看一下方琼的情况。

  术业有专攻,阿普丘好歹也是一名医师,并且能够得到鄯善国王族的青睐,必定是有一些真才实学,或许他便能够从方琼身上看出一些吴良等人看不出的东西来,从而给吴良提供一些启示。

  如此当瓬人军兵士将方琼放在一块木板上,当着阿普丘的面从马车里面抬出来时。

  阿普丘果然立刻蹙起了眉头,回头对吴良说道:“这……莫不是阁下的队伍中有人在途中不慎受了伤害,又或是染上了恶疾?”

  “说起此事,我正想请教阿普丘先生。”

  吴良顺势拱手说道,“实不相瞒,此人并未受了伤害,亦未有明显染上了某种恶疾的症状,只是不知为何便莫名昏死了过去,我等使尽手段依旧无法将其唤醒,不知先生可有什么妙法可以帮我们唤醒此人。”

  “原来如此。”

  阿普丘的眉头蹙得更紧,眼中明显出现了一抹好奇之色,“不过有些恶疾便是不会出现表象,亦或是症状不在外表,而在五脏六腑之间,这是天底下最难医治的病症,若阁下允许,不如先教我查看一番?”

  “怎会不允,先生快请!”

  吴良求之不得,立刻命瓬人军兵士将方琼抬进一间屋子,而后带着阿普丘紧随其后进入其中。

  如此待兵士们小心将方琼平放在榻上之后。

  阿普丘已是自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捂住口鼻,慢慢的来到方琼旁边,但却并未立即与其近距离接触,而是隔着大约一米的距离探着脖子向方琼脸上望去。

  这举手投足之间的细节,都充分体现出了阿普丘的专业水平。

  捂住口鼻便等于戴上了口罩。

  在确认病症之前保持距离,便是尽可能避免某些传染性疾病的传播,对病患负责,对自己也负责。

  这个时代懂得注意这些细节的医师,无一不是临床经验极其丰富的医师,仅是这么几个举动便已经令吴良对阿普丘刮目相看。

  但下一秒。

  “唉?!”

  阿普丘却是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与此同时,他的身子更是不自觉的向后连退了三步,骤然惨白的脸上亦是挂满了惊骇之色,甚至就连瞳孔都在不停的微微缩动。

  “阿普丘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吴良亦是心中惊疑,连忙将阿普丘扶住。

  阿普丘的表现大大出乎了吴良的预料,且不说他几乎不可能与方琼有什么关系,就算真的曾经与方琼有些关系,并且一眼就认出了方琼,也断然不应该是这样的表现。

  毕竟当年方琼只不过是一个奴隶。

  就算错手杀了主人,也依旧只是一个没什么威慑力的弱女子。

  但阿普丘此刻的表情,就像是见到了天底下最为可怕、最为骇人的恶鬼一般,这怎么看都极不寻常。

  “呃……阁、阁下。”

  听到吴良的声音,阿普丘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回过头来时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咽了口口水答非所问的问道,“阁下,问句不该问的话,这女子为何会出现在阁下的商队中,阁下与她又究竟是什么关系?”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吴良眼观鼻鼻观心,面不改色的扯谎道,“前些日子我的商队途径凉州,因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为了穿越白龙堆顺利抵达扦泥城,于是便想到雇佣一名经验丰富的人作为向导为我们引路,结果那时刚巧便遇上了这个女子,她声称对白龙堆与鄯善国极为熟悉,只需提供食宿便可为我所用,于是经过简单的询问,我便叫她进入商队同行,谁成想才走到半路她竟莫名昏死了过去,险些害我们迷失在白龙堆中,这人虽昏死了过去,我却不能将她丢在白龙堆中不管不顾,于是便一路带到了此处……阿普丘先生,看你的样子,这女子莫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成?”

  “魔女!”

  听了吴良的话,阿普丘看起来虽略微安心了一些,但表情却依旧十分古怪,“阁下有所不知,她是十年前震惊整个扦泥城的魔女!”

  “震惊整个扦泥城的魔女?”

  吴良愣住。

  难道方琼此前对他说的那些有关鄯善国的经历亦全是谎言?

  毕竟如果只是一个奴隶失手杀了主人并逃走的事情,这虽然依旧会在扦泥城内传播,但应该还不足以“震惊整个扦泥城”。

  另外……魔女?

  从阿普丘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倒并未令吴良感到意外。

  后世皆认为“魔女”一词乃是欧洲中世纪宗教中的特有产物,用它来特指那些拥有超自然能力的女性,并将她们当做异端审判。

  但实际上,早在这时候传入此地的佛教中,便已经有了“魔女”的详细注解。

  佛教中将“魔”分为三种,分别是:上品魔王、中品魔民与下品魔女。

  魔女在魔中的地位最低。

  她们维持魔力的方式便是吸食男人的精气神,因此时常以人类女性的模样出现诱惑男子使他们堕落并致其死亡,乃是一种既邪恶又淫荡的魔物。

  所以。

  方琼究竟还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竟能在扦泥城留下如此“威名”?

  “正是!”

  阿普丘郑重点头,但又看了昏迷中的方琼一眼之后,却立刻有些忌惮的压低了声音,仿佛害怕隔墙有耳一般神秘兮兮的捏着嗓子说道,“她叫做方琼,曾是一个奴隶,一日夜里她忽然将主人割喉杀死之后逃之夭夭,当时全城都在搜捕她却寻不到踪迹,本来此事便要不了了之了,结果她却不知为何又在消失了大约十天之后再次回到了城内。”

  “守城官兵抓住了她,经过苦主家眷的指认,杀害主人的罪责无可辩驳,于是她最终被王族判了绞首之刑,当众吊死在了城外的刑场,随后经过我验尸确认死亡之后,尸首便被草草埋在了距离扦泥城不远的黄沙中。”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到这里便已经彻底结束了。”

  “但令谁都没有想到的是,短短的三天之后,她竟又好端端的出现在了扦泥城内,起初守城官兵还以为她只是一个与方琼长相极像的人,毕竟方琼已经被当着大伙的面吊死了,这些守城官兵中便有不少人直接参与了行刑,都可以证明此事。”

  “不过守城官兵还是先将她拿了下来,并将此事上报给了王族。”

  “王族听闻亦是十分惊奇,随即派人前往此前掩埋方琼的地方寻找尸首加以验证,结果风沙之下沙堆早已变了模样,守城官兵并未顺利寻得尸首,因此王族认定这是因为上次行刑出了差池,如此才导致方琼‘死而复生’,最终王族下令再次对方琼行刑。”

  “而这一次,王族要求在确认方琼已经被吊死之后,必须将她的尸首进行焚烧,一来算是遵循了羌人的丧葬习俗,二来则是为了确保不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结果,又过了三日之后。”

  “她竟再一次好端端的出现在了城内……”

  第四百二十六章 骆驼坟

  “这件怪事终于引起了城内居民的恐慌,王族亦是大受震动,连忙将金阳寺的普善法师请出来求教此事。”

  “普善法师乃是城内最德高望重的佛门僧侣,他在见过方琼之后,认为方琼便是传说中的魔女,她屡次三番出现在扦泥城内乃是不祥之兆,扦泥城恐有重大灾祸发生,若要化解灾祸便必须将这魔女杀死并修建佛寺借助浩瀚的佛法大能将其镇压,否则必定祸患不断。”

  “王族采纳了普善法师的意见,并将此事交由普善法师督办。”

  “不久之后,方琼再次被下令处死,并在普善法师的监督下将尸首铸入一口铁棺之内,打入了新佛寺的地基之中,随后扦泥城内规模最大的佛寺便开始修建,王族将这座佛寺命名为伏魔寺。”

  “自那之后,方琼果然没有再复活过来,亦没有再出现在扦泥城内。”

  “王族与城内居民终于安下心来,而伏魔寺自此也成了扦泥城内最灵验最伟大的佛寺,信奉佛法的人争相前往供奉,香火一日比一日旺盛。”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这件事情虽然随伏魔寺一起仍在为人们津津乐道,但其实已经很少有人还能够记得这个魔女的具体容貌,毕竟当时真正近距离与这魔女接触过的人只是少数,亦是很少有人愿意来触魔女的霉头。”

  “而我之所以能够一眼认出,则是因为当年这魔女一共被处死了三次,三次皆是由我亲自进行验尸,她的容貌早已刻进了我的心里,甚至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会隔三差五的出现在我的噩梦中,为此我没少前往伏魔寺祭拜祷告,却始终挥之不去。”

  说到这里,阿普丘终于喘了口气,又神色紧张的看了方琼一眼之后,又将吴良向远处拉了拉,这才紧蹙眉头用更低的声音说道,“如今这魔女重新在扦泥城现身,这必将再次引起王族与城内居民的恐慌,偏偏这魔女还是阁下带回来的,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恐怕就连阁下等人亦要受到不小的牵连啊。”

  “这……”

  瓬人军骨干面面相觑,看向方琼的目光中亦是增添了一抹浓重的惊疑之色。

  原本他们便已确定方琼的身上还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听了阿普丘的这番话他们才赫然发现,方琼身上的秘密显然比他们预料中的还要更多,并且更加惊人。

  魔女?

  难道她真的是魔女,而不是人?

  “嗯……”

  此刻吴良的眉头也已经拧成了疙瘩,鼻腔中发出一声思索状态下的低吟。

  三翻四次杀死,又三翻四次“复活”。

  甚至尸首还被烧成了灰,被封进了铁棺之内,并用一座佛寺进行镇压。

  即使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方琼却依旧活的好端端的,只是应该在那之后便去到了中原,所以才没有再回到扦泥城内。

  吴良不由想到了那具在白龙堆中发现的与方琼一模一样的女尸。

  再结合阿普丘的这番颇为详尽的描述,吴良很快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断,或许……方琼根本就不是在不断的“复活”!

  而是在不断的“再生”!

  “复活”一词在吴良的认知中,严格意义上讲应该是基于同一个身体上的死而复生的现象。

  而“再生”,在病理学词汇的标准注解中,则被定为一个缺失之后无中生有的修复过程。

  方琼的尸体曾被焚烧成为灰烬。

  被封入铁棺镇压在伏魔寺之下。

  并且被白龙堆中那古怪的小湖钙化之后沉入了湖底。

  但却总有另外一个方琼好端端的活着,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说话、吃饭、行动,并且具有独立的情绪与思想,甚至某种程度上,这个方琼还继承着前者的大部分记忆……

  这无疑是一件令人难以理解与想象的奇事。

  吴良唯一能够想到与之类似的情况,便只有后世时常出现在科幻作品中的“克隆技术”,其实不仅仅是在科幻作品中,后世的许多医学专家也在不断进行着“克隆技术”的研究。

  “克隆技术”便属于“再生”技术。

  只不过一直到吴良穿越之前,后世的“克隆技术”也依旧没有完全成熟,并且实际操作层面还存在着许多争议。

  倒是与“克隆技术”相关的影视作品百花齐放。

  《逃出克隆岛》、《生化危机》系列等等都是这方面的佼佼者,同时作品本身也是在探讨与“克隆技术”相关的道德与技术层面的东西,内容引人深思。

  而在方琼这件事上。

  目前已知的这些情况便与“克隆技术”有着许多极为类似的地方。

  首先,两者应该都有一个本体。

  吴良仔细分析过后,决定暂时将本体定义为错手杀死了主人逃走之前的方琼。

  因为在那之前的方琼,应该与正常的人类没有明显的区别,至少在她身为奴隶的那些年之间,她的主人及其家属,以及共同工作的奴隶等等……几乎所有与她有过接触的人,都并未发现她有什么异常之处,否则当方琼成为令人们恐慌的魔女之后,哪怕只是后知后觉,也一定会有人爆料出一些她此前表现出来的不太寻常的迹象,然而听阿普丘的描述,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传闻。

  而当明确了这个本体之后,再结合方琼本人此前的叙述,吴良便尝试着描绘出了方琼的行动轨迹与行动的大概时间。

  杀死主人逃出扦泥城之后,方琼进入沙漠遭遇黑龙暴,机缘巧合发现了太阳墓。

  如此大概十天之后,她从太阳墓返回扦泥城,便已经成了“魔女”……

  也就是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能是吴良此行意欲寻找的太阳墓,而想要揭开方琼身上隐藏的秘密,便必须找到太阳墓;

  其次,方琼的“再生”与“克隆技术”一样,本质应该都是“复制”。

  不过不同的是,“克隆技术”理论上可以无限复制,而方琼似乎却是有限制的复制。

  结合阿普丘的描述与方琼见到那具女尸之后的说辞,吴良有理由认为,方琼就算能够不断的“再生”,依旧要遵循“世上只能有一个活着的方琼”的神秘规则。

  因为在扦泥城内,从未有两个活着的方琼同时出现的情况。

  而方琼此前见到那具女尸时也曾说过:“奴婢和她只有一个能活,若是奴婢死了,她便会活过来,她会骗过所有人,继承奴婢的生命与一切,主人也会被她骗过……”

  当时,吴良等人以为她说的是那具女尸。

  但现在,吴良怀疑当时方琼所说的“她”,可能未必便是那具女尸,而是另外一个在她死后才会“再生”出来的方琼。

  因为方琼的“再生”显然并非借尸还魂。

  否则当年扦泥城内焚毁的方琼尸首当如何解释?被伏魔寺镇压至今的那具方琼尸首又当如何解释?

  再次,“再生”出来的新方琼虽然继承了本体的一切,但同样可以算是做一个全新的独立个体。

  与此前发现的那具女尸相比,方琼虽与其容貌与身段一般无二。

  但从许多细节上依旧能够看出一些独立的痕迹,比如头发的长度与发型,再比如身上的部分伤痕,再比如略显成熟一些的眉眼五官……这些都是尚且活着的方琼乃是一个独立个体的证据。

  后世有关“克隆技术”的探讨也曾讨论过相关的问题。

  克隆出来的个体,哪怕继承了本体的一切,随着生活阅历的改变,不同克隆体的生理与心理状况依旧会想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逐渐表现出不同的个性差异。

  所以……

  吴良思索的内容虽然越来越复杂,但却并未因此乱了思路。

  他现在又开始倾向于此前方琼在陈留时候的供述并非编造出来的谎言,也并未对他隐瞒什么事情。

  假设他定义的本体是正确的。

  而再假设方琼每一次“再生”的地点都是太阳墓,并且都以本体作为原型而非前一个方琼进行“再生”的话,那么这个方琼的记忆便应该是她所供述中的那番经历。

  她便是最后一个、同时也是运气最好活得最久的方琼。

  她继承了本体的记忆醒来,不记得前面几个方琼进入扦泥城被当做魔女处死的事情,也不记得死在白龙堆的古怪湖泊中的事情,甚至可能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死去方琼的经历也全都不记得……

  她的运气很好。

  从太阳墓所在的沙漠中走出来之后,她没有进入扦泥城,而是进入了白龙堆。

  在白龙堆中她可能遭遇了一些险境,也可能到过那个古怪的湖泊,但却死里逃生,最终在最绝望的时候巧遇了那个好心将她带出白龙堆、并一路带去并州生活的匈奴商人,最终又在多次变故之下辗转到了陈留,成了一个章台女子……

  想着这些,吴良忽然觉得许多事情都解释的通了。

  只是仍有一些至关重要的细节,无法得出合理的解释。

  比如:方琼在见到那具女尸之后,眼睛与鼻腔为何会莫名流血不止,并且昏迷不醒至今?

  再比如:方琼应该对自己的“再生”有一些认识,否则她又怎会在见到那具女尸后说出那番话来?

  ……

  “阿普丘先生,这可如何是好啊?”

  回过神来,吴良已是苦起了一张脸,欲哭无泪的对阿普丘说道,“我等实在不知这女子身上竟还藏有如此惊人的秘密,若是早知如此,我便是宁死也不敢请她来做向导,这下可好了,生意还没做成便先惹上了一桩大麻烦。”

  吴良断定阿普丘既然肯对他做出这番警示,那么便定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想来应该不会轻易将他出卖,只是尚需好生引导一番,免得他好心办了坏事。

  “阁下莫慌……”

  阿普丘沉吟片刻,捻着下巴说道,“我在王族面前倒还能说上几句话,实在不行我去求见王族,为阁下将此事解释清楚,这或许也是一个办法。”

  “这样能行么?”

  吴良依旧一脸忧虑的哭丧道,“恕我直言,此事恐怕会牵扯到许多人许多事,魔女重新出现,定会再次引起王族与城内居民的恐慌,同时还会直接影响到那位普善法师与伏魔寺的权威,甚至可能影响扦泥城的兴衰,此时恐怕绝不是解释清楚便能够了结的,到时我们作为将魔女带回来的罪人,定然要受到迁怒,只怕到底是难辞其咎,说不定还会因此牵连将我们接入城内的阿普丘先生啊!”

  “这……阁下说的倒也不无道理,这可如何是好啊?”

  阿普丘是个老实人,立刻便被吴良这番说辞吓得失了方寸,亦是十分担忧的问道。

  “唉……”

  吴良叹了口气,又装模作样的思索了片刻,这才一脸无奈的说道,“而今之计,恐怕便只有‘暗度陈仓’最为妥善了。”

  “怎么个‘暗度陈仓’法?”

  阿普丘连忙问道。

  “好在此刻城内还没有人见过此女,容我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送出城外,随便找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埋了,如此此事便与我们再无半点干系。”

  吴良虚着眼睛说道。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就算此女日后再出现在扦泥城,也完全牵扯不到我们,就这么办!”

  阿普丘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便请阿普丘先生为我寻来一副扦泥城周边的详尽地图,我需好生规划一番,确保此举万无一失。”

  吴良说道。

  “正是如此,稍后我便去办。”

  阿普丘此刻已是对吴良言听计从。

  “另外,我听说扦泥城外有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这片沙漠之中时常刮起灭绝万物的黑龙暴,便是经验最丰富的行商依旧无法安然穿越,阿普丘先生可知这片沙漠位于何处?”

  吴良又顺势问道。

  这可怕的“黑龙暴”,便是吴良所知的有关太阳墓所在的那片沙漠的唯一线索,在方琼醒过来之前,他只能通过这个线索去判断那片沙漠的位置。

  阿普丘顿时面露紧张之色:“阁下说的这片沙漠该不会是‘骆驼坟’吧?”

  第四百二十七章 出卖!

  “骆驼坟?”

  无论是吴良所知的历史文献中,还是后世的地图标注中,都不曾出现过这样一个地名。

  “扦泥城正西那片沙漠便叫做骆驼坟,不仅是来往的行商无法穿越那片沙漠,便是健硕耐旱的野骆驼亦是无法在那片沙漠中存活,人们常在那片沙漠边缘发现成片的野骆驼死尸,因此得名。”

  阿普丘颇为耐心的为吴良解释道,“阁下所说的黑龙暴,也只有那片沙漠中才有,每逢黑龙暴来袭,立于扦泥城内便可看到那片沙漠中升起的漫天沙尘,仿佛天狗食日一般遮天蔽日,就连扦泥城的日头亦要比平日暗淡许多,老人们说那是困在沙海中的黑色巨龙正在控诉冤屈,因此便有了黑龙暴的说法。”

  “原来如此……”

  吴良微微颔首,接着又问,“这黑龙暴出现可有什么规律?”

  阿普丘摇头说道:“这……应该没有,有时隔上几天就会来上一次,有时隔上几个月也不见任何动静,扦泥城的居民对此也早已习以为常,反正黑龙暴从未波及到扦泥城,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只是每次过后每家每户的屋顶与院子里都会留下一层厚厚的沙子,这才是最为扦泥城居民诟病的事情。”

  “嗯……多谢阿普丘先生为我解惑。”

  吴良微微颔首。

  此刻他已经可以基本确定方琼发现的太阳墓就在“骆驼坟”之中,心中已经开始计划进入那片沙漠寻找太阳墓的事情。

  依照方琼此前的说法,她是在黑龙暴出现之后才发现了太阳墓,也就是说太阳墓与黑龙暴之间很有可能存在着某种关联,这或许是一个关键线索。

  再加上方琼一个弱女子,从扦泥城内逃走徒步进入那片沙漠,在那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之中哪怕跑到筋疲力竭生命垂危,恐怕也未必便能够走出多远。

  如此分析的话,无疑可以进一步缩小搜寻的范围……

  所以吴良觉得。

  想要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最安全也最稳妥的方式,便是模拟方琼此前的情况等待一场黑龙暴,在黑龙暴结束之后立刻带人进入沙漠进行搜索,并且暂时将搜索范围定在100里以内,没必要太过深入沙漠冒险。

  而现在的问题是,下一场黑龙暴究竟什么时候降临?

  如果几天后就有一场,那么便可以尽快开始第一次探索工作,但如果像阿普丘说的那样,几个月也等不来一场,他们总这么等着也不是一回事。

  “阁下不必客气。”

  阿普丘似乎已经就方琼的事情与吴良达成了共识,非但没有再提及此事,脸上的紧张之色亦是消退了不少,笑了笑说道,“阁下先安顿着,那些仆人尽管使唤,我的住所就在隔壁,不如我先回去看看宴席准备的如何,莫要因此怠慢了阁下,待阁下收拾完之后叫那些仆人带阁下过来即可。”

  “善,有劳阿普丘先生了,我送先生出去。”

  吴良点了点头,与阿普丘一道走出土屋,目送他带着此前一同出城迎接他们的三个年轻人出了院子。

  也是此时,吴良心中忽然划过一丝不安。

  方才与阿普丘谈论方琼事宜的时候,除了瓬人军骨干之外,这三个年轻人也在屋内。

  说实话。

  若是吴良早知道方琼在扦泥城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魔女”的身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算是阿普丘也断然不可能见到方琼。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吴良也只能随机应变。

  虽然与阿普丘只是短暂的接触,但言谈举止之间他觉得阿普丘这个人还是比较可靠的,最起码还有一个阿旺打底,吴良觉得阿普丘看在阿旺的面子上,应该也不会做出出卖他的事情,那毕竟也算是欺师灭祖的范畴。

  但是对于这三个年轻人,吴良就没有太多的信心了。

  只可惜当时他被阿普丘所讲的这些事情吸引了注意,并未留意到这三个年轻人。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既然阿普丘当时没有刻意回避这三个年轻人,那么应该亦是对这三个年轻学徒的人品颇为信任,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最主要的是。

  扦泥城就是一座孤城。

  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此处,无论是成员的状态还是物资都急需要好好的修整与补给一番,若是此刻离开扦泥城,他们根本就没有可供选择的去处,处境亦是十分危险。

  另外。

  作为震惊后世的楼兰古城,吴良也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对这座古城进行一番考察,若是此刻因为此事被迫逃离,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可能再进入城内,这一次来的亦是十分亏心,吴良怎么舍得轻易放弃?

  “既来之,则安之。”

  如此想着,吴良尽力将自己的担忧抛出脑外,选择继续冒险留在此处。

  不过这种事经不起多想,尤其是对于吴良这种谨慎多疑的人来说,一旦心中产生了猜疑,又岂是想不去想便能够不去想的?

  “杨万里!”

  返回院内的途中,吴良忽然将杨万里叫到了一边。

  “公子,何事?”

  杨万里看出了吴良的不安,连忙压低了声音疑惑问道。

  “你即刻带人出去购置一批木炭、火油与个头小一些的小口铜罐、铁罐,如果找不到铜罐、铁罐,陶罐也可以代替,记得罐口一定要小,木炭要全部磨成粉末,我有大用!”

  吴良正色说道。

  “诺!”

  杨万里虽不知吴良究竟要这些寻常的东西有什么大用,却也不敢多问,连忙带了几名瓬人军兵士出去照办。

  ……

  半个多时辰后。

  杨万里等人已经找回了吴良所需的木炭粉末、火油与铜罐、铁罐,这种寻常物资在贸易发达的扦泥城内很容易便能够购得。

  吴良随后只带了典韦一同进入存放随行物资的屋内。

  如此鼓捣了半晌之后,浑身乌漆嘛黑的吴良与典韦从里面出来,又叫人从院内的水井中打了些水简单冲洗了一下,这才前往位于隔壁的阿普丘家中赴宴。

  值得一提的是,此刻的扦泥城并不缺水。

  虽然此地一年四季都没有什么雨水,但扦泥城紧邻塔里木河的支流孔雀河修建,因此随便从地上打一口井,只需打到三四米的深度,便已经可以享用到孔雀河通过地下渗透而来的甜美淡水,足以满足当地居民的用水需求。

  阿普丘亦是十分好客。

  非但为吴良等人准备此地特产的哈密瓜,还特意宰杀了两头羊,制成了外焦里嫩烤至金黄的烤全羊。

  至于酒水,则是此时中原很少见到的葡萄酒,一开封清香便扑鼻而来,教人迷醉。

  这可馋坏了随吴良一同过来的瓬人军骨干,见到这些美食便一个劲儿的咽起了口水,眼睛都有些直了。

  “诸位,请尽情享用吧。”

  阿普丘命仆人将东西全都上齐了之后,笑呵呵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补充说道,“这些酒食我已命人取了一些送去隔壁,亦是不会怠慢了与阁下同行的人。”

  “多谢阿普丘先生款待。”

  吴良倒并不担心阿普丘做了什么手段,将隔壁的兵士们也给一锅端了。

  因为来之前他已经下过命令,命隔壁兵士严阵以待,不但不得轻易食用阿普丘送去的食物,更不得饮用阿普丘送去的酒水,一切待他回去之后再说。

  而他与瓬人军骨干,则一定会在半个时辰内返回,倘若发生延误,瓬人军兵士便会有所行动……

  阿普丘又自怀中摸出一块羊皮,送到吴良面前说道:“还有阁下要的地图,这幅地图不仅绘制了扦泥城周边的情况,整个鄯善国的情况都包含在内,请阁下过目。”

  “有劳了。”

  吴良摊开羊皮粗略的看了一眼。

  与他此前了解的差不多,紧邻扦泥城以北的便是自塔里木河中流出的支流孔雀河。

  而扦泥城的东南方向,则是与孔雀河想通的极为广阔的罗布泊,不过这时候罗布泊还不叫罗布泊,而是沿用了《山海经》中的名称,叫做“泑泽”。

  “泑泽”比吴良想象中的还要大出许多,看地图上的比例,便是几十个扦泥城加在一起亦是有所不及,估摸着最起码得有几千平方公里。

  并且与后世的罗布泊不同,此刻的“泑泽”尚是一片汪洋,而非干涸的盐沼。

  其实这倒也无可厚非。

  据吴良所知,在后世1931年的时候,罗布泊测量出来的水域面积还有1900平方公里。

  而到了1941年,人们再次测量罗布泊时,它的面积不减反增,更是达到了后世人无法想象的3006平方公里。

  如此一直到了1972年,罗布泊才彻底干涸,变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的死亡盐沼。

  曾经繁盛至极的楼兰古国究竟是如何在唐朝彻底消失的,吴良虽然暂时还没又探明原因。

  但后世的罗布泊究竟是如何在短短的几十年内彻底干涸的,吴良却是有所了解。

  新天朝成立之后,兴起了一股开垦浪潮,无数青年相应号召下组成兵团前往西北开展建设运动,一时间塔里木河沿岸人口激增,扩大后的耕地要用水,开采矿藏需要水,于是人们拼命向塔里木河要水,短短几十年间塔里木河流域便修建起了130多座水库,贪婪的吸吮着这条生命之源。

  在这种情况下,塔里木河的流域面积开始快速萎缩,1960年下游便出现了断流,罗布泊快速干涸,到1972年终于彻底消失,变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的无人区……

  地图上扦泥城的正西面,则是白天阿普丘与吴良说起过的“骆驼坟”。

  地图中显示,扦泥城周边便只有这么一片沙漠。

  因此即使不向阿普丘打听,吴良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当年方琼只有可能进入这片沙漠,而她到达过的太阳墓也只有可能在这片沙漠之中。

  简单的看过地图之后,吴良将其好生收起。

  再抬头看向阿普丘时,脸上已是挂满了笑意,笑呵呵的问道:“阿普丘先生,怎么不见那三个白天随你一同出城的学徒,他们亦是绑了不少忙,我还想着今夜宴席上当面感谢他们呢。”

  “阁下不必多虑,他们白天是我的学徒,夜里却是旁人的孩子、父亲与夫君,因此已经提前回去陪伴家人了。”

  阿普丘笑着说道。

  “阿普丘先生为人正直慷慨,想必在收徒的时候亦是十分考究吧?”

  吴良又试探性的问道。

  “这是自然,这三人皆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衣钵传人,家境虽不是太好,但平日里皆是乐善好施的好孩子,医者最看重的便是品行,品行仁善者学医可救死扶伤,品行不端者学医则只会害人害己。”

  阿普丘面露骄傲之色,颇为自豪的道,“阿旺叔是这样教我的,我也是如此教他们的。”

  “阿普丘先生高风亮节,在下佩服!”

  听了这话,吴良顿时对那三个人心安了不少,拱手拜道。

  “阁下谬赞了,我敬阁下一杯。”

  阿普丘谦虚笑道,主动端起酒杯劝道。

  ……

  这一夜。

  确认阿普丘提供的酒食没有问题之后,瓬人军众人皆是吃喝了个心满意足。

  酒足饭饱之下,如今好不容易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旅途的倦意很快席卷了他们,除去几个留在外面戒备的兵士,剩下的人刚过了戌正时便已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话。

  次日辰时,吴良还在做着美梦,便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大清早的,谁啊?”

  吴良揉了揉睡肿的眼睛,有些起床气的问道。

  “公子,咱们被扦泥城的守卫围了!”

  屋外传来典韦少有的焦急声音。

  “你说什么?!”

  吴良瞬间清醒,一骨碌爬了起来快步跑去开门。

  院子里面,瓬人军众人已经全部聚集起来,个个如临大敌的姿态,而兵士们则死死守在院子门口,僵持着不教院外的人进来半步。

  “究竟怎么回事?”

  吴良开口问道。

  “公子,他们是来捉拿魔女与魔女同党的。”

  杨万里咬牙骂道,“我们到底还是被人出卖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毁天灭地的力量?

  想不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吴良本只想静静的来再悄悄的,不带走一片云彩,奈何我本将心向明月,明月偏要照沟渠。

  现在且不论究竟是谁出卖了他们,既然扦泥城的守卫前来此处拿人,那么他们便已经惊动了扦泥城的王族,并且王族已经将他们定义为了“魔女同党”,此事若是不能妥善解决,他们便将成为整个扦泥城的敌人,少不了发生吴良不愿看到的冲突。

  不过此刻吴良倒并未慌乱,而是颇为冷静的对典韦说道:“典韦,速速带人去将我昨日准备好的东西取来,以防万一!”

  “诺!你们几个,跟我走!”

  典韦应了一声,立刻叫声几个人走进存放物资的屋子之内。

  片刻之后。

  一辆装满了瓶瓶罐罐的马车便被牵到了众人面前,众人看到马车中的东西皆是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这些都是吴良昨日命杨万里外出购置回来的瓶罐。

  此刻这些瓶罐的口子上都塞着一块用火油浸过的麻布,空气中散发着火油特有的味道,但却没人知道这些瓶罐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更没人知道如今他们已经被扦泥城守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吴良为何却还惦记着这些瓶瓶罐罐。

  难道这些瓶罐还能助他们脱困不成?

  与此同时。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如今已是插翅难飞,速速放下兵器开门求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待我们攻杀进去可就晚了!”

  外面传来一个十分粗犷的声音,虽然说的是也是汉语,但语调中却有一些比较别扭的西域口音。

  不待吴良等人做出回复,另外一个熟悉而又焦急的声音便已传来:“将军息怒,看在我曾为尊夫人调养身体的份上,可否容我再对他们劝说一番,万一能够劝得下来,将军也可省下些力气,免得大动干戈。”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式昨夜盛情招待吴良等人的阿普丘。

  “哼!”

  那粗犷的声音冷哼一声,终是答应了下来,却又像是故意说给吴良等人听的一般提高了调门喝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里面的魔女同党依旧不识抬举,本将便立刻下令破门而入,到时可别怪我手段残忍!”

  “多谢将军开恩,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他日定有所报。”

  阿普丘连连应声。

  接着便听他只身来到门边,隔着木门对院内的吴良等人喊道:“吴公子可在里面,此事非同小可,可否请吴公子亲自与我交谈……”

  “滚开!你这狗杂碎出卖了我家公子,如今却又假惺惺的来我家公子面前装好人,真当我家公子还没看清你的真面目么?你这狗杂碎不配与我家公子交谈!”

  不待阿普丘说玩,杨万里便已经劈头盖脸的大骂起来,也就是此刻情势不太乐观不能轻易开门,否则杨万里说不定早已冲出去给阿普丘的天灵盖来上一铲子了。

  吴良在一旁听着,也并未出言阻止。

  其实他倒不介意给阿普丘一个说话的机会,一来或许可以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二来也可以听一听阿普丘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杨万里骂了也就骂了,事到如今他也不在意是否得罪阿普丘。

  此事就算不是阿普丘直接出卖了他,也定然与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因为昨天看到并认出方琼的外人,除了阿普丘,便只有他的三个徒弟,所以问题一定是出在这些人身上。

  被杨万里如此臭骂了一顿,阿普丘倒也并未恼羞成怒,语气中反倒带了些歉意颇为内疚的说道:“壮士骂的很对,此事乃是我失察之责,竟没有看清身边藏了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因此才导致你们一行人遭此一劫,事后我定会亲自向你们请罪,不过现在实在不是追求这些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如何妥善处理此事,请壮士务必通报一声,请公子出来听我一言,否则恐怕就来不及了。”

  这番话也就是说,出卖我们的人并非阿普丘,果真是他那三个昨日令吴良感到一丝不安的学徒?

  听到这里,见杨万里又要骂人,吴良终于抬手制止了他,而后将话茬接过来沉声说道:“阿普丘先生,我在听着,有什么话你先说吧。”

  “吴公子?太好了!”

  听到吴良的声音,阿普丘顿时大喜,连忙说道,“吴公子,此事既已发生,而今之计当是如何妥善处理,免得你们因此受到牵连,其实此事的事实十分明了,那魔女虽是你们带回扦泥城,但你们此前也是受到了魔女蒙蔽,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因此这罪责并不该降临到你们头上,请吴公子放心,我在王族面前还能说上几句话,稍后我将亲自求见王族将此事陈述清楚,恳请王族免除你们的罪责,不过在这之前,请阁下务必保持克制,万万不可与扦泥城守卫发生冲突,否则若是有所伤亡,此事恐怕就更加无法收拾了。”

  “你说的有理,只要扦泥城守卫不冲杀进来拿人,我自会保持克制,你若要去向王族陈述此事,便请快去快回,我们在此处等待你的消息。”

  吴良沉吟着说道。

  这已经是吴良的底线,他并不想与扦泥城守卫发生冲突,当然可以接受阿普丘的提议暂时不轻举妄动,但却绝不能提前向扦泥城守卫缴械投降,更不会在扦泥城守卫冲进来拿人的情况下仍旧选择妥协,否则他们的命运便完全拿捏在了别人的手中,拉长锤扁任人宰割。

  结果吴良话音才刚刚落下。

  此前那个粗犷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趾高气昂的大声喝道:“废话少说!本将奉王命前来抓人,难道在尔等眼中便如同集市买卖一般还可讨价还价?里面的人听着,本将只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你们主动放下兵器出来投降,本将可暂不伤你们性命,将你们带回交由王族处置,若阿普丘能为你们求下情来,那也是他的本事,与本将无关;要么本将便带人冲杀进去,你们胆敢有丝毫反抗之意,格杀勿论!”

  “这……”

  阿普丘已是一脸的为难。

  吴良显然不愿意轻易缴械投降,而那将军却要求吴良等人立刻缴械投降,否则便要下攻杀令。

  “将军,我……”

  阿普丘试图向那将军求情。

  结果才刚开口,那将军便已强硬的打断了他,面露不悦之色道:“阿普丘,本将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可莫要得寸进尺!何况此事你也脱不了干系,王族的命令是将你也一同拿下,你明白本将的意思吧?”

  “……明白。”

  阿普丘顿时无法再说下去。

  显然王族已经掌握了更多的细节,包括阿普丘亲自将吴良等人迎入城内的事情,因此阿普丘也在嫌疑范围之内。

  见那将军不可能说动,阿普丘只得又转身对吴良劝道:“吴公子,可否厚颜请你退让一步,阁下恐怕还不了解外面的情况,夏哈甫将军此行动用了守军五百余众,如今已将这处住所围了个水泄不通……请阁下放心,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只要阁下能够缴械投降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阿普丘愿以性命担保阁下等人安然无恙,以祁连山天神的名义起誓。”

  阿普丘并非是在威胁吴良,而是在向吴良明示现在的处境。

  五百余众对战二十余众……

  阿普丘确信吴良不是个傻子,应该能够听明白他的意思,况且就算真是个傻子,也一定清楚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概念,这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暂时妥协,而后将此事交给他来游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阿普丘,你可能还没有完全搞明白现在的情况吧?”

  吴良却是发出一声冷笑,“王族既要拿我们,同时又要拿你,除了这摆在明面上的关于魔女的事情,你可想过隐藏其中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是什么?”

  阿普丘一愣。

  “你的徒弟要欺师灭祖,或许是为了取代你在扦泥城的地位,又或许是还有其他的恩怨与目的,总之,出卖我们的人真正想要除掉的人其实是你。”

  吴良不紧不慢的说道,“否则,若真是因为魔女的事情,出卖我们的人完全可以隐瞒掉你将我们迎入城内的细节,如此你便不会受到任何牵连,我想任何一个尊师重孝的徒弟都应该会如此选择,但却偏偏没有,所以……我觉得你的徒弟真正要除掉的人其实是你,我们才是因为你而被卷进来的垫背之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昨日商议过的‘暗度陈仓’的计划细节定然也已经被王族获悉,尤其是你当时的那些对王族而言可以算是大逆不道的言论,如今王族恐怕已经不再信任于你,因此才会下令将你一同捉拿……你自己现在恐怕都已是自身难保,还如何保我们安然无恙?”

  “恕我直言,我愿意相信你帮助与维护我们的决心,但有些事情仅靠决心是远远不够的,就算你信奉的祁连山天神有时也有神力保佑不到的地方,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将我们的身家性命完全托付给你和你的祁连山天神,与之相比,我更愿意相信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这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本。”

  “……”

  听了吴良的话,阿普丘已是彻底呆滞,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若非吴良将其中的关节点破,阿普丘还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更是全然不知自己亦是危险重重。

  可是现在……

  阿普丘心中瞬间被绝望填满。

  如果吴良说的是真的,他没有任何行之有效的破局之法,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依旧只有极力请求面见王族,当面向王族言明自己的立场,至于王族信与不信,又或是是否会饶恕他的“异心”罪责,便只有听天由命了。

  至于吴良后面所说的那番有关“安身立命之本”的话,阿普丘则是自动选择了忽略……很有气势,非常豪迈,但却没什么用。

  就像吴良说的,有些事情仅靠决心是远远不够的,那么气势与豪迈也是一样的道理。

  区区二十余人。

  面对五百余名训练有素的守军的围剿。

  这便如同螳臂当车。

  难道螳螂没有力量么?

  难道螳螂的力量不是握在自己手中么?

  那面对车轮的碾压又能怎么样呢?

  可是。

  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阿普丘已经不知该如何劝说吴良,或者也可以说他已经不敢再劝说吴良……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那将军同样听到了吴良的话,有些嘲弄的大笑了两声,接着语气立刻急转直下,声音低沉的问道,“如此说来,你是打算以你的‘自己手中的力量’顽抗到底了吧?我只给你三个数的时间考虑,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全军预备……一!”

  “将军,你可曾见识过毁天灭地的力量?”

  院子里却传出吴良答非所问的声音。

  弱国无外交,弱者无话语。

  吴良并不想惹事,也不想随便伤人,但很些时候,只有你展现出了足够强大的力量,令人们不得不屈服的力量,才会有人愿意安安静静的坐下来,认真聆听你的声音。

  “毁天灭地的力量?”

  那将军微微愣了一下,却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不受任何干扰的继续竖起第二根手指,“呵呵……二!”

  “公子……”

  瓬人军众人同样不明白吴良那句话的意思,他们已经屏住了呼吸,攥紧了手中的工兵铲。

  每个人都紧张到了极点,说不紧张那绝对是唬人的,二十多对五百多,这已经完全超越了他们对“以少胜多”的认知,在他们看来,这便是一场必死之战。

  但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他们是瓬人军,连恶鬼都不怕的瓬人军,又怎能对这些普普通通的活人低头屈服,丢不起那个人!

  “阿普丘先生,我建议你立刻躲远一些,趴低一些,再捂好双耳……”

  当着瓬人军众人的面,吴良一边隔门对阿普丘发出预警,一边自典韦手中接过提前点燃的火把,从马车上拿起了一个铁罐。

  第四百二十九章 轰——轰——轰——

  “什、什么?”

  阿普丘听得满头雾水。

  为什么忽然要我躲远一些、趴低一些?

  难道……这吴公子竟真的打算以他们那区区二十余人之力抵抗夏哈甫将军的抓捕,教我躲远一些、趴低一些,是不希望将他们的鲜血溅到我身上?

  可是为什么还要我捂上双耳?

  难道……是不希望我听到他们临终前的惨叫,留下终身无法释怀的噩梦?

  “吴公子,你可莫要冲动行事,就算你不畏生死,你的身后却还有二十多名追随你的壮士,他们亦有自己的亲人,他们的亲人还在盼望着他们安然归去,你也要为他们仔细斟酌啊!”

  想到这些,阿普丘连忙又扯着嗓子苦苦相劝起来,“就算如阁下所说,如今我已是自身难保,但我在扦泥城这些年,曾多次为王族治疗疾病调养身体,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此事未必便全然没有回旋的余地,请阁下三思而后行,莫要将这条路彻底走成绝路啊!”

  “?”

  门外的夏哈甫将军亦是被吴良这番听不懂的话搞得莫名其妙。

  不过此刻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夏哈甫一点都不担心吴良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只是见阿普丘此刻仍死乞白赖的守在院子门口不肯离去,一边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吴良缴械投降,一边也在用自己的身子阻挡着扦泥城守军发起进攻。

  “阿普丘,我已给足了你面子,可惜里面的人冥顽不灵,这就怪不得我了。”

  夏哈甫略微有些不耐,摆了下手沉声喝道,“来人,将阿普丘拖到边上,莫要碍我们的事!”

  他虽不确定吴良那所谓“毁天灭地的力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却已经明确了吴良负隅顽抗的决心。

  既然如此。

  他自然也认为没有什么好再与吴良谈的了,直接攻杀进去将人拿下带回去交差便是,至于里面的人是生是死,王族并未强调必须留下活口,他当然也不需有所顾忌。

  事实上,如果不是阿普丘此前一直横加阻拦。

  他根本就不会与吴良等人僵持到现在,更不会浪费这么多口水……

  “夏哈甫将军,请再给我一些时间!”

  门外很快传来阿普丘急的发狂的喊声,一边向夏哈甫恳求,一边又竭尽全力的向院子里面的吴良等人苦苦相劝,“吴公子,万万不可冲动行事啊,若是你们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跟阿旺叔交代?吴公子,请你以大局为重,暂时委屈一下,否则可就来不及了!夏哈甫将军,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

  门内的吴良却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毫无疑问,阿普丘是个非常值得信赖的朋友,的确当得起阿旺那“好孩子”的评价,即使到了自身难保的情况之下,他也还是在拼尽全力维护着吴良等人,这份情谊可做不得假。

  所以,吴良当然领他的情。

  此刻听到夏哈甫将军正在命人将阿普丘拖走,吴良的心里也松了口气,如此他便可放开手脚与扦泥城守军放手一搏,而不需担心不小心伤及阿普丘的性命。

  阿普丘叫喊与挣扎的声音终于远了一些。

  而此时此刻。

  吴良也已经命瓬人军兵士人手拿起了一个小罐子,并且点燃了数支火把共同使用……

  然而。

  “这……”

  瓬人军众人却都是一脸疑惑与不安。

  就连他们也完全搞不明白吴良此举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

  一场生死大战眼看一触即发,其实他们现在更愿意拿起的是能够上阵杀敌的兵器。

  “战国连发弩”,“工兵铲”。

  这才是能够令他们安心的东西,尤其是“战国连发弩”,这玩意儿的威力他们此前已经有所体会,若是外面的扦泥城守军胆敢冲杀进来,二十多支“战国连发弩”一同发射,定可对他们的先头部队造成一波重创。

  不过他们心里也清楚,“战国连发弩”只能起到缓解攻势的效果。

  因为就算这二十多支“战国连发弩”箭匣中的所有箭矢加在一起,也还没有他们此刻即将面对的敌人多,况且以“战国连发弩”的强度与准度,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每一支箭射杀一个敌人。

  大家都是打过仗的人,心里都很清楚哪怕是乐观估计,将“战国连发弩”清空箭匣,能够射杀几十人便已经了不得了。

  接下来,便只能将脑袋别在裤绳上,拎起工兵铲与剩下那些数十倍于己方的敌人进行白刃战。

  并且。

  这还仅仅只是目前所知的敌人。

  要知道现在他们可是身处扦泥城腹地,扦泥城内的守军断然不可能只有这五百余人,一旦他们的反抗较为激烈,一定会有更多的援军自四面八方赶来,到时候可就不是数十倍于己方的事情了……

  所以。

  他们已经预见到了这场战斗的结果,这次大部分人恐怕都将永远留在扦泥城。

  现在唯一能够指望的便是强行突围,如此若是能够使用“战国连发弩”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直接将对手震慑住,或许还有可能留下那么几个运气极好的幸运儿一口气冲出没来得及关闭的城门,博得一线生机。

  现在瓬人军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气。

  如果有人能够成功突围的话,他们希望最终活着逃出去的人是吴良,他才是瓬人军的灵魂,只要他还活着,瓬人军便不会散,即使他们死在了这里,他们留在陈留的家眷亦可以得到吴良的照顾,瓬人军内的战友亦会记得他们的姓名。

  这样倒也不算死的毫无价值……

  可是现在,吴良却命他们收起了能够令他们在战斗之初占得先机的“战国连发弩”,收起了尚有一搏之力的“工兵铲”,拿起来这表面看起来并无任何杀伤力的小罐子。

  他们实在不明白吴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而吴良那自信而又淡然的神色,无疑令他们更加摸不着头脑……将这小罐子口上塞着的那块浸了火油的抹布点燃抛向敌人,然后立即捂住耳朵卧倒,这究竟是什么神仙操作,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打仗,更像是与敌人闹着玩。

  终于。

  “三!”

  外面传来夏哈甫将军那彻底失去了耐心的声音。

  他已经给过吴良等人机会,阿普丘也好言相劝了许久,既然吴良等人仍旧一心找死,那便也怪不得他了。

  “扦泥城守军听令,攻!但有手持兵器反抗者,格杀勿论!”

  夏哈甫将军大手一挥,大声喝道。

  “杀!”

  外面喊杀声震天。

  将这个院落团团围住的扦泥城守军立刻如同潮水一般发起了冲锋。

  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并不仅仅是在攻打那狭窄的院门,而是自四面八方冲到院墙下面架起人墙向院子里面翻越。

  毕竟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墙高度仅仅只有两米来高。

  这样的院墙哪怕只是防贼都有些不太够看,更不要说这些个训练有素的守军,最多只能短暂拖延他们的攻势。

  “公子?”

  瓬人军众人的身子全都紧绷起来,下意识的看向吴良。

  “点火!”

  吴良已是第一个点燃了手中那个小铁罐上面的浸了火油的麻布,而后隔着院墙轻轻向外一抛,接着顺势捂住耳朵趴在了地上。

  “……”

  瓬人军众人忍不住想拿起“战国连发弩”迎敌。

  但吴良方才特意向他们强调了一遍纪律,使得他们不得不咬牙点燃了手中的小罐子,而后像吴良一样将小罐子自不同的方向抛出了院墙。

  但他们却并未像吴良一样直接捂住耳朵趴在地上。

  而是在做完了此事之后,立刻将收起来的“战国连发弩”重新取了出来,对准了随时可能有敌人攀爬进来的墙头与随时可能被直接撞烂的院门。

  “日你们大父,给老子捂住耳朵趴好,老子还没死呢,说的话已经不顶用了是不是?!”

  见这些家伙居然没有严格执行他的命令,吴良当即扯着嗓子破口大骂起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黑火药的威力。

  这些罐子里面最小的都装了差不多两公斤他与典韦合理配置出来的黑火药,一旦爆炸开来,无论是响动还是杀伤力都极为惊人。

  就像后世的手榴弹一样。

  届时除了爆炸本身的冲击力,那些罐子也将会被炸成碎片,那些碎片四处溅射,每一片都是一颗足以洞穿脆弱人体的子弹,并且为了进一步增加威力,罐子还在罐子里面添加了一些小石子,爆炸式溅射出来的东西将会更多更密,有效范围内的人躲都没地方可躲。

  另外,那爆炸时发出的响动亦是不容小觑。

  他叫瓬人军兵士捂住耳朵,则是为了保护他们的耳膜,否则一不小心便有可能震破耳膜,使得听力受到不可逆的伤害。

  “……”

  瓬人军兵士听到吴良的骂声皆是一愣。

  长久以来他们还从未见过吴良现在这副模样,莫说是破口大骂,哪怕平时下个军令都是客客气气的语气,这自是令他们有些不太适应。

  但越是不适应,才约法能够引起他们的重视。

  “诺!”

  哪怕心中还是十分不安与疑惑,他们还是连忙应了一声,依照吴良的意思老老实实的趴在了地上,将“战国连发弩”放在旁边,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

  “什么东西?!”

  忽然从院子里面抛出来的罐子亦是吓了扦泥城守军一跳,周围的兵士不自觉的向旁边躲去,不敢轻易靠近。

  毕竟这玩意儿上面的麻布正冒着火呢。

  原本那些已经准备上墙的兵士亦是连忙退了回来,颇为谨慎的盯着这个冒着火苗的小罐子踌躇不前。

  “为何停滞不前?”

  夏哈甫将军见状立刻抽出佩刀,走上前来大声询问。

  “将军,你看这是里面抛出来的东西……”

  兵士们连忙让出一条道来,好叫夏哈甫看清楚那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

  “这不就是个寻常的青铜罐子么?塞了一团浸了火油的麻布罢了,何惧之有?!”

  夏哈甫也是个勇士,竟直接来到跟前用手中的弯刀扒拉了一下罐子,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当即怒不可遏,破口大骂起来,“混账!区区一个破罐子便将你们吓破了胆,扦泥城守军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给我继续冲杀,但再有后退一步者,军法处置!”

  “诺!”

  “杀——!”

  看到这一幕,扦泥城守军也终于意识到他们似乎是被“耍”了,胸中亦是升起一股恼羞之怒,立刻重整旗鼓杀向院落,士气比刚才更盛。

  就在这时。

  “轰!”

  火光冲天,大地震动。

  正向院落冲杀的扦泥城守军瞬间被掀飞了一片。

  爆炸中心的几名兵士更是直接被撕成了碎片,一片血雾与碎肉在黑火药爆炸升起的黑色烟雾中散落下来。

  更多的人以爆炸中心为圆心被掀翻在了地上。

  运气好的人直接被溅射出来的金属碎片与石子命中了要害,顷刻间一命呜呼。

  而运气不好的人,虽被撕开了皮肉,但却仍旧留了一口气在,倒在地上疼的疯狂打滚,惨叫声不绝于耳。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看起来毫发无伤的人,耳朵中却已经渗出血来……

  “这是……”

  爆炸距离夏哈甫不太远,此刻他被震的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耳朵里面亦是在“嘤——嘤——”响个不停,还有那么点痒痒,仿佛几十年未曾动过的老耳屎都被震得有些松动。

  下一刻。

  “不好!快撤!”

  目光落在脚边的那个青铜罐子上面,夏哈甫终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抖了一个激灵便拔腿要跑。

  只可惜他才刚抬起一只脚的时候。

  “轰!”

  “轰——轰——轰——……”

  冲天的火光一片接着一片,巨大的响动不绝于耳,整个扦泥城仿佛都在震动!

  滚滚黑烟升向天空,全城的人都被这巨大的动静震慑,或远或近所有目光全部都汇聚向这个院落所在的方向。

  “……”

  被按在远处的阿普丘瞳孔不停的缩动。

  他眼睁睁的看着夏哈甫将军被撕成了碎片,只留下了一地残肢,头盔高高飞起之后落在了距离他不远的地上,现在还在不停的打转。

  第四百三十章 和谈的架势?

  毁天灭地的力量……

  阿普丘骤然想起了吴良之前问过夏哈甫将军的问题:“你可曾见过毁天灭地的力量?”

  当时夏哈甫将军不屑一顾。

  阿普丘心中亦是极为不解,在他的意识当中,毁天灭地的力量莫过于骆驼坟中的黑龙暴,那才是灭绝万物的天灾。

  然后。

  夏哈甫将军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仍在转动的头盔。

  作为一名医师,阿普丘有的时候也会帮助患者与伤者收殓尸首,有些尸首身首异处,又或是肢体断裂,这些他都会帮忙拼凑起来,使得死者以一个全尸的状态下葬。

  而现在的夏哈甫将军,恐怕便是神仙来了也没有办法再给他一个全尸。

  因为不仅仅是夏哈甫,与他一同被撕成碎片的还有许多附近的兵士,所有人的血肉都已经混在了一起,根本就不可能拣的出来……

  这就是毁天灭地的力量?

  阿普丘内心承受着从未有过的震撼,他从未见过具有如此巨大威力的力量,即使是骆驼坟中的黑龙暴,终归也还会给人留下一个全尸。

  而阿普丘更加明白的是。

  这力量可不仅仅能够在一瞬之间将人撕成碎片,地上出现的大坑便是证据,它亦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开山破石。

  毫不夸张的说。

  如果吴良有这个心思,他甚至可以利用这种力量令整个扦泥城化作一片废墟,令整个鄯善国消失于世。

  而试图阻止他的人,亦会与鄯善国一同消失。

  “嘤——”

  阿普丘的耳朵一直在鸣叫,他有些后悔没有听从吴良的建议,没有捂好耳朵。

  不过好在夏哈甫将军命人将他拖到了远处,否则他可能也会面临同样的下场,某种意义上来说,夏哈甫将军也算是他的半个救命恩人。

  与此同时。

  此前还在控制着阿普丘的几名扦泥城守军此刻也被彻底炸蒙了,按着阿普丘的手渐渐松开。

  “将军……死了?”

  直到现在他们依旧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尽管夏哈甫将军就在他们眼前被撕成了碎片,他们依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们更不敢相信亲眼看到的恐怖力量,除了天神与魔王,这根本就不是人类应该掌握的力量,它实在太强大了,没有人能够抗衡!

  盔甲?

  兵器?

  马屁?

  战车?

  这些他们所知道的战争器械,在这种力量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甚至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所以,这个院子里面的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

  确定……他们是人?

  “啊——”

  “救命!”

  “我的腿!我的腿!”

  “我听不见了!我看不见了!救命啊——”

  一片鬼哭狼嚎之中,所有人都陷入了难以自持的恐惧。

  只要是尚有一丝活动能力的人,都在拼尽全力的向远离这个院子的方向奔跑与爬行,地上被拖出了一道道令人心惊的血印。

  这情景,不是佛法中的炼狱,却胜似炼狱!

  “夏哈甫将军死了!”

  这个消息更是瞬间震慑到了所有人。

  夏哈甫将军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比任何人清楚。

  曾经带领鄯善国五千守军力克龟兹国上万兵马,斩杀三千,俘虏四千全部坑杀,使得龟兹国自此一蹶不振,鄯善国近二十余年无人敢犯,这在鄯善国早已成了一段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传奇,而夏哈甫将军自然也是鄯善国内最为王族倚重的传奇人物。

  就这样一位杀伐果断、用兵如神的将军,竟然连一个照面都没打上便已殒命?

  这一瞬间,所有人心中仅存的战意都消失的荡然无存,因为他们面对的可能真的不是人,而是某种更加强大更加可怕的存在……

  “救命啊!”

  “帮帮我,带我离开!”

  “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黄毛小儿,我不能死啊……”

  “……”

  兵士们的鬼哭狼嚎更加剧烈,所有人都在拼命的逃离这个小院,甚至有一人腹部受到了重创,肠子流了一地依旧在努力的爬行。

  ……

  院落之内。

  “……”

  瓬人军兵士亦是一脸懵逼,面面相觑。

  此刻隔着一道院墙,他们还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情。

  但刚才那巨大的震动、响动却是他们能够切身体会的,他们很庆幸刚才听从了吴良的命令,趴下了身子捂住了耳朵。

  因为即使是这样,他们也依旧有些耳鸣,身上落满了震荡起来又落下的灰尘。

  除此之外。

  他们同样听到了外面那些扦泥城守军的鬼哭狼嚎,那鬼哭狼嚎要比他们此前在战场上清理敌军活口的时候更加惨烈,更加痛苦,令人心悸。

  夏哈甫将军死了。

  这个消息更是令他们震撼。

  “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这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传说,因为在真正的战争中,他们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哪怕己方的将领早已是威震三军的猛士,除了偶尔上头跑去与敌军将领玩一V一的斗将,剩余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去做这么虎的事情,甚至连尝试都不会。

  但现在。

  他们见识到了,吴良甚至连门都没开,便已令敌军将领殒命。

  所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方才丢出去的小罐子究竟是什么,竟有如此恐怖的威力,地动山摇,平地惊雷,顷刻之间伤敌无数?

  他们并不知道“黑火药”的事情。

  为了确保“黑火药”的配方泄露出去,配制的过程吴良也只叫了典韦一人参与,绝对万无一失。

  “起身,开门!”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吴良已经站起身来,沉声喝道。

  “诺!”

  众兵士闻言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便听吴良接着说道,“半数人马手持‘战国连发弩’,行于外围防范敌军的漏网之鱼,剩下的人带上马车行于中央,随时准备点火抛投火器,杨万里,你来安排!”

  “诺!”

  杨万里连忙照办。

  一眨眼的功夫,瓬人军便以安排停当,典韦走上前去,一脚踹开了此前已经被扦泥城守军撞得摇摇欲坠的院门。

  “咣当!”

  随着院门倒下。

  面前的画面再一次深深的震撼到了瓬人军众人。

  炼狱!

  真正的人间炼狱!

  除了满地的一些已经烧焦熏黑的不明物质,剩下的便都是残破的人体组织,甚至有的人已经没了半个身子,只是暂时还未咽气,只能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而更多的兵士,只要是还能动的,便早已逃离了此处,头都不敢回一下。

  “……”

  吴良虽然有所预料,但面前的惨烈情景依旧还是震慑到了他。

  这便是他不想参与任何战争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圣母,一旦遭遇可能危及他性命的事情,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杀人,并且不择手段,就像这次,他便直接动用了此前一直不愿轻易动用的“黑火药”。

  在这样的冷兵器战争时代,“黑火药”无疑便是无敌的存在。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成为一名冷血的屠夫,只要是有可能的情况下,他便更希望和平的解决问题,而不是通过武力与杀戮。

  而这次。

  缴械投降显然是不现实的,鉴于“魔女”的影响力,无论是鄯善国的王族还是平头百姓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再加上汉朝历史上鄯善国本就做过许多次斩杀汉朝使节的事情,因此汉武帝才不得不出兵攻打,将一名王子作为人质带回中原逼其就范。

  就算如此,鄯善国还是立刻将另外一名王子送给了匈奴,以这样的方式向匈奴示好。

  也就是说。

  鄯善国王族本就对汉人没什么好感,如今他们又是重新将“魔女”带回扦泥城的罪魁祸首,只要吴良等人选择了缴械投降,便绝对没有好下场,被一起吊死恐怕都是轻的。

  所以。

  虽然有些残忍,有些文明压制,有些不讲道理,但是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一边是自己与瓬人军众人的性命,一边是扦泥城守军的性命,吴良自然只能选择前者。

  说实话,但凡刚才夏哈甫将军能够略微通融一下,这件事情也是有可能避免的。

  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典韦。”

  吴良冲典韦示意了一下。

  “诺!”

  典韦立刻会意,大步走上前去,眼睛眨都不眨便将手戟末端的枪头刺入了那个只剩半个身子的扦泥城守军心口。

  呻吟声戛然而止。

  那守军眼中夹杂着恐惧,盯着吴良等人,死不瞑目。

  但这在吴良看来其实是一种解脱,这个时代如此伤势断然不可能救得回来,倒不如给他一个痛快,令他少承受一些痛苦。

  这不是他的错,原本吴良与他并不会有任何交集,错就错在两者的立场不同,就像战争中以命相搏的兵士一般,大家只是阵营不同,其实并无深仇大恨,然而却又不能不杀死眼前的敌人,因为如果不杀死敌人,自己就会被敌人杀死,这是一道单选题。

  “吴、吴公子……”

  不远处传来阿普丘的声音,他此刻依旧趴在地上,目光之中满是复杂的神色,而此前按住他的扦泥城守军,则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阿普丘先生,你没事吧?”

  吴良脸上走上前去查看阿普丘的情况。

  上下检查了一遍,发现阿普丘并未缺胳膊少腿,吴良总算安心下来,看来这个家伙只是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到了,因此才没有立刻爬起来。

  “多谢阁下挂念……唉,这……你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阿普丘有些语无伦次,望着眼前这一片宛若人间炼狱的画面一个劲的叹气摇头,俨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要不……趁着王族与守军还未反应过来,阁下还是速速带着魔女出城离开此地吧,我也与阁下一同出城,这扦泥城我恐怕也待不下去了,只能携带家眷返回渊泉投奔阿旺叔……”

  这事现在确实闹得挺大,非常大,可以说整个鄯善国与吴良一行人如今已经成了水火不容之势,绝对不可能再善了。

  此刻阿普丘也不问吴良那“毁天灭地的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主要是不敢乱问。

  他现在就只想教吴良等人快走,一来算是遵照阿旺叔的嘱托保全吴良等人,二来则其实也是在维护整个扦泥城,包括王族与百姓。

  见识过吴良这“毁天灭地的力量”,他完全可以想象:

  加入鄯善国王族硬要捉拿吴良等人,而吴良等人又硬要选择负隅顽抗的话,只怕至少也要有半个扦泥城毁于一旦,倒是无数居民将无家可归,还会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绝对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然而他哪里知道,吴良其实比任何人都更加珍惜扦泥城,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扦泥城毁于一旦。

  所以。

  他一定会做出对扦泥城损害最小的选择。

  而现在,吴良当然也不可能就这么“逃离”扦泥城,因为扦泥城他还来得及仔细研究,需要以扦泥城为补给点进行逐步探查的太阳墓也不曾找到,若是就这么做了,吴良等人这几个月以来跋山涉水的苦可就白吃了。

  “阿普丘先生,莫要慌乱,我心中早已有对策。”

  吴良用力按住阿普丘的肩膀,令他略微冷静一些,这才用极为自信的语气说道,“阿普丘先生,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鄯善国王族所在的王宫在哪里,剩下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

  “王……宫?”

  阿普丘顿时一脸惊疑。

  “正是。”

  吴良微微颔首。

  “阁下……究竟要做什么?”

  阿普丘满脸紧张的问道。

  “我希望与王族当面商议此事,当然,是尽可能用最和善的方式,若是能够如此化解这场误会,自然是最好的。”

  吴良说道。

  “这……”

  阿普丘顿了顿,苦着一张脸说道,“阁下,你杀了夏哈甫将军,此事断然不可能善了,何况……你们这架势怎么看也不像是和谈的吧?”

  他指的是瓬人军众人手中的“战国连发弩”,还有那些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的小罐子,这架势就差问上一句“你这瓜保不保熟”了。

  “我自有打算,阿普丘先生,王宫在哪?”

  有一种被揭穿的感觉,吴良当即拉下脸来,沉声问道。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大胆魔徒!

  “……”

  现在的吴良在阿普丘眼中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并且不只是他,瓬人军所有人也不怎么是人。

  因此见吴良忽然板下脸来,阿普丘心中不由得一紧,咽了口口水便连忙指向城北一处比其他建筑都高了一截的圆顶建筑老实答道:“在、在那里……那就是扦泥城的王宫,王族就住在那里面,只是阁下尚需注意的是,王宫内外常驻有五百名侍卫禁兵……”

  说到这里,阿普丘忽然停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觉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而是觉得五百名侍卫禁兵也没什么好着重来说的。

  毕竟吴良刚刚才轻而易举的打退了“鄯善国战神”夏哈甫将军率领的五百余名守军,就连夏哈甫将军本人都只剩下了头盔。

  “嗯。”

  吴良微微颔首,接着又问,“除了国王之外,王宫内有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

  “……”

  听了这话,阿普丘更加心惊,难不成吴良这是打算对王族斩尽杀绝?

  这未免也太狠了些吧,若是如此,鄯善国定会大伤元气,群龙无首之下说不定会发生内乱,国将不国。

  “诸如王后、王子、亲王、重臣之类,总之能够对鄯善国造成影响的都算……”

  说到一半,言见阿普丘已经快要哭出眼泪来,吴良心中一软,拍了拍阿普丘的肩膀笑着说道,“要不算了,你还是随我一同前去亲自指认吧,反正鄯善国王族听信了谗言便要连你一同捉拿,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事后他们恐怕仍要迁怒于你,这扦泥城你今后肯定是没办法待了,倒也不怕得罪了他们,你放心,此事既然因我而起,我便会对你负责到底,一定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

  “阁下……”

  吴良不说这番话还好,一说阿普丘直接就流出了眼泪。

  这可不是感动的眼泪,这是敢怒不敢言的眼泪!

  他现在的处境当然是吴良害的,真心一点都没冤枉了吴良,结果吴良此刻非但没有想着如何帮他补救,还打算直接拉他入伙,令他再也无法回到以前的安生日子。

  现在的吴良在他眼中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这个渣男刚刚强迫了他,然后还在将他揽入怀中,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热气,轻轻说道:“要不咱们再来一次吧,反正你也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这次你要好生迎合着我,这样才更舒爽……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都是谁害的啊?!

  阿普丘很想这样大声质问吴良,可是看到吴良手中的小罐子,他不敢。

  另外,这责任其实也不完全都在吴良身上,他也有责任,若非他当初有眼无珠,招了个居心不良人面兽心的不肖学徒,这件事便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如何会闹到如今这一步……

  唉——

  我究竟招谁惹谁了,阿旺叔,你不是一直告诉我好人有好报么,你是不是也在坑我啊?

  “不用太感动,这是我应该做的。”

  吴良又拍了拍阿普丘的肩膀,而后便带着他跨过一地的碎肉残肢,直奔距离此处并不算远的王宫而去。

  ……

  “有才哥哥。”

  途中,诸葛亮皱着一张小脸主动跑到了吴良身边,有些担忧的道,“有才哥哥,你这是打算带我们前去攻打王宫吧?”

  “可以这么说。”

  吴良点了点头。

  “还要捉拿鄯善国王族?”

  诸葛亮接着又问。

  “只有捉了他们,我们才能心无旁骛的继续办我们的事。”

  吴良继续点头。

  “有才哥哥,恕我直言,此计恐怕尚有不妥之处,需要从长计议啊。”

  诸葛亮那张小脸皱着更紧,连忙劝道,“我们这次人手太少,倘若要将王族带在身边做人质,以此来确保我们在此地的行动不受干扰,便必定要分出许多人手看管与照顾王族成员,如此一来,便也等于缚住了我们自己的手脚,未必便能心无旁骛的办我们的事。”

  “何况王族一旦被我们当做人质带出王宫,便免不了会有野心勃勃的人顺势接管扦泥城,到时那人自是巴不得王族永远都回不来,定会以营救王族的名义对我们赶尽杀绝,顺便再将王族成员灭绝,将谋害王族的罪责推到我们身上,端的是一举两得,反倒是我们为旁人做了嫁衣,不得不防。”

  “另外,或许我们也可以自己将王族灭绝,取而代之成为鄯善国的王。”

  “但此举依旧有不妥之处,除去人手不足的问题,还需考虑民心民意的问题,对于扦泥城百姓而言,我们是不受信任的外来人,名不正言不顺,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收拢民心,军心亦是如此,若有人暗地里组织反抗,我们将会被搞得焦头烂额,恐怕终究要被拖死在此处,更不要说心无旁骛的办我们的事。”

  “所以。”

  “接下来究竟要如何施为,有才哥哥仍需再想一想,万不可鲁莽行事……”

  说到此处,诸葛亮那张小脸已是微微泛红,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了一句,“有才哥哥,这不过是我心里产生的一点点不太成熟的想法,自然比不了有才哥哥心思缜密,若是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请有才哥哥多多指教。”

  “诸葛贤弟,你最近成长很快啊。”

  吴良颇为欣慰的看了诸葛亮一眼。

  虽然被吴良巧言骗进了瓬人军,但这孩子天赋所在,依旧在慢慢的向“诸葛村夫”的方向发育,似乎对军政方面的事情极感兴趣,并且能够根据实事作出相应的思考,这是谁都无法阻挡的。

  并且。

  诸葛亮所说的这番话,也正是吴良此前思考过的问题,不管是将王族捉了带在身边作人质,还是直接将王族斩杀取而代之,其中都存在着太多的变数,而且是超出了他掌控的变数。

  所以,吴良并不打算这么做,他已经想好了其他的对策……

  “全仗有才哥哥带我涨了见识,又言传身教令我学到了不少。”

  诸葛亮挠着后脑勺谦虚笑道。

  “你就没想过,咱们就这么点人,要是攻不下王宫又当如何?”

  吴良忽然又问。

  “这……”

  诸葛亮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却又十分自信的道,“有才哥哥可不是一般人,有才哥哥既要攻打王宫,哪里会有攻不下来的道理?”

  “……”

  吴良回头看看瓬人军众人。

  大家伙的神色亦是极为轻松,完全看不出来一丁点即将打仗的紧张感。

  甚至旁边的杨万里竟还能笑得出来,见吴良回过头来,这货立刻掂了掂手中的小罐子,接过话茬献上了一记彩虹屁:“公子确非一般人,这毁天灭地的力量信手拈来,区区一个西域小国的王宫,若敢负隅顽抗便叫他们粉身碎骨,怎会打不下来?”

  这些瓬人军的人都已被吴良给“惯”坏了。

  长久以来不管去到哪里,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他们都不曾有过败绩,甚至连一个伤亡都不曾去过。

  毫不夸张的说。

  倘若吴良现在在他们面前跳上一通大神,而后再拿条柳枝随便蘸上一点水在他们身上洒上几下,而后告诉他们已经刀枪不入,他们没准儿便真敢用自己的身子去硬悍敌人的刀枪。

  这种状态已经有些盲目,对吴良的盲目信任与崇拜。

  好在长久以来,吴良都当得起这份信任与崇拜……

  “……”

  吴良无语。

  他自己都没有这么自信。

  毕竟这“黑火药弹”虽然威力巨大,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弱点。

  引爆速度较慢不好精准把握,人力投掷距离也比较有限,并且会受到一定的地形限制,倘若王宫是一座易守难攻的碉堡型建筑,不能将其投入其中,便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杀伤力,而对方若是还有大量的弓手驻守,这也会增加投掷的难度,想要攻取王宫少不了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所以吴良这次选择攻打王宫,其实就是一次豪赌。

  他在赌鄯善国王族与那五百名侍卫禁兵因为完全没见过“黑火药弹”,不知面对他们的时候该如何应对自乱了阵脚,如此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攻入其中。

  赌赢了,他便是最大的赢家,通吃一切。

  若是赌输了,遭遇到了鄯善国王族与侍卫禁兵的激烈反抗,哪怕有一丝陷入比较持久的拉锯战的可能。

  他便会立刻选择放弃,绝不上头。

  而后果断带领瓬人军众人借助“黑火药弹”的震慑效果冲出扦泥城,快速前往距离鄯善国不算太远的“小宛国”暂避,在那里完成补给,准备探寻太阳墓的相关事宜。

  至于仔细探访扦泥城的事情,只有等待办完了太阳墓的事情,再找机会看看能不能伪装进入。

  不过此时此刻,吴良倒也并未多说什么。

  实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打击众人的士气,只要关键时刻他们能够无条件的服从他的命令,该进便进该退便退,便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而对于瓬人军的执行力,吴良还是比较自信的。

  ……

  不多时,他们已经毫无阻碍的来到了扦泥城王宫。

  王宫正门是一个阶梯型的大土坡,真正的王宫主题起建于大土坡中部,而后以大土坡为地基往上延伸修建起了一座巨大的三层土楼。

  土楼的腰线有些高,唯一的通道便是一扇镶有许多青铜铆钉的木头大门,大门的边边角角还被包裹上一层铁皮,看起来还算是比较结实,而在大约三四米的腰线往上的位置,才出现了一些排列整齐的窗口。

  这宫前的大土坡……

  这抬高的大腰线……

  这一排排整齐的如同蜂巢一般的窗户……

  “这不就是个小型的布达拉宫?”

  对此吴良虽感到有些意外,但也并未大惊小怪。

  因为据他所知,后世发现的楼兰古国遗址中,还有一处叫做“米兰古城遗址”的发现。

  “米兰古城遗址”在汉书中有所记载,这时候应该叫做“依循城”,乃是西汉年间鄯善国王请求汉王朝前来驻军时修建起来的一座戍边古堡。

  而在“米兰古城遗址”中,便有一座与面前的扦泥城王宫十分类似的主体建筑,亦是与布达拉宫极为相像。

  此前吴良在扦泥城内见到了古藏文化“雍仲本教”的寺庙。

  如今又在这里看到了类似于布达拉宫的王宫,这说明古藏文化对古丝绸之路、至少对鄯善国早已有了一定程度的辐射,这对于吴良来说自然也是一个值得记录下来的考古发现。

  除此之外。

  这也确实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堡垒……

  并且,如今应该已经有逃跑的守军回来报了信,此刻王宫之外已经聚集了至少上百名甲胄与兵器更加精良的兵士,保持防御队形严阵以待。

  见到吴良等人来到大土坡之下,这些兵士立刻紧张起来,将手中的长枪与长戈齐刷刷的指向了他们。

  “典韦,以你的臂力将这玩意儿扔上去应该不成问题吧?先给他们放个烟火瞧瞧。”

  吴良觉得这些侍卫禁兵应该已经听说了他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因此也不藏着掖着,当即回头对典韦说道。

  在他看来,这便是一次“军演”。

  将自己的武力展示出来,若是能够震慑到这些侍卫禁兵,令他们不战而降,那自然最符合吴良的想法。

  “诺!”

  典韦也不含糊,立刻从马车上挑了个个头稍大一些的铁罐子,在火把上轻轻一烧便点燃了上面那团浸了火油的麻布。

  而后双手抱罐身子猛地旋转了起来,两圈之后,铁罐子突然出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向王宫大门处的侍卫禁兵飞去。

  “有了!”

  吴良像看篮球一般拍手赞道。

  然而就在这时。

  围住门口的侍卫禁兵却忽然向两边散开,接着一个身披浅灰色素衣的光头老者不紧不慢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释迦牟尼佛(小乘佛法的佛号,等同于大乘佛法的阿弥陀佛)——”

  老者微微眯着眼睛,先是打了一个佛号,这才睁开眼睛看向吴良等人,大声喝道,“大胆魔徒,竟敢扰乱……唉?飞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第四百三十二章 如此轻松?

  “吴公子,那人便是伏魔寺的普善法师!”

  阿普丘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自诸多侍卫禁兵中缓慢走出的光头老者,连忙对吴良说道。

  伏魔寺,便是镇压方琼的那座扦泥城内最大的佛寺。

  而普善法师,便是将方琼定性为魔女的扦泥城内最德高望重的佛门僧侣。

  原来。

  在收到阿普丘的徒弟举报之后,鄯善王极为重视此事,一边派出夏哈甫将军率兵前去捉拿吴良等人,一边还将当年全权督办此事的普善法师请到了王宫。

  当年普善大师言辞凿凿,声称将方琼的尸首铸入铁棺,再修建一座佛寺进行镇压便可一劳永逸。

  结果如今魔女却又回到了扦泥城。

  鄯善王自然要向他讨个说法。

  不是魔王便是魔民!

  普善大师立刻给吴良等人定了性质,声称他们可能便是佛法中的魔民,因此才会与魔女同流合污,也正是他们复活了魔女,将魔女带回来正是打算完成魔女当年没有完成的使命,为扦泥城带来厄运。

  并且信誓旦旦表示,只要等夏哈甫将军将这伙人捉来,他便能够故技重施,使用浩瀚佛法的力量将这些“魔”全部镇压,自此扦泥城百年之内再无祸患。

  正说到此处时。

  鄯善王与普善法师竟收到了夏哈甫将军与诸多扦泥城守军死于非命的噩耗,而且还是死于某种从未见过的“毁天灭地的力量”。

  “这又是怎么回事?”

  鄯善王大惊失色,连忙询问普善法师的看法。

  “看来贫僧到底还是低估了祂们,祂们之中恐怕已经生出了魔王,这应该便是魔王才能够使用的魔法!”

  普善法师心中亦是大惊,却又故作镇定如此说道。

  “这……法师的浩瀚佛法可能应对得了这魔王?”

  鄯善王忙道,“应该没问题的吧?本王非但将佛法立为国教,更是斥巨资修建大量佛寺,率领万民供奉佛祖,佛祖定会保佑本王与鄯善国臣民吧?况且在佛法中,魔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旁门左道,佛才是造化万物的归宗之法,魔定不能胜佛,本王说的没错吧法师?”

  “……”

  普善法师愣了一下,然而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自然也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正是如此,莫定不能胜佛,佛祖佛祖定会保佑王与鄯善国所有信奉佛法的臣民……”

  “既然如此,便请法师出手,用那浩瀚佛法的力量将这些‘魔’全部镇压,助扦泥城渡过此劫,此事过后,本王愿奉法师为监国国师,大小事宜法师皆可参与商议,再出资为法师修建金身法相,教鄯善国上下臣民瞻仰祭拜!”

  鄯善王当即言辞凿凿的请求道。

  如此一来,普善法师直接就被高高的架了起来。

  他心中虽然很是忐忑,却也只能被迫应了下来,正在想着如何能够将此事糊弄过去的时候。

  结果外面便又传来了消息,吴良等人居然不知死活的向王宫这边杀来。

  “法师,本王便在上面观瞻浩瀚佛法的力量,拜托!”

  普善法师果断便被送了出来。

  于是就出现了方才的一幕,普善法师自王宫里面出来,侍卫禁兵主动为其让出一条通道,他走上前来意欲先声夺人。

  然后话才说了一半,便看到一个铁罐子划着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直朝他面门飞来……

  “伏魔寺的普善法师?!”

  听了阿普丘的话,吴良心中亦是吓了一跳。

  他此前听过阿普丘对于伏魔寺与普善法师的介绍,自然也知道这位普善法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可以这么说,在尊崇佛法的鄯善国,普善法师的影响力未必便比刚刚死在他手中的夏哈甫将军低,甚至在诸多居民心中的地位可能尚在夏哈甫将军之上。

  然而此刻,那个铁罐子却已是覆水难收。

  最重要的是,根据吴良的估计,铁罐子上面那团浸了火油的麻布应该已经烧得差不多了,装在里面的黑火药随时都可能被引爆。

  这种情况下。

  这位普善法师除非能够瞬间挖出一个深坑钻进去躲藏,否则八成便要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自然是吴良不愿发生的事情。

  杀了一个夏哈甫将军,便已经够招人恨的了,若是扦泥城内最德高望重的普善法师也死在他手上,这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妥善收场。

  反正换做了他,别说是这种被他倚重的人物,便只是一名普通的瓬人军兵士,他也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己人报仇雪恨,哪里会去理会什么毁天灭地不毁天灭地的力量,要不你直接将老子灭了,否则老子就算是死亦要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叫你知道什么叫做得不偿失,什么叫做惹了不该惹的人!

  人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双标与护短,吴良作为一个普通人,自然也不能例外。

  “普善法师,快趴下!”

  吴良连忙冲上面嚎了一嗓子。

  虽然普善法师站在他的对立面,并且他此前对方琼的所作所为也并不怎么认可,但吴良现在并没有杀他的意思,免得此事向更加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什么?”

  普善法师也在下意识的躲避那个迎面飞来的铁罐子。

  可惜他的年纪略有些大,腿脚已经不太灵便,再加上那些侍卫禁兵为了给他让路,已经提前让到了一边,此刻连个搀扶他的人都没有。

  只听“砰”一声。

  因为下意识的退了两步,铁罐子正正砸在了普善法师的胸口,几斤重的铁罐子加上几斤的黑火药,这重量直接便将他砸的仰面倒在了地上,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昏死过去。

  偏偏普善法师还像是条件发射一般,一双手顺势将那个铁罐子抱在了怀中……

  “跑!普善法师,快跑啊!”

  吴良捂住耳朵,再次焦急大喊。

  然而下一秒。

  “轰——!”

  火光冲天,整个王宫都在随之震动,无数土块簌簌掉落。

  伴随着一团蘑菇般的黑烟升向天空,普善大师已经不见了踪迹,只余下一堆溅射开来的残肢碎肉。

  并且不只是他,还有二十来名站位略近的侍卫禁兵亦是受到了罐子碎片与罐内石子的殃及,受了轻重不等的伤害倒在地上失去了行动能力。

  这种罐子的杀伤力绝非后世的手榴弹与手雷可比。

  毕竟后世的手榴弹与手雷可不会装入好几斤黑火药,爆炸当量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

  “啊——!”

  “我的耳朵!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救命!”

  还有不少侍卫禁兵也被震伤了耳朵,捂着流血不止的双耳四处乱撞,瞬间失去了精锐部队该有的样子。

  方才就算有夏哈甫将军率领的守军跑回来报信,他们对这“毁天灭地的力量”依旧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甚至心中还有一丝怀疑。

  但现在,他们信了。

  这的确是一种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在如此强大的力量面前,人类的力量不值一提,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甚至,就连身怀浩瀚佛法力量的普善法师,依旧无法抵挡……

  “普善法师亡了!”

  “快逃啊,扦泥城守不住了!”

  “释迦牟尼佛,我平日里戒定慧,彻悟缘,虽未证得阿罗汉果,但请佛祖看在我虔诚向佛的份上,救我脱离苦海……”

  “普善法师不是早已证得了阿罗汉果么,怎会肉身毁灭,魔王竟如此强大?”

  “……”

  如果说吴良的铁罐子摧毁了一些侍卫禁兵的肉体,那么普善法师的死亡便是直接摧毁了他们的精神。

  此刻他们哪里还有一丝战意,只觉得魔王降世扦泥城已到了末日,他们这些蝼蚁在佛魔的战争之间,要么虔诚的祈祷,要么竭尽全力的逃跑,如此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这……”

  吴良原本已经做好了一旦这些侍卫禁兵因为普善法师死亡而红了眼找他拼命,便立刻率领瓬人军且战且退离开扦泥城的准备。

  结果见到这副情景,他也有些无法确定此刻究竟是当进还是当退。

  正在犹豫之际。

  “为、为何……如此?”

  阿普丘却是一脸惊恐的望着吴良。

  他也信奉小乘佛法,也将普善法师当做扦泥城内唯一证得了阿罗汉果的大师,这是普善法师此前传递给扦泥城所有信众的信息。

  阿罗汉含有杀贼、无生、应供等义,杀贼是杀尽烦恼之贼,无生是解脱生死不受后有,应供是应受天上人间的供养,是伟大的佛陀得法弟子修证最高的果位。

  在小乘佛法的教义中,罗汉者皆已了脱生死,证入涅槃,住世间梵行少欲,戒德清净,随缘教化度众。

  因此,普善法师早已应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但不死不灭的普善法师,却被吴良秒的只剩下了一堆残肢碎肉。

  这个残酷的事实瞬间便击溃了阿普丘的信仰,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却又无法抹除自己的所见所闻。

  信仰的瞬间崩塌,令阿普丘陷入了大脑宕机的状态之中,他已经看不懂这个世界,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身处虚幻还是现实,更不确定吴良究竟是什么身份……

  与此同时。

  “咣当——吱嘎!”

  伴随着土坡上的王宫传来一阵响动,王宫的大门竟然不攻自开。

  接着一个头戴黄金镶玉王冠、身着华丽丝绸袍子的中年男子在一众侍卫禁兵与侍女的簇拥之下,挂着一脸紧张的神色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参见……参见……参见阁下,阁下屈尊光临扦泥城,小王有失远迎,罪该万死,请阁下莫要计较,小王愿竭力补偿!”

  那中年男子参见了半天,终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呼,只得对吴良躬身施了一个抚胸礼,以阁下相称。

  难道称他为“魔王”?

  这未免也太直接了些,恐怕会令吴良不满。

  紧接着。

  只听“当啷”一声。

  随着中年男子躬身低头,他头上的王冠竟从头上掉了下来,而后沿着大土坡一路向下滚落,一直滚到吴良面前时,才被典韦抬脚定住。

  此刻王冠已经有些变形,毕竟黄金是一种延展性很好的软性金属。

  好在上面镶嵌的玉石倒并未因此出现裂痕,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正应了那句后世颇为装逼的话:“别低下头,王冠会掉。”

  “阿普丘先生,此人便是鄯善王?”

  吴良看向失神的阿普丘。

  “正、正是……”

  阿普丘身子一颤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

  原来方才普善法师粉身碎骨的画面,亦是被站在王宫窗口的鄯善王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一刻,他的信仰亦是瞬间崩塌,被吴良这的确足以“毁天灭地”的“魔法”深深震慑,如今连普善法师都死了,世上又有何人能够抵抗吴良这可怕而又神秘的力量?

  而作为一个生活在夹缝中的西域小国的国王。

  鄯善王更擅长的技能则是能屈能伸。

  想当初汉武帝初通西域时,使者往来都经过鄯善国,鄯善王屡次替匈奴当耳目,攻劫西汉使者,后来汉武帝忍无可忍派兵讨伐楼兰,鄯善王便立刻投降,而作为降服的证据鄯善王子被送至汉王朝作人质。

  结果令谁也想不到的是,汉军前脚才刚撤,鄯善王便立刻又向匈奴送去一个王子,以此来表明在匈奴、汉之间严守中立的立场。

  所以在面对这种关系生死存亡的时刻,历任鄯善王总能立刻做出符合利益的决定。

  这便是小国的生存之道,深入骨髓,亘古不变。

  “……”

  瓬人军兵士面面相觑。

  这么轻易就降了,攻打王宫的过程未免也太轻松了些吧?

  难道西域小国皆是如此不堪一击?

  不是,绝不是这样!

  是我们的吴将军太过强大,光是这信手拈来的小罐子便足以胜过千军万马,天下又有谁能与他匹敌?

  然而与此同时,诸葛亮却又凑到吴良身边,小声提出了异议:“有才哥哥,需谨防他在诈降……”

  “自然。”

  吴良点了点头,而后便对土坡上面的鄯善王挥了挥手,大声说道,“你若真心降我,我便承诺不再伤你一兵一卒,不再毁扦泥城一草一木,不过请你先下来亲自向我递交降书。”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一举两得

  “这……在这之前,可否请教阁下尊姓大名,为何前来攻打我国?”

  鄯善王面露犹豫之色,并不敢亲自下来递交降书,却又不敢忤逆吴良的意思,终是有些不太自然的问道。

  “攻打?”

  吴良嗤鼻一笑道,“我的王,你不会这么快便忘了此事的起因吧,我不过途径扦泥城打算暂住几日,原本我们本可相安无事,几日之后我们便会自行离开,奈何你听信了谗言派兵捉拿于我,我才不得不露出些真本事以求自保,当然,事已至此,你也可以理解为攻打,只不过我们才是被动反击的一方,所有的责任与后果都应由你方承担。”

  这番话虽有些答非所问,而且显得特别的官方,但其实吴良心中也在思考鄯善王问出这个问题的想法。

  他大概是在试探吴良的野心……

  吴良无疑是一个鄯善国目前无法抗衡的强者,他降的心安理得,甚至认为这可能是在给鄯善国找到了一个强大的靠山,未必便是一笔亏本买卖。

  而倘若吴良同时还是一个具备足够野心的人,大概率便不会轻易杀他。

  因为鄯善国具有特殊的地理位置与战略意义,对于一个野心家而言,降服他绝对要比杀死他更加符合自己的利益,当年的汉武帝明白这个道理,真正的野心家也断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这才是鄯善国夹在夹缝中却能够经久不衰的主要原因。

  反之。

  他心中可能便会有一些其他的想法,至少要考虑一下吴良究竟会不会如同光棍一条的莽夫一般,趁他下去递交降书时图一时痛快反将他给一刀宰了。

  所以……

  吴良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一举两得的想法。

  “阁下说的极是,只怪小王听信了小人谗言,因此才与阁下产生了如此大的误会,打搅了阁下的清静。”

  鄯善王立刻接着吴良的话茬施礼说道,而后忽然冲身后的侍卫禁兵喝了一声,“来人,将那进了谗言的小人拿来,此人非但诬陷阿普丘医师,还害的我鄯善国与阿普丘医师远道而来的友人兵戎相见,其心当诛!”

  “诺!”

  身后众人听令应了一声。

  不多时便从王宫之内押出一个年轻人来。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昨日跟随阿普丘一同出城迎接吴良的三名学徒之一,他是其中个头最高的一个,长相看起来虽带了些西域风格,但看起来却给人一种老实忠厚的感觉,只看面容还真看不出他会做出背叛师父的事来。

  “陛下饶命啊,小人绝对没有一句虚言,斗胆前来举报亦是为了扦泥城与陛下的基业着想,绝对没有暗藏私心,求陛下饶命啊!”

  那学徒此刻自是已经明白大势已去,早已吓得浑身瘫软,刚被侍卫禁兵从王宫里面架着拖来出来便立刻哀嚎着向鄯善王告饶起来,脸上哪里还有一丝血色?

  怪就怪吴良属实非人。

  本来他已计谋得逞胜券在握,谁又能想到那么多扦泥城守军居然会被吴良这区区二十余人打的落花流水,就连夏哈甫将军与普善法师都在瞬息之间死于非命,这他娘的是人办的事么?

  是人么?!

  “哼!”

  听到他的哀嚎,鄯善王只是冷哼了一声,看都不曾多看他一眼。

  “……”

  见鄯善王并不理他,甚至还大有与他划清界限的意思,那学徒心一片绝望,连忙又看向了站在土坡之下吴良身边的阿普丘。

  “师父——!”

  那学徒仿佛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情真意切的叫了一声,接着一边不住向阿普丘磕头,一边又扯着嗓子哭喊道,“师父,徒儿可以解释,徒儿发誓此举绝无半点谋害师父的意思,完全是为了扦泥城数万百姓的福祉不得已而为之啊!师父以前不是常教导徒儿遇事不能贪小利而忘大义么?普善法师曾经说过,那魔女的出现必将为扦泥城带了无妄之灾,因此徒儿虽心知此事对不起师父,但为了大义却又不能不上报陛下,徒儿此举绝没有半点私心,请师父明鉴啊!”

  “这……”

  阿普丘明显是那种耳根子比较软的人,听到这番话脸上已经浮现出了一丝不忍之色。

  就连吴良都有些佩服这个学徒的随机应变能力,他这番话说的确实毫无漏洞,甚至还抢先占据道德制高点将了阿普丘一军,就连吴良都有些无言以对。

  不过吴良肯定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且不论方琼究竟是不是会给扦泥城带来无妄之灾的“魔女”,若他真是为了扦泥城数万百姓的福祉,也完全可以使用其他的方式来做此事,而不是连自己的师父都不打一声招呼,便偷偷跑去向鄯善王告密。

  并且能够说出这番如此有水平的话来的人,也绝对不可能是想不到其他的方式来解决此事,至少要在举报的同时为阿普丘这个师父开脱罪行断然不在话下。

  而不是坐看鄯善王命夏哈甫将军率人前去将阿普丘当做同党一同捉拿……

  “阁下,我这徒弟……”

  果然动了恻隐之心,阿普丘终是向吴良头来求助的目光。

  阿普丘虽然耳根子比较软,但也明白他这学徒此刻的命运并不在鄯善王手中,而是在吴良的一念之间。

  “我的王!”

  吴良却并不理会于他,反倒抬头看向土坡之上的鄯善王,似笑非笑的道,“我现在倒有些相信我们之间确实存在一些误会了。”

  “阁下果然是明事理的人!”

  鄯善王顿时面露惊喜之色,连连点头,“正是此人的谗言令小王与阁下产生了误会,小王这便命人将此人斩首为阁下压惊赔罪,来人,斩了!”

  一听这话。

  那学徒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筛糠,更加疯狂的向阿普丘求饶,只希望阿普丘心软能够向吴良美言几句,好教吴良开口留他一条狗命。

  他也倒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知道他与吴良并无任何交情,还险些害得他们被鄯善王所抓,吴良大概率不可能对他心慈手软,因此没有勇气与信心直接向吴良告饶。

  “吴公子……”

  眼见侍卫禁兵已经将那学徒按倒在地,屠刀高高举过头顶,阿普丘心中更加不忍,连忙又想向吴良说情。

  “阿普丘先生!”

  吴良却是立刻打断了他,正色说道,“背叛就像通奸,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只会变本加厉,绝无浪子回头!”

  “……”

  阿普丘顿时愣住,下意识的咀嚼着吴良的这番话。

  “师父——啊……”

  那学徒更加焦急的大喊。

  但下一秒,只听“唰”的一声,他的声音已是戛然而止,鲜血自碗口大的伤口中喷涌而出,脱离了身体的脑袋顺着大土坡滚落了下来。

  “砰!”

  快要滚落到吴良身边时,终是被典韦一脚踩住。

  “唉……”

  事已至此,阿普丘只得发出一声叹息,将头偏向了一边。

  他也不是没有经过事的人,心中清楚吴良的那番话并非没有道理,只是不愿再增添新的杀戮罢了。

  他的这个学徒也是个苦命人,父亲在其年纪尚小的时候便一命呜呼,母亲一人尝尽人间苦楚将他养大,幸得阿普丘赏识做了学徒才算是过上了安稳日子,如今这学徒一死,恐怕便要苦了他那含辛茹苦的母亲,因此阿普丘才会心生不忍。

  事实上,就算这个学徒这次能够不死,阿普丘也会与他断绝师徒关系,这样的学徒他也不敢再用。

  如今事已至此……罢了罢了,怪只怪他猪油蒙了心,自作孽了。

  ……

  “既然已经化解了一些误会,请恕小王冒昧,再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如此小王才知应该如何书写降书,此事万不可出了差池。”

  斩杀了这名学徒,鄯善王自觉已经在一定程度对吴良进行了弥补,却也知道此事还不算完,因此不敢抱有任何侥幸心理,接着此前的话题继续问道。

  当然,在搞清楚吴良是否是个野心家之前,他也依旧不肯轻易下来。

  而方才吴良已经大概猜到了鄯善王想法。

  自然也已经想通了那个一举两得的完美对策,当即淡然一笑,不答反问道:“你可听说过曹孟德?”

  吴良断定鄯善王一定听说过曹老板。

  鄯善国本就是大汉西域都护府的属国,就算近些年中原内乱,鄯善国已经趁机独立,作为大汉的邻国也一定密切关注着中原的风吹草动。

  毕竟大汉的任何局势变动,都将对这些小邻国带来极为巨大的影响,而只有随时密切把握中原局势,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正确的抉择,鄯善国这样的小国才能在这场巨大的变革之中生存下来,或许还能获得难以想象的红利。

  “曹孟德?”

  鄯善王闻言神色微妙,颇为震惊的望着吴良,“可是那个力克黄巾军,如今称霸兖州、徐州的曹孟德?难道阁下便是……”

  他果然对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中原局势了解不少。

  “莫要乱猜,曹使君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来此处浪费功夫,我不过是他麾下的一员中郎将罢了。”

  吴良摇头说道。

  “原来阁下竟是一位将军,难怪竟有如此本事!”

  鄯善王咋舌。

  “在曹使君麾下的一众将军当中,我不过是本事最不济的人,若是换了其他将军,你这扦泥城只怕早已夷为平地了。”

  吴良果断极为谦虚的说道,脸上挂满了又怂又弱的表情。

  事实上,曹老板真正的亲信都心知肚明,曹老板目前为止便只封过一员中郎将,那就是他这个“司史中郎将”,就连此前最受曹老板倚重的夏侯惇也依旧还是一员校尉,什么时候升职还是个未知数呢?

  “……”

  鄯善王顿时语塞。

  这是真的么?!

  是那些中原豪杰的都已经强大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还是只有曹孟德麾下聚集了如此之多的能人异士?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曹老板最近一年的战绩的确令人不得不服。

  攻打徐州将陶谦直接赶去了广陵郡,而后遭受张邈联合吕布反叛,如此后院起火的劣势之下,曹老板依旧力挽狂澜,将举世闻名的名将吕布打的落荒而逃,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亦是一点都不夸张。

  他就像一匹黑马,经历过这几场战争之后,如今已经成了有资格与诸多豪杰逐鹿中原的一条大腿。

  所以……

  “现在你该知道如何书写降书了吧?”

  吴良不动声色的道,“降书需用汉书书写,上面还需印上你的王玺,他日曹使君攻下司隶部与凉州,一鼓作气收复西域都护府时,这降书便代表了你的衷心,亦可保鄯善国相安无事。”

  “小王明白了,请阁下稍等片刻。”

  鄯善王回过神来,已经彻底没了其它的想法。

  他知道中原除了曹老板之外,还有许多势力尚在曹老板之上,又或是与曹老板旗鼓相当的豪杰,比如袁绍、袁术两兄弟,比如占据长安的董卓旧部李傕、郭汜,比如荆州的刘表与汉中的张鲁,就连马腾、韩遂都可以算上。

  但最近除了实力最雄厚的袁绍之外,这两年便很难找到似曹老板这般战绩惊人、发展迅猛的豪杰。

  更何况,曹老板麾下还有吴良这等出手便有能力毁掉扦泥城的将军,而且还不止一个。

  所以鄯善王忽然觉得,在曹老板身上押注也是一个错的选择……

  如此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鄯善王已经捧着一卷绢帛走下了土坡,这正是他亲笔书写的降书,上面端端正正的还印上了鄯善国王玺。

  曹老板无疑是个拥有足够野心的野心家。

  而鄯善国对曹老板自然也总会有些用处,因此他也确定吴良并非那种不按套路出牌的莽夫,甚至他觉得吴良心中定是还有自己的想法,断然不会一言不合便将他给一刀宰了。

  然而,令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是。

  “嗯……”

  看过降书之后,吴良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又笑眯眯说道,“我的王,我远道而来也没给你准备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这东西请你务必笑纳。”

  话音未落,鄯善王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的时候,典韦已经来到他身旁。

  而后不由分说的将两个装满了黑火药的青铜罐子绑到了鄯善王身上……

  “我的王,千万千万莫要轻举妄动,一不小心便会像普善法师那般粉身碎骨的哦。”

  吴良裂开嘴笑着提醒道。

  第四百三十四章 带翼天使

  “魔、魔王……”

  鄯善王才刚相信吴良是曹老板麾下的一员大将,相信他可能、应该、大概是个人,便立刻又否决了这个猜测。

  绝对是佛法中的上品魔王。

  区区中品魔民与下品魔女,根本不可能似吴良这般邪恶!

  而对于这两个青铜小罐子的威力,鄯善王已经有了一个极为清晰的认识,吴良没有欺骗他,这玩意儿顷刻之间便能令他粉身碎骨,此前的夏哈甫将军与普善法师便是前车之鉴。

  尤其是普善法师这样的已经证得阿罗汉果的大师,甚至连颗本该存在的舍利子都没有留下……

  此前鄯善王不敢反抗,如今绑上这两个能够毁天灭地的青铜小罐子,鄯善王自是更加无法反抗,就连动作都僵硬了许多,架着两条胳膊尽量避免触碰到青铜小罐子,脸上却还要陪笑对吴良施礼说道:“多谢阁下献礼,只不过这礼物太过贵重,小王实在消受不起啊。”

  “无妨,陛下若实在不想要,我当然不会强人所难,我们离开的时候一并带走便是。”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

  “那……”

  鄯善王立刻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吴良早已洞悉了他的想法,紧接着又笑道:“下一次骆驼峰的黑龙暴来袭,便是我们离开的时候,在这之前,恐怕还要叨扰陛下一些时日,陛下不会不欢迎吧?”

  “呵呵,阁下远道而来,小王自要略尽地主之谊,怎敢……怎会不欢迎?”

  鄯善王的脸生动的演绎出了什么叫做“被迫营业”的表情,明显口是心非的道。

  “既然陛下如此好客,我便做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请吧。”

  说着话,吴良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鄯善王被迫走在前面。

  吴良一行人跟在后面,就这么当着数百侍卫禁兵的面大大方方的进入了王宫之内。

  这王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总的占地面积应该与一个后世的运动场差不多,从外面看起来这座王宫亦是向城内的民居一般使用土坯堆建而成。

  但到了里面却才发现,这其实是一座更加坚固的砖石城堡,墙壁皆可看出砖石堆砌的痕迹。

  而包裹在城堡之外的那一层土坯,其实不过只是一层厚厚的保温隔热层罢了。

  除此之外,王宫的装饰也确实富丽堂皇。

  因为这座王宫的腰线很高,因此第一层的层高亦是十分可观,大概有个四五米的样子,而在这很高的砖石墙壁之上,则画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壁画。

  壁画的风格亦是十分独特。

  有的部分显然是受到了汉文化的影响辐射,不但用上了汉朝颇为流行的云气纹,其中还画一些颇具汉朝宫廷文化特色的龙凤神兽图。

  而有些部分,则还是颇具西域特色的相关侍女奏乐、骑射巡礼的纪实性壁画。

  还有一部分,绘制的则是宾客宴席图,从壁画中人物的穿着、尤其是人物佩戴的头冠可以明显看出,这些人有许多都是地道的汉人,并且还是汉朝的官员。

  这类壁画应该是为了纪念大汉与鄯善国之间的“友谊”。

  毕竟“楼兰国”之所更名为“鄯善国”,正是拜大汉所赐,而扦泥城的建立也与大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历史记载:公元前92年,楼兰王安归即位,杀死汉使,归附匈奴。前77年,汉朝使者傅介子奉汉昭帝刘弗陵之命设计刺杀了楼兰王安归,改立亲汉的其弟尉屠耆为王,改国号为鄯善。

  如此深厚的“友谊”,鄯善王自然要有所表示。

  最起码汉朝使者与西域都护府的官员前来视察时,总要有个态度才能够说得过去。

  而在这些壁画当中,瞬间吸引住无量注意力的,还是位于顶部的那副由9个扇形共同组成的圆图。

  这9个扇形总共绘制了9个人物画像,而与普通的人物画像不同的是,这9个人物画像的背部都被画上了一对白色的小翅膀……

  “带翼天使图”?

  吴良心中惊喜,因为后世也曾发现过“带翼天使图”,不过是在距离此处尚有一段距离的“依循城”。

  在丧权辱国的晚清时代,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借探险考察之名来到此处行强盗之事,当他在依循城的西大寺回廊遗址内发现“带翼天使图”之后,便立刻将这些属于华夏文明的瑰宝揭了下来,带去了海外。

  目前“带翼天使图”就存放在大不列颠博物馆内。

  吴良只在一些书籍中看到过“带翼天使图”的照片,那是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浓眉大眼身形微胖,头顶光秃秃的只有最中间留有一小撮头发,有点类似于契丹人的发型。

  后来国内考古工作者在考察罗布泊的时候,倒也发现了一部分“带翼天使图”壁画,可惜这些壁画多多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损坏与侵蚀,完整度没有办法与被斯坦因盗走的那副壁画相提并论。

  除此之外,斯坦因还使用许多极不光彩的方式,从尼雅、楼兰遗址、敦煌盗走了大量的珍贵文物,仅1907年与1914年两次,便从天朝盗运走了一万多件文物,其中便包括莫高窟藏经洞中大量的珍贵古书文献。

  并且,因为斯坦因的大肆挖掘与盗取,因此毁掉的文物与遗迹更是罄竹难书。

  因此。

  尽管斯坦因在西方学术界地位极高,但在吴良眼中,此人首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强盗与侵略者。

  这种评价或许不够客观,不符合马克思主义所提倡的辩证的科学态度,亦不符合考古工作者在评价历史人物时应该持有的中立态度,但吴良依旧坚持这种看法,接受反驳绝不改正。

  因为考古工作者首先是一个公民,公民便有国界。

  扯得又有些远了,吴良长长的出了口气将心中的郁气疏散出去,接着继续仔细观察这9幅“带翼天使图”。

  与他在后世看过的“带翼天使图”不同。

  这9副“带翼天使图”的形象乃是女性人类的形象……

  其实吴良知道,在西方与中亚出现过的绝大多数宗教神学之中,“天使”其实是没有性别的,祂是一种纯粹的精神体,拥有出众的智力和巨大的力量,可以根据需要幻化称为任何的物质形态。

  而在斯坦因在盗取了那幅“带翼天使图”之后,则在自己的作品中用极为激动的语气声称:“这真是伟大的发现!世界最早的天使在这里找到了,他们大概在两千年前就飞到天朝来了,米兰古城的壁画是天朝境内保存最古老的壁画之一,这里的‘带翼天使’可以说是古罗马艺术向东方传播的最远点!”

  然而据吴良所知,在古罗马曾出现过的宗教之中,“天使”亦是没有性别的。

  而楼兰古国壁画中出现的“带翼天使”,则有着极为显著的性别区分,这便已经有些说不太通了。

  并且现在女性的“带翼天使”壁画就在眼前,再结合后世发现的男性“带翼天使”壁画,他已经可以算是掌握了部分证据。

  除了吴良这么想。

  后世天朝的著名学者闫文儒先生也曾公开驳斥过斯坦因的论调,认为他在考古工作中抱有严重的西方人的“傲慢与偏见”,强行将西方的古代神话拉入了天朝的佛学文化与传统文化之中,因此才会给出如此草率且没有足够依据的结论。

  此举非但牵强附会,还混淆了许多观念,给楼兰古国的考古工作不良影响。

  另外。

  吴良此行已经确定,目前楼兰古国的国教正是小乘佛法。

  王族与大多数居民都信奉小乘佛法,而信奉小乘佛法的王族,又怎会将其他教派中的东西绘制在王宫之中,还绘制在显然与其他壁画区别对待的王宫顶部呢?

  这显然更加解释不通……

  “陛下,这些长了翅膀的女子画像好生奇特,莫非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意义?”

  如此想着,吴良故意露出一副迷惑的表情向鄯善王发问。

  “阁下有所不知,此乃楼兰先祖的画像。”

  鄯善王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带翼天使”壁画,立刻行了一个抚胸礼,颇为虔诚的说道。

  “楼兰先祖?”

  吴良一愣,这个说法显然与他此前了解的内容相差甚远。

  “正是。”

  鄯善王眉头微微蹙起,正色说道,“实不相瞒,距今三百六十多年前,我族先王为躲避战祸率领族人逃到了此处,彼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却又遭遇了一场可怕的沙暴,沙暴过后族人更是死伤大半,我族先王绝望之际,竟发现已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处年代久远的残破遗迹面前。先王遂带领剩余的族人进入遗迹之中躲避风沙,怎知进入之后才赫然发现,这片遗迹之中——竟然还有人!”

  “哎呦!”

  鄯善王说到此处猛然提高了调门,气氛拿捏的十分到位,以至于于吉吓得不自觉发出一声惊叫,结果于吉这一声惊叫又将正聚精会神听故事的众人吓了一跳,众人全都一脸嫌弃的看了过来。

  “这可不能怪老夫啊……”

  于吉面露尴尬之色,随即又不满的对鄯善王埋怨了一句,“你好歹也是一国之王,要说话便说话,一惊一乍也不怕辱没了身份?”

  然而吴良却觉得这鄯善王颇对自己胃口。

  这讲故事嘛,尤其是听起来要讲的还是一个颇为玄乎的故事,不一惊一乍将气氛调动起来,岂不是就令原本精彩的故事失去了一些味道?

  “不用理会他,陛下请继续往下说。”

  吴良笑呵呵的对有些敢怒不敢言的鄯善王说道,接着又瞟了于吉一眼,好心提醒道,“老先生,你要是再抱住杨万里的胳膊不放,我估摸着他就要动手打你了……”

  “呃?”

  于吉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迎上了杨万里那张既嫌弃又因愤怒而在微微抽搐的臭脸,连忙松开双手跳到了吴良身后,假装无事发生。

  众人见状笑而不语。

  “……”

  鄯善王也觉得吴良这些人颇为有趣,此刻却也只能强忍下来继续说道,“遗迹中不止有一个人,看起来至少得有数十上百人,我族先王以为这些都是活人,为了避免发生冲突,只得隔着老远便与他们喊话,然而这些人却不理不睬,甚至连动都不曾动过一下。”

  “先王心中疑惑,带领族人走近了查看,这才发现这些人都是栩栩如生的石像,无论是姿势还是容貌神色看起来都与活人相差无几,因此先王站在远处看过来才会认错。”

  “族人们亦是大为惊叹,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精湛的雕刻技艺,简直叹为观止。”

  “见过了这些石像,我族先王推测此处可能是某个强大的族群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于是带领族人们检查了一番之后,总算放下心来,暂时找了一处能够遮挡日头的地方,待避过最热的时候再继续迁徙。”

  “如此不多时,我族先王与族人们便似是中邪了一般全部昏睡了过去。”

  “而后先王便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有一群长着翅膀的人,男男女女都有,他们来到先王身前摇醒了他,指着遗迹中的石像告诉他这些东西极为凶险,劝他带领族人速速离去,否则将会命丧于此。”

  “其中一个美丽的女子还为先王指了一个地方,叫他带领族人到了地方以后便向下挖掘,那地方一挖便能够挖出水来,这水可以供应族人们的饮用,可以用来养殖与灌溉,若先王想带领族人们过上富足安稳的日子,便可在此处建城定居下来,可保数百年内族运不衰。”

  “梦至此处,我族先王猛然惊醒过来,虽然心知方才不过是做了个梦,但却已无法直视那些栩栩如生的石像,于是连忙叫醒了族人。”

  “哪知族人醒来之后亦是一脸恐慌,一问才知,所有人居然都做了这么一个完全相同的梦!”

  “我族先王与族人们心中大骇,断定这处遗迹有大问题,自是再也不敢久留,连忙起身准备一同离开。”

  “就在此时……忽然!”

  第四百三十五章 规律?!

  “……”

  吴良不由想起了刚刚穿越的时候,他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吓唬住了曹昂与周丰,那真是一段令人怀念的回忆啊。

  想想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充当马前卒的奴役。

  如今还未到一年,他便已经成了曹营之中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员中郎将,这身份与地位的转变简直堪比鲤鱼跃龙门。

  不过鄯善王的顽皮终是已经引起了瓬人军众人的不满。

  虽然并没有人逾越吴良直接呵斥于他,但众人脸上的不满之色却是溢于言表,使得皮过之后还想看看众人作何反应的鄯善王一时感受到明显的寒意。

  “咳咳……”

  鄯善王略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连忙接着话茬继续说道,“……我族先王忽然发现那些石像都在微微颤动,并且不停发出轻微的响动,而伴随着这些颤动与轻微的响动,那些石像上竟开始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族人们摸不着头脑,我族先王亦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想到梦中那伙长着翅膀的人发出的警告,我族先王自是不敢留在原地一探究竟,连忙率领众人收拾东西离开这处遗迹。”

  “走出遗迹的时候,我族先王与族人们再回头去看,却见这些石像竟已经活了过来,正在遗迹中不分敌我的打斗,我族先王与族人们暗自庆幸,他们若是再晚走一步,或许便要被牵扯其中,想走都未必走得了了。”

  “离开此处之后,我族先王与族人们终是根据那名神秘女子在梦中的指引,来到了一处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他们依言向下挖掘,果然只向下挖了大约一丈来深,坑中便已流出清澈的水来,我族先王尝了一口,这水甘甜可口,的确是荒漠中最为难得的生命之源。”

  “而现在你们看到的扦泥城,便正是建立在这片能够掘出水井的荒漠之上。”

  说到这里,鄯善王略微停顿了一下,因为他看到吴良脸上露出了疑色,嘴唇也动了动,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果然。

  “陛下,我倒有一事不解。”

  吴良见鄯善王很合事宜的停顿下来,亦是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便直接问道,“你说扦泥城本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可是按照常理来讲,倘若地面一丈深处便有淡水水源,此地便应该不会寸草不生才对吧?而且我看现在的扦泥城内,亦是种植了不少红柳与胡杨,倘若此地此前寸草不生,应该也无法种植红柳与胡杨才对吧?”

  “正是如此。”

  鄯善王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族先王不解的地方,直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彼时梦中那神秘女子的指引得到了应验,我族先王已是不疑有他,当即将族人们兵分两路,一路人马留在原地修建房屋准备定居下来,另外一路人马则携带一半的随行物资继续东进,前往传说中的大汉换取族人所需粮食与生活物资。”

  “另外一路人马历经艰险穿过白龙堆到了凉州,想不到族人们东逃途中携带的象牙、玉石与金器颇受大汉喜爱,而且价值十分不菲,很轻易便换到了一大批粮食、布匹与牲口,甚至还有无与伦比的绸缎。”

  “除此之外,凉州当地的商人在得知我族的部分情况,知道我们还有一批货物并未全部带来之后,竟还表示愿意派遣工匠携带物资前来为我们修建住所,只要我们肯付出相应的代价……”

  “族人们才刚经历了战乱,自然不敢轻易相信,免得引狼入室。”

  “所以族人们没有轻易答应,而是私下在凉州雇佣了几名经验丰富的工匠带回来,协助我们的族人修建栖身之地。”

  “如此待这些族人们回来之后,我族先王听了族人们在凉州的所见所闻,心中自是大喜,他已经看到了其中的机遇,毕竟那些象牙、玉石与金器在西域虽也是珍贵之物,但却无法像在大汉一般换取如此多的物资,如此只需要倒一下手,便能够获得难以想象的利益。”

  “于是我族先王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一边命族人们在几名工匠的指导下加速修建住所,一边又命部分族人携带从凉州换来的粮食与布匹前往西域,以较低的价格换取象牙、玉石与金器运送回来,再将这些东西带去凉州进行交易,以这样的方式不断积累财富,赚取族人们安居乐业的物资。”

  “终于,历时几个月后,一座可供族人们居住的小城在这片荒漠中拔地而起。”

  “此时却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这座小城之外的一处低谷忽然出现了一条小河,短短半个月内,小河中的河水竟越来越充盈,很快便形成了一条河面宽达几十丈的大河,这便是现在流经城外的孔雀河。”

  “而原本这片寸草不生的荒漠,竟沿着河岸生出了许多葭苇与白草,族人们尝试在河岸与城外种植庄稼与树木,这些庄稼与树木竟也能活过来了,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族运不衰!”

  “我族先王猛然想起了梦中那背负双翼的女子说过的话,这便是我们的族运,他们在这片不毛之地上定居,如今不但通过交易获取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就连这寸草不生的荒漠,都开始变得宜人宜居,这一切都被梦中那背负双翼的女子言中了!”

  “后来,我族先王又派人前往孔雀河上游与下游进行查探,这才发现原来孔雀河竟是因塔里木河近日河水暴涨才忽然分出来的支流,而在孔雀河下游,河水已经涌入一片巨大的洼地之中,形成了一个颇为可观的咸湖……”

  “这一切,仿佛都是天神之意,保佑我族长盛不衰!”

  “而那些给我族托梦的背后生翼之人,自此便被我族先王奉为始祖,根据记忆画作了壁画,世代祭拜感谢,永世不敢忘怀。”

  “在这之后,随着我族族人行走于大汉与西域经商,越来越多的人亦看到了其中的利益加入此列,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带着货物来到我们这里进行交易,随后再带上交易而来的货物返回,我族逐渐有了自保的能力,扦泥城也越修越大,于是终于立国,以当时我族使用的佉卢文‘库罗来那’为名。”

  “汉人行商来到此处,不太习惯佉卢文的发音,久而久之‘库罗来那’便被汉人简化成了‘楼兰’,就连西域的行商亦是用上了这样的叫法,至于如今为何名为‘鄯善国’,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们身为汉人,应该清楚怎么回事吧……”

  话至此处,鄯善王不知为何却又叹了口气,颇为担忧的补充了一句,“可惜近几年来,孔雀河河水流量正在逐年减少,已经有不少地方露出了部分河床,下游那个巨大的咸湖水域亦是有所缩减,不知这是否是某种不好的预兆。”

  “咸湖……”

  吴良清楚这个咸湖应该就是后世的罗布泊,可是鄯善王却一直将其称之为咸湖,这又是一个令吴良感到疑惑的问题。

  因为据吴良所知,在楼兰古国建立之前,罗布泊一定是存在的,最起码曾经存在过,《山海经》中都有所记载,将其称之为“幼泽”。

  可是到了这一代鄯善王,又或者说在楼兰古国建立之后,楼兰国居民却没有沿用《山海经》中的名称。

  这在吴良看来,其中必定存在着一些世人所不知道的原因。

  而且听鄯善王的描述,似乎他的先祖来到此处之后,这个巨大的咸水湖还不存在,城外的孔雀河亦不存在,直到他们建起了扦泥城,孔雀河才终于从塔里木河中分流出现,这个曾经出现在《山海经》中的“幼泽”也才重新出现。

  “也就是说,在你们来到此处建城之前,这里根本就没有孔雀河,那个巨大的咸湖也并不存在,是这样么?”

  吴良特意确认了一遍。

  “我族先王的传记中的确是如此记载,距今不过几百年的功夫,应该不会有错。”

  鄯善王点头说道。

  “嗯……”

  吴良蹙眉沉思。

  他想到了后世考古工作者在当地发现的早了“楼兰文明”近两千年的“罗布泊文明”,后世没有人能够说清楚“楼兰古国”是如何消失的,更加没人能够说清楚“罗布泊文明”又是如何消失的……

  而吴良此行前来寻找的太阳墓,便属于比“楼兰文明”更早的“罗布泊文明”。

  所以。

  如果罗布泊在楼兰古国建立之前便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那么这会不会与“罗布泊文明”的消失有着直接的关系,也是“楼兰文明”与“罗布泊文明”之间出现断层的主要原因呢?

  最重要的是。

  作为一名穿越者,吴良已经知道了“楼兰古国”,也就是面前这个“鄯善国”的结局。

  距今大约再过个四百来年的时间,“楼兰古国”也会在没有任何记载的情况下神秘消失,除了后世考古发现的遗迹与文物,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另外。

  吴良还注意到了鄯善王描述中的另外一个不易察觉的细节。

  在楼兰先王梦中出现的那个长有翅膀的女子指引他前来此处建城时,说的是:“……可保数百年内族运不衰。”

  这话在寻常人耳中或许没什么特别,但在吴良这个提前得到了剧透的人耳中却是极不寻常。

  就好像那女子彼时已经洞悉了“楼兰古国”的兴衰大限,因此才会给出这样的预言一般。

  那么,她又是如何洞悉这件事情的?

  “罗布泊文明”的消失会不会也与此有关?

  吴良心中越想越是骇然。

  这个女子,以及与她一同出现在楼兰先王梦境中的带翼之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为何会向楼兰先王托梦,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与力量进行托梦,而这一切又是否与消失的“罗布泊文明”有关?

  “那么后来,你们的先祖是否返回过那座曾经梦到过带翼之人的遗迹进行查探?”

  吴良接着又问。

  “这……小王就不知道了。”

  鄯善王摇了摇头,说道,“在我族先王的列传之中,除了小王所说这些事情,便再未出现过有关那处遗迹的记载,好像是被我族先王刻意隐藏了,也好像是再也不曾找到,我族后人皆对此一无所知。”

  “原来如此……”

  吴良微微颔首,接着又问,“那么遗迹中的那群活过来的石像呢?是否有更加详尽的细节记载?”

  “与小王说出来的倒也差不多,不过……”

  鄯善王回忆了一下,说道,“其中倒提到了另外一处细节,我族先王率领族人走出遗迹再回头看时,那些石像正在不分敌我的打斗,而在它们打斗的过程中,竟还会似活人受伤时一般流出红色的血来,看起来诡异至极。”

  “这?!”

  一听这话,吴良不由的与瓬人军骨干交换了一下眼神。

  活过来的栩栩如生的石像,石像中还能流出红色的血来……

  他们同一时间想到了此前在那个古怪小湖中见到的那些被石化的人尸与骆驼,还有被他们随军带来的那具被石化了的另外一个方琼。

  各方各面的细节都极为相近,两者之前极有可能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陛下。”

  再回过头来,吴良看向鄯善王,立刻行了个礼说道,“可否将先王的列传与鄯善国立国以来的相关记载借我翻阅一番。”

  “可以倒是可以,这倒没什么打紧……”

  鄯善王一边答应着,一边却已是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吴良,“不瞒阁下说,你们给了小王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小王现在倒有点相信阁下不是特意前来攻打鄯善国,而是另有其他目的了。”

  “我们确实对鄯善国并无恶意。”

  吴良点了点头,指了指绑在鄯善王身上的小罐子,笑呵呵的道,“不过为了增进我们之间的互相信任,陛下应该不介意我将这东西布置在王宫里面吧?”

  “……”

  鄯善王瞬间呆住,张开的嘴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到底还是把吴良想的太好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最早的环境保护法

  吴良当然不会真的这么做。

  黑火药乃是易燃易爆的危险品,而王宫中照明用的都是油灯,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将整座王宫夷为平地,这自然是吴良不愿看到的事情。

  所以,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在鄯善王的身家性命之上,又加码了整座王宫,以及王宫里面所有的人,这样鄯善王便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吴良也更加放心,对双方都有好处。

  见鄯善王已经说不出话来。

  吴良又露出一脸和善的笑容,果断胡扯道:“既然陛下对我们如此坦诚,我们亦愿与陛下坦诚相待,实不相瞒,我虽是曹使君麾下的一员将军,但却极少参与战事,我真正的职责乃是探寻世间神秘之事,铲除世间邪魔歪道,你也可以将我们唤作‘驱魔人’。”

  打一棒槌给一甜枣,恩威并施才是收服人心的最佳手段。

  一味施以高压建立起来的关系,有时候反倒会适得其反,真心不如明确共同的利益,达成双方认可的共识更加牢靠。

  何况鄯善王已经意识到吴良等人来此另有目的,吴良也是顺势而为。

  “驱……魔人?”

  鄯善王面露疑惑之色,这个称呼还真是别具一格,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

  就连瓬人军众人听到这个新说法亦是一脸惊疑。

  此前在襄阳城的时候,吴良便已经将他们的工兵铲说成了“铲尽天下不平事”的“伏魔铲”,如今他们自己在吴良口中又成了“探寻世间神秘之事”的“驱魔人”,这两个称呼任何一个听起来,都是那么的逼格满满,又高又大又上。

  厉害了,我的吴将军!

  在吴将军这章口就来的本事之中,咱们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牛叉哄哄的“驱魔人”,真不知道吴将军这些清新脱俗的好词都是从哪里寻摸来的……不过我们喜欢。

  “正是。”

  吴良点了点头,正色说道,“其实那方琼并非我们于凉州偶遇,而是被我们于兖州擒获,只不过在来到扦泥城之前,我们并不知道方琼曾经竟是扦泥城内大名鼎鼎的魔女,只知她的身上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而我们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探寻这股神秘力量的秘密与源头。”

  “驱魔拔祟,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我们更专业。”

  “因此虽然魔女再一次回到了扦泥城,但请陛下放下心来,我们既然一同来了,便一定会圆满解决此事,绝不会令扦泥城受到牵连。”

  “另外,陛下方才说城外的孔雀河水量正在逐年减少,而孔雀河下游的咸湖水域亦在不断缩小,并且表示出了心中的担忧,恕我直言,此事恐怕与魔女并无干系,毕竟这些年魔女并不在扦泥城内,甚至根本就不在鄯善国境内。”

  “不过也请陛下放心,只要陛下愿意无条件配合于我,我等愿无偿为陛下调查此事,解除陛下心中的担忧,确保鄯善国长治久安。”

  “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这可不仅仅是鄯善王的担忧,同时也是吴良想要搞清楚的事情,可能关乎着楼兰古国神秘消失的真相。

  至于是否真的无偿……

  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毕竟“无条件配合”这五个字,其中便有许多可以操作的空间,鄯善王可以因为普善法师的一番话,便斥巨资修建伏魔寺镇压魔女,自然也可以满足吴良的许多合理要求。

  “果然!”

  鄯善王闻言精神一振,一把抓住吴良的手连连说道,“小王就说阁下不是寻常人,看起来也不像是特地跑来与我鄯善国为难的,小王果然没有猜错!如此一来,我们便等于具有共同的目标,这对鄯善国百利而无一害,小王又怎会不愿配合阁下的调查?”

  “那就多谢陛下了,我等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结果。”

  吴良拱手笑道。

  “……”

  瓬人军众人笑而不语。

  吴将军这张巧舌如簧的嘴啊,不服真不行……

  ……

  鄯善王未必便对吴良等人完全信任,就算表示愿意无条件配合,也未必便是真的心甘情愿。

  只不过不管是迫于形势,还是权衡利弊,配合吴良的工作都已经成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唯一选项,哪怕是装也得装的像一点。

  还有,“合作”总要比“胁迫”令人心中舒服一些。

  就这样。

  瓬人军众人舒舒服服的住进了鄯善国王宫。

  瓬人军兵士四人分成一组,屏退了鄯善王身旁的侍卫,十二个时辰轮流守护着鄯善王,唯一能够靠近的便只有服侍鄯善王起居的侍女。

  嫔妃什么的自然就不用来侍寝了,在吴良等人离开之前,鄯善王只能被迫禁欲。

  旁的不说,光是四个大汉站在旁边看着,他八成就没有办法坚挺起来,也肯定接受不了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看个精光。

  至于这次这场短暂的一面倒的战斗,以及夏哈甫将军与普善法师的殉职。

  鄯善王也立刻下了禁言令,任何直到此事的人都被要求三缄其口,最起码不得公开谈论此事,因此就算已经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也还是被强行压了下来。

  而吴良等人,则获得了一块鄯善王亲自赐予的黄金令牌。

  理论上讲,拥有了这块金牌,整个鄯善国对于吴良来说便没有禁地,不管是收藏鄯善国古籍与史书的金匮阁,还是王宫内的兵器库,只要见到了这块金牌,便会无条件放行,城门自然也是畅通无阻,不分时辰。

  而从礼节层面讲,王后嫔妃与公主们的闺房肯定是不能随便进的,吴良是个自重的人,当然不会胡作非为。

  接下来的半个月内。

  骆驼坟中的黑龙暴并没有出现。

  吴良等人却也没有闲着,他已经与于吉、诸葛亮三人一同翻阅了不少金匮阁中收藏的书籍,其中就包括鄯善王讲述过的先王列传。

  这列传中使用的乃是随佛法从“犍陀罗国”流传过来的古文字。

  这是一种音节字母形式的文字,其中包含252个不同的符号用来表示各种辅音和元音的组合,虽然吴良前世学的是考古专业,但也并非无所不知,像这种相对比较复杂的“怯卢文”他就没办法看懂。

  于吉对这种文字也没什么研究,同样无法完成翻译。

  以至于吴良不得不向鄯善王要了一名文官帮忙,才终于读懂了其中的内容。

  这先王列传中记载的相关内容,的确与鄯善王此前对他讲述的版本并无太大的差别,只是对楼兰古国的发家历程与扦泥城起初的修建过程记录的更加详细,看起来更像是一部古丝绸之路版的富一代发家史。

  在这些书籍之中,最令吴良意外的还是一部叫做《伐祟令》的法典。

  这部法典虽然字数不多,但却颁布了极为严苛且残酷的环保法令。

  规定任何人不得砍伐鄯善国境内的树木,不得破坏鄯善国境内的植被,不得发展畜牧业,所有牲口都只能使用从他国“进口”而来的草料进行喂养,居民生火所需的木料亦是如此,不得随意倾倒生活垃圾,尤其不得将生活垃圾排放进入孔雀河,应统一放置在城内的垃圾点内,由鄯善王设立的垃圾官吏集中进行处置,不得在孔雀河附近进行狩猎,不得在孔雀河内撒网打鱼……

  这些在《伐祟令》中明令禁止的行为,最轻的刑罚都是砍手砍脚,重一些的直接就要拉出去吊死,甚至还会株连家人!

  看到这部法典的时候,吴良惊呆了。

  据他所知,天朝很早就已经出现了环境保护方面的法令。

  早在殷商时期,就已经有了“弃灰于公道者断其手”的严格规定。

  春秋时期齐国亦有“有动封山者,罪死而不赦。有犯令者,左足入、左足断;右足入,右足断。”的相关记载。

  而在1975年发掘的两座战国到秦朝时期的古墓之中,更是直接发现了一部已经成书的“环境保护法”,名字叫做《田律》。

  在《田律》之中,不但有保护植物林木、鸟兽鱼鳖的具体规定,还有让水道不堵塞的严格措施,它不但是我们国家第一部 环保法,也是世界第一部完整环保法,意义非常,堪比吴良穿越前天朝正在实施的“青山绿水”计划。

  但与《田律》相比。

  鄯善国金匮阁中的这部《伐祟令》所制定的法规涉及范围显然更加广泛,几乎已经涉及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且保护的方向也极为明确,全都是在极力维护孔雀河与鄯善国境内的生态平衡,坚定不移的坚持可持续发展道路。

  “这……”

  吴良心中骇然。

  关于楼兰古国的神秘消失,后世有一种猜测是楼兰人为了利益过度开垦与砍伐,最终使得当地的水利与植被遭到了严重破坏,最终衰败于干旱、缺水与生态破坏导致。

  而面前的这部《伐祟令》,已经足以驳斥这种猜测。

  楼兰人不但非常爱护与珍惜楼兰古国的生态环境,甚至已经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

  除非……《伐祟令》中的法令根本没有被鄯善王与官员严格执行。

  为了搞清楚这一点,吴良还特意询问了为他翻译怯卢文的文官:“先生,你可知这《伐祟令》乃是何时订立?”

  “阁下请看,此处进行了记录。”

  那文官当着吴良的面将那卷木牍摊开,指着木牍最末尾的一列怯卢文说道,“库罗来那三年,即是我楼兰国立国三年时,由楼兰始王亲自订立。”

  也就是说,楼兰古国立国不久之后,这部《伐祟令》便已经订立,几乎与楼兰古国同寿!

  “那么,如今这《伐祟令》可还具有效力?”

  吴良接着又问。

  “当然具有效力,便在上月还有一人因私自在孔雀河岸的绿地上放养骆驼被吊死在了城外刑场,如今那人的尸首还被挂在刑场示众,用以警示城内居民与过路的商人,那时我还特意去刑场观看了行刑的过程。”

  文官正色说道,“这可是我国最有效力的法令,始王曾经下诏,此乃我族始祖的旨意,就连历任楼兰王都没有权利赦免违反《伐祟令》之人的罪责。”

  始祖,说的便是那些曾经出现在先王梦境中的带翼之人。

  “原来如此……”

  吴良微微颔首。

  若是《伐祟令》自楼兰古国立国时便延续至今,现在吴良越发确定楼兰古国神秘消失并非因为楼兰人破坏生态环境自己作死,肯定有其它方面的原因。

  如此一来,楼兰王此前所说的关于孔雀河流量减少,罗布泊湖面缩小的问题,便越发有必要亲自前去查看一番了。

  正好吴良也想看看并未枯竭的罗布泊究竟是什么样子。

  因为后世早在他出生之前,罗布泊便已经干涸,甚至连张干涸前的照片都没有留下,基本没什么人能够说得上来有水的罗布泊是什么样子。

  “劳烦先生帮我把那些书籍也翻译一下,我要出去一趟,辛苦。”

  如此想着,吴良已从怀中摸出一块黄金递到了那名文官面前,笑呵呵的说道。

  “啊这、这、这……这如何使得?阁下乃是陛下的贵客,我怎敢收取陛下的礼物,若是教陛下知道了,定要将我治罪!”

  那文官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推辞。

  “这是我对先生的一片敬意,就算陛下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来,先生不必多虑。”

  吴良笑道,说着话已经强行将黄金塞入文官手中,而后便带着于吉与诸葛亮走出了金匮阁,回去召集其他的瓬人军骨干。

  “恭送阁下!”

  望着吴良等人的背景,那文官终于将黄金收入怀中。

  如此待吴良等人彻底消失之后,他才拿出一卷新的木牍,用吴良等人看不懂的怯卢文奋笔疾书起来。

  片刻之后。

  晾干了木牍上的墨迹,文官又将木牍卷了起来,而后快步来到金匮阁之外的侍卫禁兵身边,将那卷木牍交到侍卫禁兵手中低声说道:“这是这些人今日阅读过的书籍名录,还有一些特别的言论与行为记录,送去察木王子那里。”

  第四百三十七章 魔怔的二王子

  王宫内。

  位于第三层的一间宽大的屋子之中,一个与鄯善王五官有几分相近的年轻人正捧着一卷刚被侍卫禁兵送进来的木牍细细查看。

  这年轻人大概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头发与胡须亦是继承了鄯善王特有的自来卷。

  他就是鄯善国的二王子察木,最不受鄯善王待见的王子。

  鄯善王一共有六个王子。

  大王子“甲斐”擅长骑射,因此拜了刚刚去世的夏哈甫将军为师,学习兵法与武艺,大有成为鄯善国脊梁的趋势,以至于夏哈甫将军刚刚去世,甲斐便已经拿到了扦泥城守军的兵符。

  四王子“金全卓”精通佛法,也是拜了刚刚去世的普善法师为师,如今虽然只有一十六岁,却已经能够给信徒讲经释法,在扦泥城内拥有颇为广泛的群众基础,如今普善法师不在了,他大概率将会接管伏魔寺,成为扦泥城内最具影响力的法师。

  鄯善王亦是对这两位王子寄予了厚望。

  扦泥城的人普遍认为,只要不出意外,下一任鄯善王便会从“甲斐”与“金全卓”两位王子中诞生。

  值得一提的是,金全卓的佛门弟子身份并不影响他继承王位。

  因为小乘佛法与大乘佛法不同,小乘佛法的弟子允许结婚生子,允许食肉,基本与普通人的生活没有任何差别。

  而若是金全卓能够成为下一任鄯善王,以他的身份与影响力,反倒更容易实现鄯善国的政教一体统治,在当今时代采用这样的统治方式,可以实现信仰与法律的双重控制,无疑将令政局更加牢靠。

  至于剩下的几位王子,与这二人相比就要平庸了许多,倒没必要一一赘述。

  值得一提便只有这位二王子“察木”了。

  他是王族中的异类。

  他不信奉鄯善国的国教“小乘佛法”,打了鄯善王的脸。

  也不信奉鄯善国内还算比较有群众基础的“拜火教”,偏偏要信奉东汉后期才在中原开始盛行与发展的“道教”。

  不过察木信奉的“道教”又并非东汉末年张角创立“太平道”与张道陵创立的“五斗米道”。

  他只是借鉴了这两个派别中的一些教义,以老子的道家正统思想《道德经》为核心,再以战国末期诸多派别中最为强盛的“黄老派”为先例,选择性的信奉道教思想在他看来具有非凡意义的内容。

  所以察木认为,他信奉的只是最正统最原始的“道教”,而并非什么乱七八糟的派别。

  他眼中的“道教”,便不应该有派别之分。

  正所谓:“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

  “道”蕴乃万物之情,又是万物之主。

  天作之“道”,而人亦不过是“道”中的一环罢了,瓮中之鳖井底之蛙而已,又有何资格对“道”进行区别分类?

  因此在他看来,所谓派别也不过只是世间庸人的虚妄之举,只会引天发笑。

  若是教吴良知道察木的这番想法,定会立刻想起后世一句与他这想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话语:“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看起来应该是同一个意思……

  而察木之所以与“道教”结下不解之缘。

  还是要从张角创立的“太平道”说起,当年黄巾军遍布整个中原,以至于来往鄯善国的行商之中也出现了一小部分“太平道”的信徒,这些信徒一边在此经商,一边还不忘传教,甚至打算在扦泥城内修建道观。

  鄯善国是个宗教自由的地方,哪怕将小乘佛法定为了国教,亦是从不干涉其他教派的传教事宜。

  也就在这个时候,才刚刚十岁出头的察木接触到了道教。

  他见到“太平道”信徒在城内施粥传教,也见到了“太平道”信徒使用“符水”与“咒语”给人治病,甚至还记下了那句朗朗上口的口号——“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后来,中原便果真乱做了一团,鄯善国轻而易举的完成了独立,脱离了大汉的掌控。

  自那时起,察木便对“道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身为高高在上的王子,他可以向来往于中原的行商提出要求,教他们为他带来与“道教”有关的书籍,了解中原从古至今与“道”有关的知识,研究其中蕴含的真理。

  于是久而久之,王族中便出现了这么一个异类王子:

  他的房间里面贴满了花大价钱从中原买来的黄色符纸,符纸上画着各色各样教人看不懂的奇怪符号。

  母后身体有恙,他不立刻教人去寻医师前来医治,而是自己画了一张鬼画符,再烧过之后将符灰混入水中为母后服下,说是可以治病。

  结果母后非但没有痊愈,反倒开始上吐下泻。

  最后此事被鄯善王得知,教他跪下严厉训斥之时,他口中竟还念念有词,又说可能是自己没有领会真正的道教精髓,又说可能是母后心中无道,因此才会是如此结果。

  后来他又发现道家有一种叫做“食气辟谷”的修道理念,正所谓:“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为了验证这种修道里面的可行性,察木决定以身试之。

  于是他便教侍卫禁兵将他锁在房内,真的开始绝食绝水,只进行自己悟出来的吐纳方式食气。

  毕竟道家有一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终极理论,世间万物本是互通互联,气既可生出世间万物,何况人们食用的谷物与肉食,因此食气而活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可以实现的。

  如此一饿就是三天,察木也算是有决心有毅力的人,已经饿的趴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了,依旧不肯开口求助。

  最后还是察木的母后发现几日未见儿子,才从侍卫禁兵口中问出了原因,只得命人强行将察木从房内拖了出来,然后又强行喂了一堆食物,等他吃饱了感觉应该撑得住的时候,才安排了一顿“七匹狼”的关爱。

  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

  察木却依旧不知悔改,还将失败的原因归咎于自己的“悟性”。

  自此他更加执着的拜托来自中原的行商为他收集有关“道教”的只言片语,更加执着的追寻着“道”的真理,进行着一切与“道”有关的尝试。

  久而久之,他成了鄯善城的异类。

  他的母后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多次请普善法师前来说法引导,非但无法改变他的心意,此子有时竟还用他那套“歪理”将普善法师驳的哑口无言、浑身颤抖。

  鄯善王对他失望透顶。

  其他的王子也瞧不起他。

  甚至就连城内的百姓私底下都会将他当做笑料谈资。

  察木却并不在意。

  正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世间万物皆应“自然而然”,人亦是如此,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应坦然接受“自然而然”的变化,“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方可见到“道心”。

  如此一晃许多年过去。

  其他的王子都已结婚生子,在鄯善王的授意之下处置一些政事,唯有察木年近二十却还是光棍一条,终日躲在房内研究那些与“道”有关的书籍,绘制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咒,尝试那些只在书籍中出现了只言片语的道法。

  他的母后倒不是没有为他安排过亲事,只是被察木以自己还没有悟出道法中“房中之术”,不能“还精于脑”,不配享“夫妻之欢”的理由给严词拒绝了。

  此事之后。

  就连他的母后都觉得察木已经“魔怔”,不再要求这个儿子,只求他能够无忧无虑的度过余生即可……

  ……

  看完了木牍上的内容,察木将木牍重新卷起,放在了壁龛中。

  壁龛中已经存放了十多卷相同的木牍,这里面记录的都是吴良等人这半个月以来在金匮阁中翻阅的书籍名录,以及他们的一言一行。

  枕着手臂靠在胡床上,察木面露疑惑之色,口中自言自语起来:“奇怪,这些汉人杀死夏哈甫将军与普善法师的神秘力量,多半应是与道法有关,先秦的方术书籍中便曾记录过丹炉崩坏伤人的事件,两者看起来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他们在金匮阁中待了半个月,翻阅过的书籍并无奇特之处,一言一行亦是看不出任何得道高人的痕迹,是他们滴水不露,还是我猜错了?”

  “真想把父王身上那两个青铜罐子讨来好好研究一番,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证实这些汉人的‘道友’身份……”

  “可惜父王肯定不会同意,稍有不慎他便会像夏哈甫将军和普善法师一样死无全尸。”

  “现在,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

  “……”

  ……

  将瓬人军兵士留在王宫之内。

  自金匮阁出来之后,吴良只带上了几名骨干骑上快马直奔扦泥城东南方向的罗布泊而去。

  现在他手中共有两份地图,一份是即将西出阳关时向当地人购买的一份地图,另外一份则是到了扦泥城之后,拜托阿普丘为他找来的地图,同时也是鄯善国官方认证过的地图。

  在这两份地图上,扦泥城的位置完全一致。

  但对比之下罗布泊的位置、形状、大小却是略有一些出入,就连扦泥城北面的孔雀河河道走向,亦是有少许的不同之处。

  吴良暂时将两份地图的不同之处,定性为误差。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卫星,绘制的地图无论是比例还是地形总会存在一些误差,就连曹军目前使用的军用地图尚且如此。

  当然。

  相比较而言,吴良更愿意相信鄯善国官方认证过的地图。

  毕竟那幅在阳关向当地人购买的地图,究竟是什么人绘制的,使用的方法又是否专业,都还是一个未知数,只能当做一个参考。

  如此大约两个时辰后,吴良等人便已经到了罗布泊湖畔。

  说是咸水湖,但其实罗布泊中湖水的盐分含量并不算高,肯定无法与吴良等人在白龙堆中遇到的那个不知名的小湖相提并论。

  因为罗布泊并非寸草不生。

  此刻湖畔便生长着许多郁郁葱葱芦苇与芨芨草,靠近湖边时还能够看到一大群一大群的小鱼受到惊扰四散游走,而在湖心,还有一些野鸭子与水鸟正在悠闲的游弋与捕食,一副生机勃勃的好美景象。

  吴良走到湖边,伸出一根手指在清澈见底的湖水中蘸了一下,而后放入口中品尝。

  确实略带了一丁点咸味,但这咸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比海水的咸味还要淡了不少……

  另外。

  “鄯善王此前说近几年罗布泊水域面积有所缩减,你们看出水域面积有所缩减的迹象了么?”

  吴良回头对几名骨干问道。

  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他想看看罗布泊水域面积缩减的情况如何,从而验证这是否与楼兰古国的神秘消息存在直接的关系。

  可目前的情况是。

  他并未看到一丁点因为水域面积减少而出现的淤泥浅滩,而正常来讲,一个湖泊的水域面积缩减,湖边便一定会出现因为湖面下降而露出的淤泥浅滩。

  “罗布泊?”

  众人面露疑惑之色。

  这个称呼他们倒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是后世的说法,只有吴良一个人知道。

  “也可以叫做‘幼泽’,反正指的都是这个湖泊。”

  吴良并不在意这种无伤大雅的失言,笑了笑说道。

  “反正老朽是没看出来。”

  于吉摇了摇头,接茬说道,“这湖泊可比前些日子险些害咱们葬身湖底的冥泽大多了,若是水域面积有所缩减,定是非同小可,湖畔又怎会是这副情景?”

  第四百三十八章 游移的罗布泊?

  “便是湖水充盈的湖泊恐怕也未必便有如此光景。”

  杨万里亦是立刻将话茬接了过来,指着不远处一小片树干部分已经完全被淹入湖水之中的红柳林说道,“公子你看,红柳乃是耐旱耐盐的树木,若是人工栽种断然不可能种到水中,而若是天然长成,便更加不可能长入水中,如今那片红柳林却被湖水淹没了半截,说这湖泊最近涨了水我倒相信,若说这湖泊缺了水,便无法取信于人了。”

  吴良顺着杨万里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知道红柳非但耐旱耐盐,还耐得住水泡,但耐得住水泡是一回事,并不代表红柳便是水生植物,能够直接栽种与生长在湖水中。

  于是吴良微微蹙眉道:“杨万里说的不错,红柳没有理由长进湖水里面,这倒不像是这湖泊缺了水,倒像是涨了水,不过这种事情,鄯善王却也没必要对我们编造谎言,我实在想不出这么做对他有什么益处。”

  “公子说的是,这种小事那鄯善王倒确实没有必要哄骗我们,何况他的小命还捏在公子手中。”

  于吉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此说来,若不是那鄯善王的情报出了问题,便可能是这幼泽最近遭遇了特别的情况,比如上游忽然降下暴雨、冰山雪水融化加剧等等,以至于近期注入其中的水量增多,水位便又发生了改变。”

  吴良却有微微摇头,凝神分析道:“如此大的湖泊水位升高,那么注入的水量必定十分可观,倘若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扦泥城外的孔雀河作为幼泽唯一的上游河流,河水必定也会暴涨,鄯善王不可能毫无察觉吧,毕竟站在扦泥城内的瞭望塔上,便已经可以随时监控孔雀河的情况了。”

  这时诸葛亮却是挠着后脑勺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么鄯善王既没有必要对我们编造谎言,幼泽水位升高可能又与上游的孔雀河并无干系,有才哥哥的意思难道是……眼前的情况乃是幼泽本身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化?”

  “……”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面露惊疑之色。

  他们不由又想起了不久之前刚刚死里逃生的冥泽,那个湖的水位亦是不需要注入水量便能够升高,还能够下降,甚至是直接消失化作河流,而且整个过程能够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完成。

  不过那也是有原因的。

  需得有人依照壶涿氏驱除蜮的方式投入特制的法器,使得湖底的地貌发生沧海桑田一般的变化,才会发生一系列的变化。

  没有人说的清楚其中究竟是怎样的原理,但那就是真实发生在眼前的事情。

  所以……

  难不成这个幼泽也存在着一些古怪之处?

  若是如此,以后再来西域恐怕便要尽量离湖泊远一些了,他们此行总共就经过了三处湖泊:冥泽、白龙堆中的神秘小湖、还有眼前的幼泽。

  三个湖泊便都有问题。

  这概率未免也太高了些,难不成西域就没有正常的湖泊了么?

  “我暂时也没有办法下定论,只是猜测而已。”

  吴良笑了笑,说道,“不过来都已经来了,咱们便沿着湖畔好好探查一遍,如果的确存在什么问题,咱们自然要调查到底,如果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咱们也有些日子没有好好放松一下了,权当做在湖边散了个心。”

  ……

  罗布泊大的惊人。

  尽管来之前吴良便已经知道,历史上罗布泊最大的时候,水域面积一度超过了3000平方公里,这样的湖泊对于内陆而言已经堪比一片海,因此古时候罗布泊也曾有过“蒲昌海”、“劳兰海”、“辅日海”一类的称呼。

  但只有真正在湖畔策马奔腾的时候,吴良才切身体会到了几千平方公里是一个什么概念。

  说实话,他也无法确定现在的罗布泊水域面积究竟是多少平方公里。

  他只知道他与瓬人军骨干一路策马赶路,从清晨一直跑到了半下午,才终于达到了罗布泊的另外一端。

  据杨万里估计,他们这一趟至少也跑了一百多里地,座下的马匹都已经累的吐起了白沫子,由此可见一斑。

  于吉罗盘上的指北针显示,他们已经从罗布泊的正西面,一路跑到了罗布泊的正东面。

  而这一边的罗布泊河畔则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情景。

  呈现在吴良等人面前的,是大片的同样只能以平方公里作为计量单位来通缉淤泥浅滩。

  有大片的淤泥已经被彻底晒干,露出了龟裂状的干涸泥壳,而在这些泥壳之上,则还挂着一层黄白色的矿物盐结晶。

  原本应该是郁郁葱葱的水草,此刻也早已变成了枯黄的干草,一阵风吹过便发出刺耳的仿佛纸片互相摩擦的声音。

  这里也同样有一些红柳树林。

  而这些红柳树林亦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非但上面的枝叶少了许多,就连仅存的那些枝叶也是一副软趴趴的蔫样,感觉已是风中残烛,恐怕没有办法坚持太长时间的样子。

  “这……”

  如果最开始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吴良断然不会怀疑鄯善王的说辞,罗布泊的水域面积的确出现了缩减的情况,并且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不对劲啊,同样一个湖泊,西岸与东岸怎会有如此巨大的区别?”

  众人触目惊心的同时,心中立刻又冒出了新的疑惑。

  一个湖泊的水位,肯定是一个完整的平面。

  没有理由东边的水位出现了如此严重的下降,西边的水位却不但不没有下降,看起来还有一些上升的迹象,这怎么去想都十分不合乎常理。

  并且不只是他们理解不了,就算是吴良也没有办法用他所知道的知识做出合理的解释。

  除非……

  罗布泊下面的地形就是一个装了水的碗。

  这个碗如今发生了倾斜,就像一碗水没有端平一般,在水量不变的情况下,才会出现一边水位抬升,一边水位下降的情况。

  但很显然,罗布泊不是碗,而是不会轻易发生变化的地壳。

  想要地壳发生类似于碗一般的倾斜,必定会引发极为剧烈的地壳运动,那可不是寻常的小事,那是可怕的地震!

  而吴良最近这半个月在王宫的金匮阁中可没有闲着。

  他除了看过了扦泥城与楼兰古国的历史,还特意了解了近些年来鄯善国内发生过的重大事件。

  因此他可以肯定,近几十年来鄯善国境内并未发生过比较强烈的地震,更不要说近几年。

  所以,就算罗布泊正在发生着某些变化。

  应该也是潜移默化的变化,鄯善国王族与居民毫无察觉的变化……

  想到这里,吴良忽然又想起了楼兰始王传记中的相关记载。

  他们曾经到过的那片古城遗迹,以及留在遗迹中的那些栩栩如生的“石像”。

  目前楼兰古国还并未神秘消失,楼兰王族与居民还活生生的生活在扦泥城内,所以那片在楼兰古国建立之前便存在的遗迹与遗迹中的那些“石像”大概率属于比楼兰古国更早、甚至早了近两千年的“罗布泊文明”。

  据吴良所知,如果不是遭遇了突发性的巨大灾难。

  就像西方那在火山喷发中顷刻间淹没于岩浆与火山灰中的“庞贝古城”一样,活人便绝对不可能被尿给憋死,一旦环境不适宜生存,便会立刻拖家带口进行迁移,而不是老老实实的待在遗迹之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所以,那些留在遗迹中的“石像”,很有可能也是遭遇了什么突发性的可怕灾难。

  再加上那些“石像”的许多细节又与吴良当初在白龙堆中的神秘小湖中遇到的那几个人与那头骆驼的情况极为相似,这使得吴良很难不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甚至。

  吴良已经开始怀疑罗布泊与那个神秘小湖之间是否也存在着某些不为人知的联系:

  首先,两者都是咸水湖,只是罗布泊显然没有那个神秘小湖中的盐碱矿物浓度高。

  不过转念再想,盐碱矿物是可以被稀释的,在孔雀河没有注入罗布泊之前,天知道罗布泊是什么样子,没准儿也是那么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小湖罢了,浓度也是那么惊人,也可以令进入其中的生物快速钙化。

  毕竟孔雀河可不是咸水河,可孔雀河的淡水流入罗布泊之后,罗布泊却成了咸水湖,那说明湖中的盐碱矿物正是来自罗布泊本身,并且是几千平方公里的水域都没有办法令其稀释到微不可见程度的盐碱矿物,由此可见一斑;

  其次,两者地理位置其实十分接近。

  那个神秘小湖所在的白龙堆与罗布泊都在扦泥城的东面,只不过一个在东北,一个在东南。

  这么看过来,如果没有孔雀河的注入,这两个地方或许便应该是同样的“白龙堆”雅丹地貌,毕竟后世罗布泊彻底干涸之后,还真就与白龙堆的地貌差不太多;

  此时此刻。

  吴良忽然又开始怀疑比“楼兰古国”还早了近两千年的“罗布泊文明”是否便是受到了这样的高浓度盐碱湖而神秘消失,如此才出现了后世捉摸不透的文明断层?

  理由,还是遗迹中的那些疑似钙化的“石像”。

  可惜现在吴良还没有找到那片遗迹,否则他便可以通过遗迹的实际情况与那些“石像”来做出判断。

  不过有一点吴良是可以肯定的。

  那片遗迹与方琼口中的太阳墓,都是在沙暴过后出现,并且都在扦泥城西面那片叫做“骆驼坟”的沙漠之中,由此可以判断,两者之间应该也存在着某些必然的联系……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公子,看这幼泽西岸与东岸的差别,老朽倒产生了一个猜测,也不知道对不对……”

  于吉忽然皱着一张老脸,不怎么自信的说道。

  “请老先生畅所欲言。”

  吴良回过神来,正色说道。

  “老朽觉得这幼泽不像是在缩水,倒有点像是在向西游移,因此才淹没了西面的湖畔,却反将东面的湖滩露了出来。”

  于吉捋着胡须慢慢说道。

  话音刚落。

  杨万里立刻“噗”了一声,一脸讥讽的大笑起来:“噗哈哈哈,我看老童子你怕是老糊涂了吧,这么荒唐的事你也想得出来,还游移,难道这么大的一个湖泊还是活的不成……”

  “啪!”

  吴良却是一巴掌拍在了杨万里的肩膀上,目露惊色。

  “游移……”

  细细咀嚼着于吉的用词,吴良大胆放开自己的思维。

  然后。

  他竟得出了一个惊人的设想!

  假如罗布泊的确是在游移,而游移的方向则是西面,那么便终有一日会经过西面的扦泥城,并且可能会一直到达扦泥城西面的那片叫做“骆驼坟”的沙漠。

  “骆驼坟”便是方琼去过的太阳墓和楼兰始王去过的神秘遗迹所在。

  所以。

  扦泥城终有一日会被罗布泊吞没,而疑似与更早的“罗布泊文明”有关的那片太阳墓与神秘遗迹,可能也是曾被罗布泊吞没……

  如此一来,两个文明的消失便有了相同的原因。

  而如果给罗布泊从出现到游移,再到完全消失设定一个时间规律的话,那么吴良此前推测出来的罗布泊1500年-2000年一个轮回的规律便也可以得到应证,而两个文明之间出现的神秘断层,便也有了一个解释。

  只是这个推测仍存在这许多无法解释的问题:

  比如罗布泊为什么游移,并且还是有规律的游移?

  再比如支持罗布泊进行游移的原动力是什么,它最终究竟会到达什么地方?

  甚至现在。

  就连罗布泊是否确实在进行着游移,也依旧是个未知数。

  不过这倒是个最容易进行验证的问题,吴良虽然没有相应的测量工具,携带的人手也未必足够进行较远距离的测量,但鄯善王肯定什么都有啊!

  吴良只需要回去请鄯善王派人重新测量扦泥城与罗布泊之间的距离,再与几年前的测量数据进行对比,便可得出一个确切的结果。

  第四百三十九章 另一处太阳墓

  事实上,关于楼兰古城的神秘消失,后世考古界早就存在可能与罗布泊游移有关的猜测。

  只不过在相关猜测之中,一些学者基于后世罗布泊一带的地形地貌与地势特征,认为罗布泊是沿南北方向游移,而并非吴良现在大胆设想的东西方向游移。

  也就是说。

  在后世的罗布泊南北游移推测中,楼兰古城和“罗布泊文明”的神秘消失乃是因为罗布泊离开之后,当地居民面对干旱、缺水与生态恶化的窘境,不得不被迫迁离了这个地方,这地方自然也就彻底荒废了下来。

  而在吴良这个颇为大胆的罗布泊东西游移设想中,楼兰古城与“罗布泊文明”则可能是直接被罗布泊吞没,甚至在这个过程中可能还发生过比吞没更加可怕的突发性灾难,因此才导致楼兰古国与“罗布泊文明”神秘消失。

  很显然,吴良的设想要更加极端、更加惨烈。

  但他这种设想也并非没有根据:一者是基于楼兰始王的列传,他在那片遗迹中见到的那群疑似“罗布泊文明”居民的“石像”,这些“石像”的存在需要一个合理的说法;二者则是基于罗布泊的现状,至少目前他所见到的情况是,如果罗布泊正在游移,那么便一定是在向西游移,而不是向南或是向北。

  如此在罗布泊东侧查探过情况,吴良等人又休整了大约半个时辰,待马匹缓过劲儿来之后,他们立刻又返回了扦泥城。

  等到达扦泥城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城门已经关闭。

  好在吴良手持鄯善王的金牌,才畅通无阻的进了城,直奔王宫求见鄯善王。

  “重新测量扦泥城与咸湖之间的距离?”

  听了吴良的要求,鄯善王却似乎并未当一回事,反倒有些犹豫的道,“上一次绘制地图进行测量距今才过了三年多的时间,应该没有这个必要吧?”

  “此前鄯善国每过几年便会对国土进行一次测量?”

  吴良有些意外的问道。

  “正是如此,我国境内多是沙漠戈壁,还时常受到风暴侵袭,因此每过几年时间地势地形便会发生变化,一片沙丘移动十几里、甚至几十里都是常有的事,一片戈壁才过几年便化作了沙漠亦是不需大惊小怪。”

  鄯善王点了点头,笑道,“也正是因此,我国每过五年便会特意派人测量绘制一份新的地图,提供给来往的行商作为参考,免得他们因地势地形的变化而误入了有去无回的险境,这对我国来说也是一种损失。”

  “太好了,请陛下将往期绘制地图的数据都提供给我,我需要进行一番比对才能得出结论。”

  吴良心中一喜,连忙说道。

  每五年测量一次的地图,非但能够判断罗布泊是否存在游移的情况,还有可能对鄯善国境内的地形地势以及环境的变化有一个详细的了解,说不定也能够找出一些规律。

  “往期的地图都有存档,就存放在金匮阁内,阁下教小王安排的翻译为阁下找出来即可,不需过问小王。”

  鄯善王点头说道。

  “另外,我坚持此前的请求。”

  吴良想了想又道,“陛下只需派些人测量一下罗布泊与扦泥城如今的距离即可,不需大费周章绘制新的地图,想来此事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既然是阁下的意思,小王自当照办,三日之后给阁下结果。”

  鄯善王满口答应。

  “多谢陛下,陛下早些休息,告辞!”

  安排完了这件事,吴良便又马不停蹄的去了金匮阁。

  此刻天色已晚,金匮阁内那名给吴良做翻译的文官已经回去歇息,只留下一个负责整理与看管藏卷的书记小吏。

  小吏很快便遵照吴良的要求,将鄯善国往年测量绘制的地图找了出来。

  这些地图皆是使用比较珍贵的细羊皮制成,这种细羊皮较为柔软也比较细腻,因此绘制出来的地图更容易展现出微小的细节,保存的年限也相对较久一些。

  然而,这种地图的数量却只有二十来卷。

  吴良问过书记小吏才知道,原来鄯善国定期测量绘制地图的习惯是一百多年前才开始的,因此金匮阁内也只有一百多年之内的地图存档,每五年一次,如此算起来自然便只有二十来卷,并无任何遗漏。

  既然如此,吴良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得将这些地图一一摊开,命于吉与诸葛亮和自己一同进行比对。

  ……

  通过这些地图可以看出。

  最近一百多年来,罗布泊确实在发生着游移,游移的方向并非自东而西,而是自东南向西北方向游移。

  不过其实游移的幅度并不怎么大,每幅相邻的地图之间基本看不出来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有两幅相隔几十年的地图摆在一起进行对比时,才能看出些许的差别。

  除此之外,罗布泊的面积与形状也同样在不断的发生着变化。

  但这变化与游移的幅度也差不多,如此微小的变化甚至可以直接归咎于大自然的自然演变,根本就不值得大惊小怪。

  相比较而言。

  反倒是除去罗布泊之外的一切都在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巨大变化。

  首先是扦泥城北面的那条孔雀河,虽然河水的流向并未发生变化,但河道的走向却在不断的发生着变化,哪怕紧邻的两幅地图之间,亦是能够看出明显的改变,看起来就像一条永远安分不下来的蚯蚓。

  其次便是扦泥城西面的那片面积可观的叫做“骆驼坟”的荒漠。

  鄯善国的地图中并未记录“骆驼坟”里面的地形情况,只是颇为详细的记录下了这片荒漠的外围轮廓。

  这条轮廓线的无疑比孔雀河更加多动多变。

  在这延续了一百多年的地图之中,它根本就没有一个确定的形状,这倒也算是比较符合沙漠的特质,随风而动嘛。

  值得注意的是。

  罗布泊虽然发生着游移,但其实游移的幅度并不怎么大。

  而“骆驼坟”就截然不同了,它的游移幅度比罗布泊明显了许多,这一百多年下来,已经向外扩张了比较可观的一段距离。

  如果按照这样的趋势进行分析。

  “骆驼坟”显然要比“罗布泊”更早到达扦泥城,甚至可能会早出不少几十甚至是几百年的时间。

  所以只通过这些地图进行对比的话。

  与其担心“罗布泊”可能对扦泥城造成的威胁,倒不如先担心一下“骆驼坟”,这片荒漠的侵袭才是更加迫在眉睫的威胁。

  “难道我与后世的著名学者们都想多了?”

  凝视着面前的地图,吴良陷入了沉思。

  或许楼兰古国的神秘消失,并没有他所想的那般神秘,甚至不带任何的诡异色彩,就只是大自然的物竞天择与生态环境的自然变化所致。

  但就算如此,有些事情吴良依旧无法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比如:楼兰始王见到的那座遗迹,以及在遗迹中那颇为玄妙的所见所闻。

  再比如:方琼见到的太阳墓,以及方琼那神秘残忍的“魇昧术”,甚至就连方琼本身便是一个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存在,吴良甚至都不确定她究竟是不是狭义上的人。

  而这一切。

  都发生在那片几乎占据了鄯善国三分之一国土面积的“骆驼坟”中,或许只有冒险进入了“骆驼坟”,才有可能找到答案。

  所以……

  现在是不是应该将调查的重点从“罗布泊”转移到“骆驼坟”,而不是先入为主的一厢情愿的将所有的事情都往罗布泊上扯呢?

  不过基于楼兰始王与方琼经历中的共同点。

  吴良依旧坚持等待“黑龙暴”出现之后再进入“骆驼坟”的决定。

  沙漠是什么地方,吴良清楚的很,哪怕是后世通讯与运输水平已经达到了相当发达的程度,也依旧不断有人埋骨其中。

  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吴良会尽量减少进入荒漠的次数,尽可能做到有的放矢,如此才能够最大程度的减少有去无回的可能性。

  而在这之前,吴良在鄯善国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并不急于一时。

  ……

  如此休息了一夜。

  吴良又带领瓬人军骨干沿着城北的孔雀河直奔孔雀河上游而去,这次他便是有的放矢。

  据他所知,后世1979年几名考古学家便在孔雀河古河道北岸发现了数十座古墓,这些古墓每座都是中间用一圆形木桩围成的死者墓穴,外面用一尺多高的木桩围成7个圆圈,并组成若干条射线,呈太阳放射光芒状,这便是后世举世闻名的太阳墓。

  并且在这些太阳墓遗址中,还出土了属于3800多年前的“罗布泊文明”的“楼兰美女”遗体。

  相反,在这座现在叫做“骆驼坟”的荒漠中,则并没有相应的发现。

  很显然。

  后世发现的太阳墓,与方琼口中所述的疑似太阳墓的地方根本就不在一个方位,甚至不在一个区域之内。

  也就是说,如果方琼没有对他说谎的话,这两处太阳墓应该属于两个不同的遗址。

  只是一处在后世重见了天日。

  而另外一处则还藏在黄沙之中,等待着下一个有缘人的出现。

  这次除了探查孔雀河的情况,吴良的另外一个任务便是尝试寻找后世考古学家发现的那片太阳墓遗址,如此或许能够找到一些两者之间的共同点,也算是为进入“骆驼坟”提前做些准备。

  结果吴良等人才离开王宫不久,刚刚来到城门口的时候,便被一个有着明显西域人中特征的自来卷青年拦住了去路。

  “阁下看着眼生,恐怕是第一次到扦泥城来吧,那么阁下应该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这样陌生的旅行也会愉快与顺利许多。”

  自来卷青年礼貌对吴良施了一个抚胸礼,一脸笑意的自我介绍道,“阁下可以叫我察木,我不但熟悉鄯善国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同时还精通汉语、吐火罗语、怯卢语等多种语言,如果阁下想找一个向导,察木一定是扦泥城内最好的选择,只需要支付一个般摩伽金币作为报酬,察木便可以带阁下去往任何阁下想去的地方。”

  般摩伽金币,便是鄯善国通用的法定货币。

  这里的商人都非常现实,他们不认大汉的五铢钱,也不认西域各国那些乱七八糟的钱币,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世界货币,这些货币一旦出了各自的国界便很难被承认,完全没有交易的价值。

  因此在鄯善国内做生意的商人,通常都会采用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或者就使用鄯善国发行的分量与纯度都很足的般摩伽金币进行交易,毕竟黄金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是世界通用的贵金属,要比那些杂七杂八的货币可靠的多。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自来卷青年的演技很差,言行举止之间少了些常年在外讨生活的市井气息,而且要价还贵的离谱儿。

  就算吴良到达扦泥城的时间并不算久,也对扦泥城的般摩伽金币有所了解。

  这玩意儿是扦泥城内最硬通的活物,一枚便已经足够一个普通的家庭吃上半年的饱饭,平时只有一些商队规模可观的大商人才用得上,而区区一个向导,哪怕再有本事,充其量也就只能用力气换上一些粮食和布匹。

  这个自来卷青年开口就敢要金币,一看就是没经受过现实的毒打。

  “不需要,谢谢。”

  身份未知,行为举止可疑,吴良当然不会随意与其接触,果断拒绝了他继续带领众人向城外走去。

  “唉唉唉——阁下别急着走啊,价钱可以商量!”

  眼见吴良不搭理他,自来卷青年当即有些急了,连忙又横移了一步试图挡住吴良继续交涉。

  “起开!”

  典韦可不惯着他,抬起手臂轻轻一推,便将这自来卷青年推的打着趔趄摔向了一边。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摔倒。

  因为城门口的守军什长连忙冲上来扶住了他,诚惶诚恐的问道:“察木王子,你没事吧?”

  接着那什长立刻又冲吴良等人瞪起眼来,厉声喝道:“拦住他们,大胆狂徒,竟敢对察木王子动手……唉?!”

  第四百四十章 不能去的地方

  面对直接怼到脸上的金牌。

  这守军什长语气为之一滞,想说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鄯善王的御赐金牌在鄯善国内到底代表什么,这守军什长心中自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同时他也立刻明白吴良等人的身份。

  最近扦泥城内来了一伙汉人,夏哈甫将军与普善法师皆因他们而死,结果鄯善王非但没有捉拿他们,还对他们礼遇有加,甚至直接请他们住进了王宫,赐予了他们可在鄯善国内任何地方畅通无阻的金牌……

  这些事情鄯善王虽然已经下了禁言令,其中的许多细节并未完全流传至鄯善城内的每一个人耳中,但身为扦泥城守军的基层军官,这什长就算还没有见过吴良等人,肯定也已经听到一些传闻,至少一定收到了不要与手持金牌的人发生任何冲突与矛盾的命令。

  所以……

  这守军什长下意识的看了身旁的察木王子一眼,说一千道一万,他刚才可是在为察木王子发声啊。

  “……”

  却见察木王子亦是一脸愤怒,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要将他给生吞活剥了。

  这守军什长如何知道,察木王子为了接近吴良等人,耗费了多少脑力才终于想到这么一个自认为毫无破绽的办法。

  结果这名守军什长这么一扶一叫,瞬间便将他的身份暴露了出来。

  遇上这么一个帮倒忙的“猪队友”,他如何能够不愤怒?

  “我要出城,还有什么问题么?”

  眼见这名守军什长见到金牌之后已经表现出了不知所措的状态,吴良倒也懒得与其计较,只是面无表情的问道。

  “没、没问题,恭送阁下!”

  什长忙不迭行了个抚胸礼飞快的退到了一边,而且像是逃跑一般退出了老远。

  相比较而言,他倒并不是在躲避吴良,而是在躲避察木王子,因为吴良看起来对他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反倒是察木王子,那模样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直接将他掐死,真是太吓人了。

  什长心里还纳闷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明明是在为察木王子壮势,怎么反倒像是彻底将察木王子给得罪了一般,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结果那守军什长退开之后。

  吴良却又并不着急出城了,而是蹙起眉头看向了还在对那名什长怒目而视的察木王子,上下打量着问道:“察木王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鄯善国的二王子吧?”

  他此前虽没有见过这个察木王子。

  但在住进王宫之后,还是大概了解了一下比较重要的王室成员的情况,为的便是做到知己知彼,好在需要的时候能够瞬间掐住鄯善国王族的命门,因此他对这个名字倒也略有一些印象。

  不过这个察木王子,却是被吴良忽略的王室成员之一。

  他重点关注对象在最有机会继承王位的大王子“甲斐”与四王子“金全卓”身上。

  至于这个“察木王子”,虽然此前阿普丘与鄯善王说起他来的时候都非常含蓄,但吴良还是很敏锐的从他们的话语中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孩子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阁下果然有些本事,素昧平生便一眼将我认了出来,佩服佩服!”

  眼见已经无法再隐藏身份,察木王子竟施了个汉人惯用的礼数,拱起手来对吴良笑道。

  “……”

  瓬人军众人愕然。

  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要不是那什长一语道破了你的身份,谁他娘的认识你是谁啊,还有些本事,这需要什么本事,真是不知所谓!

  结果不待他们多想,吴良已经回过头来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压低了声音对瓬人军众人说道:“听闻此人这里可能有点问题,不必理会。”

  “哦……”

  众人恍然大悟,一脸同情的看向了察木王子,这样去听这番不知所谓的话就合理多了。

  接着吴良又快速回过头去,露出一副关爱智障儿童的笑容,笑眯眯的说道:“早听过二王子的鼎鼎大名,可惜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想不到竟在这里见着了……可惜今日不太赶巧,我等正要出城办事,实在脱不开身,不如等哪天得了空,我再亲自上门拜会,告辞。”

  说完这番客套话,吴良也不等察木王子答应,扭头便带着瓬人军众人向城门外走去。

  跟一个脑袋有问题的人,真心没什么好交流的,不能打不能骂,一不小心还要被戴上一个欺负残障人士的道德高帽,别被他缠上才是正事。

  结果吴良想痛痛快快的走。

  察木王子却立刻急了,连忙又快步追了上来,上赶着问道:“唉唉唉,等一下嘛!阁下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我方才为何要隐瞒身份接近你们么?”

  “那么这究竟是为何呢?”

  吴良一边相当敷衍的答着话,一边与瓬人军众人加快了脚步。

  出了城他们就立刻上马,而后策马奔腾甩掉这个家伙应该不成问题,毕竟这家伙可不像他们一样牵着马,两条腿又如何跑得过马匹。

  “因为你们来自道法繁盛的大汉,你们还掌握着毁天灭地的神秘力量,另外你们似乎对权势与钱财并不怎么感兴趣,因此我怀疑你们皆是修成了道法的方士!”

  察木王子一路小跑着紧紧跟在吴良等人身后,言辞凿凿的道,“另外,对于你们掌握的这种毁天灭地的神秘力量,应该也来源于道法吧,我曾在来自中原的方术古籍中看到过丹炉崩坏伤人的事件记载,那便于你们掌握的神秘力量极为相似,所以我应该没有猜错吧,你们一定是修成了道法的方士吧?”

  “!?”

  听到这里,吴良猛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了察木王子。

  火药的发明,的确与天朝方士的炼丹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炼丹术也的确与天朝的道教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只不过在这个时代,知道其中原理的人还没有生下来。

  而察木王子刚刚说出的这番话,便已经无限接近了火药的真相,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种想法具备了十分超前的洞察力与想象力。

  所以,吴良认为有必要考量一下这个脑袋有问题的察木王子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或许他的脑袋未必便真有问题。

  正所谓“领先一步是天才,领先两步是疯子”,或许正是因为此人拥有了远超这个时代的思想与见地,才没有办法得到人们的理解,才会被认为脑袋……有问题。

  另外。

  他现在还不想令黑火药提前现世,也完全没有将其交给曹老板的想法,因为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最重要的底牌之一。

  哪怕帮助曹老板尽快终结这个乱世,对他的考古工作可能存在一些促进的作用,并且看起来对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亦有好处,他也断然不会这么做。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其实这乱世是否能够终结,对于百姓而言,境遇其实并无太大的改变,尤其是在这种还将延续近两千年的封建制度之下,唯一改变的只有统治阶级的姓氏而已。

  吴良没有这个野心,也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其实他什么都改变不了,能做的只是多给自己留上几手,使自己不会沦为那颗随时可以被曹老板抛弃、相反还可以自己决定下一步该往哪走的棋子,仅此而已。

  “怎么样,我是不是猜对了?”

  见吴良忽然停下来怔怔的望着自己,察木王子心中不由的有些紧张,但他依旧故作镇定壮着胆子问道。

  “所以你接近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吴良跳过察木王子的问题,虚着眼睛不答反问道。

  “我对你们的道法极感兴趣,不瞒阁下说,我研究道法已经花费了好几年的功夫,只要是能够找来的道法书籍,我全都一字不落的研读过。”

  察木王子似乎是觉得已经与吴良找到了共同语言,连忙颇为诚恳的说道,“尤其是道学中提到过的法术,占卜、堪舆、厌劾、房中、辟谷、符箓、丹药……总之道学中所有的法术,在我眼中都是难以想象的瑰宝,因此只要是与道法有关的东西,我皆会想尽一切办法去了解,而你们即是修成了道法的方士,我又怎舍得与你们擦肩而过?”

  “……”

  吴良等人对视了一眼。

  看样子这个察木王子确实对道教了解的不少,否则又怎能一字不错的说出这么多道法的名称来,这对于一个西域小国的王子来说,的确需要费上一些功夫。

  另外。

  察木王子说他们是修成了道法的方士。

  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吴良此前便在机缘巧合之下掌握了“厌劾之术”,而于吉更是在很早之前便已经掌握了“堪舆之术”,这点瓬人军骨干们皆是心知肚明。

  不过吴良肯定不会轻易对这么一个初次见面的疑似脑子有问题的王子坦诚相待,就算被说中了也不会轻易承认。

  他只是觉得。

  这位察木王子除了略微有点单纯之外,倒也并不像阿普丘与鄯善王描述的那般脑子有什么问题,因为他说话的逻辑还是比较清晰的,只是更像一个狂热的道教爱好者。

  “很遗憾,你说的这些我们一样都不会,我们只不过是一伙追求利益的商人罢了。”

  吴良不动声色的说道,“如此说来,不知二王子研习道教多年,可在道法上可取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成就?”

  吴良甚至都懒得与察木王子去扯什么“驱魔人”,这事忽悠过鄯善王就行了,实在没有必要忽悠这个在鄯善国没什么影响力的二王子。

  “说来惭愧……”

  察木王子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我虽研习道教多年,但如今依旧是一知半解,并未悟得什么道法,若非说有什么收获,大概便也只有这顺其自然、不悲不喜的心境了吧。”

  我靠!

  还说什么都没悟到,这不是已经悟到装逼的最高境界了么?

  这个逼让他装的,那叫一个老气横秋,那叫一个道法自然,就连于吉都不曾装出过一个这么完美的逼来好么?

  “我虽不懂什么道法,但二王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悟性,实在令我自愧不如,我想若是假以时日,二王子定会在道教一途中大放异彩。”

  听到这里,吴良果断捧了一句,便打算快速终结与他的交谈,继续去办正事。

  因为几句话下来他发现这小子的想象力与洞察力其实并没有他刚才意味的那么超前,只是可能受到了道教书籍的影响,染上了无可救药的中二病而已。

  中二病也是病,也得治,所以阿普丘与鄯善王对他的评价应该也没太大的问题。

  “真的么?你真是这么觉得?”

  察木王子顿时来了精神,喜上眉梢道,“你还是第一个认可我的人,这或许便是我们之间的道缘。”

  “二王子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一个俗人,本就与道无缘,又怎会与二王子有缘?”

  吴良笑了笑,接着便拱手说道,“二王子,我等尚有些要事急需出城办理,恐怕便不能在此处与二王子久叙了,待我们回来之后,我再亲自前去拜会二王子不迟,告辞。”

  说完这话,吴良也不等察木王子答应,带上瓬人军众人便继续向城外走去,比刚才的脚步更快。

  这次前往孔雀河上游探寻,路程要比罗布泊远。

  再加上吴良心中还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很有可能要在什么地方多停留几日,因此这次特意带上了安营扎寨的马车与一些可以满足一周使用的补给。

  “唉唉,阁下请再等一下!”

  结果他们出了城才刚上马,察木王子便再一次锲而不舍的追了上来。

  “二王子,事不过三,我们出城办事乃是得了鄯善王特许,你若再横加阻拦误了我们的事,休怪我带你前去请鄯善王评理。”

  吴良直接祭出对付熊孩子的杀手锏,你要敢再皮可就别怪我去找你家长了!

  “阁下误会了。”

  察木王子显然还是挺怕鄯善王的,听吴良这么说明显紧张了一下,连忙说道,“我只是看阁下此行所去的方向可能是孔雀河,因此才追过来特意提醒一句,孔雀河北岸有一处地方可万万不能去,若是去了阁下恐怕就回不来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诡异的古城

  “二王子何出此言?”

  察木王子的话再一次引起了吴良的兴趣,使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孔雀河北岸。

  这正是吴良等人接下来即将前往的地方,倘若察木王子能够提供一些不太一样的消息,吴良自然愿意耐下性子听上一听,至于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他会自己做出判断。

  “我也是听城里人说的,几年前那里曾出过一桩怪事。”

  察木王子咧嘴笑了笑,似是很满意吴良的表现,而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一支自龟兹国而来的商队运送货物经过孔雀河北岸时,不知不觉中竟走入了一座黄沙弥漫的古城,古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但进入城内的民居,却能看到接满了清水的水缸、正在燃烧的灶台、灶台上正在蒸煮的食物,甚至还有叠好了被褥的胡床……总之古城内所有的迹象都像是这里刚刚还有人正在生活,就在他们进城的那一刻才忽然消失了一般。”

  “这支商队常年来往于龟兹国与鄯善国,心里很清楚这座古城绝对不是扦泥城,此前也从未在途中见过这座古城。”

  “此情此景之下,这支商队的人心中惊慌起来,连忙赶着骆驼试图退出城外,但等他们来到城门口时,才发现此前进来的城门已经不见了,面前只有一堵好几丈高的土城墙,而就算登上城墙,也只能看到城墙之外弥漫着的遮天蔽日的沙暴,看不到任何出路。”

  “商队的人只得退了回来,一边分头寻找有没有其他的城门,一边等待这遮天蔽日的沙暴散去。”

  “如此一等就是好几天,他们就这样被沙暴与这座没有城门的古城围困住了。”

  “他们不敢饮用这座奇怪的古城之中的清水,也不敢食用那些来路不明的食物,就连那些被褥齐全的胡床也不敢触碰,只能依靠自己携带的干粮与淡水在城内支撑了好几天,连眼睛都不敢轻易闭上,只怕稍有松懈便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随着干粮与淡水越来越少,他们终于支撑不住了。”

  “有人提议翻出城墙、穿越城外那遮天蔽日的沙暴去寻找出路,商队首领没有其他的办法,最后只能挑选了两个最有经验的人去做这事。”

  “结果那两个人出去之后,才到了第二天,城外的沙暴居然停了下来,消失的城门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商队首领赶忙命人赶上骆驼向城外跑去,一口气跑出了好远,结果再回头向那座古城看去时,眼中竟只剩下了一片荒漠,哪里还有那座古城的影子?”

  “而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则横卧着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此前派出来寻找出路的二人,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外伤,随身携带的食物与清水也没有消耗,甚至身上都没有覆盖多少沙尘,看起来也并不像是受到了沙暴侵袭的样子。”

  “但这二人已经彻底断了气。”

  “他们双目圆睁四肢僵硬,脸上保持着难以言喻的狰狞表情,仿佛临死之前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那支商队见状自是更加不敢久留,连忙带着这二人的尸首一路跑来了扦泥城,而这件怪事也随着他们的到来被带到了扦泥城,之后在城内流传了好一阵子,使得许多需要途径那一带的商队为此都更换了路线,尽量避免经过那一带。”

  说到这里,察木王子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故事,而后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盯着吴良的脸庞,似乎是在借此观察他的反应。

  “那二人的尸首你曾亲眼见过?”

  吴良本就善于察言观色,自是立刻注意到了察木王子的小动作,因此心中已经略微有些怀疑这个家伙是在涮自己玩,于是又故意开口追问道。

  “倒不曾见过。”

  察木王子摇了摇头,接着却又言辞凿凿的道,“那时我年纪尚小,也是通过城内居民的传言听说此事的,不过我可以保证确有其事,不信你去城里打听打听,肯定还有不少人记得此事,也确实有许多商队因此更换了路线。”

  “好,我相信你……杨万里,去打听打听。”

  吴良一边微微颔首,一边果断冲杨万里使了个眼色。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立刻又折返回了城内。

  “阁下果然标新立异……”

  看到吴良这前后矛盾的举动,察木王子也是惊了个呆。

  旁人做事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到了吴良这里可好,当面直接就来两套,一点都不带掩饰的,麻烦稍微在意一下我的感受好么,我好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吧?

  “二王子谬赞了。”

  吴良面不红心不跳,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径直来到察木王子身边,笑呵呵的道,“二王子可知发生此事的具体地点或是区域?若是知道的话,劳烦二王子在地图上为我指出来,不胜感激。”

  “阁下果然打算前往此地么?”

  察木王子顿时来了精神,颇为兴奋的看向吴良,“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阁下不是一般人,若是换了一般的人,听了这种事定是唯恐避之不及,很少有人会似阁下如此深入详细的继续打听,阁下定是有恃无恐,因此打算亲自前往探查此事吧?”

  “二王子误会了。”

  吴良笑了笑,摇头否定道,“我们此行乃是受了鄯善王委托,探查孔雀河水量减少的原因,若孔雀河北岸有这样一处凶险的地方,我们将会尽量避开以免以身犯险。”

  “真的么?”

  察木王子并不相信吴良的说辞,虚着眼睛斜睨道,“若是如此,请阁下也带上我吧,孔雀河水量减少事关鄯善国国运,身为王子我也应该出一份力,事后若是父王知道了,也会对我倍感宽慰。”

  “二王子方才也说了,此事并非二王子一人知晓,尤其是时常来往这条路线的行商,恐怕只会比二王子知道的更加详细,因此二王子愿指便指,若是不愿指,我们自会打听清楚,就不麻烦二王子了。”

  吴良果断将地图收了起来,不再继续追问。

  没有人可以吊他的胃口。

  况且杨万里可是打探消息的行家,有他出马定会带回来最详细的情报,事无巨细极少有所遗漏,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说完这话,吴良还真就不再理他,转过身去与于吉、诸葛亮等人闲聊起来,仿佛察木王子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别呀!我指!我指还不行么?算我求你了,带我一个吧,我只是想亲身领略一下阁下的道行,真没别的意思……”

  察木王子顿时绷不住了,连忙又腆着脸凑了上来。

  ……

  不久之后。

  杨万里打探消息归来,终是证实了察木王子的这番说辞。

  孔雀河北岸的确出过这样一件事情,只不过结局却分成了两种说法,一种就是察木王子的所讲的那种说法。

  另外一种,则是那两个离开古城寻找出路的人并未确认死亡,而是自此失去了下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除此之外,此事居然还有后续。

  说是那个商队的人后来又离开了扦泥城,从此便都莫名失踪了,再也没有来扦泥城运送过货物。

  有人说,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再一次进入了那座奇怪的古城,从此便再没能出来。

  还有人说,其实此前那两个死去的人便是被他们合力害死的,所谓古城不过是他们为了洗清罪责编造的谎言,后来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被那二人的鬼魂索了命……

  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在这之后,此前常走那条商道的商队确实都更换了路线,宁愿绕远也不去冒险。

  因为这时候的行商本就是一个危险性极高的职业,尤其是在环境恶劣的古丝绸之路上,能不能活着走完全程很多时候都只能看运气,也是因此,这些商队往往要比普通人更加迷信,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其中又有什么隐情,总归都不愿去沾这个晦气。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后世的许多富豪与明星甚至比现在的人还要迷信,因为他们的成功也有极大的运气成分。

  至于地点。

  察木王子被迫指出来的区域,与杨万里探回来的消息亦是保持了一致。

  就在孔雀河最接近北面的库鲁克山的一个弯道附近,这是孔雀河边上绝无仅有的一片荒漠。

  因为这片荒漠并不算太大,只需沿着河道走,哪怕走得慢一些也能够在两天之内完成穿越,再加上有河道作为路标很难迷路,并且完全不用担心水源的问题,再发生这件事情之前,一直是商队比较喜欢的商道之一。

  同时这也是吴良认为最有问题的地方。

  这片区域临近孔雀河,本该像其他地方一样成为水草丰盛的绿地,却偏偏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这便很值得深入研究了。

  至少在考古领域。

  倘若某个遗址中存在这么一片别具一格的区域,这区域的下面便有很大的概率埋藏着意想不到的事物,有可能是一座陵墓,也有可能是一座地宫,总之只要挖下去便八成会有大收获。

  后世许多经验丰富的盗墓组织,有时也会用类似的方法来判断陵墓的位置。

  因此吴良有理由推测。

  后世考古界发现的那些位于孔雀河北岸的太阳墓,可能也与这片颇为突兀的荒漠脱不了干系,尽管他并不能确定具体的位置。

  而现在唯一令吴良摸不着头脑的,便是那座古怪而又神秘的古城了。

  关于这座古城,吴良觉得这座古城可能是幻觉的产物,人在沙漠这种极端的环境中行走,的确是有一定概率产生幻觉的,而在这样的幻觉之中,又融合了鬼打墙、海市蜃楼等等诸如此类的元素,因此才形成了这样一个诡异的故事。

  但若是完全用幻觉去解释这件事情,吴良又觉得过于草率,总觉得这样去解释清楚传闻之中的某些细节时略有那么点牵强。

  所以对于这个传闻,吴良暂时持保留意见……

  “咱们走吧。”

  如此想着,吴良终于翻身上了马,对众人挥了挥手便要离去。

  “我呢?我呢?还有我啊阁下!”

  察木王子等了半天,却见吴良依旧没有一丁点打算带他的意思,当时就急了起来。

  “二王子身份尊贵,若是出了闪失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二王子还是请回吧,驾!”

  吴良抱歉一笑,双脚微微用力在马肚子一磕,便已率领众人绝尘而去。

  ……

  三日后。

  吴良等人终于进入了这片临近孔雀河却寸草不生的荒漠。

  他们走的并不快,一方面是因为队伍中还带了两辆携带补给的马车,没办法撒了欢的赶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吴良沿途还在查探孔雀河的情况,自然也要因此绕些远路耽误些时间。

  除此之外,他们后面还跟了一条尾巴。

  这条尾巴正是察木王子,这个家伙在被吴良明确拒绝之后居然还不死心,居然强行跟在了吴良等人后面,死死咬住不放。

  不过他倒也不傻。

  并非是孤身一人跟来,身旁还带了十来名扦泥城守军,一来这些人可以在途中保证他的人身安全,二来若是吴良等人完全不理会他,他也有人照应,最起码不至于饿死渴死在路上。

  “有才哥哥,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亏此人还是堂堂一国王子哩,也不怕辱没了身份。”

  行走在荒漠之中,诸葛亮回头又不小心瞥见了这几天始终与他们相隔一里地的察木王子等人,尤其看到察木王子似乎还在向这边招手,顿时面露厌恶之色,忍不住对吴良发了句牢骚。

  “腿长在他身上,只要他不过来烦扰我们,就由他去吧。”

  吴良笑了笑,无所谓的道。

  “他跟着我们就已经够烦人的了!”

  诸葛亮皱起一张小脸,咬着牙恶狠狠的道,“要不我在此地设下一处‘八阵图’吧,他们要是敢再跟过来便会陷入阵中……唉,他们人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迹?!”

  第四百四十二章 平行空间?

  的确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迹。

  诸葛亮只是在对吴良表达不满的过程中转了一下头,再回过头时视线中便已经没有了察木王子等人的影子。

  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所在这片荒漠颇为平坦,连一个大一些的沙丘都找不到,而吴良等人现在所在的地方地势又略高一些,因此察木王子等人现在根本就不具备躲藏起来避过吴良等人视线的条件。

  “……”

  众人亦是一脸的疑惑。

  这可不是一个人,而是十几个大活人,怎么消失了呢?

  “走,过去看看。”

  吴良立刻做出了决定。

  这么做倒不是担心察木王子等人的安危,大家都是成年人,既然敢跟过来,便要对自己的人身安全负责。

  况且就算察木王子真遭遇了什么不测,吴良亦是丝毫不怕。

  就连鄯善王的小命都捏在他手中,难道还怕事后会因此事受到牵连么?

  非但不怕,吴良心中甚至一点负罪感都没有,又不是他将察木王子带出来的,而是察木王子自己主动跟过来的。

  他主要是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毕竟此前察木王子讲述了那么一个颇为诡异的传闻,而那个传闻又与脚下的这片荒漠有关,虽然其中存在着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但吴良却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为自他穿越之后,可没少见到的不合理的事情。

  如此吴良一行人又花费了一刻钟的功夫重新折返回来,来到了察木王子等人刚刚消失不见的地方。

  还没刮过大风,此刻柔软平整的荒漠中留下了比较清晰的马蹄印。

  察木王子一行总共有十二个人,除了骑乘马匹代步之外,也带了两辆马车,马车中同样携带着一些补给品,否则这些家伙根本就不可能追随吴良等人整整三天。

  因为人数不少,地上的马蹄印略显凌乱,不过依旧可以判断的出来,他们并未改变方向去往其他的地方。

  尤其是马车留下的车辙。

  马车跟在队伍后面,将会留下两条极为清晰且不会受到破坏的平行线,如果存在调头或者改变方向的情况,定是一目了然。

  然而并没有这样的情况。

  也就是说,察木王子一行人消失之前,还在向着吴良等人的方向行进。

  然后。

  所有的痕迹便在此前吴良等人看到他们的地方戛然而止了!

  地上的马蹄印虽然看起来要比车辙稍乱一些,但与此前留下的印记并没有明显的不同之处,也就是说,在察木王子等人莫名消失之前,应该并未发生什么引起他们恐慌的事情,他们也并没有做出过任何明显的反抗或是逃跑之类的举动。

  就在这种毫无察觉的情况。

  他们仿佛被瞬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了这片荒漠之中。

  “这……公子,难不成关于那座古城的传闻是真的?”

  于吉那张老脸又习惯性的皱了起来,有些紧张的问道。

  “何以见得?”

  吴良心中亦是有所猜测,不过却也想先听听其他人的看法,说不定能够提供新的思路,因为部分细节他还是有些不解。

  “无他,老朽也不过是据那关于那座古城的传闻加以猜测。”

  于吉又摇了摇头,蹙眉说道,“老朽以为,在那传闻之中,那支商队莫名进入一座古城,而后来走出时古城又莫名消失,如此看来,那古城似乎便是一方与这片荒漠共同存在,却又与这片荒漠隔绝开来的奇异世界。”

  “因此一旦有人不慎踏入了那座古城,便脱离了这片荒漠。”

  “而离开那座古城,便又会回到这片荒漠。”

  “如此那支商队才会经历那么一场玄之又玄的奇遇,至于其中究竟有何道理,老朽一时半刻也无法想通,不过察木王子等人如今在我们眼前莫名失去了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正是与那传闻之中的事情连在了一起,两者之间恐怕着一些必然的联系,公子需得多一些小心,最好莫要轻易靠近此处,否则说不定连我们也会与察木王子等人一样莫名消失,到时还不知能不能走的出来。”

  听了这番话,杨万里不屑的撇了撇嘴,习惯性的杠了一句:“老童子,你这说了这么多与没说根本没有什么区别,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我都能一口气说出十个版本,能不能说点对公子有用的东西?”

  然而此时此刻。

  吴良却是已经面露惊疑之色,似是陷入了沉思。

  平行空间?

  这个时代的老童子应该并不知道“平行空间”的概念,但那句“那古城似乎便是一方与这片荒漠共同存在,却又与这片荒漠隔绝开来的奇异世界”的话,却是已经将“平行世界”的基础概念提了出来。

  当然,仅仅只是涉及了“空间”的概念,并未向更深层次的时间、物质、能量等等更多方向进行拓展与延伸。

  不过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能够具备这样的认知与猜想已经相当难能可贵了。

  而于吉的这番话,也确实给吴良提供了一个此前从未考虑过的方向。

  因为哪怕在后世,“平行空间”也只是一种概念,一种设想,通常只出现在影视作品与文学作品之中,从未有人能够证实“平行空间”的真实存在。

  而事实上,这种概念与设想,却并非完全是后世的产物。

  早在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便已经提出了“无数世界”的概念。

  公元前4世纪,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又提出了世界多元性的思想。

  而到了公元前1世纪,罗马共和国哲学家“卢克莱修”更是在“伊壁鸠鲁”思想的基础上指出,在我们这个“可见的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其他的世界”,可能还居住着“其他的人类和野兽的种族。”

  而在古代天朝,也并非没有类似的概念与设想。

  虽是借用了佛教中的说法,但亦有许多天朝古人信奉“大千世界”、“中千世界”与“小千世界”的说法,认为:“:一千个世界集合为一个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集合为一个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集合为一个大千世界。”

  而这些世界,都是共同存在却又隔绝开来的,不同世界的人无法互相感知,无法互相交流,完全不知道其他世界的存在。

  并且这样的概念,在后世的仙侠中依旧十分繁盛。

  所以……

  如果将传闻中的那座古城视作一个小型的“平行世界”,用“平行世界”这个概念去解释察木王子等人的莫名失踪的话,倒是可以解释其中的不少细节。

  但“平行世界”真的存在么?

  吴良在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基于自己的亲身经历,他现在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邪物异象的事实,但在得到充分的证据之前,他依旧不太容易接受“平行空间”的存在,因为两者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概念。

  可如今察木王子等人在眼前神秘消失的事实,却又令他无法做出解释。

  于是。

  吴良沉吟过后,回头对瓬人军众人说道:“典韦、杨万里,你们与我在附近好生查探一番,注意这地方是否存在流沙、陷坑等不易察觉的险情。”

  这亦是有可能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因素之一,尤其是可怕的流沙。

  倘若察木王子一行人不慎进入了流沙区域,确实能够在吴良等人的眼皮子底下神秘消失,并且不留任何痕迹……

  只是如果是遭遇了流沙的话,将察木王子一行人彻底吞没总需要一个过程。

  并且这个过程应该没有那么快,察木王子一行人亦是有机会进行呼救,怎么都不应该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

  总之。

  先调查再说吧,现在怎么猜都是纸上谈兵。

  ……

  而调查的结果却是……没有所谓的流沙,也没有所谓的陷坑。

  这附近方圆百米的地方,都是极为普通的荒漠,吴良等人小心翼翼的探查了一圈,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而察木王子一行人,便是在这样一片寻常的荒漠中,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吴良等人眼前。

  “公子,是几个大活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了,如此看来,这片荒漠恐怕真如同传闻那般,比想象中的更加凶险啊……”

  于吉心中显然又打起了退堂鼓,不过他这次倒没有明说,而是皱着一张老脸在一边对吴良吹起了耳边风。

  “假设,我是说假设传闻中的那座古城真实存在。”

  吴良却依旧若有所思的道,“我猜测经过此处的人想要进入其中,也可说是似察木王子一行人一般神秘失踪,恐怕也需要一个不为人知的契机,并且进入其中的人,未必便能够似传闻中的商队一样活着出来,否则可能便不会只有那么一个传闻了……”

  “有才哥哥的意思是,察木王子一行人可能触发了我们没有触发的契机?”

  诸葛亮顺着吴良的意思分析道,“所以察木王子一行人在这里神秘消失了,而我们哪怕就站在他们消失的地方,也没有办法进入那座传闻中的古城,没有办法找到察木王子他们?倒并非没有这种可能,若是普通的天灾人祸,只要能找到出事地点,便不可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契机?”

  白菁菁紧接着又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不清楚,不好说。”

  吴良三连否定道,“说不定我们错过了这个契机,这座古城便已经关闭,下一次再打开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是否是一样的契机也很难说……”

  “那公子的意思是?”

  于吉眼巴巴的问道。

  “先在此处做下一个标记,杨万里,你即刻返回扦泥城,将我们的所见所闻与察木王子的事情报告给鄯善王,叫他派人前来此处寻找察木王子的踪迹。”

  吴良沉吟了片刻,正色说道,“剩下的人与我一同前往孔雀河畔安营,以孔雀河畔为基点探查这片荒漠,尽量不要分开行动。”

  吴良此行的目标本就不是那座传闻中的古城,而是后世考古界发现的太阳古墓。

  现在出了这档子怪事,不管那座传闻中的古城是否真实存在,吴良的目标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只得将古城与太阳墓放在一起一同探查。

  当然,重心依然是太阳墓,而不是这座不知究竟存不存在的古城。

  其实吴良本是不希望鄯善王掺和进来的。

  不过现在涉及到了察木王子的人身安全,吴良虽然并不怕鄯善王因此与自己反目,却也会尽量避嫌,第一时间通知鄯善王总归是没有错的,何况鄯善王的人在搜寻察木王子的同时,亦是能够协助自己寻找太阳墓,这对他来说也并无坏处。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立刻翻身上马向扦泥城的方向行去。

  吴良则命典韦将一柄工兵铲插在了原地,并且还在工兵铲上绑上了一大块随身携带的麻布,使这个标记看起来更加明显。

  做完了这些。

  吴良看了眼地图,终于带领剩下的人向距离此处最近的孔雀河畔行去。

  而就在吴良等人离开不久之后。

  察木王子一行人那戛然而止的脚步却又忽然开始向前延伸,车辙亦是紧紧跟随在后面,并且行进的速度很快。

  但却只能看到这些痕迹不断向前延伸,不见察木王子一行人的身影。

  就好像察木王子一行人隐身了一般。

  如此这些痕迹向前延伸了大约百十来米的距离之后,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

  “呼——”

  一阵并不算大的热风从荒漠中吹过,一层浅薄的黄沙随着热风如同水中微小的波浪一般轻轻翻动。

  眨眼之间,这些新出现的脚印与车辙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更令人惊奇的是。

  此前吴良等人看到的那些脚印与车辙,却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清晰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失踪的是谁?!

  与此同时。

  “怎会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察木王子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此前诸葛亮发牢骚说狠话准备用“八阵图”来对付他们、却又忽然发现他们眨眼间不见了踪迹的地方。

  察木王子与那十来名守军兵士亦是仔细检查过了沙地上的足迹。

  亦是发现吴良等人的足迹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察木王子,那伙人……该不会不慎进入那座传闻中的古城了吧?”

  什长神色紧张的问道。

  其他的兵士心中亦是有些不安,互相之间不自觉的靠近了一些,只怕他们也会像吴良等人一般神秘消失,更不愿进入那座在扦泥城内流传了许多年的神秘古城,毕竟在传闻之中,那座城怎么听都不像是阳间的玩意儿。

  “休要胡说,那伙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据我所知,中原道法中便有一种叫做‘缩地法’的神奇道法,此法能缩地脉,一步跨出千里,或许这便是他们为了甩掉我施展的道法。”

  察木王子想象力极为丰富的说道。

  “……”

  众兵士顿时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

  察木王子脑子有问题的事情虽作为一桩丑闻一直被王族刻意隐瞒,但扦泥城就那么屁大点的地方,只要是常在城内行走的人便多多少少有所耳闻,这些守城兵士自然也不例外。

  此前他们与察木王子接触的不多,此事皆是道听途说,倒没什么清晰的认识。

  但现在听了察木王子这番话,他们总算有所体会……

  “况且……”

  察木王子却并未在意兵士们的反应,而是微微蹙着眉头继续说道,“这些人掌握着具有毁天灭地力量的道法,就算真是不慎进入了那座传闻中的古城,这究竟是他们的不幸,还是古城的不幸也还犹未可知。”

  “察木王子,属下都是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老粗,你说的这些我们实在听不太懂,你就直接告诉我们接下来该咋办吧?”

  什长已经不想再听察木王子继续“扯淡”,但又没有办法明说,只得苦着一张脸打了个哈哈说道。

  “先在此处再仔细探查一番,看看附近有没有其他的蛛丝马迹。”

  察木王子想了想,颇为认真的说道,“若是找不到任何线索,我们便暂时前往附近的孔雀河畔安营,每日前来此处查探,即便那伙人真是进入了传闻中的古城,从里面出来时亦可被我们及时找到。”

  “这……”

  众兵士面露难色。

  吴良等人消失的十分诡异,极有可能与那座传闻中的诡异古城有关,他们却一点都不想与那传闻中的诡异古城扯上任何关系,当然更不愿意陪这位脑子有问题的王子在这种地方既受罪又冒险。

  好在什长的脑子还算比较活络,听罢眼珠子一转便立刻出言相劝道:“察木王子的计划倒并无不妥之处,可是王子这次出来的比较仓促,因此我们携带的补给物资比较有限,恐怕不能在此处久留啊。”

  “我们的补给够维持几天?”

  察木王子回头问道。

  “若要考虑返程消耗的话,现在剩下的补给大概也就还能维持一两天,就这还是得在没有任何意外的情况下才够。”

  什长连忙说道,“因此为了王子的安危,属下斗胆建议王子先返回扦泥城等待消息,那伙人还有人手与物品留在扦泥城内,倘若他们能够安然归来,自然也一定会回到扦泥城,王子完全可以逸待劳,另外,也恳请王子为属下们的立场着想,这荒漠中的天气本就难以捉摸,倘若留在这里遭遇了意外情况以致王子有所损伤,属下们便是有一百条命也无法向陛下交代啊?”

  “请察木王子务必以大局为重,三思啊!”

  剩下的兵士已是领会到了什长这番话的中心思想,立刻不约而同的向察木王子施礼请愿。

  “……”

  察木王子显然也是耳根子比较软的人,并且没有任何的领兵经验,见兵士们都是如此反应,他的脸上竟真的浮现出了犹豫之色。

  终于。

  “你们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咱们就先回去?”

  察木王子蹙眉说道。

  “请察木王子放心,回去之后属下便派人日日守在城门口,一旦那伙人回到扦泥城,属下可以保证察木王子绝对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人!”

  那什长心中一喜,连忙拍着胸口说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回去吧……”

  察木王子又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吴良等人留在沙地上的戛然而止的足迹,终是无奈的点了下了头。

  ……

  不久之后。

  吴良等人已经来到孔雀河畔扎好了帐篷。

  这片区域的河畔虽然也是寸草不生的荒漠,但临近水源环境到底还是要略好一些,最起码黄沙吸收了一些水分之后,不那么容易被热风刮起来形成沙尘暴。

  并且紧邻孔雀河的河滩,因为受到了河水的浸泡与冲刷,已经形成了与海边的沙滩极为类似的环境,若是穿上泳衣躺在这地方拍个自拍发在朋友圈里,哪怕说自己现在正在海南度假恐怕也不会有人怀疑。

  吴良等人就这样暂时在这地方安顿了下来。

  其实这里的环境还是相对比较恶劣的,因为没有任何植被,白天最热的时候他们只能靠在一小片能够勉强遮挡烈日的岩石边上歇息,而沙漠最突出的特色便是昼夜温差大,因此到了晚上他们还得躲在帐篷里面裹的严严实实避寒。

  好在此处距离扦泥城也并不算太远。

  依照吴良的估计,杨万里返回扦泥城不需要像来时那般走走停停,如果马不停蹄赶路的话,大概两天多的时间便能够一个来回。

  两天多的时间,在水源充足的情况下,他们还是能够熬得住的。

  而在这段时间之内,吴良等人自然也没有闲着,每天清晨最凉爽的时间,他们都会重新进入荒漠进行查探,并且每次都要特意经过察木王子一行人消失的地方。

  一来是为了确保此前使用工兵铲做下的标记不会受到风沙破坏。

  毕竟杨万里回去向鄯善王报告之后,鄯善王派人前来寻找便少不了这处标记,而杨万里回来要与他们汇合,这处标记亦是十分重要的路标;

  二来则是碰碰运气。

  在那个关于神秘古城的传说中,商队的人被困了几天之后最终还是从古城中走了出来,那么便也不能排除察木王子等人忽然出现的可能性。

  然而两天的查探下来。

  吴良等人却依旧是毫无收获。

  察木王子一行人依旧毫无踪迹,而吴良此行想要寻找的那片被后世发现的太阳墓,亦是没有发现任何迹象。

  但在这个过程中,吴良却发现了一件怪事。

  这两天之内,察木王子一行人此前留下的足迹正在因为风沙的侵袭逐渐变浅,已经无限接近于彻底消失。

  但他们自己留下足迹,却像是被刻在了松散的沙地之中一般,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看起来始终是刚踩出来的样子。

  这件怪事立刻引起了吴良的警惕。

  为此他还特意来到察木王子一行人此前留下足迹的地方踩了一些印迹,想要看看是不是因为区域的不同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过了一夜之后。

  察木王子一行人此前留下的足迹又明显变浅了不少,可他留下的印记却没有丝毫变化……

  “公子,这会不会是因为察木王子等人果真进入了那个传闻中的神秘古城,若是无法出来的话,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便会逐渐被抹除?”

  发现这个情况的时候,于吉如是猜测道。

  “可老先生有没有想过,沙地中的脚印受到风沙影响逐渐变浅消失才是正常现象,反倒是我们的足迹过了这么久依旧毫无变化,这才是真正的不对劲儿的地方么?”

  吴良蹙眉反问道。

  “!!!”

  吴良的反问瞬间惊醒了于吉。

  同时也惊醒了同行的瓬人军骨干。

  这才是真正的当局者迷!

  这两天他们一直先入为主的认为察木王子一行人在他们眼前神秘消失,那么不对劲儿的便一定是察木王子等人,而察木王子等人的足迹发生变化,也必定是因此引起,反倒忘记了什么才是正常该有的变化。

  现在吴良这么一提,他们才猛然发现,貌似不太对劲的反倒是他们自己的足迹!

  “公子,你说这究竟是为何?难道我们也中了邪不成?”

  于吉已经开始有了不安的情绪,那张老脸早已皱成了苦瓜。

  “有才哥哥,你说有没有可能消失的不是察木王子,反倒是我们自己……可是我们也没有见到那座传闻中的神秘古城,更没有被沙暴困住啊?”

  诸葛亮亦是有些担心的问道。

  “民间传闻在传播的过程中总会出现一些偏差,也不可尽信。”

  吴良沉吟说道。

  “那么……要怎么才能证实究竟是我们自己不对劲,还是察木王子等人不对劲呢?”

  白菁菁蹙起柳眉思索着问道。

  话音未落,诸葛亮忽然吃痛叫了起来:“啊!疼疼疼,老先生你干嘛掐我?!”

  “还知道痛,看来我们应该没有被邪祟迷了神智。”

  于吉这才松开掐在诸葛亮胳膊上的手,扭头又对吴良说道,“公子,要不将你的‘回魂香’取出来给我们醒醒脑,那东西对勾魂的邪祟应该也有一些作用。”

  “你来试吧。”

  吴良心知“回魂香”就只是“失魂香”的解药,与所谓邪祟并无太大关系,不过依旧还是尝试性的将其丢给了于吉。

  于吉立刻将“回魂香”上面的小塞子取下,狠狠的吸了一口。

  结果自然是没有什么明显的作用,该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

  “……”

  众人就此陷入了沉默。

  现在他们已经陷入了否定与自我否定的意识漩涡之中,搞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幻。

  片刻之后,吴良沉吟着说道:“如今想要证实我们的处境,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便是回一趟扦泥城,倘若是我们自己出了问题,恐怕跑断了腿也未必能够顺利返回,甚至可能连这片荒漠都无法走出,而倘若我们一切正常,那么回到扦泥城自然不在话下。”

  “公子说的有道理!”

  于吉立刻举起双手应和道,“扦泥城内人口众多阳气深重,便是真有邪祟作祟,一旦进了城亦是会被阳气驱逐,断然无法再对我们造成影响,老朽建议立即动身!”

  “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杨万里,此前我派他一人返回扦泥城,如今也不知道他是否顺利到达,若真遭遇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我们也无法及时援手。”

  吴良略有些忧虑的望向了扦泥城的方向,“另外按照我的预估,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现在他便应该已经安然归来才是……你们看那是杨万里么?”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

  吴良的瞳孔缩动了一下,因为他忽然在远处的荒漠中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小点,而随着小黑点的移动,还不断有沙尘扬起。

  ……

  不久之后。

  “公子!公子!大事不好啦!”

  吴良等人迎来的是一个失魂落魄的杨万里。

  他隔着大老远便在向吴良等人这边喊叫,声音沙哑的像是被烟熏过一般,就连他座下的马匹奔跑的动作亦是十分无力,仿佛随时便会栽倒在地。

  “……”

  听到杨万里的喊声,众人背心已经升起了一股寒意。

  大事不好……

  看来杨万里带回来的必定不是什么好消息,而且应该是非常非常不好的消息,否则杨万里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寻常的事又怎会令他如此慌乱?

  如此待杨万里来到近前,翻身下马抢过于吉的水囊“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之后,他才终于勉强缓过这口气来,而后便立刻对吴良拱手说道:“公子,我依照你的意思回到了扦泥城,城内一切事物皆如往常,却似那传闻中的神秘古城一般……空无一人!”

  第四百四十四章 黑龙暴来袭?

  “……”

  听了杨万里的这番话,众人又皆是心头一颤。

  吴良知道这个时候最不能乱的便是自己,于是强迫自己保持镇定,面不改色的说道:“不要慌张,你先详细说说此行在扦泥城的所见所闻,不要有任何遗漏。”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接着说道,“那日公子我奉公子之命返回扦泥城,一路上皆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等到了扦泥城才发现城门大开,门下却没有一名守军镇守,平日出入城门的百姓与商人亦是未见一个,那时我心中已经有些疑惑。”

  “结果等进了城内,才发现城内亦是空无一人,就连平日里那些常见的牲口也全然不见踪迹,就似传闻中说的那样,整个扦泥城内只要是能喘气的东西一个都看不到,但其他的东西却又像是刚刚还有活人在城内生活,只是在我进城的那一刻才忽然消失了一般。”

  “当时我已心生寒意,却仍想看看是否能够找到咱们瓬人军的兄弟,于是便壮着胆子一路冲进了王宫。”

  “王宫之内同样是空无一人,就连留在王宫之内的瓬人军兄弟亦是不知所踪,不过我硬着头皮在里面找了一大圈,没想到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白龙堆中便陷入了昏迷的方琼,她还像是此前那般躺着一动不动,仍然有着微弱的脉搏与呼吸……”

  “我心知此女身上有大问题,如今扦泥城内所有的活物都已消失,唯有她好端端的留了下来,这便更有问题了。”

  “因此我也不敢轻易将她带上,而是寻了绳索将她结结实实的绑在了胡床之上,而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向公子报告。”

  说到这里,杨万里终于停了下来,面露担忧之色道:“公子,这便是我在扦泥城的所见所闻,请公子定夺。”

  “如此看来……误入奇异世界的竟果真是我们自己,而并非察木王子那一行人?”

  于吉极不情愿的将自己得出的结论说了出来。

  “……”

  众人虽并未接话,但脸上却已是默认的表情。

  这已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虽然与传闻中的情况略有一些区别,但现在不对劲的很显然便是他们自己。

  “往好了想,起码我们现在没有像传闻一样,被沙暴困在一座没有城门的古城之中进退不得。”

  吴良此刻竟还能保持乐观的心态,沉吟着说道,“没有被彻底困住,我们便还有一些运作的余地,另外……此事仍有几处值得深思的地方,比如,这困住我们的奇异世界究竟有多大?在传闻中,那支商队只是被困在了一座古城之内,而我们现在却似乎被困在了一片天地之间,目前可以判断的是,这片天地起码囊括了从我们这里到扦泥城这么一大片区域,这还是现在已知的范围,这范围具体有多大,又是否存在边界,这还是一个未知数。”

  “这……”

  听了吴良的话,众人非但没有丝毫得到了安抚的感觉,反倒更加焦虑起来。

  诸葛亮皱着鼻子问道:“有才哥哥,且不说这个奇异世界究竟有多大,倘若我们始终没有办法走出去的话,那么对于我的叔父与母亲来说,是不是便是天人两隔,与我死了也没有什么分别?”

  吴良觉得这已经是一个哲学问题,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颇为耐心的将自己的理解说了出来:“的确可以这么说,一个人是否活着,是由身边的人与事来决定的,倘若没有人能够看到你,你也不能对任何事物造成影响,那么你便是不存在的,自然便不能算活着。”

  “这可如何是好?”

  诸葛亮顿时哭丧起脸来,极为不甘的喃喃道,“我还不曾实现封侯拜相的抱负,还没有教母亲过上好日子,还不曾医治叔父的隐疾,还不曾迎娶昏儿妹妹……”

  “啪!”

  于吉忽然一巴掌拍在了诸葛亮的脑袋上,板起脸来训斥道,“你这小子怎地还不如老夫?你现在还能喘气,我们也还能看见你,老夫这巴掌还能打疼了你,你说这番话又能叫老夫忍不住想打你,这便说明你还是存在的,你还没死哩,着急哭个什么丧?晦气!”

  ?

  众人颇为意外的看向了于吉。

  往常遭遇险境都是这老童子第一个打退堂鼓,第一个哭丧,想不到这次他竟有如此之高的觉悟,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于吉也不在意他们,而是立刻又用希冀的目光眼巴巴的望向吴良,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问道:“公子,事到如今你仍然如此镇定,定是有办法带我们出去吧?老朽猜的没错吧?绝对没有问题的吧?对吧?”

  “……”

  其实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了吴良的掌控,不过他在沉吟了一下之后,还是开口说道:“理论上来讲,传闻中的那支商队能够走出那座神秘古城,那么只要用对了方法,我们便应该也能走出这方奇异世界。”

  但有一个传闻中的细节吴良却故意没有提起。

  那支商队从那座神秘古城中走出来,虽然谁也说不清楚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又或是触发了什么玄机,但如果传闻没错的话,他们最终还是付出了两条性命的代价。

  吴良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现在还无法确定那支商队的走出神秘古城是否与这两条性命有关,但如果真要面临这样的抉择,这绝对成为是他两辈子做过的最难的选择题,没有之一。

  吴良不愿再多想这个问题,更不愿面对这样的抉择,因此回答过于吉的问题之后,便又紧接着说道:“现在我们遇到的情况虽与那传闻有许多相似之处,但亦有许多截然不同的地方,因此那传闻对我们恐怕只有一些参考价值,还不足以为我们离开此处提供关键的线索,在我看来,我们现在手中只有一个关键线索,那便是方琼……她是唯一一个这次没有与我们同行,但却与我们一同进入了这方奇异世界的人,因此我有理由怀疑,她与这方奇异世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若能揭开这层关系,我们便有可能摸清这方奇异世界的真相。”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应该去找方琼……”

  白菁菁正色问道。

  “不错,越快越好。”

  吴良点头说道,“收拾好我们的东西,即刻动身!”

  ……

  历时一天多的时间,吴良等人终于重新回到了扦泥城。

  此刻的扦泥城的确已经如杨万里描述的那般,变成了一座空无一人的死城。

  吴良等人自是无心欣赏这充满了诡异气氛的景象,入城之后就直奔扦泥城王宫而去,直到看到依旧被杨万里结结实实的绑在胡床之上的方琼,吴良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如果回来之后发现方琼不见了,吴良就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了。

  安心之余,吴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将杨万里叫了过来问道:“方琼的那尊‘石像’呢,你可曾看过那尊‘石像’还在不在?”

  “这……末将倒不曾想到此事,末将这就前去查看!”

  杨万里愣了一下,连忙转身便要去他们放置物资的地方查看,那尊“石像”此前被吴良使用麻布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后来便一直与物资存放在一起。

  “等一下,一起去,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单独行动。”

  吴良叫住了杨万里,而后命典韦将方琼从胡床上接下扛在肩上,一行人才一同去查看方琼的“石像”。

  在隔壁的一间此前一直由瓬人军兵士亲自看守的库房内。

  吴良等人看到了他们此次出征携带的物资,那些物资一样都没有少,全都保持原样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起。

  而方琼的“石像”,则横放在地上,被这些物资围拢着遮挡了起来。

  看到这些东西,吴良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这里的一切究竟是现实世界的投影,还是与现实世界连通并且真实存在的?

  如果是现实世界的投影,那么便可以算作是他们的幻觉,动了自然也无所谓,并不会对现实世界造成什么影响。

  但如果是与现实世界连通并且真实存在的,那么如果他们动了这些东西,甚至哪怕只是打开一扇门,亦是有可能被现实世界的人发现,说不定会引发一系列意想不到的后果,又或是如同蝴蝶效应一般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不过想归想。

  这个问题对目前处境的吴良来说根本没有实际意义,过了一下脑子便暂时放到了一边,与瓬人军骨干一同动手将那些物资搬到了一边,将方琼的“石像”从后面移了出来。

  而后吴良抽出铜匕首,迅速将外面的那层麻布剖开,第一时间查看这尊“石像”是否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

  然而并没有。

  这尊“石像”打捞上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吴良可以认定方琼与这方奇异世界一定存在着某种关联,因为她是唯一与他们一同出现在这里的“活物”。

  而这尊“石像”,便要暂时打上一个问号了。

  至少目前来看,这尊“石像”不属于“活物”,而更像是与那些物资一样的死物,所以它能够在这方奇异世界中出现,可能与那些物资是一样的道理。

  而吴良要找到它,则主要是因为它与方琼存在着更大的关联,这或许也有可能成为揭开真相的关键线索。

  如此顺利找到了方琼与她的“石像”。

  吴良接着又与众人补给了一下物资,一并抬到外面装在了马车上面。

  说来也是神奇,扦泥城内所有的牲口全都消失不见了,唯有吴良等人这次前往孔雀河骑乘的这些马匹一直都在,好像这些马匹与他们也建立了某种联系,成了名副其实的命运共同体。

  “吴有才,你带上方琼与她的‘石像’,又特意在马车上装载了充足的清水与干粮,这是又打算去哪?”

  白菁菁一边在旁边帮忙,一边好奇的问道。

  “骆驼坟。”

  吴良埋头说道。

  “骆驼坟?”

  众人听完都是一愣,白菁菁接着又问,“你不是说要等到方琼与楼兰始王都是在黑龙暴之后才在骆驼坟中看到了遗迹,所以我们也要等到黑龙暴出现再进入骆驼坟探寻么?”

  “此前我那么说,是觉得那些遗迹可能与黑龙暴存在某种联系,只有黑龙暴出现才能令它们现出真容,也就是说,那些遗迹可能就是处于某个平时无法到达的神秘空间之内。”

  吴良正色说道,“现在我们已经被困在了这么一个奇异世界之中,而与那些遗迹有着密切关系方琼也一同出现在了这里,所以我便有理由怀疑,我们可能已经到达了那些神秘遗迹所在的神秘空间,倒不妨先进入骆驼坟查探一番,或许能够有所发现,而这或许也正是我们离开这方奇异世界的唯一方式。”

  “老朽认为公子说的有理。”

  于吉点了点头,颇为少见的硬气了一回,“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保不齐一不小心便闯了出去。”

  结果白菁菁却又指着扦泥城西面的骆驼坟,有些担心的说道:“可是吴有才,我已经听到了愈演愈烈的呼啸风声,这风声正是来自那边。”

  “啊?”

  吴良顿时停下手来,回头向骆驼坟的方向望去。

  骆驼坟上方的天空晴空万里,那片碧蓝纯净的像是刚用水洗过一般,哪里有半点风暴即将来袭的迹象?

  可白菁菁又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她说那边已经有了愈演愈烈的呼啸风声,那便一定是有。

  所以。

  这是黑龙暴即将来袭的征兆么?

  就在这时。

  “咔嚓!”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吴良等人皆是一惊,又连忙循着声音看去。

  却见方琼的“石像”脸上,不知为何竟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道裂痕!

  “咔嚓!”

  在吴良等人的注视下,胸口位置紧接着又出现了第二道裂痕。

  第四百四十五章 骆驼坟中的石碑

  “咔嚓嚓……”

  众人皆被这莫名出现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在他们的注视下,方琼的“石像”身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裂痕,仿佛蜘蛛网一般极短的时间内便已遍布全身。

  “速速散开!”

  吴良立刻大声喝道。

  这一幕与此前在白龙堆那个神秘小湖中“骆驼石像”十分相似,但也有不少的不同之处。

  那头“骆驼石像”身上的裂痕主要并且优先出现在各个关节部位,似乎是在为接下的“复活”做准备,类似于进行“热身运动”的感觉。

  而方琼“石像”上的裂痕却出现在身体的所以部位,不分关节与躯干,仿佛要彻底摒弃这一层“石壳”,又像是准备破茧而出……

  但不管怎样,都不能排除方琼“石像”中存在那种不知名的“红色粘液”的可能性。

  为了防止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自然不宜靠得太近。

  与此同时。

  吴良也正在尝试调动体内那股能够“控水”的神秘力量,一旦方琼“石像”体内流出“红色黏液”并且出现了失控的情况,他便会立刻将其控制下来,避免影响到瓬人军众人的人身安全。

  “……”

  众人闻言散开的同时,亦是做好了防范,而后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盯着这个裂痕正在快速蔓延的“石像”。

  “咔嚓嚓嚓……”

  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密集,方琼“石像”上的裂痕也越来多,越来越密集,使得其看起来就像一个由无数碎片组合起来的拼图缝合产物。

  裂缝之中却并未如吴良所想的那般,渗出不知名的“红色黏液”。

  并且这种碎裂仍在愈演愈烈,手掌大小的碎片很快就分裂成了马蹄大小的碎片,而马蹄大小的碎片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分裂,眨眼之间就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就算如此,这些碎片也依旧在不断的分裂。

  “这……公子,这尊石像该不会是准备自毁吧?”

  于吉面露惊疑之色,下意识的问道。

  “菁菁,你能否听出石像内部有什么不太一样的动静?”

  吴良并未作答,而是看向了听力过人的白菁菁。

  “并未听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不过凭我的感觉来判断,它应该是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在不断碎裂,并非只是表层。”

  白菁菁正色答道。

  “全身上下里里外外?”

  吴良有些看不懂了,这显然也与“骆驼石像”的情况不太一样,但这尊“石像”具体正在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最终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依旧是个未知数。

  而就在众人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这尊“石像”身上的时候。

  “砰砰砰!”

  不远处安置方琼本人的那辆马车竟也忽然传来了动静!

  这响动就像是有人正在快速的敲击着马车上的木板,杂乱无章却又令人心悸,毕竟身处如此诡异的死城之中,吴良等人的注意力还都集中在那尊出现诡异变化的“石像”上,这时候忽然又响起了其他的动静,自是要比平时更容易令人心悸。

  !?

  心中一颤的同时,众人连忙又循声望去。

  “砰砰砰……砰砰砰……”

  这响动立刻也变得更加剧烈与密集起来。

  只见原本陷入昏迷的方琼此刻腰肢已经如同拱桥一般反挺了起来,脑袋、双臂、双腿则正在如同触电一般的不停颤抖与抽搐,而这越来越剧烈与密集的响动,便是抽搐的过程中身体不断的与马车发生磕碰产生的。

  吴良等人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方琼手臂皮下的肌肉,正如同蚯蚓一般剧烈的扭曲与抽动,就像抽筋了一般。

  “她这又是怎么了啊?”

  于吉那张脸瞬间又皱成了苦瓜。

  如果说方琼的“石像”莫名出现裂痕已经是一件十分诡异的事,那么现在的方琼如此状态无疑便可以用惊悚来形容,与后世某些影视作品中恶灵附体的场面简直一模一样。

  “菁菁不是刚说听到了呼啸风声么,黑龙暴可能很快便要出现了,而方琼与这尊‘石像’忽然出现的异象,极有可能与即将来临的黑龙暴有关。”

  吴良凝神说道,“也就是说,我们探查的方向应该也是正确的,依照此前的想法继续查下去,应该会有收获。”

  说着话,吴良又回头对典韦说道:“典韦兄弟,你来协助我制住方琼,我试试能不能暂时教她平静下来。”

  那“石像”的碎裂吴良管不了,也不知应该如何去管。

  但方琼的抽搐吴良却还能尝试一下,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若是这种程度的抽搐持续时间太久,亦是可能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而方琼可能现在还有用处,吴良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诺!”

  典韦应了一声,随即与吴良一同来到剧烈抽搐的方琼旁边,而后在吴良的示意下用力按住了方琼的肩膀。

  吴良则已经将装有“失魂香”的小瓷瓶取了出来,拔下塞子凑到了方琼鼻下。

  片刻之后。

  “失魂香”起了作用,方琼终于停止了抽搐,只是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如同此前一般重新陷入了昏迷。

  “呼——”

  吴良轻轻的喘了一口气。

  此前他便已经拿不准方琼究竟是不是人,就算是人也断然不是正常人,因此并不确定“失魂香”是否能够对她起作用。

  现在起了作用,也算是多了一项能够有效控制方琼的方法,这自然是好事。

  而另外一边。

  “咔嚓嚓嚓……”

  那尊“石像”的碎裂却仍在继续。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那些表皮可见的碎片已经从指甲盖大小分裂成了米粒大小,使得整个石像已经变成了密集恐惧症患者最没有办法直视的模样。

  终于。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之后。

  “哗……”

  那尊“石像”就这样当着吴良等人的面,如同受到了冲击的沙雕一般瞬间散开,化作了一滩勉强维持着人形轮廓的如同砂砾一般的碎末。

  “……”

  吴良等人面面相觑。

  此前于吉便已经猜测这尊“石像”是不是正在自毁,吴良等人自然也早已有了这个准备,但现在眼睁睁的看着它彻底化作碎末,心中还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

  “公子,现在怎么办?”

  杨万里率先打破了沉默。

  “若黑龙暴果真即将来临,咱们现在进入骆驼坟便太过冒险,不若暂时留在城中歇息,待黑龙暴过去之后再深入查探。”

  吴良想了想,说道,“鉴于我们现在的处境,再加上方琼与那尊‘石像’出现的情况,我怀疑我们现在所在的奇异世界,便与太阳墓与那些传闻中遗迹乃是同一个空间。”

  ……

  一个时辰后。

  此前万里无云的天空已是黑压压的一片灰黄之色,就连太阳都已如同被天狗吃掉了一般暗淡无光。

  此时就连吴良等人亦是已经可以听到呼啸的风沙之声。

  非但如此,他们还能够清晰地看到正在骆驼坟中肆虐的巨大龙卷沙暴,就像一个通天达地的巨大居人,挥舞着拳头要将整个天地撕裂一般。

  好在吴良等人所在的扦泥城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感受到了比平时要略强一些的风力,闻到了空气中较为明显的沙尘味道。

  pm2.5绝对严重超标。

  吴良作为对沙尘暴有所了解的穿越者,自是立刻带领众人回到了王宫之内,就算需要登上王宫顶层的瞭望楼观察骆驼坟的情况,也会教众人用一块布蒙上口鼻,或是直接戴上防毒面罩,成天盗墓暂时没出什么问题,别在这种小事上阴沟里翻了船才是。

  如此这场可怕的黑龙暴竟肆虐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一直到第二天接近晌午的时候,黑龙暴才渐渐散去,留下了一座灰蒙蒙的扦泥城,与尚未散去的漫天沙尘。

  “出发!”

  吴良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也不带沙尘彻底散去,便与早已做好了准备的众人出了扦泥城,头也不回的向骆驼坟进发。

  此时方琼仍然处于昏迷当中。

  这已经不是“失魂香”在起作用,“失魂香”的效力通常也就四五个时辰,过了时辰就算不用“回魂香”正常人亦是能够转醒过来。

  吴良自然是希望方琼此时能够醒过来的,如此他便有机会从方琼口中多套出一些可能对此次行动有所帮助的信息。

  并且他不远万里将方琼带来此处,本就是希望方琼在故地重游的时候受到一些刺激,从而想起一些重要的事情。

  结果现在可好。

  自打进了白龙堆到现在,她压根就没醒过。

  如此心中郁闷着,途中吴良忽然回过头来对躺在马车上昏迷不醒的方琼暴喝了一声:“方琼,莫要再装,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

  这一嗓子没能将方琼喊醒,却将瓬人军众人吓了一跳。

  众人诧异的望着吴良,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马车上毫无反应的方琼,那叫一个满头问号,表示完全看不明白吴良在干什么?

  “不必在意,我就是试试,万一她已经醒了却还在装昏,我这一下说不定就诈唬到她了。”

  吴良冲众人摆摆手,腆着脸嘿嘿笑道。

  “……”

  众人更是一脸懵逼,却敢怒不敢言。

  “嘁——幼稚不幼稚?”

  唯有白菁菁翻了个白眼,颇为直白的做出了一个符合众人心意的评价,而后却又径直来到方琼的马车旁边,伸出拇指猛然掐住了方琼的人中,一边掐一边道,“她若是在装昏,这么一掐就算她忍得住,五官也定会控制不住做出一些细小的反应,就算不是装昏,如此也有可能令她转醒过来,你又不是没用过这种手段……”

  说到这里,白菁菁的语气忽然停滞了一下,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绯红。

  她又不自觉的想起了与吴良初次坦诚相见时的情景,那时她着了魔脱得一丝不挂,吴良便是使用这种手段将她唤醒过来的。

  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啊。

  作为白家派来的随珠人,她肩负着白家的崇高使命,现在却已经可以十分自然的在吴良面前一丝不挂了,非但如此,还掌握了许多叫人面红耳赤的榨汁手段,就连吴良这个教师爷都时常招架不住……

  想着这些,白菁菁的俏脸越发泛红,甚至已经隐隐发烫,连忙甩了甩脑袋跳过这一话题,接着说道:“看来她的确不是在装昏,暂时应该也醒不过来,不用试了。”

  ……

  进入骆驼坟的第一天,吴良等人没有任何收获。

  与此前去过的孔雀河北岸的那片荒漠不同,骆驼坟才是正儿八经的沙漠。

  以至于他们的马匹在这里行走时,每一步马蹄都会陷入松软的沙子之中,行走起来十分费力,已经不太适合驮着人继续赶路,所以他们只能被迫下来步行,行进速度自然大打折扣。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的马车上套的是骆驼,因此物资倒还不用自己携带。

  就这两头骆驼还是他们前几天前往孔雀北岸查探时随行的,若非如此,自打他们“消失”之后,扦泥城内的所有活物都已经消失,他们想换都没得换。

  如此到了第二天。

  吴良等人一大早起来趁凉赶路,终于在半上午的时候发现了两块斜躺在沙丘中的巨大石碑,石碑上刻有一些超出了吴良认知中的天朝古文范畴的奇怪符号。

  “老先生,你可识得此文?”

  吴良率先请教了于吉。

  这种符号可得歪歪扭扭看起来有些像是稚童的笔迹,不过这应该与稚童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没有人会将稚童的笔迹刻在石碑上,尤其是两块这么大的石碑,古时有限的生产力绝对不会这样浪费。

  另外,这些符号中,还有几个与吴良所知的文字有类似之处的符号。

  其中有一个不太规整的“丰”字,除了有些歪之外,三横也完全一样长。

  还有两个类似于英文大写字母“z”和“w”的符号。

  还有一个左右对调了的小写“k”的符号。

  吴良印象中有一种域外的古文字之中似乎是有这样的符号,但又不能完全确定,自然不能轻易下结论。

  第四百四十六章 方琼的异动

  吴良印象中的域外古文字共有两种。

  一种叫做“原始迦南字母”,另外一种则叫做“腓尼基字母”。

  “原始迦南字母”比“腓尼基字母”要早一些,与天朝的“甲骨文”乃是同一时代的产物,都属于象形文字的范畴,通常使用一些简单的象形符号来代表一些具体的事物。

  比如吴良刚才在石碑中看到的“z”,通常便用来指代“撬”或是“箭”。

  而那个左右颠倒的小写“k”,则可以用来指代人的“手掌”……

  “腓尼基字母”则是在“原始迦南字母”基础上完善出来的文字,算是“原始迦南字母”的后位替代者。

  通过名称便可以看得出来,这两种域外古文字与天朝的古文字从“甲骨文”时代之后,便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演化路线。

  因为它们都被称作“字母”,而不向天朝的古文字一样直接被称作“文字”。

  两种截然不同的演化路线,逐渐形成了东西方后世风格迥异的语言与文字体系。

  “原始迦南字母”与“腓尼基字母”演化成了希伯来字母、阿拉伯字母、希腊字母、拉丁字母,并在演化的过程中不断整合,最终形成了西方的语言与文字体系,后世为人们熟知的英语、德语、法语、俄语、阿拉伯语……这些便都属于这类语言与文字体系。

  就连维吾尔语、蒙古语、满语也都属于这个体系。

  这个语言文字体系的特点是,这些“字母”通常都需要组合在一起组成词汇使用才能表达相应的具体意思,而“字母”的读音有时也需要结合词汇中的其他“字母”来进行推断,独立出现的时候往往已经不具备具体的含义。

  而天朝的古文字则逐渐演化出了不同的笔画,并在象形文字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形成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语言文字体系。

  打个简单的比方,比如要表达“人”这个意思。

  天朝古文字演化而来的汉语会用一撇一捺来写出这个“人”字。

  而“原始迦南字母”与“腓尼基字母”演化而来的英语则会用“person”这样的字母组合来进行表达。

  法语是“personne”。

  俄语则是“человек”。

  如此对比起来便可以明显看出,我们的汉语仍具有一些象形文字的影子,而“原始迦南字母”与“腓尼基字母”演化出来的语言文字体系,已经基本上已经都变成了具有不同特色的字母组合。

  当然,这还只是最浅层次的对比。

  若是继续往深了进行对比,区别只会更大,令人眼花缭乱,也是因此后世东西方文化已经出现了许多不小的差异,令许多翻译工作者都无比头疼的差异。

  因此还闹出《水浒传》与《一百零五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故事》类似的翻译梗。

  遗憾的是。

  吴良对域外古文字并没有一个十分深入的了解,根本就没有办法对这两块巨大石碑上的文字进行解读,甚至连猜测其中的内容都有些困难,因此只能看看于吉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恕老朽孤陋寡闻,这种文字老朽也不曾见过,实在无法助公子解读。”

  于吉皱着老脸凑近了极为仔细的查看了半天,看得出来他其实很想在众人面前露上一手,但最终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此说道。

  “那咱们就只好劳烦你二人先将这些文字临摹下来了。”

  吴良倒也并没有太过失望,接着又对于吉与诸葛亮说道,“如果咱们能出去的话,扦泥城内距离了许多来自不同地方的商人与居民,拿来他们瞧瞧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公子(有才哥哥)说的是。”

  两人闻言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绢帛,一人一块石碑照着上面刻下的文字认真抄录起来。

  等待的过程中,吴良则又来到负责看护方琼的白菁菁身边,笑呵呵的开口问道:“菁菁,方琼直到现在依旧没有一丁点反应?”

  “若是有的话,我早就告诉你了,还用你跑来问我?”

  白菁菁翻了个白眼,随即虚着一双杏眼道,“你这分明就是在与我没话找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照直了说吧,你心里又在流什么坏水?”

  “哪有?我难道就不能想点好事?”

  吴良嘿嘿笑着否认道,“我呀,就是忽然在想,我这辈子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假如有一天金盆洗手不再干这一行了,就算没有招来报应,肯定也有人不希望我活着,那么我就必须得找一处远离是非的世外桃源归隐才能保全自己。”

  “你倒还有些自知之明。”

  白菁菁眸子中划过一抹异色,嘴上却很不给面子的嘲弄道。

  “所以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

  吴良也不在意,继续笑呵呵的问道。

  “这地方?”

  白菁菁微微愣住,沉吟了一下才颇为认真的答道,“这地方虽确实是一处远离是非的去处,但是不是世外桃源就不好说了,我总觉得这根本就不是活人居住的地方,何况我们连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该如何出去……”

  “你误会了,我不是说这方奇异世界,这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我指的是西域。”

  吴良打断了白菁菁,说道,“对我而言,中原便是是非之地,离了中原便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没有人知道我曾做过什么事情,若有人不希望我活着,亦是鞭长莫及。”

  “若这么说,这里倒可以算是一个不错的归隐去处。”

  白菁菁点头说道。

  “那么,你愿随我一起么?”

  吴良忽然又抛出了一个白菁菁还来不及去想的问题。

  “?”

  白菁菁诧异的看了吴良一眼,不明白他到底犯了什么病,为何会忽然说起这些。

  “人嘛,总归是群居动物,总是希望身边有相知之人相伴。”

  吴良顺势揽住白菁菁的肩膀,用目光扫了其他人一眼,压低了声音语气深沉的说道,“我曾起过乩,知道他们都有各自的命数与使命,只是遇上了我才发生了改变,不瞒你说,我也不确定他们的命数与使命会否拨乱反正重回正轨,不过若有一天他们在命运的感召下离我而去,我亦不会埋怨他们……唯有你,是我无法在乩相中看透命数与使命的,或许也唯有你,是能够与我相伴至死的,所以……嘿嘿。”

  吴良所谓的“起乩”,自然是他对历史的了解。

  典韦、诸葛亮、于吉,他们都是史书上出现过的人物,是吴良使用手段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也变相的改变了部分历史。

  而白菁菁,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守墓人后人。

  这点确实与典韦等人不太一样。

  与典韦等人不太一样的还有一个人。

  杨万里。

  这个家伙亦是不曾出现在史书当中,吴良虽然也肯定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但具体改变了多少,具体改变了什么,却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所以。

  夜深人静的时候,吴良也会害怕,也会感到孤独,他总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历史车轮中出现的小bug。

  这番半真半假的话,便是吴良一直以来都想找一个人倾诉,却又不知该如何倾诉的心生,他只是在借这个机会找一个人说说心里话,也算是一种必要的发泄。

  顺便,撩动一下白菁菁的心弦。

  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姑娘,在一起越久便越喜欢这个姑娘,也真心希望当自己不得不退隐的时候,年过半百的时候,有她陪在身边。

  “……”

  也不知道白菁菁是否听懂了他话中的深意,只是并未像往常一样抗拒吴良当众的亲密举动,如此沉默了一阵子,一抹红霞无声浮上双颊,她低下头用手指套弄着发丝,小声说道,“你虽看不透我,但我却十分清楚我的使命,我既是白家的随珠人,只要随侯珠还在你手里一天,哪怕天涯海角,我也只能寸步不离,除非我死在了你前头。”

  “菁菁,谢谢你……”

  吴良忽然觉得安心了许多,就好像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找到了根一般。

  随侯珠,谁也别想从我手中抢走!

  但下一秒。

  吴良心中又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接着立刻轻轻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就神经兮兮的立刻这么大一个flag啊,这在后世的恐怖片里可是必死的节奏,我究竟在发什么神经?!

  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

  ……

  待于吉与诸葛亮誊录好了石碑上的文字之后。

  吴良等人继续上路,这次才走了大约两个时辰的时间,白菁菁跑跑来向吴良报告了一个新的情况:“方琼终于有动静了!”

  方琼虽然依旧没有转醒。

  但她那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球全在不停的转动,而且十分频繁,看起来就像是正在做一场无法自主醒来的噩梦一般。

  吴良立刻来到方琼身边,尝试使用“回魂香”与“掐人中”的方式将她唤醒。

  这方法依旧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于是他只得上手扒开了方琼的眼睑。

  这是吴良才发现,方琼的瞳孔缩得很小,并且还在不停的颤动,而即使没有了眼睑遮盖,她的眼球也依旧在杂乱无章的转动。

  吴良立刻又尝试使用随侯珠的光芒照射方琼的眼球。

  这是后世医学检查中常用的手段,虽然吴良不是医学生,不太懂这样能看出什么病理来,但却知道能够通过这样的手段判断方琼是否对光线有所反应。

  当随侯珠靠近方琼的眼球时,方琼的瞳孔并未发生明显的变化。

  但她的眼球却猛然间停止了转动,似乎完完全全的感受到了这片光芒。

  而吴良又尝试移动随侯珠时,她的眼球也会随着随侯珠的移动慢慢转动,似乎正在追随这片光芒……

  “……”

  众人不太明白具体这说明了什么,吴良也不太明白。

  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此刻的方琼并非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刺激,最起码光的刺激对她仍然有效,并且她应该还具备着一些最起码的意识。

  就在这时。

  “唰!”

  方琼的双臂竟如同诈尸一般猛然弹射起来,两只手极为精准的抓住了随侯珠!

  “!!!”

  吴良没料到方琼竟会忽然出现这样的反应,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的向后躲时随侯珠都直接脱了手。

  而方琼却似铁钳一般牢牢的将随侯珠抓在了手中。

  “公子小心!”

  典韦与杨万里见状立刻冲上来护住了吴良。

  “我没事……”

  吴良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方琼的指甲划到了他,好在并未抓破皮,只是留下了几道颇为明显的红印。

  而再看方琼那边。

  她就那么平躺在马车上,没有吴良扒着眼睑,她的眼睛眼睛闭上,但两条手臂却保持着垂直抬起的姿势,一双手僵硬的抓着随侯珠,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变化。

  如此等待了片刻。

  “典韦,杨万里,你二人为我护法,我去将随侯珠取回来。”

  吴良调匀了呼吸,见方琼始终没有新的动作,终是硬着头皮对典韦与杨万里说道。

  “公子,要不还是我来吧?”

  典韦却挡住了吴良。

  “公子,我来也行!”

  杨万里亦是自告奋勇道。

  “有你们二人护着,没事。”

  吴良看了他们一眼,依旧按下典韦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

  典韦与杨万里见吴良坚持,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左一右抢先跑到了马车两侧,确保不管方琼再有任何异动,他们都能够第一时间将其制住,令其不能伤害吴良分毫。

  如此来到近前。

  吴良已经带上了手套,慢慢的将手伸向了随侯珠。

  方琼没有任何异动。

  吴良终于抓住了随侯珠。

  方琼依旧没有任何异动。

  但在吴良试图将随侯珠从她的双手之间拿出来时,却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阻力,她在奋力抓住随侯珠,手臂与手上的肌肉都因此微微抖动,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不合理的沙漠植物

  费了好大力气,吴良觉得都已经快要将方琼的指头掰断了时,才总算将随侯珠从方琼手中夺出来。

  而也就在随侯珠离手的那一刻,方琼那紧绷的双臂便又立刻软了下去,不受控制的落在马车上,恢复了此前昏迷的无意识状态。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呼——”

  喘着粗气,吴良重新随侯珠收入囊中,心中却还在思索方琼刚才出现的状态。

  就像他此前意识到的一样,方琼刚才的状态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更像是一种人类求生欲趋势下的本能,而不是有意识的举动……

  “公子,这女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于吉很合事宜的过来追问道。

  “方才她的眼珠子一直在快速转动,这通常是人在发梦时才会出现的状况。”

  吴良沉吟着分析道,“而当我拔开她的眼睑,使用随侯珠照射她的眼睛时,她便忽然有了反应,并且死死抓住随侯珠不肯松手,所以我怀疑,她现在的意识可能正处于某种类似于梦境的状态下,又或者可以说她的意识可能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禁锢住了,使得她正处于惊恐无助的处境中,而随侯珠光芒刚好能够透过这股神秘力量的禁锢,照射进她困在的那片梦境之中,因此她的身体才在本能的趋势下,死死的抓住了这片光明,试图从那片梦境中挣脱出来。”

  吴良这番话中使用的“梦境”一词其实也可以换成“幻境”,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总之吴良现在就是认为,现在方琼醒不过来,并非是肉体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意识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禁锢与蒙蔽,才使得她变成了类似于后世的植物人一样的状态。

  “……”

  众人听过之后却纷纷露出迷茫之色,似乎并不能完全理解吴良这番话的含义。

  杨万里则挠了挠后脑勺,陪着笑好奇的说道:“公子,你说的这些东西太深了,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种大老粗,换个我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

  的确,吴良的这种说法对于世界观已经现今许多的后世人来说,自然很容易理解。

  可对于瓬人军中的这些东汉土著来说,哪怕吴良已经说的十分直白,也依旧是一次令他们不太容易具体想象的头脑风暴。

  “形象点说,就是我怀疑她的三魂七魄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给困住了,就像关进了牢房一般,因此她才怎么都醒不过来,而随侯珠的光芒恰恰能够通过她的眼睛照射进那间牢房,她以为这是唯一能够助她逃出牢房的希望之光,因此奋力把握不肯松手。”

  吴良尽量用众人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式又说了一遍。

  “公子这么一说我就听明白了。”

  杨万里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点头道,“若是如此,我们是不是也能用这样的办法将她唤醒过来。”

  “恐怕不行。”

  吴良摇了摇头,道,“三魂七魄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够触及的东西,只能寄希望于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松动,又或是方琼自己足够强大挣脱牢笼……不过此刻方琼的眼珠子一直在动,很有可能便是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已经出现了松动,又或是方琼的魂魄正在遭受某种我们无法想象的折磨,这都有可能成为方琼转醒的契机。”

  “这么说起来……”

  听了吴良的话,白菁菁凝神说道,“方琼刚刚才出现这样的情况,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正在接近最初导致她发生异变的地方所致?”

  “也有这种可能,因此这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吴良冷静的分析道,“如果最初方琼便是在这方奇异世界中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异变,那么她能够出现在我们此前所在的世界当中,那么便说明只要我们找到了正确的途径,也同样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到此前的世界当中,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啊!公子说的太对了!”

  一听这话,于吉立刻便来了精神,连连说道,“方琼能够出去,我们自然也能够出去,哈哈哈,我们果然是命不该绝啊!”

  “也不知道是谁此前一直哭天喊地、要死要活的?”

  杨万里嘘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道。

  “那又不是老夫,明明是诸葛亮,老夫可镇定的很呢。”

  于吉果断脸不红心不跳的将锅甩给了诸葛亮。

  “我还只是个稚童,遇上这种事稚童感到害怕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诸葛亮亦是眼观鼻鼻观心,理直气壮的来了一招四两拨千斤,便轻而易举的将锅推到了一边。

  “呦呵!你这小子平时看起来挺老实,什么时候竟也学的如此厚颜无耻?”

  于吉颇为意外的问道。

  “……”

  听到这个问题,众人愣了一下,而后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向了吴良。

  “把你们的眼光从本将军身上移开!”

  吴良眼睛一瞪,沉声喝道,“谁敢再看着我,回去之后官降三级,罚三月俸禄!还有你,诸葛贤弟,我也很好奇你这厚颜无耻的本事是从谁身上学的,你放心胆大的说,有我在没人敢追究你!”

  诸葛亮眼珠子一转,当即正色说道:“瞧有才哥哥这话说的,凭我的过人天赋,难道我就不能自学成才么?”

  ……

  一群无耻之人的欢声笑语中,紧张的气氛竟缓解了许多。

  吴良等人继续在骆驼坟中摸索着前进。

  虽然暂时还没有太大的收获,但经过那两块石碑之后,再有了方琼后来的异样,吴良觉得他们距离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

  如此大约又走了一个时辰之后。

  他们竟在这片放眼望去皆是灰黄之色的沙漠中看到了一小片沁人心脾的绿色。

  绿洲?

  如果是在孔雀河北岸的那片荒漠中看到一片绿洲,吴良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因为那地方临近水源,有水的地方便有可能形成绿洲。

  但这片位于沙漠深处的绿洲……

  难道“骆驼坟”之中也有水源不成,可是鄯善国的地图上并未记录“骆驼坟”中有什么河流经过啊?

  地下水的可能性亦是极小。

  如果下面真有地下水,这片区域便很难变成浩瀚无际的沙漠,除非像孔雀河北岸的那片荒漠一样,疑似存在着其它不为人知的原因……

  “公子,你看……”

  看到这片绿洲,众人亦是停下了脚步。

  “过去看看,不过要多一些小心,每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要太远,若发生什么危险情况及时互相援助。”

  吴良正色说道。

  此刻站在远处,吴良并没有在这片绿地中看到明显的水域,越是如此,吴良便越发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得不多加防范。

  如此来到近前,看清那片绿色的本质之后,吴良心中的惊疑却是不减反增。

  众所知周。

  因为沙漠的特殊环境,就算存在那么一小片绿洲,生长其中的植物受到环境的影响,亦是有着别具一格的生长形态。

  最突出的特点便是沙漠植物叶子通常都不会太大。

  这里的植物根本不缺光照,叶子太大的话只会增加植物水分的流失,这绝对不利于植物在沙漠中的生存。

  但这一小片绿洲的植物却违背了这个规律。

  放眼望去,吴良能看到的便只有这样一种植物,它的叶子呈椭圆形,叶片大概有成年人的手掌大小,而连接叶子的根茎,则是类似于爬山虎或是瓜秧类的藤条状,密密麻麻的在沙地上纵横延伸,如此连成了这么一片绿地。

  “这……”

  吴良虽不是植物学家,对植物也从来没有过深入的研究,但他却十分肯定,这绝对不是一种应该生长在沙漠中的植物,哪怕沙漠的下面真有水源,也不应该。

  而在几百米外这片绿洲靠近中心的位置。

  吴良等人看到了一片已经被这种植物包裹起来的略高一些的地方,这些地方大多有着方方正正的形状,有高有低有宽有窄,上面还有一些或方或圆的缺口,看起来似乎便是一片建筑遗迹,只是比正常的建筑低矮了一些。

  “你们留在外面不要轻举妄动。”

  吴良沉吟了片刻,依旧觉得这片绿地与这些植物很不寻常,于是回过头对众人说道,“典韦与我先进里面探查一番,若没有异常情况你们再跟随进来不迟。”

  ……

  不久之后。

  吴良与典韦已经来到了中间那片疑似建筑遗迹的东西前面。

  这种奇怪的植物并未给他们带来任何阻碍,就像普通的植物一样,任由吴良与典韦踩在上面亦是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吴良依旧是在戴好了手套的情况下,才小心翼翼的拨开了遮住一个“建筑”部分入口的藤蔓状根茎。

  “公子,我先进!”

  典韦立刻挤了过来,抢先将手戟探了进去。

  “谨慎一些。”

  吴良也并未逞强,点了点头给典韦让了个位置。

  这入口方方正正只是略有些低矮,大概也就只有1.5米高的样子,莫说是典韦,就算吴良也需要猫着腰才能勉强钻进去,好在宽度倒是足够。

  说话之间,典韦便已经弯腰钻入其中。

  大概几秒钟之后,里面便传来了典韦的声音:“公子,安全!这里面看起来应是一处民居,不过修建方式和使用的物料与扦泥城有着不小的区别,这里面的东西看起来也比如今古老许多,不像是近几百年所用,恐怕只会更早。”

  跟随了吴良这么长时间,典韦亦是有了不小的长进,已经能够对一些古物做出一个简单的描述与评价,只是平时不怎么爱开口说出来罢了。

  吴良紧接着钻了进来,环顾这个“建筑”的内部构造。

  那些奇怪的植物并未蔓延到建筑内部,因此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这竟是一栋使用平整的石头垒出来的石屋,只是石头与石头的缝隙之中,抹上了一些细腻的泥浆加以固定与填补。

  而石屋的屋顶,则用了一些粗壮的梁木与略细一些的木条树枝组合搭建而成,接着再在上面盖上一层掺有干草的泥浆进行填补。

  正常来讲。

  这样的石屋墙壁应该能够保存较长的一段时间,但这样的屋顶,最多有个几十年的时间无人居住与修理便会垮掉,很难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吴良暂时也无法确定这石屋究竟存在了多长的时间,只是那现在看起来依旧完好无损的屋顶,还是颇令吴良感到惊奇。

  不过转念再一想。

  他所在的这个奇异世界本就不可以常理审视,这个细节自然也可以暂时不去计较。

  除此之外。

  这栋石屋墙壁上的壁龛中还摆放着一些比较简陋的石器,其中有打磨的相对比较锋利的石刀,几枚细小的石叶子,几颗椭圆形的石核,还有几个疑似箭头或是矛头的尖利石条。

  而在另外一个壁龛中,则摆放着几个大大小小的陶器。

  这些陶器大致保持着碗或是罐的形状,不过却并不怎么精细,看着像是手工捏制出来的,另外,陶器的表面和内里也十分粗糙,放在后世应该可以直接当做磨脚石来使用……吴良知道,这种陶器应该是使用加了沙子的泥土烧制而成,毕竟沙漠中想找到细腻的陶土可不容易。

  而这样的陶器,与这些石头制成的器具。

  如今早就已经不再用了,哪怕扦泥城也找不到,所以典韦说这里的东西比如今古老许多,没有任何问题。

  “若从这些石器与陶器来分析,这个建筑应该属于比‘楼兰古城’更早的‘罗布泊文明’……而‘罗布泊文明’与我这次寻找的太阳墓正是属于同一时期。”

  吴良心中惊喜。

  这足以说明他找到了方向,只要继续在骆驼坟中找下去,太阳墓应该也不会太远了……

  而就在吴良仔细查看这些东西的时候。

  “公子,我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踩在上面感觉略硬。”

  典韦忽然又指着脚下的沙子道。

  顺便一提,吴良也是进入了这栋石屋之后才发现,原来并不是这石屋的门太矮,而是日积月累之下沙子已经自外而内灌了进来,将屋内屋外的地面都抬高了不少。

  第四百四十八章 遗迹中的连环画

  “下面有东西?”

  吴良回头看向典韦脚底厚厚的沙子,而后将工兵铲拿在了手中,“你先退后,我挖开瞧瞧究竟是什么东西。”

  “诺。”

  典韦也并不自告奋勇,只是应了一声便退到了边上小心戒备。

  一起发掘了那么多陵墓,他早已对吴良的习惯了如指掌,每当遇上类似的情况,吴良通常都会亲自动手,用他那如同对待情人一般的温柔手段一点一点的进行清理,生怕一不小心弄坏了那些东西。

  对此典韦其实并不是太理解,不过只要是吴良要做的事情,典韦便会无条件配合,从来不问为什么。

  吴良先是趴在地上,用手轻轻按压了一下刚才典韦所踩的沙地,大概估计了一下硬物的深度。

  而后用工兵铲轻轻的将最上面的一层沙子铲了出来,接着又从一个建议的工具包中取出一个用高粱糜子捆扎出来的小扫帚,一点一点的将里面的沙子向外扫。

  如此大约清理了几分钟的样子,吴良终于在十几公分之下的地下发现了一点东西。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石器,因为只露出了很小的一部分,暂时还没办法判断这石器究竟是什么造型。

  而比较奇特的是,此刻这个石器的表面不知为何竟长出了一层白色的绒毛。

  这种绒毛大概也就几毫米长,隔着手套轻轻触摸上去,感觉还比较坚硬,吴良的皮质手套从这层绒毛上划过的时候有十分明显的阻尼感。

  “公子!”

  看到这一幕,典韦立刻紧张了起来。

  在他的认知中,这种地方只要是生了毛的东西,便都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不必太过担心,这层绒毛可能是盐析现象的产物。”

  吴良耐心将自己看出来的情况说了出来,不过说完之后他又觉得典韦应该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便又特意解释了一下,“盐析是一种极为普通的自然现象,时间比较久的石器与陶器都有可能出现这种现象。”

  当年他上学的时候便学过相关陶器与石器文物的处理养护知识,其中有这种盐析现象的相关介绍。

  具体的表现与眼前这个石器表面的情况一般无二,而要处理这个问题,则需要对存放环境的温度、湿度进行控制,并且还需要进行一些特殊的脱盐处理。

  “公子确定无事便好。”

  典韦看样子依旧没有完全明白吴良所说的这些知识,不过见他这么说倒也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没有刚才那么紧张。

  吴良则继续清理着掩盖着这个石器的沙子。

  这些沙子比较松散,清理起来并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

  但随着掩盖这个石器露出的部分越来越多,吴良却是越来越心惊了起来。

  因为很快他就发现,他正在挖掘的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石器,而是一个人的脑袋……此刻他已经可以清楚的分辨出这颗脑袋的头发、额头、眼睛与鼻梁!

  这颗脑袋上面的细节极为逼真,看起来与此前方琼的那尊“石像”乃是同一种东西,莫说是这个时代的雕刻工艺,便是后世的雕刻工艺恐怕也极难做到这种程度……

  “石像……”

  吴良已经不想再继续挖下去了。

  方琼曾经说过“石像”复活的事情,楼兰始王的列传中亦是提到了“石像”复活的事情,而现在,他又在这种地方挖到了这样的“石像”……

  如果只有一个人说起此事,吴良可以怀疑事情的真伪。

  但两个相距几百年的人都说到了此事,其中的细节几乎没有差别,并且吴良还真在这个疑似方琼与楼兰始王都到达过的奇异世界中发现了这样的“石像”,吴良若是再不好好想想,那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个暂且放在一边,咱们先去其他的地方看看。”

  吴良果断站起身来,用工兵铲将这颗脑袋重新掩埋了起来,而后对典韦说道。

  “……”

  典韦一直在旁边看着,对“石像”的事情亦是有所了解,自然知道吴良在担心什么,于是也没有说话,默默的跟在了身后。

  ……

  自这间石屋中钻出来,吴良环顾了一周,最终选择了这一片建筑中规模最大也最高的一座房屋探查。

  从规模与高度上来看,如果将这片建筑比做一个村庄或部落的话,那些小一些的房屋是民居,那么这座规模最大也最高的房屋便应该是社屋或社庙,通常村庄或是部落举行集会商议事务,又或是举办一些重要的祭奠,便都会在社屋或社庙中举行。

  这座房屋同样被那种不知名的古怪植物包裹了起来,它的门却比那些小一些的房屋大得多,就算被沙子淹没了一截,也至少还有两米多高,宽度亦是差不多有两米,并排走下三四个人应该不成问题。

  拨开垂在门上的古怪植物,典韦依旧抢先走了进去。

  “公子,暂时安全,只是这里的沙子下面,可能埋有更多的石像……”

  里面很快传来典韦的声音。

  吴良跟进去一看,心中又是一颤。

  这个大屋子的底部虽然也已经被沙子掩盖了一截,但与此前那个小屋子不同的是,这里的“石像”却并未完全埋入沙子之中,而是全都露出了胸口往上的部位。

  吴良大概扫了一眼,这里大概有二十多个“石像”。

  这些石像有男有女,有老有幼,这些“石像”围成了一圈,全都面朝圈内保持着虔诚的姿态,微微的低着头闭着眼睛,双手伏在胸口,看起来很像是正在进行某种宗教仪式或祭祀活动。

  而在他们中间则是一个直径大约大米的圆形石台。

  在这个圆形石台上,吴良看到了一尊真正的石头雕像。

  这尊石头雕像的画风明显与吴良此前看到的那些“石像”截然不同,它身上的线条略微有些抽象,雕刻的痕迹亦是略显粗糙,一看就是生产力与工具较为低下的时代制作而成的石雕。

  不过从体型上吴良依旧可以看得出来,这石像的原型应该是一名站立的女子。

  从这石雕上的粗糙线条可以看出,这女子的头发很长并且卷曲,身材亦是比较丰腴,并且脸圆圆的很显富态,只是微微张开的嘴巴里面,不知为何竟又雕刻出了四颗与吸血鬼形象极为类似的尖利而又巨大的虎牙……吴良甚至觉得这样的牙齿已经不能叫做“虎牙”,确切点说应该叫做“獠牙”才对。

  “这是个什么造型……”

  可能是吴良孤陋寡闻,他在脑子里面翻了一圈,却怎么都想不出有哪个宗教信仰中曾经出现过这种女性形象的神明。

  “公子,这石台上面似乎刻了一些东西,看起来好像是一些图案。”

  典韦已经从那些“石像”的缝隙之间跨了过去,来到石台旁边仔细检查时,忽然又对吴良说道。

  “我瞧瞧?”

  吴良只得暂时将目光收了回来,跟随典韦来到石台前面查看。

  石台上确实有着十分明显的人为雕刻痕迹,整个石台被分成了六个扇形区域,每隔扇形区域中的图案都不尽相同。

  而在这些图案中,可以明显看到一些颇为抽象的人像。

  这些人像抽象到了哪一步……

  吴良觉得肯定要比简陋的火柴人要具体了不少,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通过图案也仅仅只能分辨出这些人像的脑袋、胳膊、腿以及一些简单的动作,连五官都刻的不怎么清晰。

  不过吴良依旧对这些图案充满了兴趣。

  起码图案要比此前石碑上发现的那些谁也看不懂的古文字更容易传递一些具体的信息。

  可惜这分割出来的六幅图案并没有像连环画一般标出次序,吴良无法确定应该从那一幅看起,也不确定应该从左往右看,还是从右往左看,因此只得随机挑选了一幅开始查看,将每一幅图案中的内容都记下来之后,再尝试拼凑一下,看看这六幅图案究竟是各自独立的,还是共同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事件。

  在他看的第一幅图案中:

  吴良看到一群人正伸开双臂围拢着一个……那似乎是一颗宝石,又似乎是一个别的什么能够用一个“小点”来代表的东西,这群人的脸上可以明显看到一条嘴巴向上弯起的笑脸,感觉像是得到了一件至宝一般。

  接着吴良按照顺序向右继续看,在第二幅图案中:

  吴良看着似乎是有人在挖坑,有人在向坑内浇水,有些类似于耕种的情景,而坑内则长出了条状的……植物?这植物的根茎用一根连续不断的线条来代替,上面长有椭圆形的叶子,就这样弯弯绕绕,填满了图案中所有空白的地方。

  “这如果是植物的话,指的该不会就是外面那些古怪的植物吧?”

  吴良心中猜测着,接着看向三幅图案,在这幅图案中:

  吴良看到有人在砍伐树木,有人在抬木头,还有人蹲在地上……似乎是在制作某种图案中没有表达出来的东西,而在这些人的旁边,则出现了一个由一个一个圆柱形小点共同组成的太阳图案的东西。

  太阳墓?!

  吴良特意数了一下,这些小点的外围总共有七圈,而在它的中心,则是十分规则的同心圆,后世发现的太阳墓便是这样的配列方式!

  所以,这片古怪的绿地,以及绿地中的建筑和“石像”,应该与他正在寻找的太阳墓关系很大!

  这对于吴良来说,自然是个颇为惊喜的发现。

  这证明,他距离此行的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了……但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了这片遗迹的重要性。

  直到吴良穿越之前,“太阳墓”依旧是令考古界摸不着头脑的未解之谜。

  它是哪个民族哪个部落的墓地?

  又为什么要葬在这里?

  这群人居住在什么地方?

  他们是把太阳当做图腾建造此墓还是有别的意义?

  想要解开“太阳墓”的谜题,这片遗迹或许要比“太阳墓”本身更加重要,因为这片遗迹中才是最后可能留下“太阳墓”主人们生前的生活与人文痕迹的地方,而“太阳墓”则只是一座座埋葬死人的陵墓罢了。

  按捺下激动的情绪,吴良再看向第四幅图案,在这幅图案中:

  吴良觉得这副图案描绘的应该是一场战争的场景,不过这却是一场人数悬殊、并且胜负已分的战争。

  图案中的人像明显被分成了两拨。

  一拨是前面图案中刻画的圆头人,这些圆头人便是人数居多,并且即将取得胜利的一波人,因为他们全都保持着站姿,脸上的嘴巴还刻出了向上挑起的笑容。

  而另外一拨则是方头人,这些方头人人数本就不多,还有许多人已经倒在了地上,甚至有人方头人已经人首分离,并且这些方头人的嘴巴则统一向下撇,看起来像是非常沮丧的样子。

  这明显是一副有很大偏向性的作品。

  而在第五幅图案中,局势却又出现了巨大的令人不解的逆转:

  这同样应该是一副描绘战争场景的图案。

  只不过在这副图案中,方头人成了人数明显占据优势的一方,他们全都保持着站姿,脸上的嘴巴刻成了向上挑起的笑脸表情。

  而圆头人则有许多人倒在地上,有的人已经人首分离,他们的表情亦是统一向下撇。

  除此之外,这幅图中的圆头人背后还画上了一些疑似房屋的方形图案,而在这些方形图案上面,还画上了一些疑似婴儿的小圆头人,小圆头人的嘴巴同样向下撇着,脑袋两侧还刻上了几个小点,疑似正在哭泣……

  第六幅图案中:

  一群圆头人整齐的跪在一座大山的山脚之下,低着头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动作,看起来与这间屋子里的那二十几个“石像”十分相像。

  而在这座大山的顶部,则站着一个比圆头人和方头人都要多出许多细节的人像。

  这人像刻出了一头很像是爆炸头的头发,刻出了极为明显的性别特征,这个人像百分之百是一名女子。

  第四百四十九章 沙子下的手!

  这女子……

  吴良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与石台上的石头雕像进行对比——很像!

  同样是卷曲的大波浪长发,同样有着丰腴的身材,虽然图案中并未明显刻画出脸上的“獠牙”,但通过这石头雕像拜访的位置,还有这二十多个石像与图案中那些圆头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礼数,不难判断出两者应该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图案中这女子的身后还多了一条弯曲的弧线,并且弧线上似乎还特意刻出了一些横纹,看起来很像是一条圆柱形的尾巴……

  等等!

  吴良再抬头对比这尊石头雕像时,忽然发现这尊石头雕像上貌似也有一条尾巴。

  只不过因为工艺与材料的原因,尾巴很难在这尊石头雕像上独立表现出来,因此只好与她的下身连在了一起,一直到了脚踝的位置才分出一段小小的尾巴,若不仔细看的话还真挺不容易发现。

  獠牙……

  尾巴……

  这特立独行的形象令吴良很是惊奇,兽娘这种后世较为特殊的宅文化早在几千年前便已经出现了么?

  显然不是这样,面前的这个兽娘显然是一种信仰,一种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崇拜。

  那么……

  吴良凝神思索,一个无数次出现在天朝古籍与传说中的女性神话形象随之浮现了出来——西王母!

  《山海经·大荒西经》有云:“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

  蓬发!

  虎齿!

  豹尾!

  这三个极其鲜明的特点与这尊石头雕像一一吻合,并且绝无仅有,吴良能够联想到她的身份真心一点都不困难。

  有关西王母的记载早在商代的《归藏》与西周的《周易》中便已经出现,这两部古籍中都曾有“西王母拥有一种长生不死的神药”或是“西王母能够赐予人年岁,使人长生”的记载。

  《穆天子传》中还曾记载过周穆王屡次率军西征时面见过“西王母”的事迹,并且相关的年份还在后世发现的青铜簋金文上得到了应证,周穆王当时确实对盘踞西北甘陕一带的犬戎部落发动过好几次战争。

  也就是说,周穆王见过“西王母”的事情可能并非神话传说,而是史实。

  这就又出现了一个问题。

  商朝与周朝相距成百上千年,商朝便出现了“西王母”的记载,而在周朝周穆王又亲自面见了“西王母”,难道“西王母”果真拥有长生不死的神药,因此才能跨越成百上千年不死?

  对此后世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猜测,而“西王母”也越来越神话,最终成了道教中至高无上的王母娘娘。

  不过还有一些学者结合不同时期史料中的只言片语中作出了另外一种推测,他们认为“西王母”其实并非是某一个人,而是当时西北地区一个强大的母系氏族部落的首领,这个部落强盛了成百上千年,那么“西王母”自然也就存在了成百上千年。

  如此一来,商朝便已经有了“西王母”,而周朝的周穆王又亲自面见过“西王母”的情况,不需要神话元素便也可以解释的通了。

  吴良前世是比较倾向于这种更加科学、也更加合理的推测。

  他不相信所谓“长生不老药”,因为正史中还从未出现过“长生不老”的人,而那些苦苦追寻“长生不老药”的人,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广为人知的始皇嬴政便是一个极为典型的反面例子。

  只不过在他穿越之前,学者们并未发现任何能够与“西王母”匹配的古国、古部落或是势力的记载与文物,因此这种推测也并未得到证实。

  而到了这一世,在经历了许多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之后,遇上什么样的怪事吴良都不会先入为主的轻易下结论,免得因此自误。

  但有一点吴良是可以肯定的。

  这尊石头雕像原型是“西王母”的可能性极大!

  首先是地理位置,此处地处西域,与史书记载中“西王母”所在的昆仑山很近,甚至有可能很久之前就是“西王母”的地盘,因此这些人信奉或是祭拜“西王母”具有一定的地缘因素;

  其次便是造型,这石头雕像的造型虽不能说与记载中的“西王母”完全相同,却也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而如果直接将这尊石头雕像当做“西王母”的话……

  吴良又看向了那六副“连环画”,试图解读“连环画”中讲述的故事。

  一找他刚才的阅读顺序,联想出来的故事看起来怎么都有那么点古怪与不畅:

  一群圆头人得到了一颗“宝石”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而后种出了外面那些古怪的植物,接着又建造起了太阳墓,然后就开始与方头人打仗,打着打着,原本人多势众、已胜券在握的圆头人不知为何失去了优势,方头人反败为胜,最后被打败的圆头人就跪在了“西王母”面前,成了“西王母”的信徒或是俘虏?

  “不合理啊……”

  这故事怎么看都很不合理,给吴良一种怪怪的感觉。

  不难看出来,那些圆头人才是这些“连环画”的主角,而刻制这些图案的人应该也是圆头人一方。

  否则便不应该占据“连环画”的大部分篇幅,每一幅图案中都有他们的身影,而方头人与“西王母”则只出现在一两幅图案之中。

  但按照吴良的阅读顺序联想出来的故事。

  对于这些“主角”来说明显是一个令人胸闷的悲剧,这样的悲剧对于这些“主角”来说非但没有任何代入感,甚至还是莫大的耻辱……需知可不仅仅是后世网络需要代入感,一个民族或部落传承的故事传说也同样需要代入感,就像此前提到过的《羌戈大战》一样,作为羌人的史诗传说,便必须是作为“主角”的羌人获得了胜利,否则便不会有任何市场,不可能流传下来,更不可能刻作石画。

  卧薪尝胆么?

  就算是卧薪尝胆,最后也得是个反败为胜的结局,而不是反胜为败。

  另外。

  不要忘记图案中的那颗形似“宝石”的东西,从图画中可以看出那是圆头人视若至宝的东西,可依照吴良现在联想出来的这个故事,那玩意儿根本就没有起任何作用,也并未被方头人夺走,就好像中主角得到了一件逆天神器,但知道故事结束主角战死,这件逆天神器也没有发挥任何作用,甚至连面都没有露过,这怎么说得过去?

  还有圆头人种植出来的那种古怪植物,那玩意儿亦是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完全可有可无,刻出来做什么?

  “太阳墓”也是。

  后世考古已经确定“太阳墓”是古墓,而并非其他的什么图腾之类的遗迹,但埋葬死人的墓地不是应该修建在战争之后么?

  所以逻辑上有很多地方解释不通,吴良觉得应该是自己方才阅读“连环画”的顺序出了问题……

  好在这些图案就摆在那里,就像给了吴良几个词,要求他组成一句通顺的话一般。

  这是后世小学语文课便在学习的课程,甚至应该还要更加简单,因为这些“连环画”肯定是有顺序的,不是从左看起便是从右看起,绝对不会打乱,现在他只需要找到第一幅图案,二年后再判断出正确的顺序即可解读出正确的故事。

  如此蹲在石台旁边沉思了片刻。

  “会不会是这样?”

  吴良看到了一个对圆头人而言乃是大圆满结局,并且那颗形似“宝石”的东西与那些植物都发挥了应有作用的故事。

  依旧是从左往右观看,只不过要从方才的倒数第二幅图案看起:

  方头人仗着人多势众对圆头人发动了战争,杀死了他们的亲人,侵占了的家园,烧毁了他们的房屋。

  残余的圆头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前去昆仑山向西王母求助。

  于是西王母给了他们一颗奇特的“种子”,而不是吴良此前猜测的宝石。

  圆头人将“种子”带回来种出了一种奇特的植物。

  而后他们又按照西王母的指示修建了“太阳墓”。

  在这种奇特植物与“太阳墓”的“帮助”下,圆头人拥有了足够的人马,最终他们齐心协力将方头人打败,重新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家园……

  这么看起来,这幅“连环画”就又变成了一个反抗侵略者,最终反败为胜保卫家园的主旋律神话故事。

  吴良做了许多次尝试,确定这才是所有的组合之中最合理也最合情的故事,并且图案中所有出现的东西都有了相应的用途。

  但这个故事中依旧存在着一些吴良无法解释的bug。

  那奇特的植物与“太阳墓”究竟在故事起了什么样的作用,又或是如何起了作用,才使得圆头人的人马超越了方头人,最终反败为胜?

  吴良此前已经看过外面的那些植物,它们看起来并不像是能够为圆头人提供食物的农作物。

  而“太阳墓”对于背井离乡的圆头来人说,亦是只会耗费他们本就不太充足的劳动力,并不能直接为他们提供什么帮助。

  所以要说圆头人依靠这两种事物繁衍生息,历经多年终于人丁繁盛,最终成功完成了复仇大业,这似乎也并不怎么合理……

  另外。

  这些“连环画”中似乎并未画出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局。

  真正的结局应该是,这些圆头人最终也并未寿终正寝,他们虽然打败了方头人夺回了自己的家园,但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全都化作了栩栩如生的石像,永远留在了这片奇异世界的遗址之中。

  当然。

  这个结局未必便与“连环画”中的内容存在什么直接的联系,只是为吴良这个不明真相的后世过客提供了一种可供猜测的可能性……

  ……

  如此暗自将“连环画”中的内容记在心里,吴良又在这间社屋中环视了一圈,并未看到其他值得着重注意的东西。

  “咱们先出去吧,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吴良最后看了一眼“西王母”雕像,终于对典韦说道。

  他觉得有必要再深入研究一下那些遍布整个遗迹的古怪植物,他虽然不是专业的植物学者,却也能够通过采样的方式进一步了解这种植物的部分特性,尝试搞清楚这种植物与普通植物之间的区别。

  目前还没有找到“太阳墓”,那么同样出现在“连环画”中的植物,变成了眼下最容易触及的突破口。

  如此来到屋外。

  吴良并未去动攀附在墙壁上的古怪植物,因为这种植物似爬山虎一般,每隔一段距离便会伸出一些触须般的细小根茎,这些根茎已经长入了包裹在墙壁外面的一层干泥之中,硬扯的话很有可能会损坏墙体,没有这个必要。

  他将铜匕首取了出来,选择对脚下长在沙地中的植物进行取样。

  “嚓!”

  铜匕首对着大约一指头粗的植物根茎割下去的时候,吴良并未感觉到明显的阻力,就像是在割一颗极为寻常的野草。

  不过将其切断之后,铜匕首那的锋刃侧面,却是留下了一抹鲜血一般的红色痕迹。

  “这种植物的汁液居然是红色的?”

  吴良知道的长有红色汁液的植物并不多,比较常见的是一些植物的果实,比如超市常见的红心火龙果、樱桃、西红柿……等等,但这些汁液通常都存在于果实之中,而并非根茎之中。

  吴良看了一眼铜匕首在植物根茎上留下的切口。

  确实有红色的汁液正在缓慢渗出,好几秒钟过后终于凝结成了细小的液珠……

  正当吴良专心致志的查看的时候。

  “唰!”

  脚下松软的沙子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来!

  这只手似是长了眼睛一般,一把便抓住了吴良的脚踝!

  “!!!”

  吴良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只觉得一股子寒意瞬间自脚底窜上了天灵感,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条件反射般的弹跳了起来,可这只手却死死的将他扯住,根本跳不起来!

  第四百五十章 “飞熊军”!

  “公子!”

  好在典韦眼疾手快,冲上来便是一戟。

  “唰!”

  伴随着一道破空声,手戟巧妙的避开了吴良的腿脚,狠狠斩入伸出怪手的沙子中。

  吴良只觉得右腿一轻,他被抓住的那只脚已经能够离地,只是那只怪手却依旧死死的抓着他的脚踝,随着他这么往旁边一跳,便直接从沙子里面带出了被典韦斩断的小半截胳膊。

  而也是此时吴良才终于看清,那一小截手臂的表面,与此前看到的那些“石像”竟是一般无二。

  “典韦,此地不宜久留,撤!”

  吴良惊出一声冷汗的同时,心中仍有足够的理智。

  眼见自己已经脱身,又想到此前楼兰始王的列传中所记载的“石像”复活的情节,吴良自是不敢在此处久留,甚至来不及将那截抓在脚踝上的断手,便立刻对典韦喝了一声。

  “诺!”

  典韦应了一声,立刻跟在了吴良身后,一边为他殿后,一边快步向遗迹之外等待他们的其他瓬人军骨干方向撤离。

  然而离去的道路也并不怎么顺利。

  仿佛激活了某个开关一般,不少地方的沙地都已经开始出现了动静,正在不停的涌动,显然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沙子底下钻出来!

  为了防止像刚才一样受到沙子下面的东西突然袭击,吴良不得不屡次被迫绕行。

  结果如此左绕右绕,眼看着就快要冲出这片建筑遗迹,能够进入其他的瓬人军骨干视线的时候,吴良与典韦却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因为十几个“石像”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些“石像”就像此前在白龙堆的神秘小湖中见到那头骆驼一般,各个关节处已经出现了明显裂痕,并且裂痕中还隐隐透出了一抹深邃的红色。

  它们到底还是“活”了过来。

  而通过它们脚下沙地中的足迹可以看出,它们是从附近的那些民宅遗迹中走出来的,只是它们并未像楼兰始王列传中记载的那样发生乱斗,而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挡住了吴良与典韦的去路,似是想将他们二人留在此处。

  “沙沙……沙沙……”

  身后也传来了动静。

  吴良后头看了一眼,只见其他的民居遗迹中也正有“石像”钻出。

  而此前他与典韦进入过的那个疑似“社屋”的最大建筑门口,那二十多个男女老幼都有的仿佛正在祭拜的“石像”亦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外面的沙地上。

  吴良很肯定就是它们。

  他对其中一个少了一只耳朵的老者“石像”印象深刻,而它现在就在这群“石像”当中,绝不会错!

  “公子,区区十几人怕是还挡不住韦,韦愿带头冲锋,公子紧紧跟随即可!”

  典韦浑身上下的肌肉已经紧绷了起来,青筋暴起的皮肤隐隐有些充血,目光凛冽战意十足。

  “且慢!”

  吴良却伸手拦住了典韦,若有所思的问道,“典韦,你有没有觉得这些活过来的石像与我们当初遇到的那头骆驼‘石像’很像?”

  典韦微微一愣,凝神看去,接着点头说道:“的确很像,尤其是碎裂的关节,那里面似乎也流淌着红色的东西,公子的意思是……”

  “如果是同一种东西的话,或许……”

  说着话的同时,吴良的神色逐渐冷峻起来,似是正在憋劲聚气。

  情况紧急,他已经没有时间与典韦解释太多,况且这还只是一种没有经过验证的设想:此前在白龙堆的神秘小湖遭遇那头骆驼“石像”时,吴良便已经在想既然他能够操控骆驼“石像”体内流出的红色黏液,那么当那些红色黏液还在骆驼“石像”体内的时候,他是否能够通过操控这些红色黏液,从而见解的对骆驼“石像”进行控制。

  可惜当时湖畔的三名男子“石像”体内并无红色黏液,后来打捞上来的方琼“石像”亦是没有。

  因此这个设想便一直没有机会进行尝试。

  如今这座遗迹中的“石像”看起来与那头骆驼“石像”一般无二,体内好像也有那种不知为何物的红色粘液,倒可以进行一下尝试。

  若是可行的话。

  吴良便可兵不血刃的解决这个问题,也省得典韦既要冒险又要浪费力气。

  一个呼吸的功夫之后。

  吴良体内那股自扶桑树果实中获得神秘力量已经有了波动,并且他还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古神秘力量与正在向他们围拢过来的“石像”之间建立了某种联系……

  “定!”

  吴良心中一喜,立刻颇有仪式感的伸出一只手来,五指张开,口中轻轻喝了一声。

  “……”

  话音落下,正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围拢过来的“石像”立刻停下了脚步。

  就连许多正在向沙子外面钻,亦或是已经钻出了一半身子的“石像”亦是同一时间停止了一切动作,就好像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公子,这?”

  典韦的眼睛睁大了一些,一脸震惊的环顾四周。

  他不是不知道吴良的“控水能力”能够控制骆驼“石像”体内流出的红色液体的事情,只是就算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幕也依旧令他又惊又奇,也就是他不曾看过后世的异能电影,否则恐怕便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走错了某部电影的制作现场。

  “松!”

  吴良紧接着又轻喝了一声。

  那一小截此刻还死死抓着他脚踝的手臂,竟也像是活了一般立刻松开,轻轻的掉落在了吴良脚旁。

  脚略微有些麻……可能是被这只手抓的太紧太久,血液有些不畅。

  还略微有那么点疼……

  此刻吴良能够明显感觉到他与那些“石像”之间极为稳定的联系,即是说那些“石像”如今已经成了他手中的木偶,自然也就不会再对他产生威胁。

  吴良终于松了一口气,而后一屁股坐到了沙地上,将自己脚上那双曹旎送的牛皮靴子脱了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脚踝。

  脚踝上已经留下了一个青紫色的手印,手劲是真的大。

  不过好在隔着一层牛皮靴,并未伤到他的皮肤,倒还不用担心感染或是中毒的问题……

  就在这时。

  “恭喜公子!”

  典韦忽然这么一嗓子差点没把刚松了一口气的吴良吓得背过气去。

  这可不像典韦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性子,吴良身子一颤回头看去,却见典韦此刻正一脸喜色的拱手向他祝贺:“韦虽然搞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公子能够轻易操控这些石像,便等于拥有了一支身披石甲、不知疼痛、悍不畏死、没有私心的死士私军,便是董卓曾经那名满天下的‘飞熊军’见了怕是亦要退避三舍!”

  典韦的评价竟如此之高!

  “飞熊军”是什么成色?

  那是董卓自西凉军中挑选精锐组成的一支私人部队,等同于后世最为精锐的特种部队,如果不是吕布不讲武德杀了董卓,想要正面击溃“飞熊军”,那可正不是件容易的事。

  当年曹老板还在董卓手下混日子的时候,便对“飞熊军”十分眼红,后来曹老板势力逐渐壮大,便立刻参照“飞熊军”的建制亲自挑选精锐组建了“虎豹骑”,《魏书》中还特意提到了“虎豹骑”的选人方式:“虎豹骑皆天下骁锐,或从百人将补之。”

  在普通军队中能够担任百人将的骁勇之人,到了“虎豹骑”或是董卓的“飞熊军”中,仅仅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兵士,精锐程度可见一斑。

  这无疑是个十分正确的选择,后来曹老板屡次遇险又死里逃生,“虎豹骑”都功不可没……

  而典韦之所以提到董卓的“飞熊军”,却没有提到曹老板的“虎豹骑”,则是因为这时候曹老板还没有组建令人闻风丧胆的“虎豹骑”,事实上如果不是吴良的出现,曹老板最近应该正处于那种“爹和兖州都没了”的终极逆风局,根本不可能似如今这般意气风发。

  “……”

  吴良刚解决了这群“石像”的威胁,暂时还没往这方面想,结果典韦却率先想到了这一点,这倒教他略微有些意外。

  典韦说的不错,这些“石像”拥有正常的活人没有的特质,这些特质恰恰便可以使得它们成为最完美的战争机器,尤其是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堪称无敌!

  更何况吴良本身就拥有完爆冷兵器的“黑火药”,两者若是搭配起来使用,那便是任何战法与战术都无法抗衡的绝对力量!

  但这仍需要一个前提,那便是这些“石像”得能够量产。

  否则仅凭这加起来大概也就是百十来个的“石像”,看个家护个院,又或是欺负一下那些士族养的私军应该是够了,若是参与到动辄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大规模战争中,依旧只能沦为炮灰。

  更何况,它们其实也不是真的无敌。

  在典韦这样的名将面前,只需要一柄趁手的兵器,拼上性命亦是能够以寡敌众……

  “公子莫要小看了这层石甲,韦虽能将其斩断,但却也至少需要使出五成以上的力气,否则便可能无功而返,如此强度的石甲已经堪比重甲,非但足以抵挡箭矢,寻常兵士要伤它怕是亦要拼尽全力!”

  典韦以为吴良在怀疑他的判断,又言辞凿凿的将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说话的过程中,竟还带了一丝激动的语气。

  “典韦兄弟,此事你知我知即可,不宜宣扬……”

  吴良却忽然压低了声音,神色郑重的嘱咐道。

  这件事万万不可教曹老板知道,最好任何人都不要知道。

  此前方琼的“魇昧术”教曹昂知道了,他便立刻动了歪心思,试图将此邪术用到战事之中,好在吴良用极为巧妙的方式进行了化解。

  若是这些“石像”再传到曹老板耳中,难保曹老板同样会动歪心思……

  就算没有,这些“石像”也会成为曹老板的肉中刺,以他那多疑的性格,说不定还会对吴良的“衷心”产生动摇,毕竟这玩意儿的存在可是可以直接威胁到一些事情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韦知罪,请公子恕韦一时激动胡言乱语,今日之后,韦便从未来过此处,更从未见过这些石像。”

  典韦连忙低下头拱手说道。

  “自家兄弟,何罪之有?”

  吴良起身拍了拍典韦的肩膀,便不再纠结此事。

  他现在更加关心的是这些“石像”的真正由来……

  此前在白龙堆的神秘小湖看到那些“石像”的时候,他认为这是一种类似于后世“纳特龙湖”的特殊自然现象。

  就算方琼出现了一些异常状况,并且还从湖中打捞出了另外一个方琼的“石像”。

  吴良也并未怀疑自己的看法,只将方琼的异常状况归咎于方琼本身。

  但眼前这些“石像”的出现与“复活”,终于还是动摇了他的想法……他觉得这已经不能够完全用“特殊的自然现象”进行解释,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更加合理的解释。

  直觉上。

  吴良觉得这些“石像”可能与这种遍布遗迹的古怪植物有关。

  因为“连环画”中出现了这种古怪植物,并且这种植物似乎还是画中的那些圆头人反败为胜的关键要素。

  而这些“石像”复活的时机也是巧得很,正是在他“伤害”了这种植物的时候……

  正当吴良正在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

  “咻——呜——咻!”

  遗迹之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像极了鸟的叫声。

  “菁菁的口哨!”

  吴良瞬间回过神来,拔腿便向遗迹外跑去,“难道菁菁他们在外面也遭遇了险情?快,随我出去看看!”

  “诺!”

  典韦跑得更快,他对那些挡路的“石像”依旧有些顾忌,要率先探过免得吴良以身犯险。

  事实证明。

  典韦的顾忌完全是多余的。

  如此最多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已经顺利冲到了建筑遗迹之外,虽然并未跑出这片绿地,却已经能够看到白菁菁等人。

  此刻白菁菁等人并未在原地等待,而是爬上了百米之外的一个大沙丘。

  见到吴良与典韦现身,白菁菁立刻兴奋冲吴良招手喊道:“吴有才,你快来看,你要找的太阳墓就在这下面!”

  第四百五十一章 死而复生与长生不死的区别

  “太阳墓?!”

  吴良原本还想继续在身后的这片建筑遗迹中寻找有关“太阳墓”的线索,想不到白菁菁等人居然如此轻而易举的便发现了“太阳墓”的所在。

  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吴良精神一振,忙不迭带着典韦赶到了白菁菁等人所在的沙丘,而后放眼向山丘之下望去……

  壮阔!

  宏大!

  瞠目结舌!

  作为一名穿越者,吴良就算没有游历全球的资本,也可以通过后世先进的通讯技术领略全世界的美妙风景与历史遗迹,因此他并非没有见识,可当他看到沙丘之下的情景时,便立刻被深深的震撼到了。

  原本吴良以为自己的词汇量储备还算是可以,可此时此刻,他的脑子却莫名的有些迟钝,怎么都想不出更多更合适的词汇与句子来形容眼前的画面:

  大约十几平方公里的黄土地上,分布着至少上百个规模相同的太阳墓,何其壮观?

  没错,正是黄土地,而不是沙漠。

  似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将这片黄土地笼罩了起来,使得这十几平方公里的低洼地带虽然早已被沙丘包围,但却并未受到沙漠的侵袭。

  因此这片黄土地上的太阳墓也并未被沙子掩盖,而是颇为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有才哥哥,是我提议上来看看的,然后就发现了你要找的太阳墓。”

  见吴良神色颇为激动,诸葛亮挂着一脸“快来夸我”的表情凑过来邀功。

  “这次你立了功。”

  吴良先是回过头来满足了他,却又立刻板起脸来泼上了一盆冷水,“不过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这次就算你戴罪立功,下次要是再有擅作主张的事情发生,该罚还是要罚,听明白了么?”

  说着话的同时,吴良又破有深意的扫了于吉、杨万里与白菁菁一眼。

  于吉立刻领会了吴良这一眼的意思,连忙有些心虚的为自己解释道:“公子恕罪,老朽方才确有好言相劝,可惜没劝住……”

  “此事怪我。”

  白菁菁则主动将责任揽了过来,歉意说道,“你与典韦进入遗迹有一阵子没有出来,我心中有些担忧,于是便想登高一望,或许能够看到你们,因此没有阻拦。”

  “公子,千错万错都是末将的的错!”

  杨万里更是直接单膝跪下拱手认罪,“他们三人皆无军职在身,心中对军规军纪并无一个清晰的认知,唯有属下属于明知故犯,请公子降下责罚,末将绝无半句怨言。”

  吴良却又忽然咧嘴一笑,打起了哈哈说道:“哈哈,你们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故意出言打击一下诸葛亮,免得他立了功便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他这个年纪最容易不知天高地厚,身为兄长我自然需好生引导,免得他误入歧途。”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没必要非得放到台面上说透,更没必要非得上纲上线。

  瓬人军骨干都是名副其实的自己人,都已不是第一天追随吴良,这点默契肯定还是有的。

  而吴良很早之前便三申五令“不得擅作主张”的原因,他们亦是想的十分通透,若非此前严格执行这条命令,瓬人军的“零伤亡”记录恐怕早已被打破,就连他们这几个骨干恐怕也不会似如今这般完整。

  所以吴良在这种时候忽然泼下这么一盆冷水,他们亦是能够理解,心中非但没有任何怨言,还不自觉的自省了起来。

  “有才哥哥,我有那么不成器么?”

  诸葛亮撅起嘴了不满的嘟囔道。

  “哈哈哈……”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也是跟着一同笑了起来。

  吴良顺势跳过这一话题,接着又看了一眼马车上的方琼,开口问道:“这一阵子方琼可曾有什么异样?”

  “眼睛偶尔还是会动,其他的并无异样。”

  白菁菁正色答道。

  “嗯。”

  吴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便先一道下去查探一番吧,下去之后各位需得更加谨慎,莫要乱动莫要乱跑,此前我审问方琼时,她曾说在这里遭遇过棺内干尸抓人的诡事,万不可掉以轻心。”

  这棺内干尸抓人的诡事,与方才那片绿地遗迹中的“石像”复活显然是两码事,不可一概而论。

  ……

  不久之后。

  吴良等人自沙丘上下来,来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座太阳墓。

  一座太阳墓的占地面积大概相当于后世的两个篮球场,一圈统一使用成年人腰肢粗细的木桩进行排列,呈放射状组成了7个由大变小的同心圆。

  吴良先是与众人查看了这些木桩。

  木桩的表面已经有了较为严重的干裂与腐蚀,看起来大部分应该都已经变成了朽木,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发现其他值得注意的细节。

  于是检查完外围过后,他们终于来了到太阳墓的中心位置。

  太阳墓的中心是一个直径大约5米的圆形凹坑。

  凹坑的内壁与底部皆是使用岩石垒积而成,并且这种岩石似乎并没有经过精挑细选,大小与形状都毫无规格可依。

  吴良仔细查看这些岩石,发现它们非但大小与形状没有精挑细选,就连材质应该也是极为粗糙并且易碎的砂岩,这种砂岩几乎没有任何价值。

  而在这个凹坑靠近中心的位置。

  吴良看到了一些木头、陶器、骨器与石器的碎片,这些碎片受到了严重的损坏与腐蚀,除了使用后世的科学技术来进行碳测定判断大概的时间之外,大抵已经不具备考古价值,至少对于现在的吴良来说没有太大的价值。

  而在这些碎片的附近,吴良还看到了一小部分干枯的人类遗骸。

  可惜这些人类遗骸也已经受到了严重的破坏,除了通过某个部位还能够判断属于人类之外,想要将其拼凑起来恐怕并不容易。

  甚至因为这些人类遗骸太过细碎杂乱,吴良都无法判断它们到底是来自一个人,还是来自不同的人。

  除此之外。

  吴良并未在这座太阳墓中找到任何疑似文字与符号的痕迹。

  这不免令吴良有些失望,如此一来他发现的太阳墓与后世考古发现的太阳墓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区别,科技发达的后世都无法通过这些发现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他就更不可能搞清楚太阳墓出现的意义了……

  “如果所有的太阳墓都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么想要揭开太阳墓的秘密,恐怕还得以方才进入过的那片绿地遗迹为探查重点,起码那片绿地遗迹中还留有一些与其有关的记录。”

  吴良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暗自想到。

  不过他现在还不会选择放弃。

  直到现在他还清楚记得方琼曾经亲口描述过的细节。

  当初她见到的太阳墓亦是这样的荒凉景象,不过在这一大片数以百计的太阳墓之中,她找到了一口保存还算完整的船形木棺。

  而在那口船形木棺中,则存放着一具裹着兽皮的完整尸首。

  那具尸首虽然干瘪,但却并未腐烂,并且手上戴着一枚耀眼的宝石戒指,胸口还摆放着一个刻有不知名文字符号的龟壳……

  而据方琼说,她的“魇昧术”便是来自那枚龟壳。

  遗憾的是,方琼没能带走那枚宝石戒指,唯一带出来的龟壳也已经毁了,吴良因此也无法看到那个龟壳上的文字符号,没有机会对其进行解读。

  当然,这只是方琼的一面之词。

  吴良对宝石戒指与龟壳的事情持保留意见,但对方琼描述太阳墓时的细节却并不怀疑。

  因为他很清楚后世发现的太阳墓是什么样子,而方琼如果不是像他一样乃是一名穿越者的话,便一定是亲眼见过,否则仅凭想象是断然不可能雷同到这种程度的。

  如此想着,吴良回头对众人说道:“就在这附近安营扎寨吧,我们可能需要在此处多留一些时日,对这片太阳墓一一进行查探。”

  此处在遍地都是黄沙的“骆驼坟”中,无疑是个不错的暂居地。

  没有被沙丘覆盖,说明风沙应该无法侵袭这片黄土地,并且这里地势十分平整,视野自然要好上不少,能够提前发现险情。

  至于那片绿地遗迹……

  那里面肯定要比这里更适宜居住,甚至连帐篷都不用搭就有现成的房屋,但鉴于那些令人心悸的“石像”,还有那些直到现在吴良还完全没搞清楚究竟有什么问题的古怪植物,吴良还真不敢带领众人放心胆大的住进去。

  “公子,这片太阳墓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查的再多恐怕也很难有所收获,不知你究竟想要找到什么东西?”

  于吉有些疑惑的问道。

  众人亦是有些不解,他们当初并未参与方琼的审讯,因此对方琼在此处的遭遇并没有一个具体的了解。

  “方琼曾经到达过这里,而也是从这里走出去之后,她才成了扦泥城的‘魔女’……这里或许将涉及到方琼屡次死而复生的秘密。”

  吴良正色说道。

  “这……”

  众人齐齐吸了一口气。

  这个时代的人受到特定文化的影响,还是相信长生不死那一套的,就像于吉不断追寻道果,其实最终的目标也是长生不死。

  而屡次死而复生,与长生不死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分别,只是说法上有些不同罢了。

  所以……

  “这不就是长生不死么?公子,你怎么不早说啊!”

  于吉立刻变得激动了起来,他如今已经年近百岁,自知自己就算再小心、再惜命,距离灯枯油尽的日子也是无限近了,因此他便是瓬人军中对此道最感兴趣的人。

  也是因此,他才会死心塌地的追随吴良。

  因为在他眼中,吴良便是那种天赋异禀的异士,如果这世上有人能够求得道果的话,吴良无疑是最有希望的人。

  而他跟在吴良身边,亦是有可能从吴良身上得到一些启示,在追寻道果的道路上走上一些捷径……

  说着话,于吉还极为少有的自告奋勇了起来,连连催促道:“还安什么营扎什么寨,为免夜长梦多,老朽以为咱们应该立刻展开探寻工作,一刻都不要耽搁,老朽愿身先士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老先生不必心急,磨刀不误砍柴工,还是准备停当之后再开始不迟。”

  吴良笑着安抚着于吉,还不忘提前给他打了一剂预防针,“另外老先生,其实在我看来,死而复生与长生不死还是有些区别的,而且方琼的死而复生显然也并不符合常理,至少光是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方琼便有一具肉身已被焚毁,一具镇压于伏魔寺之下,还有一具则沉于白龙堆的神秘小湖之中,被我们打捞上来之后最近又忽然化作了齑粉,所以……”

  说到这里,吴良指了指马车上正处于昏迷之中的方琼,这才看向于吉提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这个方琼还是当年杀了主人自扦泥城内逃走的方琼么?如果不是,那么这样的她还能够算作是死而复生么?”

  “……”

  于吉被问的愣住,一双老眼眨呀眨呀,脑袋仿佛都快短路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揭开这个秘密,若是对我们有利的事情,自然是当仁不让,所以老先生还是先放宽了心吧,此地不比其他地方,莫要因为心中的执念一不小心被邪气影响了道心才是。”

  吴良拍了拍于吉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

  于吉沉默了片刻,终于若有所悟的对吴良拱手说道:“公子所言的确有理,得道果而长生才是天道,这死而复生有违天道,极有可能是害人害己的旁门左道……公子的境界确实在老朽之上,多亏公子提点助老朽稳住道心。”

  “不必多礼。”

  吴良点了点头,对众人挥了挥手,“别愣着了,干活吧。”

  于是众人也终于回过神来,纷纷上手合力搭建他们的简易行军帐篷。

  而与此同时。

  谁也没有注意到,昏迷至今的方琼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余光正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四百五十二章 唯一的船形木棺

  不久之后,吴良等人扎好了帐篷。

  接着便开始了对太阳墓的查探工作,上百座太阳墓,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主要是每一个墓的面积都不算小,而吴良探查的又十分细致,因此进度自然不会太快。

  如此除去吃饭与避开最热时段休息的时间。

  堪堪消耗了一整天的功夫,吴良等人才探过了这片太阳墓的大半。

  在这之前,虽不能说是毫无收获,但收获亦是十分有限。

  不过吴良可以肯定的是,后世考古界得出的有关太阳墓的推论应该不错,这些太阳墓修建的时间应该至少在夏商时期,甚至可能更早一些,处于石器时代与青铜时代的交界点。

  因为墓中散落的那些器具大都是一些十分古老的石器、陶器、骨器的碎片,偶尔能够看到那么一两块青铜碎片,亦是极为原始的青铜合金,吴良一眼便能看得出来,这样的青铜根本就达不到制作工具与器具的强度,撑死了也就能够制作一些小型的装饰品,制作水准的话亦是十分的落后。

  这一整天的时间,亦是把瓬人军众人累的够呛。

  其实他们也没出什么大力,主要还是精力方面的消耗。

  与以往发掘古墓的经历不同,这次太阳墓之旅非但在路上消耗的时间很长,进入这个奇异世界、甚至已经发现了太阳墓之后,查探的时间亦是长了不少,并且环境也恶劣了许多,这对他们的精神与意志自然也是一项严峻的考验。

  最主要。

  这片太阳墓除了造型上比此前发掘的那些古墓奇特了一些,又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奇异世界之外,目前为止看起来就像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古墓遗迹,这自然也令瓬人军众人略微有些泄气。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就在吴良等人探过大半的太阳墓时,他们终于还是发现了一点不太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具伏倒在地的尸首,正位于下一处吴良等人即将查探的太阳墓外围。

  尸首的身上并未穿有任何衣物,皮肤已经变成了略有些干枯的黄褐色,皮肤之下的肌肉与组织亦是出现了风干的现象,使得这具尸首看起来又瘦又干,呈现出了皮包骨头的状态,也就只比吴良等人此前见过的那些彻底干掉的干尸略微丰盈了一些。

  而从皮肤的完整度来看,这具尸首似乎并未经过正常的腐烂流程,而是在死后直接就开始了脱水与风化……

  “公子,这具尸首看起来死亡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吧?”

  杨万里率先发现了尸首,一边叫吴良与众人过来查看,一边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他所说的“死亡时间不会太长”乃是相对这片太阳墓而言,吴良之前已经说过这片太阳墓的建造时间应该是在距今2000多年甚至更早以前,而此前在这里发现的尸首也都只剩下了连朽木都不如的残肢碎骨,与之相比,这具尸首自然算的上是比较“新鲜”的。

  “应该是……”

  吴良微微颔首,在典韦与杨万里的护卫下小心来到了这具尸首附近。

  这具尸首虽然伏倒在地上,但因为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遮挡,而身体上的器官只是干瘪却不曾腐烂,因此很容易便能够判断出性别——这显然是一具女尸。

  身高估计在一米四左右,整个背部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因为已经是皮包骨的状态,亦是能够看出骨骼也没有明显的断裂。

  吴良仔细的查看了一番,从背部无法看出这具女尸的死因,于是又对典韦与杨万里说道:“你二人将她翻过来瞧瞧。”

  “诺!”

  典韦与杨万里应了一声,亦是没有直接动手,而是使用工兵铲自女尸身下插进去,而后向上撬动小心将其翻转了过来。

  女尸的前面同样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伤,只是可能因为这一面受到的日照与热风侵袭较少,保存情况要比背部略好一些,皮下的肌肉与组织也要再略微丰满一些,甚至同样黄褐色皮肤还具有一点轻微的弹性,就像此前在广川王刘去墓中见过的那具鞣尸一般。

  “公子,这具女尸肯定不属于太阳墓,老朽虽然看不出她究竟是何时死亡,但她显然与这片太阳墓中的一切事物格格不入,一定是后来才来到此处的。”

  于吉上下打量着女尸,捋着胡须正色分析道,“不过老朽最奇怪的是,什么样的女子会脱光了衣裳来到此处,就算我们在此处并未见过一个活人,甚至连只飞鸟都不曾见过,可这沙漠中的日头也不是闹着玩的,老朽前些日子嫌热没裹头巾,头顶就生生晒脱了一层皮,疼了好些天才缓过来。”

  这事瓬人军众人都知道,老童子那地中海发型头顶一根毛都没有,居然还敢学旁人不戴头巾,自然是有他受的。

  “且不说这些,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具女尸的面容有些眼熟?”

  吴良却又凝神问道。

  “眼熟么?”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女尸那黄褐色的有些干瘪的脸庞。

  白菁菁微微蹙眉道:“你这么一说,眉眼之间倒的确与方琼有些相似,不过已经变成了这样便不太好说了,在我看来,许多西域的人好像都是这副模样,高鼻梁、眼窝还有些凹深,看起来都差不多。”

  脸盲症。

  这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独有,后世亦是有不少人是一样的感觉。

  而且东方人看西方人脸盲,西方人看东方人也同样脸盲,一群人的脸放在一起,根本就认不出谁是谁来。

  吴良以前也对西方人与西域人脸盲,总觉得每个人都长得差不多,后来NBA与维密看得多了,才逐渐得到了缓解。

  更何况女尸的脸已经有些干瘪。

  五官都已经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自然又增加了辨认的难度,也不怪众人看不太出来,就连吴良亦是多看了几眼才觉得有些相似。

  “不过这具女尸的身高却与方琼十分不符。方琼的身高接近六尺,而这具女尸身高则不到五尺,差别还是挺大的,不过看起来倒是与此前那尊方琼的‘石像’高度十分接近……”

  诸葛亮亦是将自己看出的差别说了出来,但说到此处的时候,他便猛然有愣住了,沉思着说道,“有才哥哥,你说这会不会是与那‘石像’同一时期的方琼留下来的,若是这么去想的话,便又变得有可能了。”

  “正是如此。”

  吴良点了点头,说道,“此前我审问方琼时曾听她说过,她十年前离了扦泥城后便去了中原,这与扦泥城的‘魔女’出现的时间相吻合,也就是说此事方琼并未说谎,而她若在此处留下了一些足迹的话,也应该便在十年前,就像那尊‘石像’一般的年龄。”

  说这话的时候,吴良不由想到了后世考古学家在孔雀河北岸的太阳墓中发现的那具被命名为“楼兰美女”的女性干尸。

  只不过据后世科学测定,那具女性干尸的年龄应该在45岁左右,并且死亡时间距离后世已经超过了4000年,也就是说“楼兰美女”已经是中年妇女,与方琼的尸首应该不会有任何关系。

  但在位置大概就处于如今的“骆驼坟”附近的小河墓地。

  考古学家还发现了一具被命名为“楼兰公主”的保存完好的年轻女尸。

  这具女尸被放置在一个船型的木棺之内,双目紧闭,嘴角微翘,就像是中了魔法刚刚睡去一般……不知道会不会与方琼存在什么关系?

  当然。

  这只是吴良毫无根据的猜测,做不得数,最多只能算是一种突发奇想罢了,并不能当真。

  摇了摇头,将这胡乱冒出来的想法甩出脑海,吴良又道:“老先生方才说的亦有些道理,但凡有些常识的人,便不可能在这片沙漠中光着身子行走,这也是不合理的地方,除非这里还来过其他的人,将她身上的衣裳扒了去,又或是因为某种特殊原因,她便是不着一丝的到了沙漠之中,来不及准备衣裳,也无处准备衣裳。”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白菁菁又道,“就算来不及准备,身为一名女子,便是平日里也断然不可能不穿衣裳吧,西域女子也是知道廉耻风化的吧?”

  “我也说不好,所以说是某种特殊原因……”

  吴良微微摇头,耸肩说道,“不过这对于我们来说算是一个新的发现,暂时别再碰她,大伙再在附近探寻一番,或许能够找到一些与她有关的线索,如此便有机会解开她身上的谜题。”

  于是吴良等人开始分头行动。

  不过每个人之间依旧保持着不超过20米的距离,一旦有人遭遇特殊情况,确保互相之间有个照应。

  结果才搜寻了两分钟。

  前往隔壁那座太阳墓中探查的杨万里便又叫了起来:“公子,这里也有一具女尸……不是,这里竟有好几具女尸,你快来看看!”

  “好几具女尸?”

  众人皆是一愣,连忙汇聚过来跟着吴良一同前去查看。

  的确同时杨万里所说,这座太阳墓的木桩之间一下子出现了好几具女尸。

  这些女尸保持着不同的姿势,或伏或仰或侧身倒在地上,身上同样没有任何衣物,而尸体的干枯状况与此前发现的那具女尸亦是十分相近。

  非但如此。

  这些女尸的容貌、身高与此前发现的那具女尸也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尤其是摆在一起这么对比观看,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这……”

  众人纷纷面露惊异之色。

  这片平平无奇的太阳墓,如今也终于变得诡异了起来……

  “各位还记得方琼此前的经历么?”

  吴良一边仔细查看着这些女尸,一边凝神说道,“鄯善王曾杀过她三次,一次抛尸,一次焚尸,一次将尸首镇压,而我们在白龙湖的神秘小湖中发现了方琼的‘石像’,但方琼却依旧活的好好的,也就是说方琼应该拥有许多尸体,而眼前这些一般无二的女尸,便与方琼的经历十分相似,就算不属于方琼,应该也是相同经历的人留下来的……我们现在距离真相应该已经越来越近了!”

  眼前的一幕,给了吴良一种正在观看《生化危机》的感觉。

  在那部电影中便有这样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主角千辛万苦逃出了看守她的研究所,来到研究所外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个堆满了她的尸体的大坑……

  “……”

  众人明白吴良的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被眼前的情景震慑到说不出话来。

  “另外,包括此前发现的那具女尸,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女尸的头都朝着一个方向,似乎都有着同一个目标?”

  吴良接着又道。

  “?”

  众人闻言连忙再一一看过这些女尸。

  吴良说的不错,这些女尸全都与脚下这座太阳墓中的那些木桩组成的射线保持着平行,并且脑袋统一朝向这座太阳墓的圆心!

  所以……

  不带众人做出回应,吴良已经抬脚向这座太阳墓的中心地带走去。

  典韦自是立刻跟上,众人随后反应过来,亦是簇拥着跟了过来。

  如此来到这座太阳墓中心。

  众人又在中间那使用砂石铺设垒积起来的圆形大坑中看到了十几具完全相同的女尸,她们同样保持着头朝圆心的放射状体位倒在地上,似乎这里便是她们宁死也要到达的地方。

  而在圆心的位置。

  众人看到了一口颇为完整的船形木棺,同时也是他们到达这片太阳墓之后看到的第一口保存如此完整的棺木。

  甚至这口棺木上面还盖着棺盖。

  而在这口棺木旁边。

  吴良等人终于看到了一具不太一样的斜靠在旁边的尸首,那是一具裹着兽皮的尸首,干枯程度与那些女尸亦是相差不大。

  最大的区别则是,这尸首并非女尸,而显然是一具光头男尸!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具男尸手上戴着的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绿宝石戒指,在阳光下的照射下甚至有些刺眼……

  吴良清楚的记得,当初审讯方琼的时候,她提到过这枚戒指!

  第四百五十三章 又一个方琼!

  据方琼此前描述,她无意间发现了太阳墓,打开了一口还算完整的船型木棺。

  而在棺材里面,她看到了一具干瘪但却并未腐烂的尸首,尸首的手上戴着一枚耀眼的绿宝石戒指,胸口还放着一块刻有奇怪符号的龟壳。

  她收起龟壳还想去取那枚绿宝石戒指的时候,尸首却忽然抓向了她。

  她吓得落荒而逃,因此只是得到了后来使得她掌握“魇昧术”的龟壳,却并未拿到那枚绿宝石戒指。

  所以……

  这就是方琼此前到达过的那座太阳墓,而这具尸首就是她试图取走却最终失败的那具尸首么?

  吴良保持着距离细细打量这具男尸。

  从男尸目前的状况来看,死亡与那些不着一丝的女尸差别不大,感觉上很像是在同一时期死亡。

  但若是参考方琼此前的描述,这具男尸便不应该与那些女尸一样,因为当初方琼并未在太阳墓中见过现在的那些女尸,也就是说,那些女尸是在方琼离开之后才出现在这里的,而这具男尸如果正是方琼见过的那具男尸的话,便应该比那些女尸的死亡时间早出很多,甚至极有可能与太阳墓同寿。

  除非,这具男尸也是后来才来到太阳墓,并且成功取得了那枚绿宝石戒指,还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又或者说,这具男尸与那些女尸便是一伙的。

  但这其中依旧存在许多令吴良不解的问题。

  比如:为何这具男尸身上穿着兽皮,而那些女尸却一丝不挂?

  再比如:那些女尸为何一模一样?

  如果只有两具或是三具,吴良还可以理解为双胞胎或三胞胎,但数量如此之多……不是吴良瞧不起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便是在医疗水平已经相当发的的后世,怀了三胞胎以上的女子也基本不可能顺产,否则那便等同于自杀,更不要说这个时代。

  何况这么多数量,便已经不是多胞胎不多胞胎的问题了,而是物种的问题,人类根本就不可能具备这样的生育能力。

  再加上方琼此前顶上的“魔女”身份,这个问题依旧充满了悬疑色彩,很值得深究下去。

  “典韦,杨万里,你二人护着我,我试试能不能将那枚戒指取下来。”

  如此想着,吴良对典韦与杨万里说道。

  两人闻言立刻伴在吴良左右,典韦更是接过了吴良手中的金刚伞,确保不论出现任何情况,都可第一时间将吴良护在伞后。

  吴良慢慢的越过那一片女尸,来到了那具靠在棺材上的男尸身边。

  而后又小心翼翼的低下身子,将戴着手套的手伸向了男尸手上的绿宝石戒指。

  “……”

  众人亦是屏住呼吸,注视着吴良的一举一动。

  他们虽然没有详细听过方琼的这段经历,但吴良谨慎的姿态亦是令他们意识到此事可能并不寻常。

  终于。

  吴良的手触碰到了那枚绿宝石戒指。

  同时他下意识的看向那具男尸,而那具男尸则并无任何反应。

  “呼——”

  吴良略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两根手指捏住那枚绿宝石戒指,顺着男尸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向下撸。

  男尸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如此直到这枚绿宝石戒指彻底脱离了男尸的手指,落入了吴良手中,男尸照样没有如方琼此前描述的那般出现任何一丝异样。

  “是方琼此前说了谎?”

  “还是这具男尸在被方琼动过之后,已经变成了一具普通的尸首?”

  吴良端详着手中的绿宝石戒指,并未从上面看出什么比较独特的地方,比如铭文、符号、标记等等一切与男尸身份或于这片太阳墓有关的细节。

  这看起来就是一枚应该很值钱的绿宝石戒指,但对吴良来说却普通的很。

  吴良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只得暂时将这个问题放在一边,继续查看现场的其他事物。

  除了这具男尸与其手上的这枚刺眼的绿宝石戒指,这里最显眼的便是那口船型木棺了……

  吴良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口船型木棺的棺盖上,的确如同方琼此前描述的那般存在三道相对比较新的裂口。

  这裂口并不算大,如果凑的足够近应该能够看到一丝丝棺材内部的情况,但也仅仅只是管中窥豹的一丝,想要看到里面的完整情况仍需打开棺盖。

  但问题是,这棺盖为什么会是盖着的?

  吴良记得很清楚,方琼此前说她在被那具忽然动起来的男尸吓到之后,便惊慌失措的逃离了此处,而后莫名其妙的走出了沙漠。

  一个被吓到惊慌失措的人,难道还会很有礼貌的将棺盖给墓主人重新盖上不成?

  方琼可没提到这茬。

  另外,方琼也不曾说过有将这具男尸从棺木中给扔出来的事情,而此刻这具男尸却掉落在棺木的外面。

  所以……

  该不会是方琼离开之后,真有其他的人到达过此处,并且做了一些事情,导致这里的情况与方琼此前的描述有所不同吧?

  可若是如此,男尸手上的绿宝石戒指为何没有被取下?

  在吴良看来,来者不管是求财,还是求别的东西,应该都没有理由对这么一枚显眼的戒指置之不理吧,反正换作是他,这玩意儿他既然已经摘了下来,那么肯定便是要带走的,哪怕不在乎钱留个纪念也是不错的……

  带着这样的猜测。

  吴良继续仔细观察着这口船型木棺,与那枚绿宝石戒指一样,出了造型上略微有些奇特之外,这口棺材看起来同样只是一口普通的木棺。

  他并未在棺材的表面发现任何文字或是符号之类的东西,甚至连装饰性的花纹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吴良只得凑近了棺盖上面的几道裂缝。

  阳光透过这几道狭小的裂缝照入棺材内部,可以看到的范围极其有限。

  不过吴良还是看到了一个疑似是一个人手的东西!

  “这里面可能还存放着一具尸首!”

  吴良吸了一口气,回头对瓬人军众人说道。

  她现在倒越发相信方琼此前的供述了,因为方琼说过,她正是通过棺盖上的缝隙看到了墓主人手上的绿宝石戒指,因此才鼓足勇气打开了这口棺材。

  而现在吴良通过棺盖上缝隙,刚好看到了一个疑似人手的东西,如果里面真有一具尸首的话,这足以证明方琼在这件事没有说谎。

  “那……公子,咱们要开棺么?”

  棺木里当然会有尸首,众人又不是第一次下墓,自然不会被这么正常的事情吓到,只是不太清楚吴良此话的用意。

  若是教于吉知道吴良根据已有的情况判断,现在这口棺材里面就不应该有尸首,这货估计又要习惯性的往后躲了。

  “当然,不然咱们干嘛来了?”

  吴良点了点头。

  这口船型木棺上并没有三长两短的皮带,棺盖上也没有钉下钉子,看起来比棺身大了一圈的棺盖就只是像个顶棚一样简简单单的盖在了上面。

  于是典韦与杨万里主动走上前去。

  鉴于这口棺材的棺材已经出现了裂痕,并且棺身的表面看起来亦是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腐朽状况,两人在吴良的指示下轻轻将整个棺盖抬了起来,而后又将其轻轻的移开放在了一边,免得造成进一步的损坏。

  而在移开棺盖之后,众人已是不约而同的跟随吴良凑到了棺材边上,伸着脖子想里面望去。

  这一看不要紧。

  “方、方琼?!”

  于吉率先发出一声惊叫,将身旁的诸葛亮搂入怀中。

  这一次谁都不会认错,躺在棺材里面的正是方琼!

  与此前看到那些一丝不挂的女尸不同。

  此刻棺材里面的这名女子穿着一身破烂的布衣,并且除了脸上与皮肤上看不出一丝血色之外,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睡去的活人!

  而仅仅只是看过她的面孔,众人便立刻能够分辨的出来,这女子一定是方琼!

  只不过却是小一号的方琼。

  个头要比吴良等人擒获的方琼略微低一些,目测与那些倒在外面的女尸倒差不多。

  五官则除了略带着一丝稚气之外,看起来与他们擒获的方琼没有任何分别,几乎就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而与此前已经化作了齑粉的方琼“石像”比较,更是一模一样,就连发型与头发长度都丝毫不差!

  所以。

  于吉没有看错,这里面躺着的女子就是方琼,绝对错不了!

  “吴有才,此事变得越来越蹊跷了……”

  白菁菁一对柳眉亦是蹙了起来,有些惊疑的对吴良说道。

  “嗯……”

  吴良的眉头更是拧成了疙瘩。

  的确非常蹊跷。

  甚至吴良到了现在依旧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对太阳墓还是没有一个基本的认识,只是遇到了一件又一件不合情理的怪事。

  最重要的是。

  这些怪事还很难连成一条线,而不似此前盗过的陵墓一般,最起码前往发掘之前便了解过了墓主人的生平,打的是有准备之仗。

  白龙堆神秘小湖中的方琼石像……

  扦泥城的魔女……

  遍地疑似方琼尸首的赤身干尸……

  莫名进入的奇异世界……

  那些应该与太阳墓有关的神秘植物……

  传说中的西王母……

  绿地遗迹中“复活”的疑似体内存在着与那头骆驼石像一样的红色黏液的石像……

  遭遇的怪事越多,吴良的思路反倒越发乱了起来。

  他现在甚至觉得,太阳墓可能根本就不仅仅是一个“骆驼坟”的事情,而是整个楼兰古国、或者说整个罗布泊的事情,从进入白龙堆开始,他们便已经进入了太阳墓的势力范围,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联系在一起去思考。

  可现在让他将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他又没有任何头绪。

  就好像的带了一把珠子,却还没有找到能够将这一把珠子串联起来的那条最关键的线,因此永远都无法串出一条完整的手链……

  就在这时。

  “哗——呼——”

  古怪的声音忽然自四面八方传来,听起来像是风沙正在啸叫。

  整个天地都黯淡了下来,吴良连忙等人回头向这片太阳墓之外望去。

  却见此时四周的沙漠中已经掀起了比黑龙暴更加狂暴的沙暴,无数巨人一般的龙卷风拔地而起,仿佛牢笼一般将吴良等人与这一大片太阳墓围拢了起来,密不透风!

  “更厉害的黑龙暴要来了?!”

  众人不由的有些慌乱。

  这种力量绝非常人力能够抗衡,若是随后向他们袭来,生还的机会绝对比得道成仙还要渺茫……

  “莫要慌乱。”

  吴良则是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凝神望着自四面八方袭来的沙暴,又看了看脚下这片不曾被黄沙掩盖的黄土地,不太自信的对众人安抚道,“这片太阳墓不曾被黄沙侵袭,即是说这沙暴可能从未到过此处,我们未必便陷入了绝境,静观其变……”

  说到这里,吴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白菁菁问道:“菁菁,此前在扦泥城的时候,你提前一个多时辰便已听到了黑龙暴的动静,这次的沙暴明显比黑龙暴更加猛烈,为何却不曾提前预警?”

  “这次我什么都不曾听到,如何提前预警?”

  白菁菁以为吴良在责备她,琼鼻一皱不悦的说道。

  “若是如此……也就是说,这次的沙暴与黑龙暴截然不同,乃是瞬间原地出现?”

  吴良面露疑惑之色,“这亦十分不符合常理,正常来说沙暴应是由气流引起,自然界的气流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出现,更不可能似现在这般瞬间达到这种程度,总要有一个过程才是。”

  “……”

  众人听得半懂半不懂,他们只知道一件事,倘若这沙暴席卷而来,后果将不堪设想,可现在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就在这时。

  “还不快毁去那口木棺!”

  一个尖利的女声忽然混杂着风声传入了吴良等人的耳朵。

  “?!”

  众人连忙循声望去。

  却见冲他们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前一直陷入昏迷的方琼,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丢失的部分

  非但如此,方琼还不知用什么方式挣脱了身上的绳索。

  要知道吴良这么谨慎的人,在无人看管方琼的情况下,哪怕她处于昏迷状态,为了杜绝这姑娘忽然醒过来搞出一些事端的可能性,亦是一定会命人将其牢牢捆住,绝对不会掉以轻心。

  而现在,方琼已经挣脱了身上的绳索,此刻正好端端的站在此前捆绑她的马车边上一脸焦急的对着他们喊话。

  “她怎么挣脱了?”

  这是吴良的第一个反应。

  此时此刻,这显然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却令吴良感到惊讶与后怕。

  方琼随随便便就能够挣脱捆绑,那么她便有机会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做出任何举动,更何况此刻他们的营地之中还放着那些装满了黑火药的罐子,那玩意儿可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就能将瓬人军一锅端掉。

  “她什么时候醒的?”

  这是吴良的第二个反应。

  这关系到方琼对他们有多少了解,了解的越多,她便越容易影响到他们的行动,成为对他们不利的关键因素。

  “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才是吴良最后开始考虑的问题。

  因为前两个问题直接关系着方琼此刻喊话的动机,吴良自然是不相信方琼的,因此不论她说什么吴良都必须要思考一下她的动机,免得一不小心上了她的当,做出不太明智的决定,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公子,她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教我们速速毁掉那口装有她尸首的木棺?”

  众人亦是不太明白方琼这话的意思,更不会轻易照她的意思去做,只得在反应了一下之后诧异的看向了吴良。

  “……”

  这正是问题所在。

  这口木棺里面装的显然是她的尸首,确切地说,应该是多年前的她的尸首。

  如果方琼此前没有编造自己的经历的话,那么更准确的说,很有可能是当年她杀死主人逃出扦泥城误入太阳墓的时候留下的尸首。

  但方琼很显然说了谎。

  在她的描述中,当年她打开了木棺,拿走了棺内尸首胸口的龟壳,却没能取走尸首手上的绿宝石戒指,更没有挪动棺内的尸首。

  但现在,躺在里面的尸首却是她自己。

  这显然存在着不小的问题,说不定与方琼成为杀不死的“魔女”有着直接的关系,说不定与这遍地的赤身女尸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毕竟那些赤身女尸看起来,虽与现在已经成熟的方琼有些差别,但与躺在棺材里的更加年幼方琼比较起来,却有着更多的相似点,吴良有理由怀疑这些赤身女尸就是年幼方琼的尸首,这可能也正涉及到了方琼成为扦泥城“魔女”的秘密。

  “为何还不动作,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可怕的沙暴正是因那口木棺而起,倘若不尽快毁去那口木棺,不久之后沙暴便会吞没这里,到时候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见吴良等人并未听从她的话做出行动,反倒全都蹙起眉头用怀疑与疑惑的表情看向她,方琼显得有些焦躁,立刻又大声冲他们喊了起来。

  “你先过来把话说清楚,倘若你所言非虚,我们自然会毁去这口木棺。”

  吴良沉吟了一下,扯着嗓子对方琼招了招手,做出了回应。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将方琼再一次控制起来,而后通过审问搞清楚她之前的谎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此才能搞清楚如今躺在折扣棺木中的方琼尸首是怎么一回事,搞清楚这些疑似是她的赤身女尸又是怎么一回事?

  在这之前,吴良断然不会如方琼所愿轻易毁掉木棺。

  因为这口木棺或许才是太阳墓真正的秘密,才是方琼身上那些诡事的秘密所在,一旦毁去他便全面陷入了被动,可能再也无法解开这个谜团。

  “不行……”

  然而听了吴良的话,方琼非但没有过来,反倒颇为忌惮的向后退了一步,不停的摇头说道,“我不能过去,如果我过去,便会像那些‘我’一样立即死去,下一场噩梦就要降临了……我不过去!”

  “那些‘我’?”

  方琼的很拗口,但吴良还是立刻听出了其中的含义,立刻又追问道,“如此说来,这些赤身女尸果然都是你的尸首?对也不对?”

  “确切地说,其实是‘她’的尸首。”

  方琼看向了那口木棺,意有所指的道。

  “‘她’的尸首?”

  吴良一边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一边抬起脚来尝试着向方琼那边走去。

  这个说法倒也没有问题,因为那些赤身女尸的特征全都与棺木中的方琼尸首更加接近,与他们擒获的方琼则有着一定的差距。

  只是方琼的说法却又自相矛盾。

  一会是“像那些‘我’一样立即死去”,这无疑等于已经承认了那些赤身女尸的身份。

  可一会又是“‘她’的尸首”,似乎又在那具女尸、以及那些赤身女尸划清界限一般,怎么听都有一种浓浓的精神分裂的味道在里面。

  见吴良在向方琼靠近,典韦自然也是立刻跟上。

  “你们莫要过来!”

  方琼立刻又尖叫着向后退却,眼中尽是不安之色。

  她忌惮的可不仅仅是那口木棺与木棺中的女尸,同时还有吴良,自打落入吴良之手,她已经不止一次给了吴良“阿苏拉”的评价。

  可见在她眼中,吴良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莫要害怕,我没有恶意。”

  吴良回头冲典韦使了个眼色,教典韦留在原地,自己则主动将身上所有可以当做兵器的东西都解了下来交给典韦,而后举起双手转了个圈向方琼示意了一下,才尽量用舒缓的语气说道,“只是这么说话太过费力,我想走近一些与你详细聊聊,你可以放心,只有我一个人过去,并且到距离你二十丈的地方便会停下来,绝不会再靠近一步。”

  “……”

  方琼警惕的看着他,似是有些犹豫。

  “那我就接着问?”

  吴良则充分发挥胆大心细脸皮厚的优良传统,举着双手继续向方琼的方向挪动脚步。

  “你问吧。”

  方琼依旧很是警惕,不过这次终于没再说什么,似乎默许了吴良这“只蹭一蹭”的行为。

  “你此前在陈留对我说的那番经历,是否是在说谎?”

  吴良正色问道。

  “没有。”

  方琼摇了摇头,说道,“我对你说的那些皆是事实,只是刻意隐瞒了当初在这处墓地的部分经历,这不能算是说谎。”

  “那么你为何要刻意隐瞒这段经历?”

  吴良接着问道。

  “起初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说出来,想来将军也不会对着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墓地有什么兴趣,因此便没有细说。”

  方琼目光真诚的说道,“结果没想到我说过之后,将军反倒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非但打算亲自前往,甚至还要将我也带回来,我自然就更不能说了……结果没想到,将军竟还是找到了这里。”

  “这又是为何?”

  吴良继续凝神问道,“我记得你说你不想给我做向导,是因为鄯善国是你第一次杀人的地方,你不想回到这片伤心之地,但现在看来,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回到这里,我便随时都有可能不再是我了……”

  方琼又说了一句十分古怪的话,接着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当年我的确是在黑龙暴过后莫名来到了此处,见到了这片太阳墓,发现了那口保存还算完整的木棺,看到了那具戴着绿宝石戒指的尸首,打开了这口木棺。”

  “但不同的是,那具戴着绿宝石戒指的尸首并没有醒来试图抓我。”

  “只是那时似今日这般刮起了漫天的沙暴,我刚在黑龙暴中死里逃生,心知这看起来比黑龙暴更加剧烈的沙暴定是更加厉害,可这地方有无处可躲,心急之下,我便将那具尸首从木棺里面拖了出来,换做自己躺了进去,还将棺盖重新盖好。”

  “结果我才刚刚将棺盖盖好,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制住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了。”

  “当时我害怕极了,却什么都做不了,就这样被彻彻底底的困在了那口木棺之中,我很饿也很渴,我心里清楚的很,却只能乖乖等死。”

  “如此不知道强撑了三天,我越来越虚弱,我知道我已经不行了,这里便是我的埋骨之地,我只能告诉自己好在我死的时候,还有这样一口棺材……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结果不知过了多久,我竟又醒了过来。”

  “我站在一个沙丘上,身上的衣裳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四处张望,发现沙丘下面就是这一大片圆木桩组成的墓地。”

  “我在这片墓地中看到了这口我躺进去的木棺,还有木棺旁边那具被我拖出来的尸首。”

  “我以为这是一场噩梦。”

  “可是我还清晰的记得我将那具尸首拖出来的经过,我也清晰的记得我被困在木棺里面的事情,那种痛苦与煎熬谁也不可能忘记,甚至我还能感觉到,我现在仍有一些东西留在那口木棺里面,那对我而言是十分重要的部分,我必须将那遗失的部分寻回来。”

  “于是我壮着胆子向那口木棺走去。”

  “可是当我走进那口木棺所在的这片木桩阵时,我的脚底便会立刻感觉到刺骨的疼痛,就好像走在满是尖刺的针板上一般,越靠近那口木棺,这种刺痛的感觉便越发严重,遍布全身……接着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我便又站在了沙丘上,下面依旧是这一大片墓地,只是里面却多了一个伏倒在地上的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我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忍着刺痛做了许多次尝试。”

  “最后便留下了这满地的尸体,全都是我的尸体,我渐渐明白我究竟遭遇了什么,我似乎死不了了,每当上一个我死去,便会有一个新的我出现,反反复复永不断绝。”

  “至于后来走出这片沙漠的事,我已经一五一十的与将军说过,便不再赘述了……”

  说到这里,方琼终于停止了自己的故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吴良,似是这番回忆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一般。

  “嗯……”

  吴良沉吟了片刻,抬眼追问道,“你说你能够感觉到有一些对你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留在了木棺之中,那是究竟什么东西?”

  “我也不清楚,只是我的感觉。”

  方琼摇头说道。

  “在这之后,你就成了扦泥城的‘魔女’,这也令我有些不解,听你的说法,你每次死去再复活过来,应该可以继承此前的记忆,既然如此,你第一次被吊死之后,便应该知道进入扦泥城的下场,为什么还会连续回去好几次?”

  吴良又问。

  “我身上没有衣裳,也没有食物与清水,走出沙漠之后进入城内只是想先找身衣裳遮体,再找些食物与清水果腹,否则走不了多远我便一定会饿死渴死,永远都无法走出鄯善国的地界。”

  方琼语气平静的说道。

  “那白龙堆中被我打捞起来的那尊石像呢,那又是怎么回事?”

  吴良继续问道。

  “有一次我走到了那里,口渴难耐时看到了那个小湖,哪知进入湖中之后便再也出不来了……我好不容易才走了那么远,却因此又回到了这里,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方琼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

  “就算这些问题你都能说清楚,却还是不能解释你为何希望我们立刻毁掉这口木棺。”

  吴良的眉头亦是微微蹙起,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说过这可怕的沙暴是因这口木棺而起,如果不毁掉这口木棺,我们便都要死在这里,这结论你是怎么得出来的?据我观察,这片区域尽是黄土地,看不出一丁点风沙侵袭的迹象,这片沙漠中就算时常刮起沙暴,应该也从未到达过这里才对。”

  “另外,我更好奇的是,如果你躺入这口棺木之中便能够不断死而复生,那么此前那具被你从棺木之中拖出来的男尸应该也可以……”

  第四百五十五章 去死吧,阿苏拉!

  “也就是说,至少在你将这具男尸自那口木棺中拖出来之前,应该还有一个以这具男尸为基础复生出来的男子活在世上,他或许已经离开这里去了别的地方,也有可能还留在这里只是没有现身。”

  “并且,你来到这里进入木棺的时间应在十年前,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名男子有可能已经死了,却也有很大的可能还活着。”

  “照理说,能够不断的死而复生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而你将他的尸首自棺木中挪了出来,那便是坏了他的好事,只要这名男子还有一口气,他就算没有办法追查到你的行踪,应该也会想办法重新回到这里将自己葬入这口棺木之中,好教自己永远活下去。”

  “但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在你之后的十年之间,此处应该从未有人来过。”

  “之所以如此,要么是你将那男尸挪出来的那一刻,由其复生出来的男子便已暴毙,又或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再也无法回来;要么便是复生出来的男子从来就没想过回来重新将自己的尸首葬入棺木之中,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可能并非是什么好事,你将他从里面挪出来,反倒令他得到了某种解脱,他感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会重新回去?”

  说到这里,吴良凝神看着方琼的眼睛,正色说道,“你方才说你能够感觉到对你而言十分重要的一部分被困在了这口木棺里面,若是如此,你完全可以教我们将你的尸首移出来,就像你当年对那具男尸所做的事情一样,如此便有可能寻回你遗失的那一部分,但你却只想教我们立刻毁掉这口木棺,反倒对自己的尸首毫不关心……这本身就很不符合常理,我有理由怀疑你在试图迷惑我们,以借助我们的手来达成自己那不为人知的目的,是也不是?”

  换一种说法。

  吴良已经开始怀疑方琼的“死而复生”会不会还伴随着某种教人生不如死的诅咒。

  而毁掉那口木棺,便是解除这种诅咒的方式,可惜方琼自己无法走进太阳墓,因此便需要借助他们的手来完成这件事。

  毕竟方琼本身便已经很不正常了。

  如果是一个正常人,昏迷了这么长时间不吃不喝,应该早就已经咽气了,根本不可能像方琼一个苏醒过来,更不要说进入白龙堆之后她身上出现的那些异象。

  所以吴良亦是有理由怀疑,眼前的方琼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某种他暂时还无法解释的特殊产物……

  还有那四面八方刮起的雷声大雨点小的沙暴。

  这场沙暴看起来虽然比黑龙暴还要恐怖,但直到目前为止,他们所在的这片太阳墓中,却并未荡起任何沙尘,能见度亦是没有任何改变,这也正是吴良事到如今非但一点都不慌乱,还有功夫与方琼耐心交谈的原因。

  只是还有一件事令吴良想不通透……

  当初在陈留审问方琼的时候,方琼宁死也不愿带他来寻找太阳墓,而如今却又希望他出手毁掉太阳墓中的这口棺木。

  这两种行为亦是有些自相矛盾。

  如果方琼心中一直存有毁掉这口棺木的念头,那么她便更应该主动带他们来太阳墓才是,而不是在他提出那种要求的时候寻死。

  “……”

  面对吴良的质问,方琼抿起嘴巴陷入了沉默,似是已经不知该如何回答吴良的问题,又似是正在思索其他的说辞。

  与此同时。

  太阳墓之外的沙丘上,那足以遮天蔽日的可怕沙暴却在迅速减弱。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无数巨人一般的龙卷风便已经偃旗息鼓,漫天的黄沙更是早已消失不见。

  然而天色却变得更加阴郁昏暗,虽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但吴良等人眼中所有的事物都已蒙上了一层黑纱。

  “呼——!”

  一阵极不寻常的刺骨寒风袭来。

  吴良等人不自觉的抱住了胳膊,纷纷打了个寒颤。

  在这日间最高温度时常达到六、七十度的荒芜沙漠中,吴良等人为了防止被日光晒伤,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裹得十分严实,但穿的依旧是单薄的衣裳,怎能抵御得住这感觉上已经到了零度以下的刺骨寒风?

  “噼啪——噼啪——”

  沙丘的后面不断传来古怪的声响,谁也不知道正在发生着什么。

  然而只是眨眼之间。

  他们便看到一片青白之色自沙丘后面蔓延了出来,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占领了太阳墓周围的一切,就像此前出现的沙暴一般将这里包围了起来。

  那竟是一望无际的寒冰!

  寒冰上生出了尖利的冰刺,所有的冰刺都指向了吴良等人,就像一大片锋利的拒马,要阻止他们离开这片太阳墓。

  下一秒。

  这片青白色的寒冰之上,竟又开出了绚烂的红色花朵,一点一点的扩散晕开。

  然而这并不是真的花朵,而是一团团血腥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落上了鲜血一般,叫人心中十分不安。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于吉被冻得瑟瑟发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该不会又是我们一不小心中了邪,因此产生了幻觉吧?”

  除了诸葛亮之外,瓬人军骨干都有这方面的经验。

  那次在乐安国齐哀公墓遭遇“云阳”的时候,他们便一起中了邪,产生了许多令人胆战心惊的幻觉,差一点走不出来。

  而这一次眼前的情景,显然比那时更像是幻觉。

  因为此刻出现的一切都极不合理,炎热的沙漠中怎会突然生出寒冰,又怎会蔓延的如此之快,这显然是真实的世界中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景。

  甚至可能之前那可怕的沙暴,也是幻觉……

  可是这与寒冰一同出现的刺骨的寒风,感觉上却又是真实存在的,甚至年纪稍小的诸葛亮已经吸溜起了鼻涕,而他们呼出的没一口气,亦是瞬间化作了一团团白雾。

  “哎呦!”

  诸葛亮忽然怪叫了一声,龇牙咧嘴的叫道,“老先生,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掐我,你要真想知道疼不疼,为什么不掐自己?”

  “你知道疼,看来咱们这次中的邪亦是非同小可,这可如何是好啊!”

  于吉哭丧着一张老脸自顾自的嘟囔起来。

  “……”

  典韦、杨万里与白菁菁则是同样有些不安,抱着胳膊不停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谁也说不上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够解决眼前的困境,唯有吴良还在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方琼。

  自打被吴良问住了之后。

  方琼陷入沉默的同时便低下了脑袋,虽然吴良也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通过她那双紧紧攥住的拳头,与微微颤抖的肩膀,吴良还是能够感受到她那极为明显的情绪变化。

  也是自那时候起。

  风云突变,沙暴悄然消失,寒冰迅速出现。

  吴良也不确定方琼的情绪变化与这骤然变化的环境有没有关系,只是此刻方琼的表现十分值得推敲,因为她对这一切的变化都熟视无睹,甚至连头都不曾回过一下,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一般。

  “咔嚓——唰啦啦!”

  趁方琼不备,吴良射出了隐藏在手臂上的飞虎爪。

  他竟是想借此机会使用飞虎爪将方琼擒获。

  这也正是他孤身一人来到距离大约方琼大约二十丈远位置的原因,飞虎爪使用的“蚕神宝丝”便是二十多丈来长,这样的距离发射“飞虎爪”刚好能够将方琼擒获。

  其实这玩意儿还是有些杀伤力的,若是刺入了方琼的要害,再加上触发抓取的力道,一不小心便会要了方琼的小命。

  但此刻吴良并不在意,反正她早就已经是该死之人,若非为了找到太阳墓,她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最重要的是。

  她似乎掌握着太阳墓真正的秘密,甚至可能掌握着能够将他们害死的力量,吴良拎得清轻重,又怎会在这种时候还小心翼翼?

  然而。

  “?!”

  就在吴良射出飞虎爪的瞬间,方琼猛然将头抬了起来。

  吴良看到了一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狰狞的阴冷面孔,这张面孔与方琼那原本姣好的面容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简直判若两人。

  “阿苏拉……你们都是阿苏拉!”

  布满血丝的眸子怒视着吴良,方琼发出一声刺耳的咆哮,而后动作轻盈的向旁移动了一步,便轻松避开了迎面射来的飞虎爪。

  “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做……为什么不肯毁掉那口木棺……为什么要如此残忍的对待我……”

  方琼的面孔越发狰狞,如同野兽一般喘着粗气,用一种近乎要将声带撕裂的声音大声向吴良发出质问,“你们每一个人都在伤害我,你们每一个人都想叫我死,你们每一个人都是阿苏拉!”

  说到这里,方琼的嘴角忽然又向上勾了起来,露出了一个令人心悸的狞笑,宛如精神分裂一般换上了轻柔妩媚的声音说道:“但是你看我,我现在不是还活的好好的么?毁灭的只有阿苏拉。”

  “你不会以为我被扦泥城的人称作‘魔女’,仅仅是因为我复活了三次吧?看来扦泥城的人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的告诉你,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

  “那个被我杀死的主人是阿苏拉,我一共回去了三次,又杀死了阿苏拉的三个女人,七个孩子,还有四个恶奴,他们是阿苏拉的家人与奴仆,阿苏拉的家人与奴仆不配活着,这才是我明知会被吊死也要回到扦泥城的目的!”

  “还记得那个将我带去并州的匈奴商人么?”

  “他也是阿苏拉,他将我收做义女养着,不过是想将我献给当地的匈奴人军官,利用我来换取一些好处,所以我也利用了他,到了并州以后,我先是勾引了他的两个儿子,教他的两个儿子自相残杀,他的两个儿子一个都没活下来,后来我又哄骗了他的小女儿,将她推入井中淹死,还将此事栽赃给了他的妾室,他又亲手杀了妾室,而此事之后,他的夫人便已经得了失心疯,真是可怜呐。”

  “不过阿苏拉就该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后来汉人的军队打败了匈奴人,匈奴人都只能落荒而逃,可惜他没能逃出来,我亲眼看见他死在了乱刀之下,这个阿苏拉靠不住了,我就离开并州去了兖州。”

  “后来在兖州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些阿苏拉不过都是些小角色,我只是略施小计便将他们耍的团团转,死的死伤的伤,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直到最后因为‘魇昧术’遇上了你,才终于被你擒获。”

  “你一定以为你很厉害吧?”

  “我承认,你的确是我遇到过的最厉害的阿苏拉,不过事到如今,你还不是一样被我困在了这里?”

  此时此刻,方琼脸上的狞笑变得更加扭曲与狰狞,“既然你不肯照我说的办,我也不会强迫你,那么你和你的人便永远留在此处吧,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谁都别想走出去,这便是阿苏拉应有的下场,统统去死吧,你们这些该死的阿苏拉!”

  “……”

  听完了这番话,吴良等人已是心神巨震,背心发凉。

  他们虽然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方琼的相关经历,在他们眼中,方琼首先是一个身世悲惨的姑娘,然后才是误入歧途的歹人。

  但方琼此刻口中说出来的这些话,却是完完全全颠覆了他们对她的认知,甚至是对恶的认知……

  她已经不单单是为了生存而去害人,而是以害人为乐。

  诚然那个试图玷污她的主人,与那个想要利用她的商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与她自己的所作所为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而吴良震惊之余,却也在关注方琼的另外一句颇为关键的话:“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谁都别想走出去……”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

  “咣!咣!咣!……”

  已被寒冰覆盖起来的沙丘之后忽然又传来了沉闷的响声,像是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一步一步接近的脚步。

  第四百五十六章 物理驱魔

  “又是什么东西?”

  吴良等人有些应接不暇的感觉。

  方琼的骤然转变已是令他们猝不及防。

  或者说方琼根本就没有变过,只是用一个几乎没有漏洞的故事骗过了他们所有的人,使得他们先入为主又自以为是的给方琼立下了一个合理的人设,如今这人设忽然被方琼亲口推翻,甚至远远跳出了正常人的范畴,自是教他们始料未及。

  望着此刻面容狰狞扭曲的方琼,吴良毛骨悚然。

  她能够连续三次返回扦泥城,只为杀光那个主人的家人与奴仆;又可以跟随匈奴商人回到家中,将计就计害得他家破人亡;还可以使用“魇昧术”将人变作牲口,卖出去供人宰杀吃肉……最重要的是,当她说起这些事情来的时候,吴良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哪怕是一丝的怜悯与愧疚,相反还全然都是炫耀与疯狂的语气。

  吴良知道“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的道理。

  尤其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之中,生存的压力使得善与恶的界限已经十分模糊,因此他从不去做什么烂好人,面对许多不平之事的时候,亦是能够做到视而不见,除非这些事情降临到了自己人身上。

  但方琼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超脱了他理解中的恶的范畴,这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极为严重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这在后世是一种对社会危害很大的精神类疾病。

  据吴良所知。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诱发期常出现在童年期或青少年时期,与家庭环境和童年经历有着最为直接的关系。

  而方琼尚且年幼时便目睹了父母与兄弟姐妹惨死在自己面前,接着又沦为奴隶又受到了长期受到欺压与折磨,甚至险些遭到侵犯……吴良虽然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但却能够想象的到,这样的经历会给一个小女孩的心理带来多么深重的影响。

  或许这些正是方琼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诱因。

  但这依旧无法解释吴良心中的所有问题:关于太阳墓的问题,关于方琼死而复生的问题,关于方琼指示他们毁掉船形木棺的问题,关于这方奇异世界的问题……

  “咣——咣——咣……”

  那沉闷的响声越来越大,吴良等人甚至能够感受到脚下地面的震动。

  终于,冰封的沙丘后面露出了一个磨盘大小的圆形阴影,宛如一个巨大的头颅。

  而随着沉闷的响声继续传来。

  沙丘之后又露出了更多的部分,那似是透露下面粗壮的脖子与连在脖子下面的宽大厚实的肩膀,就像是一个巨人一步步自沙丘之后向他们走来……

  此时吴良等人已经看清,最先露出来的部分的确是一个头颅,他们甚至在这个巨大的头颅上面看到了像人一样的五官。

  但这颗巨大的头颅却更加令吴良等人毛骨悚然!

  因为它竟是由许多具尸体组合而成,这些尸体错综复杂的抱拢在一起,两只眼睛便是两颗面容痛苦扭曲的人头,鼻梁由一个人的隆起的后背组成,耳朵则由几条人腿与手臂组成了镂空的造型!

  “我的本命神怎么样?”

  看到吴良等人惊愕的目光,方琼满足的大笑了起来,就像是正在展示自己的作品一般,颇为自豪的对吴良进行了一番介绍,“他便是用你们这些阿苏拉的尸首组合而成,左眼是被我抹了脖子的主人,右眼是他的夫人,他们一家人的尸首共同组成了我这本命神的头颅,这其实也是有寓意的,因为他们一家是我新生的开始,象征着自那时起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我,从头开始。”

  “哈哈哈哈,还不错吧?不过你们也不用着急,很快你们也会成为我这本命神的一部分,有了这由阿苏拉的尸首组成的本命神守护着我,便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我、欺辱我,真是每时每刻都教人无比安心呢。”

  说着话的时候,方琼已经退进了满是锋利冰锥的冰原之中,神奇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冰锥竟像是拥有生命一般,自动缩了回去为她让出了一条平摊的道路,而当她走过之后,那些冰锥有无声的长了出来……

  与此同时,那完全由尸首组成的巨人亦是已经走上了沙丘,伴在了方琼身侧。

  吴良等人仰视着它,它堪堪有三丈之高,目测上面的尸首足足有上百具尸首之多。

  按照方琼的说法,这应该全都是被她害死之人的尸首……好他娘的壮观!

  但吴良却立刻又察觉到了一个不合理的细节。

  方琼绝对不可能将这些尸首收集起来!

  如果是扦泥城主人那家人的尸首,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可能,毕竟这片沙漠距离扦泥城并不算太远,就算方琼指示一个弱女子,稍微费些力气亦是有可能将他们的尸首运送进来。

  但其他的尸首便几乎没有可能了。

  匈奴商人与其家人死在了并州,那么他们的尸首应该也在并州,如果没有特殊的手段,方琼根本就不可能将他们的尸首运送到这里。

  还有其他的尸首……

  吴良注意到,这个“本命神”肩膀以下部分的尸首,通过露在外面的面孔可以分辨的出来,那些应该都是比较正统的中原人,而方琼在中原的主要活动轨迹便是并州与兖州,即是说这些人可能大部分都是方琼在中原害死的,想要将这些尸首从中原运送过来,自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主要,方琼应该不具备这样的时间与精力,除非她还有其他的分身或同伙,并且分身与同伙还掌握着比较特殊的赶尸之法……

  然而这种可能性亦是立刻被吴良排除掉了:

  首先,分身应该是没有的。

  刚才她自己说过,只有她死掉之后,下一个她才会“生”出来,这件事她应该没有说谎并且现场那些赤身女尸的情况也从侧面证实了她的说法;

  其次,也是吴良排除点这种可能性的最重要的一具。

  因为他在“本命神”的小腿上看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面孔。

  这张脸不是别人,正是吴良等人前往品香阁“钓鱼执法”时打过交道的掌柜,那掌柜正是在方琼的“魇昧术”控制之下自我了断,当然可以算是方琼害死的人。

  但吴良可以肯定的是,那掌柜的尸首绝对到不了这里。

  在吴良的巧妙运作之下,曹老板、曹昂与程昱都以为那掌柜才是掌握了“魇昧术”的幕后黑手,因此哪怕他已经死了,他的尸首也被程昱好生收了起来,一起送到了曹老板那里。

  曹老板与曹昂最后究竟会如何对待他的尸首,吴良虽不曾打听过,但也知道尸首断然不可能落入方琼手中。

  因为那时候方琼在他手中,并且看管的非常严密。

  因此她有吴良心知肚明的不在场证据,根本就没有接触掌柜尸首的时间与机会,就算真是暗地里还有同伙,她的同伙也不会得到这样的机会,毕竟那可是曹老板与曹昂,他们一定会将尸首处置的相当妥当。

  所以……

  想到了这些,吴良再看向这个方琼颇为自得的“本命神”,已经暗自开始怀疑起它的虚实来。

  随之一同怀疑的,还有这个奇异世界的虚实。

  当然,并不是说这个奇异世界并不存在,而是这个奇异世界究竟是基于什么而存在,又是否能够对他们产生实质性的影响,甚至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吴良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已经快要冻僵了。

  也就是说,这个奇异世界应该正在影响着他,还有瓬人军的骨干们。

  而那个方琼的“本命神”,则暂时还不好说……

  “典韦,随我来!”

  吴良忽然回头对典韦轻喝了一声,而后又对杨万里等人快速说道,“你们暂时留在那口木棺旁边策应,时刻注意那口木棺里面的情况,不得离开半步!”

  说着话,吴良已经迈开大步向他们搭建的简易营帐奔去。

  他需要取得一些没有带在身上的东西,而后伺机对沙丘上忽然生出的寒冰与方琼招来的“本命神”进行一些试探,如此或许才能掌握更多的信息,才有可能找到破局的机会,否则即是方琼什么都不做,意识有可能将他们冻死在此处。

  而杨万里等人也必须守好那口木棺,遗迹木棺中的那具方琼尸首,那是这里唯一一个与方琼有关的东西,或许也会成为破局的关键!

  “呵呵呵呵,还想垂死挣扎么?”

  看到吴良等人的举动,方琼却饶有兴致的讪笑了起来,就像一只正在玩弄老鼠的猫,不以为然的说道,“你可能还不了解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既然如此我就陪你玩玩好了,若教你们死的太过轻松,那未免也太便宜你们了……本命神,你去会会他们吧。”

  话音落下。

  “咣——咣——咣……”

  那尸首组成的巨人便再次动了起来,迈着大步走下沙丘,径直向吴良这边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吴良与典韦的动作亦是很快,已经提前到达了他们的简易营帐旁边。

  吴良并没有去取其他的东西,而是第一时间便教典韦去套一辆马车,因为安营扎寨之后,为了能够使马匹得到良好的休息,保持最佳的体力状态,通常都是要将马匹从马车上卸下来,直到下次上路的时候再将其套上。

  而吴良自己则迅速点燃了一支火把,站在马车旁边随时准备上车。

  可惜套马车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尤其是在马匹并不怎么配合的情况下,现在受到那巨人那沉重的脚步声惊吓,他们随行的马匹便不怎么配合,正在疯狂的跳跃挣扎,即是典韦这样的力士,想要将其套上也并不容易。

  “吴有才,那怪物朝你们去了,当心!”

  远处的白菁菁忍不住对吴良发出了预警,因为那个巨人此刻已经来到了沙丘下面,距离他们不过只有几十米的距离。

  “来不及了!”

  吴良身临其境,自是对这个巨人的一举一动更加关注。

  眼见马匹一点都不配合,典韦凭借一身力气用胳膊夹着一匹马的脖子,都已经快要将那匹马给勒的背过气去了依旧没办法套上车,而那巨人用不了多久便会来到近前,吴良只得说道:“典韦兄弟,不要套了,先给那怪物来个物理驱魔,或许能够阻止它继续靠近!”

  “物理驱魔?”

  典韦被这个忽然从吴良口中冒出来的新鲜词搞得一脸疑惑。

  下一秒。

  一个被吴良点燃的青铜罐子已经塞到了典韦手中,爆着粗口喝道:“炸它娘的,不管它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先炸了再说,一个不够,咱们还有一车,你今天只管甩开膀子可劲儿造!”

  这正是吴良跑回来取的东西。

  不管那巨人是虚是实,黑火药便是他们现在拥有的杀伤力最大的武器,无论如何都要使出来试试,倘若黑火药都没有办法对付它,那么他们随身携带的那些“战国连发弩”之类的小玩意儿,便更加没有可能与其抗衡。

  而若是那样,吴良自然也只能另想其他的办法……他暂时还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诺!”

  典韦立刻明白了吴良的意思,膀子当即用力一抡,这个好小十斤重的装满了黑火药的青铜罐子便被典韦“嗖”的一声丢了出来,径直飞出几十米外,精准无比的命中了巨人的胸口,没入了尸首的缝隙之中。

  “呵呵呵呵,不自量力……”

  方琼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一幕,却又有恃无恐的笑着,显然她因为此前的昏迷并不知道吴良等人在扦泥城的所作所为,同时又对她的“本命神”充满了信心,根本没有将这个青铜罐子当一回事。

  结果下一秒。

  “轰!”

  一声巨响,巨大的火光与浓烈的黑烟自那巨人胸口闪现。

  巨人竟直接被炸做了两截,胸口以上的部位连通脑袋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托着一道黑烟飞到了十几米外的冰原之上。

  “什么东西?!”

  方琼的眼珠子险些瞪出来,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叫!

  “有效,这巨人竟有实质!”

  虽然并不能当做参考,但看到这一幕,吴良还是立刻想起了后世的一个游戏。

  那个游戏里的背景,便是一个基于现实地域与超自然力量生成的奇异平行世界,这个奇异世界被称作表世界与里世界。

  而在表世界与里世界中,某些人心中的黑暗因素便可以被实质化,因此心中黑暗因素最强大精神力最强的人甚至有可能成为这个奇异世界的主宰,实现某种意义上的心想事成!

  第四百五十七章 你这挨千刀的颠汉

  因为在方琼的“本命神”腿上看到了品香阁掌柜的面孔,吴良认为自己有理由怀疑这尊所谓的“本命神”便是方琼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创造出来的精神层面的产物。

  只不过又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超自然力量,使得这本该存在于精神层面的东西在这方奇异世界中实现了实质化。

  也正是因为它实现了实质化,吴良等人这自真实世界中带进来的黑火药,才能够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就像现在这样,一出手便直接将其炸成了两截,若那“本命神”是虚妄的东西,断然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效果。

  而方琼此刻的表现也充分证实了这一点。

  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黑火药,就算想象都不可能想象的出来,正因如此,当她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才会有如此失态的表现,所以黑火药一定是吴良等人带进来的,也绝对不是虚妄之物。

  这倒令吴良略微安心了一些。

  这或许能够说明,这方奇异世界并不是幻境,也并非完全由方琼主导,她也不过是这方奇异世界中的一员而已,虽然与吴良等人相比可能占据了一些主场优势,但也必须得遵循这方奇异世界的特定规则。

  就比如,她虽可以通过某种力量创造出这样一尊“本命神”,但却并不能影响吴良带进来的黑火药发挥作用;

  又比如,她虽可以使这片沙漠化作险恶的冰原将吴良等人困住,但却仍要小心避开吴良带进来的“飞虎爪”,并且为了防止吴良再次偷袭发难,之后更是直接退入了更加安全距离更远的冰原之中,这说明她也是真实存在的,应该也会受伤,也会被吴良再次擒获,因此不能不避;

  再比如,她应该的确不能进入那座埋葬着她的太阳墓范围之内,那些属于她的倒在太阳墓中的尸首便是证据,她是能够不断的死而复生不错,却也在这个地方死了许多次,这同样能够证明吴良的猜想,这方奇异世界的确存在着一些就连她也无法逾越的至高无上的规则……

  除此之外。

  还有那片绿地遗迹。

  那里面的事物应该也不是幻化出来的产物,尤其不可能是方琼通过神秘力量创造出来的精神层面的产物。

  因为那里面的任何事物对于方琼而言都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相反对于吴良而言,虽然有那么一会给他造成了些许的困扰,但在他祭出“控水术”之后,便轻而易举的化险为夷了,甚至直到现在,吴良还能感受到与那些“石像”之间的联系……

  吴良此前在齐哀公墓的时候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云阳”制造的幻境,幻境中的处境绝对都是一面倒的,唯一的目的便是摧毁中术者的意志与精神,如此邪祟才可趁虚而入,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反而给中术者提振士气的桥段?

  就算退一万步来讲,这方奇异世界就是一个幻境。

  那这幻境也同样绝对不是由方琼主导与控制的,她最多只能算是其中的一个VIP老玩家,而吴良等人则是新手小白玩家。

  既然都只是玩家而已,她便并非不可战胜,只是可能有些难度……

  就在吴良脑子飞速转动分析处境的时候。

  方琼已经自震惊中恢复了过来,此刻那直接被吴良的黑火药炸成了两段的“本命神”也并未因此失去生机。

  组成了“本命神”的那些尸首的面容更加扭曲,不停的出刺耳而痛苦的哀嚎。

  与此同时,“本命神”的下半身正在向落入冰原中的上半身移动,而上半身亦是用两条胳膊挣扎着向下半身的方向爬行,似乎还想重新组合起来……

  “公子,你看这……”

  典韦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这显然不是他想看到的事情,也不是瓬人军众人想看到的事情。

  面对这样一头“毁天灭地的力量”都无法杀死的怪物,便是站着不动叫他们杀也能活活耗死他们,他们也一点胜算都没有……

  “……”

  吴良并未立刻做出回应,他正在快速收集现场的情况,希望能够找到解决之法。

  很快他便注意到了一个情况:那些直接被黑火药炸成了满地碎肉残肢的尸体组织,却是已经不再动了,看起来应该已经不能再为“本命神”所用,因此遭到了无情抛弃。

  而若是如此。

  吴良心中在想,如果没有新的尸首补充进来,那么重新组合起来的“本命神”的总体积会不会比之前小上一些……那么这尊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本命神”可能并非无法消灭,只要受到足够多、足够密集的伤害,还是有可能被彻底灭掉的,而并非只是阻止它靠近……

  “我的本命神……”

  冰原上的方琼却已是跪坐在了地上,脸上尽是痛苦的神色,甚至眼睛都已经红了起来,泪光在眼眶中不停的晃动,就好像刚刚有人损坏了她最心爱、最珍惜的艺术品一般。

  下一秒。

  方琼猛然抬头看向了吴良,她的眼睛睁的很大,瞳仁急剧收缩,眸子中充满了滔天的怨恨,而那张原本可以称得上好看的脸,此刻亦是扭曲的更加狰狞,宛若来自地狱的恶鬼。

  “你……竟敢弄坏我的本命神!你一定会付出代价,我发誓定会狠狠的折磨你,很久很久,你必须以人世间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你会向我求饶,你会后悔对我这‘本命神’的所作所为,但是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方琼的喉咙里发出正常人很难模仿的低吼,伴随着牙齿磨动的声音,听起来教人头皮发麻。

  任何人都听得出来,她绝不是说说而已。

  如果现在吴良落入她手中,她说不定会在吴良活着的情况下,一口一口咬开他的血肉,当着他的面啃食他的骨头,咔嚓咔嚓,嚼的津津有味……

  疯子!

  瓬人军众人目光复杂的望着这样的方琼,心中不自觉的升起了丝丝寒意。

  他们已经在墓中见过了许多邪物,但却从未在那些邪物身上有过他们相似的感觉,尽管方琼本身并不没有那些邪物可怕瘆人的外表,但她身上流露出来的东西,却比邪物更加令人心悸。

  “……”

  迎着方琼毒蛇般的目光,吴良则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而就在这空档之中。

  “本命神”的上半身与下半身终于完成了汇合,接着其中的尸首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组合,仅仅只是两个呼吸的功夫,已经有了一个雏形。

  与此前的“本命神”相比,现在的“本命神”明显矮了一个脑袋。

  当然,肯定不是普通人的脑袋,而是“本命神”那磨盘大小的脑袋,即是说刚才那一炮,是真真切切的对它造成了伤害,并且应该是不可逆的伤害。

  “公子?”

  眼见“本命神”已经快要恢复过来,吴良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与指示,典韦诧异的看向了吴良。

  其他人亦是一脸的诧异,不明白吴良究竟在等什么,难道他竟被方琼震慑住了?

  也只这时候,吴良终于有了反应。

  “继续炸!”

  一个简单的命令过后,吴良已经又点燃了一个青铜罐子,扭头交到了典韦手中。

  “嗖——”

  典韦二话不说,抬手便大力抛射了出去。

  结果还不待这个青铜罐子命中“本命神”,爆炸也还未发生,下一个点燃的青铜罐子便又已经递了过来。

  “?”

  典韦不由的一愣。

  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本命神”看起来虽然很是强大,但一个青铜罐子已经足以令其在一小段时间内丧失行动能力,完全没有再补上一个的必要吧。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愣而已,典韦还是立刻将青铜罐子接了过来,而后迅速抛向“本命神”。

  “轰!”

  第一个青铜罐子成功引爆。

  这个青铜罐子同样命中了“本命神”胸口。

  它正处于恢复之中,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肩膀以上的部位便又与下半身分了家。

  而第二个青铜罐子则紧接着命中“本命神”的胯部……

  “不要停!今天便教我们看看究竟是她的‘本命神’强大,还是我们更加厉害,给我炸,炸到找不出一截完整的骨头!”

  第三个点燃的青铜罐子又递到了典韦手中。

  看到“本命神”重新汇合之后比之前低了一个头,吴良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既然黑火药能够真真切切的对它造成伤害,并且还是不可逆的伤害,吴良当然不会再与其客气,定会一鼓作气消灭掉这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的存在。

  而在证实这个猜想之前。

  吴良当然不会轻举妄动,毕竟他们的黑火药是有限的,就这么一车而已,倘若“本命神”根本就灭不了,自然也就没有浪费的必要,还要留着保持节奏阻止它靠近的太快呢。

  “轰!”

  又是一声巨响,命中“本命神”胯部的青铜罐子也被引爆。

  “本命神”的胯部瞬间分解,两条腿各奔东西落在了不远处的地上,而第三个青铜罐子也已经命中了“本命神”那早已被炸落在地的脑袋。

  在第三个青铜罐子引爆之前,第四、第五个青铜罐子接踵而至,左右手一同抛射,既然还能够保持精准,又命中了“本命神”那两条早已分开的腿……

  “……”

  看到这一幕,瓬人军众人心中升起的那丝寒意亦是瞬间烟消云散。

  疯子?

  方琼虽然是个不可以常理揣度的疯子,举手投足之间都给人带来不适感,但你以为我们的吴将军便是正常人的么?

  吴将军虽然是能屈能伸的性子,但只要是他决定“伸”的时候,从来就不会给敌人留任何活路。

  想想当初在乐安国被他大冬天扒光了衣服绑在树上活活冻死的那伙“阴兵”,再想想来时路上被他下令灭掉那伙马腾麾下的兵士,吴将军办事,向来滴水不漏万无一失,因此这些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就这还是瓬人军众人并不知道他们杀的其实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蜀国五虎将“马超”与“庞德”呢。

  毕竟这时候马超与庞德还不怎么有名,就算当时听到了他们的名字,众人也只会将他们当做无名小卒罢了,而吴良当然也不会强行对众人科普发生在未来的“历史”,因此也只能埋没了这二人的威名,怪只怪他们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错误的人。

  所以……

  这疯子竟敢口出狂言威胁我们吴将军,那就别怪吴将军耍起横来,非要将你这心疼爱惜的“本命神”来个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轰——轰——轰!”

  爆炸一声接着一声,方琼那早已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本命神”哪怕是一条胳膊、一条腿都不曾被吴良放过,青铜罐子不要钱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的扔了过来,俨然生成了一片生人勿近的轰炸区。

  方琼显然没料到吴良竟是这么办事的。

  当第一个青铜罐子炸开的时候,她便已经瞪大了眼睛,还来?!

  没死过,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么?!

  方琼瞬间出离的愤怒,吴良这哪里是将她的话当做了耳旁风,而是当做浇在火上的火油,不说还好,一说居然还来劲了,专挑她最心疼、最得意也最珍惜的杰作下手?

  “住手!”

  方琼愤怒的冲吴良咆哮,就连冰原上那刺猬一般的冰锥都随之伸长了一截。

  但她的声音完全被黑火药的爆炸声掩盖了起来,偏偏这还不算完,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接连不断的青铜罐子扔了过来。

  此时方琼才终于意识到,吴良根本就不是想弄坏她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本命神”,而是想要将其彻底灭掉,连点渣渣都没打算给她留下!

  “住手!我叫你住手啊!快停下!我誓要杀了你这挨千刀的颠汉(古代的疯子)!!!”

  方琼下意识的向前跑了两步,希望能够阻止吴良的疯狂举动。

  但一阵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浪令她无法请以上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本命神”分崩离析,在火光与黑烟中化作碎肉与黑炭。

  急火攻心,她已心疼的哭了,两行血泪自方琼脸庞无声滑落……

  第四百五十八章 我是你得不到的男人

  “轰——轰——轰!”

  典韦真是出了大力,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清空了半马车的黑火药。

  吴良也是一点都不心疼,这些黑火药一直到了西域才被他秘密制作出来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他不希望黑火药在中原出现,哪怕只是出现过一次也有可能引起轩然大波,从而提前进入某些大佬的视线之中。

  要知道这玩意儿可是被他当作了最重要的底牌与退路之一,一旦不小心传出去,尤其是传到了曹老板耳中,他若想继续维系目前的安稳生活,便不得不献出去了。

  而一旦曹老板得到了黑火药,且不说今后的战事会发生什么样的巨变,也不说曹老板这次会给他什么样的奖赏,吴良最担心的是曹老板心中恐怕又要多出一个需要将他灭口的理由来了……

  之前的“奉旨盗墓”、“飞奴”、“鲁班战车”……等等之类的事物都还好说,虽然能够令曹老板在战争中占得一些优势,但却无法似黑火药这般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碾压一切,况且那些东西就算不小心泄露出去,亦是不会对曹老板造成太大的影响。

  就像设立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盗墓的事情,历史上不是在官渡之战时便被写进了《为袁绍檄豫州》的檄文之中么?

  可那又如何?

  曹老板非但最终赢得了官渡之战,事后俘获了《为袁绍檄豫州》的作者陈琳,还他担任司空军谋祭酒,专门为曹老板书写檄文。

  当然,陈琳很快也是相当懂事的进行了澄清:“大家伙千万别乱想,那檄文中的内容不是事实,而是袁绍逼迫我瞎编出来的,曹老板爱惜人才、深明大义,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嘞?”

  就是不知道这个“澄清”,是否是基于某种“交换”。

  反正陈琳最终的下场还算不错,一直到了建安二十二年,才不幸染上疾病去世,也算得上是寿终正寝了。

  而“盗墓”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后世除了这篇檄文之外,也并未发现任何曹老板设立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专职盗墓的证据,再加上陈琳的及时“澄清”,后世考古界其实也是更加倾向于此事乃是陈琳受了袁绍的授意编撰而来,毕竟当时的背景正是官渡之战发生的时候,袁绍的确有这样的动机与需求。

  因此,此前的这些事情对于曹老板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最起码短期之内不会成为要将他灭口的理由。

  而黑火药就不一样了。

  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无异于后世的“核”,想想后世的鹰国当年为何使尽手段百般阻止“钱院士”回国,甚至不惜指定了一系列的暗杀计划?

  现在也是一样的。

  吴良完全可以想象,一旦曹老板得到了黑火药,就算念及旧情与“女婿”的身份不会将他灭口,从那一天开始也一定会派出最精锐的亲信将他“保护”起来,而他自然也不可能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了,只能一辈子老老实实在曹老板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待着,而曹老板咽气的时候应该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一起带走。

  盗墓?

  考古?

  想都不要想!

  与黑火药相比,曹老板根本就不需要这些虚的,仅凭这玩意儿,天下便已是唾手可得,再叫吴良出去乱跑的话,万一不小心传出去怎么办?

  正是因为早已想到了这些。

  因此就算这些黑火药在这里没有不完,吴良也绝对不会将其带回中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更不会轻易在中原使用。

  既然如此,自然也就完全没有节省使用的必要。

  “……”

  看着方琼的“本命神”在吴良与典韦的狂轰滥炸之下碎尸万段,瓬人军众人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毁天灭地的力量”太过强大,就连邪物亦是毫无抵抗之力。

  甚至看到远处跪在地上哭出了血泪的方琼,众人心中竟莫名的有些同情,怪只怪她遇上了吴良,这个时常将“好人不长命恶人遗千年,你们肯定得死我前头”挂在嘴边的男人。

  “公子,应该差不多了吧?”

  典韦倒是不累,只是略微有些耳鸣。

  最主要方琼的“本命神”此刻已经化作遍地的残破遗骸,莫说是那庞大的“本命神”,便是那些组成“本命神”的尸首,此刻亦是很难找出一条完整的大腿或是胳膊。

  “虽然距离我的预期还差了一些,不过也差不多了,就这样吧。”

  吴良微微颔首,终于没有再点燃青铜罐子递给典韦。

  轰炸停止下来。

  现场也终于暂时安静了下来。

  此时吴良等人才终于听到了远处方琼不停啜泣的声音,此刻她眼中流出的血泪已经沾染到了衣衫之上,脸颊更是留下了几道红色的泪痕。

  但她望向吴良的目光中的怨恨之色,却比此前更加浓烈,倘若目光能够杀人,吴良此刻绝对已经变成了一堆肉粉,哪怕一阵最轻微的风吹过,都能轻易将其吹散……

  可惜,目光并不能杀人。

  而除了这片冰原与那个已经被吴良碎尸万段的“本命神”,她似乎也并不能做出更多的事情,不能在这方奇异世界中为所欲为。

  “呵呵……”

  现场安静下来之后,方琼亦是很快停止了啜泣,最后又看了一眼那碎了满地的“本命神”之后,她抬起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泪,放下手臂时,脸上竟又瞬间变回了此前那幅丧心病狂的狰狞笑容。

  “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男人,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与你比肩。”

  望着吴良,方琼开口竟忽然夸赞起了他,并且给出了极高的评价,甚至怨恨的眼神中竟明显浮现出了一丝溢于言表的欣赏与贪婪。

  “?”

  吴良自是有些疑惑,瓬人军众人亦是不太明白方琼此言何意,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

  方琼倒也没有卖关子,紧接着便又咧嘴笑道,“你既然能够毁掉我的‘本命神’,那么便说明你比我的‘本命神’更加厉害,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忽然决定不折磨你了,我舍不得在你身上留下一丝伤痕,因为待你死了以后将会成为我的新‘本命神’,一想到似你如此特别的男人成了我的新‘本命神’,我就一点都不心疼旧的了,不但不心疼,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心安。”

  说到这里,方琼脸上的笑容竟多了几分妩媚,眼中的怨恨之色亦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勾人的爱意?

  “这妖女……她这话怎么那么像是相中吴有才了?”

  白菁菁顿时有些不悦。

  “以老夫的经验判断……八九不离十了吧。”

  于吉捋着胡须微微颔首,“女子总是会更加容易对强大的男子产生爱意,这是天性使然,所以从古到今才会有那么多英雄美人的故事,只不过这方琼也太容易见异思迁了些,属实不守妇道。”

  杨万里屑睨了过来,掏着耳朵问道:“呦?老童子你还有这方面的经验?我是不是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你懂个屁!老夫虽没吃过猪肉,但还不兴见过猪跑么?”

  于吉瞬间破功,翻了个白眼反唇相讥道。

  杨万里刚要继续与于吉拌嘴,却听白菁菁不知为何竟咬起了贝齿,更加不悦的说道:“她就算再不守妇道,难道还有吴有才不守妇道?我真是不明白了,他究竟有什么好,去个地方便有奇奇怪怪的女子投怀送抱,难道这些女子都不长眼睛的么?那乐安国的闻人昭也就算了,这方琼还不知是人是鬼呢,怎地也如此不长眼睛?”

  “……”

  一听这话,杨万里与于吉顿时没了继续拌嘴的念头,面面相觑——这都能吃味?

  妇道……这词用在公子这大男人身上恐怕不太合适吧?

  这也就算了,要非说“不长眼睛”,貌似白姑娘你也……咳咳,不说了不说了,咱们什么都没听见,咱们什么都不知道,毕竟是枕边人,随时都能吹枕边风,这事谁掺和谁脑子有问题,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菁菁姐姐此言差矣。”

  诸葛亮则在沉吟了一下之后,才颇为认真的接过了话茬正色说道。

  “小兄弟够勇!”

  一听这话,于吉与杨万里默默的在心中给他升起一根大拇指,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比不了,真心比不了,可惜还是少了些社会的毒打。

  “?”

  白菁菁亦是蹙起一对柳眉扭头看向了诸葛亮。

  诸葛亮仗着自己年纪小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接着说道:“我倒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有才哥哥这么厉害,那些女子对他生出爱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样的女子越多,便说明有才哥哥越是抢手……”

  这已经不是勇了,这是没死过啊!

  杨万里与于吉有点忍不住想冲过来捂住诸葛亮的嘴,好歹落个救命恩人的名头。

  “哼……”

  白菁菁神色亦是有些古怪,看向诸葛亮的目光愈加冰冷。

  结果却听诸葛亮继续一本正经的说道:“……但哪怕那些女子争相投怀送抱,能够被有才哥哥带在身旁一同寻访天下、游历奇境、性命相托的女子,也依旧只有菁菁姐姐一人而已,由此可见,这天底下真正能够走进有才哥哥心里的女子,就只有菁菁姐姐一人,这是那些觊觎有才哥哥的女子踩着泰山也永远够不上的。”

  “??????”

  杨万里与于吉瞬间愣住了,一双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这话反转的,简直惊为天人!

  这小子哪里是没死过,这小子明明扮猪吃虎,神不知鬼不觉便走出了一条最宽的路……公子究竟给瓬人军招收了一些什么样的怪胎啊,要知道前些日子这小子还是个狗都嫌弃的熊孩子,这才多长时间竟已如此惊人的华丽转变,敢不敢正常一点啊,难道就我们两个还是正常人么?

  “嘁,谁稀罕!”

  白菁菁美眸之中亦是划过一抹极易察觉的欣喜,不过她却依旧板着脸,没好气的啧舌道,“诸葛亮你过来,这件衣裳你先披上,这里这么冷,你小小年纪身子骨弱,鼻涕都冻出来了,莫要冻坏了身子才是……吴有才虽毁掉了那妖女的‘本命神’,但却无法改变这片冰天雪地,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破解之法,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

  ……

  “不好意思,我承认我的确是个特别的男人,用过的都赞口不绝,可惜却也是你得不到的男人,别痴心妄想了。”

  面对方琼的“示好”,吴良颇为谦虚的回应道。

  “是么?”

  方琼又是妩媚一笑,指了指将这片太阳墓围拢起来的冰原,淡然说道,“待你变成冰雕的时候,你就是我的了,不信咱们走着瞧。”

  显然她已经拿定了主意要用这片冰原将吴良等人困死在这里。

  而且听她的口气,只要她愿意,她想令这片冰原存在多久,便能够存在多久,这也正应了此前那句“没有我的允许,谁也走不出去。”

  当然,这话或许还有其他的意思,或许指的也是这方奇异世界……

  说完这话,方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了一条冰锥之上,她如今也只是穿了一身薄衣,但这里的温度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反倒是吴良等人都感受到了难以抵御的寒冷,唯有刚才的轰炸才给他们带来了一丝热量,可这一丝热量也是转瞬即逝。

  “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吴良亦是笑了笑,头也不回的对守在木棺旁边的杨万里等人喊了一句,“杨万里,立刻将她的尸首自木棺中拖出来!”

  方琼想要他毁掉那口木棺,他自然不会遂了她的愿。

  但他却可以对那具尸首做一些事情,就像方琼对那具男尸做的事情一样,这样就算无法令他们脱困,亦是不会做错。

  下达这个命令的同时,吴良还在观察着方琼的反应。

  而方琼坐在那条冰雕上,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毫无反应,似乎并不担心他这么做。

  第四百五十九章 我留了种

  杨万里等人自是会坚决执行吴良的命令。

  根本用不着其他人帮忙,仅杨万里一人上前拽住木棺中的方琼尸首,一把便将其从里面拖出来扔在了棺材旁边的地上。

  “公子,办完了!”

  做了这些,杨万里立刻向吴良报告。

  吴良则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方琼。

  然而方琼却依旧是毫无反应,还是那么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仿佛一切与她无关一般。

  那片方琼创造出来的冰原亦是毫无变化……

  “这……”

  吴良心中不免有些失望,看来这个办法并不能帮助他们脱困,更不能令方琼就范。

  不过吴良还在暗自猜测:现在的方琼虽然看起来毫无变化,但应该已经不能像之前一样死而复生了吧?

  他将太阳墓看做了一个能够令人死而复生的法阵。

  而方琼的尸首如今已经脱离了法阵,就像那具男尸一样,那么按理说,法阵应该也就没有办法再对她生效,若是现在杀死了方琼,她应该便是真的死了……

  解决不了问题,便解决创造问题的人!

  他们虽然很难与这样一片冰原抗衡,但若是能够解决掉方琼,那么由她创造出来的冰原说不定便会自动消失。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

  方琼很是狡猾的躲在了完全由她控制冰原之中,吴良等人甚至连靠近都很难做到,就算使用黑火药将冰原上的冰锥炸开,但看起来那些尖利的冰锥亦是能够快速复原,又当如何解决掉她呢?

  就在这时。

  “?!”

  吴良忽然注意到方琼本来就微微勾起的嘴角,此刻正在不断的向上抬升,那张刚刚正常了一些的面容,眨眼间便又变得狰狞了起来。

  接着方琼缓缓自冰锥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用一种可以称之为宣判的眼神看着他们,眼中尽是嘲弄之色。

  “终于……中计了,你们的死期到了,哈哈哈哈!”

  方琼咧开嘴,喉咙里随即发出更加丧心病狂的放肆笑声。

  与此同时。

  “噼噼——啪啪——”

  那片原本只覆盖了太阳墓周边的冰原,此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进了这片唯一安全的禁地,逐渐向吴良等人围拢过来。

  “公子,此举恐怕解除了这妖女最大的禁制,她的妖法已经可以肆意妄为了!”

  看到这一幕,于吉连忙扯着嗓子对吴良喊了起来。

  吴良也是瞬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此前方琼无法靠近这片太阳墓,恐怕便是因为她的尸首与太阳墓共同形成了一个阵法,而这对她来说亦是一个十分厉害的禁制,如今他们将她的尸首自太阳墓中拖了出来,那么这片太阳墓便不再是她的禁制,她现在已经可以像他们一样自由出入此处,包括她已经掌握的神秘力量,亦是可以延伸进来……

  “杨万里,速速再将她的尸首摆放回去!”

  吴良来不及多想,立刻又对杨万里等人吼道。

  “诺!”

  杨万里此刻自然也不敢耽搁,应了一声便赶忙扛起方琼那具尸首重新放了回去。

  而就在方琼的尸首重新进入木棺的那一刻。

  正在迅速向吴良等人蔓延而来的冰原与冰原上的冰锥,亦是猛然间停了下来,而后开始缓缓的向后退缩,不久之后便又回到了此前的状态。

  “呼——”

  吴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瓬人军众人亦是放松下来。

  他们完全可以想象,倘若这片冰原蔓延过来,就算没有立刻将他们冻死,那些尖利的冰锥亦是会将他们扎成筛子,他们便真的再也无法离开此地了。

  “呵呵呵呵……”

  而冰原上的方琼看到这一幕,脸上虽然浮现出了一丝失望之色,但她却也并不恼怒,只是收敛起脸上的狰狞,重新换回了此前那似笑非笑的面容,不紧不慢的说道,“算你们脑子转的够快,又逃过了一劫,不过我一点都不急,只要我不教冰原散去,你们始终都要死在这里,欣赏你们在我眼前一点一点的咽气,又何尝不是一种乐趣呢?”

  她现在就像一个极有耐心的猎手,而吴良等人在她眼中则是已经强弩之末的猎物,她正在进行的便是一场类似于非洲原始部落猎人的“死亡追逐”,不再动手,而是极有耐心的跟着猎物,直到将猎物的体力耗尽……

  “……”

  听了方琼的话,瓬人军众人才刚刚放松了一些的心立刻又揪了起来。

  方琼说的没有错,此刻他们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冰原带来的低温,手脚都已冰凉一片,只是时间还不长因此尚且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若是果真这么耗下去,他们虽然携带了一些火油,随时能够生起火来取暖,但这地方燃料终归是有限的,方琼的确不需要做任何事情,亦是能够将他们活活冻死。

  如今显然已经进入了僵局,而且是对他们极为不利的僵局。

  “公子,能否过来商量一下!”

  眼见方琼暂时进不来,他们也出不去,于吉沉吟了片刻,忽然冲吴良挥起手来。

  “等着。”

  吴良知道于吉想与他说些不想教方琼听到的话,于是回过头去冲他微微颔首,而后与典韦将还剩下半车的黑火药罐子一同拉了过去。

  “你有什么主意。”

  来到近前,吴良直截了当的问道。

  “这么下去的确不是办法,老朽以为咱们应当从这太阳墓中思索解除困境的办法。”

  于吉皱着那张老脸,压低了声音正色说道,“方琼乃是自这太阳墓中生出,因此获得了如此强大的妖术,或许咱们也能够利用这一点……”

  “你的意思是?”

  吴良此前早已在心中推演过许多种可能破局的办法,因此仅仅听到这里便已经大概猜到了于吉究竟有什么想法。

  而其他人则是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杨万里更是直接催促道:“老童子,都到这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吧?”

  “老朽的想法是,倘若咱们有人进入木棺,或许便能够变成与方琼一样的人,得到与方琼相似的妖术,只有如此,或许才有可能与其抗衡,这恐怕是唯一的办法!”

  于吉转动了一下眼珠子,用更低的声音说道。

  “……”

  听了于吉的话,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每个人都蹙着眉头,似是在思考于吉所说的办法。

  而吴良早已推演过这种可能,立刻便提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你说的这个法子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知你想过没有,进入这口木棺的代价是什么?”

  “这……”

  于吉微微愣住。

  “首先,进入的人恐怕立刻便会死去。”

  吴良接着细细说道,“参考方琼的经历,她是自己一个人逃难来到这里的,也是她自己一个人将那具男尸自木棺中移出来的,那么自然也只能是她自己躺入木棺之中的,然后她就永远留在了这里,即是说,进入木棺的活人虽然能够死而复生,但一刻恐怕也将放弃原有的生命……死而复生获得的生命与十月怀胎自母亲那里得到的生命是不是一回事,这还完全是个未知数,万不可不当回事。”

  “其次,你们还记不记得,方琼此前说过,她有一些十分重要的东西被留在了木棺之内,因此她才屡次忍受痛苦尝试靠近太阳墓,在这里留下了这么多尸首。”

  “这话我是信的,这是我认为唯一能够合理解释这种举动的动机。”

  “因此在我还没有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若是我们的人进入了木棺,就算最终用这样的法子助我们脱了困,那个人也有可能最终变成方琼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到了那时,我们又当如何面对此人,如何与此人相处?我担心的是,剩下的人恐怕将会面对比生死更加困难的抉择。”

  “因此,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我绝不会冒这个险,也绝不会教你们来冒这个险!”

  说到这里,吴良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

  众人亦是微微颔首,经过吴良的一同梳理,他们也立刻想通了此举的关节所在,这的确是一个必须好好斟酌的决定。

  结果于吉却又颇为郑重的说道:“所以老朽的意思是,不如就让老朽来做此事吧,老朽已经活了一大把年纪,说起来恐怕也没几年好活的了,寻求道果之路看起来更是遥遥无期,若是这木棺真能令老朽似方琼一般不断的死而复生,虽然许是个歪门邪道,但老朽也算是勉强摸着了长生不死的门路,倒也不算亏本,倘若老朽果真似方琼那般变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竟要与公子和你们为难,想来诸位对付起老夫来应该也要比对付方琼容易一些,到时诸位不必留手便是,老朽绝无怨言。”

  “老先生此言恐怕仍有偏颇。”

  吴良当即又指出了其中的一个更加容易被忽略的问题,“你再看方琼,她虽死而复生了许多次,但其实每一回都是阳寿暴毙而亡,这却并未阻止她像正常人一样逐渐成年……她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老去,谁也不知道当她寿终正寝的那一天,是否还能够死而复生,若是不能,这便算不得长生不死,对老先生也只有坏处没有丝毫好处。”

  “况且……”

  “现在也还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老先生不必如此执着。”

  吴良意有所指的道。

  “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众人顿时睁大了眼睛意外的望向吴良。

  难不成他还留了一手不成,我们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一会你们就知道了,成败就在此一举。”

  吴良卖了个关子说道。

  ……

  “你们正在留遗言么?”

  看到吴良等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方琼亦是没有一丝顾虑,笑呵呵的看着他们开口说道,“我看还是不必了吧,你们统统要留在这里,遗言又要由谁来带出去呢?”

  “呵呵……”

  吴良回头望了她一眼,却并未回应,接着便捂住胳膊打了个颤对众人说道,“嘶——真他娘的冷,都别杵着了,生火造饭吧,这冰天雪地的烤个火、喝热水、吃口热乎饭不知道有多舒服,就算要死,咱们也不能做个饿死鬼,多晦气。”

  “……”

  众人现在哪有心思考虑这些,全都在想吴良究竟留了怎样的一手。

  不过既然吴良提出来了,他们也只得忙活了起来,去旁边的太阳墓中寻找朽木当柴火的寻找柴火,架锅的架锅,拎水的拎水,生火的生火。

  片刻之后。

  一小堆篝火便已经生了起来,一缕青烟在这片被冰天雪地包围的太阳墓中渺渺而升,吊在篝火上的小铁锅里亦是冒出了热气,散发出阵阵米香。

  更有甚者。

  典韦等人竟跑回去将营帐也移了过来遮挡寒风,大有一幅要在这里好好过日子的架势。

  真是没有人比他们更懂生活……

  “哈——爽!”

  吴良已经烤了半天火,此刻再喝了一口热粥,顿时浑身通透,那叫一个舒爽。

  “啊呀!香!真香!”

  杨万里亦是赞口不绝,“我这辈子不知道喝了多少碗粥,就这碗粥喝起来最香,这次要是真死在了这儿,我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若是如此,你这辈子也未免太过敷衍了些吧?”

  于吉吸溜着热粥,还不忘嘲讽了他一句。

  “你懂啥,我这叫活在当下,谁像你这老童子似的,成天就想着你的道果,这辈子连女人都没碰过,我若是你呀,早就抹脖子上吊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杨万里反唇相讥道。

  “老夫那是不想,哪像你这莽夫,想而不得,只怕是比老夫更加无趣。”

  于吉斥道。

  “呵呵,今天当着公子的面,我也不怕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呀,嘿嘿。”

  杨万里却忽然得意的笑了起来,一脸痴汉笑道,“这次出征之前,我已经在雍丘勾搭上了一个小寡妇,出征前夜我还特意与她厮守一夜留了些种,若是顺利的话,咱们这次回去你就能看见我的种在小寡妇肚子里生根发芽了……”

  “我再重申一遍,以后任何时候都不需要再说类似的话!”

  这种时候乱立什么FLAG,吴良出言制止道,紧接着却又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不过你可以呀杨万里,居然闷声办了大事,小寡妇是不是很给劲?菁菁,我可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有点好奇随便打听打听。”

  第四百六十章 断颈

  见如此情形之下,吴良等人居然有声有色的过起了不错的小日子,甚至竟还有心情说笑打闹。

  方琼独自一人坐在冰原的冰锥上,原本那似笑非笑的面容很快便再一次狰狞起来,恨不得立刻将吴良等人灭掉。

  这群家伙……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些!

  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怕死么?

  恐惧呢?

  绝望呢?

  惴惴不安呢?

  心神不宁呢?

  这些正常人在面对死亡,尤其是在等待死亡逐渐降临的时候都会出现的状态,在吴良等人身上却是一丁一点都看不到。

  怕死是人的本能,若是一个人连死亡都不害怕了,那么还有什么会令他们感到害怕?

  方琼心中十分不解,她不明白自己正在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些人。

  同时却又十分嫉妒。

  为什么这些人即使在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时,依旧能够表现的如此淡然,依旧能够如此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依旧能够有说有笑享受生活。

  而她却做不到。

  当她的家人死后,世上便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的关心过她,爱护过她,遇上的全都是欺骗她、欺辱她、利用她、觊觎她的恶人,若非她在太阳墓中变成了杀不死灭不掉的“魔女”,若非她变成了比恶人更恶的恶鬼,她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现在。

  而世上哪怕有一个人,能像吴良等人一样,与她在面对生死的时候还能够谈笑风生、还能够紧紧的依偎在一起,还能够关心着她、爱护着她,与她同舟共济,她或许也会停留下来,为那个人做出改变,甚至为那个人放弃一切,只为度过一段有知己陪伴的快乐日子,她也渴望着这些。

  然而,并没有……

  现在。

  方琼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当着吴良等人的面将他们的火灭掉,将他们的锅砸漏,将他们的嘴缝上,然后再将他们一一分开,每过几个时辰就给不同的人送去从其他人身上取下来的眼睛、耳朵、鼻子、手、脚……一定要是流淌着鲜血的新鲜器官,这样才足够刺激。

  这样应该便能够看到她想在吴良等人脸上看到的表情,感受到他们的痛苦与绝望。

  想到这些,方琼便兴奋的浑身颤抖。

  然后兴奋过后,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加的嫉妒与愤恨。

  因为她做不到。

  她甚至无法进入太阳墓,现在她的“本命神”也没了,只能站在远处看着吴良等人说笑打闹,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得不好心提醒你们,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方琼终于忍不住对着吴良等人大声说道,“这应该是你们这辈子吃下的最后一顿饭,也是你们最后还能说话的机会,待太阳落山之后,这里的温度将会持续下降,很快所有的木柴都将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霜,你们的篝火用不了多久便再也燃不起来了,而你们也将很快被冻成冰雕,我会一眼不眨的看着你们活活冻死!”

  这次她倒没有说谎。

  虽然她创造出来的冰原无法直接进入太阳墓,但冰原的温度却早已影响到了太阳墓中的一切,随着温度的持续下降,太阳墓也终将会变成一片根本活不了人的冰雪绝境。

  而她也正是想用这番话来提醒吴良等人的处境,好教他们清醒一些,免得他们想不明白自己正在经历什么,还在那里傻乐呵。

  碍眼!

  气人!

  结果呢。

  瓬人军众人听到这话的确回头看向了她。

  但也仅仅是看了一眼,他们便又回过了头,继续吸溜吸溜的喝起了手中的热粥。

  吴良更是自随行的干粮袋里翻出了一小袋干肉脯,一边分发给众人,一边喜滋滋的说道:“听到了吧,咱们恐怕挺不过今天晚上了,那么这些肉脯也就没必要存着了,来来来,我这里还有些酒,也不用再存着了,肉脯配酒越吃越有,大家伙敞开了肚子吃!”

  “哈哈哈,难得公子今天这么大方,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来,公子,我敬你!”

  “干喝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用五子棋来赌酒吧,赢的人才能喝上一口。”

  “支持!”

  “不行,诸葛亮你年纪尚小不能饮酒,此事你便不要参与了,多吃肉脯吧你还是。”

  “有才哥哥,你是怕赢不了我吧?”

  “少跟我来这套,你有才哥哥我玩激将法的时候,你他娘的还蹲在田里用自己的尿和泥巴玩呢,说不行就不行!”

  “哈哈哈哈……”

  “……”

  方琼不提醒他们还好,结果一提醒吴良等人反倒直接开始摆烂,硬生生将最后的断头饭吃出了年夜饭的感觉,那叫一个其乐融融热闹非凡。

  “颠汉!统统都是颠汉!”

  方琼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一边告诉自己没有必要与一群将死之人计较,一边背过脸去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反见是见不着了,可吴良等人欢乐的声音却是怎么都隔绝不掉。

  因此这心烦意乱的状态亦是怎么都摆脱不了。

  方琼甚至在想究竟是谁困住了谁,谁又处于绝境之中,为什么会有一种自己正在遭受折磨的感觉?

  终于。

  “够了!!!”

  方琼恼了,站起身来歇斯底里的爆喝一声。

  结果。

  “公子,你看她恼了,是不是馋的?”

  “要不也给她两片肉脯吧,冰天雪地没火烤没饭吃不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怪可怜的。”

  “岂止是可怜,我都替她感到难过,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活了这么多年看样子也没个知心的伙伴,活着还不如死了。”

  “我说你们,少说两句吧,能不能稍微有点同情心?人家马上就要冻死咱们了,咱们也好歹给人家一点成就感啊,来来来诸葛亮,你给大伙做个示范,告诉大家怎么才能做出害怕与绝望的样子。”

  “凭什么是我,不如咱们用五子棋来赌输赢吧,输了的人轮流来做示范?”

  “好主意!我说诸葛亮啊,你这脑子究竟怎么长的,怎么这么灵光!”

  “……”

  方琼此刻终于觉得自己有病了,若非没病又怎会主动与这伙颠汉说话,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这伙颠汉!

  他们是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但是恶心人啊!

  究竟是什么样的父精母血才能生出这样的颠汉,苍天难道真的已经死了么?是的,苍天早就死了,否则世道又怎会变作这般模样……

  就在这时。

  “咔嚓!”

  身后传来了一个极其轻微的响动,似是有什么东西压碎了冰原上的坚冰。

  方琼下意识的回头。

  结果才刚转过头,便看到三道身影正快速向她猛扑了过来。

  “?!”

  方琼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此情此景之下,她已是条件反射般的向旁边闪去,同时意念微动。

  “唰唰唰!”

  附近的冰锥瞬间升高了许多,企图借助冰锥将来者扎成筛子,同时形成一道栅栏一般的冰墙将自己保护起来。

  刹那间。

  冰锥便轻而易举的刺穿了这三道身影的身体。

  殷红的血液顺着冰锥流淌下来。

  但与此同时,其中的一道身影却是不顾一切的伸出右手,死死掐住了仅仅只是慢了一步的方琼的脖颈。

  紧接着。

  “咔巴巴!”

  方琼的脖子里传出骨骼碎裂的声音。

  仅是一瞬时间,她的脸色便已是一片惨白,脖子以下的身体随之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瘫软了下去。

  “成了!”

  吴良似是早有准备,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来到了太阳墓中心的那口木棺旁边。

  发生这一幕的同时。

  吴良立刻将手伸进了木棺之中,一把便将棺材里面的方琼尸首拖了出来。

  “咔巴巴!”

  骨骼碎裂的声音继续,方琼口中瞬间溢出血来。

  很显然那只右手仅仅是一次出手便雷利的掐断了方琼的颈椎,但右手的主人却并无停手的意思,他要一举结果方琼的性命,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也是此时。

  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瓬人军众人,才终于看清楚,那只右手的皮肤乃是一层裂出了无数细缝的石壳……

  石像!

  这忽然出现的三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吴良此前在绿地遗迹中遭遇的那群“石像”。

  此前危难之际,吴良尝试使用“控水术”完美的将那些“石像”控制了起来,因此不费吹灰之力便脱离了险境。

  而在那之后,吴良便一直能够感受到自己与那些“石像”之间的联系。

  这正是吴良说他们还并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的原因。

  方才被方琼困在太阳墓中,吴良便一直在暗中利用“控水术”来尝试操控这些“石像”,这是一个十分困难的过程。

  因为他虽能够感觉到与这些“石像”之间的联系,但却并不能共享它们的视野,或者说它们那同样被变成了石壳的眼球,本就未必还能够看得见东西,并且同样无法对它们进行定位,因此就算吴良逐渐熟悉了对它们的控制,依旧无法隔着这么一大片沙丘,引导它们精准的来到此处。

  这种情况下,吴良只能凭此前的记忆将“石像”兵分夺路,小心翼翼的进行尝试,自然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终于。

  当几个“石像”悄无声息的在沙丘顶端冒出头来的时候,吴良知道自己距离达成目标已经很近了。

  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几个完成了定位的“石像”身上。

  而后控制它们重新退下沙丘,小心翼翼的避开方琼的视线像她靠近,准备发动偷袭,争取一击制敌。

  而恰恰这时候,方琼正是被他们搞得心烦意乱,注意力十分分散。

  就这样。

  “石像”总算顺利的来到了方琼身后,原本吴良觉得这样差不多就能够解决掉她了,结果没想到“石像”距离方琼只有一丈来远的时候,终于还是不小心发出声响惊动了她。

  吴良此时已经没得选择,只得被迫命“石像”发起舍命一击。

  万幸。

  其中一尊“石像”不辱使命,他成功的掐住了方琼的脖颈。

  吴良并未留手,命“石像”全力以赴。

  也是方琼的战斗力与身体强度的确不怎么样,就这么普普通通的一掐,竟直接就将她的脖颈掐断,瞬间令其失去了行动能力。

  吴良也是个狠人。

  他绝不会再给方琼任何机会,包括死而复生的机会。

  他更清楚的是,人在被掐断脖颈之后,就像被斩首一般,还会有短暂的意识清醒的时刻,所以方琼应该不会立即死去,只要在这之前将方琼的尸首自那木棺中移出来,应该便能够阻止再出现一个新的方琼。

  所以,他一边命令“石像”继续发力,一边如此施为以永绝后患……

  此时此刻。

  方琼的脑袋已经软软的歪斜下来,七窍都已涌出了鲜血。

  “石像”已经将她的脖颈彻底捏碎,放在后世这应该叫做粉碎性骨折,颈髓亦是受到了极为严重的不可逆的损伤,而此刻那个“石像”的手依旧紧紧攥着她的脖颈,损伤仍在进一步加剧,她断然已经活不成了。

  但此刻,她那双凸出的被鲜血染红的眸子却看到了吴良,以及被吴良自目光中拖出来的她的尸首。

  下一秒。

  “噼噼——啪啪!”

  冰原上的冰锥瞬间肆意生长,她的尸首离开了木棺便没有了禁制,冰原更是快速的向吴良等人所在的太阳墓蔓延过来。

  “公子,怎么办?”

  看到这一幕,众人面色一变,连忙问道。

  “等!”

  吴良立刻又将方琼的尸首抬了起来。

  他很清楚,方琼此举要么是临死之前想将他们拉作垫背,要么便是要逼迫他将尸首重新放回木棺,重新获得死而复生的机会。

  吴良当然不会给方琼作垫背。

  倘若冰原果真蔓延到了他们面前,连浑身覆盖石甲的“石像”都会被扎成筛子,他们自然更不用说,因此不管愿不愿意,他都不得不将方琼的尸首重新放回去,使得冰原无法继续蔓延,哪怕方琼可能会因此再次死而复生。

  方琼此举,无疑也是在将他的军。

  就连吴良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哪怕断了脖子都还能做出如此反应,恐怕未必便比他心眼儿少……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复活墓主人?

  “噼噼——啪啪!”

  冰原仍在快速蔓延,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已经占据了这片太阳墓的大部分黄土地,将吴良等人围在了一片大概也就一个篮球场大小的范围之内。

  按照冰原目前的蔓延速度,这么小的范围,只需要眨两下眼的功夫便可全部覆盖。

  到了那时。

  冰原上野蛮伸展的冰锥,将会毫不犹豫的刺穿他们的身体。

  即使方琼活不成,吴良等人也同样没办法活下来……

  “该死!”

  吴良知道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虽然非常不喜欢这种功亏一篑的感觉,但是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被迫重新将方琼的尸首放回木棺之中,以此来阻止冰原继续蔓延。

  如此一来,即使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杀死了方琼,方琼恐怕也还能够再次死而复生。

  而这些“石像”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牌。

  如果这次突袭宣告失败,他便真的没有其他的法子能够对付方琼了,到了那时候,可能还真就不得不遂了于吉的愿,同意他躺入木棺一试,看看能否使用魔法来打败魔法了,尽管吴良觉得此举还有很多不妥的地方,可能并不会使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还得搭上于吉的性命。

  “噼噼——啪啪!”

  眼见冰原已经近在咫尺,瓬人军众人的身子都紧绷了起来,没有人能够在这种时候心中依旧毫无波澜。

  吴良已经将方琼尸首的半个身体放进了木棺之中。

  只需再稍稍用些力气向前一推,便能够令其躺入其中,变回此前令方琼与她的神秘力量无法靠近的样子。

  但吴良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到最后一刻,他还是想再拖延一下。

  现在他与方琼就像两辆正在相向对撞的车辆,这已经变成了一场心理与胆识的博弈,结果要么两人一起车毁人亡,要么有人先认怂打了方向,如此双方才能暂时活下来。

  只不过现在方琼那辆车的方向盘已经被拆掉,油门也被卡死,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因此认怂的选择权全部落在了吴良身上,压力自然也全部压在了吴良的肩膀上。

  十米!

  七米!

  五米!

  三米!

  冰原已经近在咫尺,众人甚至已经能够感觉到冰原上那些野蛮伸展的冰锥散发出来的尖锐气息。

  “……”

  众人已经全部退到了棺材旁边,退无可退。

  有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但所有人都咬紧了牙关,越是到了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却反倒没有人再像之前一样开口向吴良求救。

  这是一种一般人难以理解的信任与默契。

  他们无条件的相信吴良一定会做出对最有利的抉择,他们无条件的相信吴良一定会对他们每一个人的性命负责,哪怕为此有人可能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他们也还是愿意相信,吴良最终做出了最好的选择,他一定尽力了……

  “操!”

  如此近的距离,吴良已经没有办法再等,强烈的不甘令他懊恼的骂了句脏话。

  而后他终于无法再与方琼赌下去,手臂立刻发力意欲将方琼的尸首放回原位。

  就在这时。

  “噼噼——啪啪……”

  冰原猛然停在了距离他们四周不足两米的地方,而冰原上伸展出来的冰锥则距离他们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太近了……

  完全可以想象,哪怕是吴良的动作只再慢上一个眨眼的功夫,这些冰锥便有可能已经刺入了众人的身体。

  “呼——”

  众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刚才他们无异于在针尖上跳了一回舞,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但在最关键的时刻,吴良终于还是将他们拉了下来……众人擦了把脸上的冷汗,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情回头看向吴良。

  ?

  这时他们才猛然注意到,方琼的尸首还并未被吴良完全放入棺木之中?

  也就是说。

  这次冰原停止蔓延的原因,与上一次并不一样,这一次可能不是因为这片太阳墓重新产生了对方琼的禁制,而是因为……

  众人又转头看向了远处被“石像”捏断了脖子的方琼。

  此刻的方琼脑袋已经完完全全的垂了下来,以一种哪怕是杨万里这种掌握了“缩骨功”的异士都无法做到的方式,脖颈断的十分彻底。

  她的七窍仍在向外淌血,因为脑袋完全倒吊在身上,鲜血正顺着头顶向下低落,眼球也是外凸的极其严重,使得她的整张脸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彻底……死了么?”

  众人心中猜测。

  受限于距离的原因,他们无法看到方琼的眼睛是否还有神采,也无法探得她的口鼻之中是否还有呼吸,更加无法试探她的脉搏。

  但若是正常人变成这副模样,定是早已死的透透的了。

  “成了?”

  吴良自然也是颇为意外与惊喜。

  他都已经差不多将方琼放入了木棺之中,只是心中那强烈的不甘使得他硬着头皮略微拖延了那么一下没有松手,结果却等来了这期盼中的一幕。

  不过现在他依旧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眼前这一幕有可能是因为他将方琼的尸首放到这一步,便已经达到了死而复生的条件,因此禁制再次出现所致。

  但吴良很快又注意到一个细节。

  这片冰原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缓慢的退出太阳墓的地界,而是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不再有任何变化。

  也就是说。

  现在情况与之前他们将方琼的尸首放回目光之中还是有些差别的。

  难道说。

  这一次真的成了?

  他真的赶在方琼达到死而复生的条件之前,杀死了方琼,令她彻底的死去了?

  心中有了如此推测,吴良自然更加不可能将方琼的尸首归于原位,此前与方琼的博弈中他便已经得出了结论,哪怕只是一具早已没有了气息的尸首,放入木棺之中之后依旧能够对“复生体”产生禁制,即是说,如果他现在再将方琼的尸首归于原位,依旧会再出现一个“复生体”方琼,并且是继承了全部记忆的“复生体”,虽然能力是否能够继承还不好说,但这样的“复生体”依旧会具有将他们永远留在这里的强烈意愿。

  “公子,咱们这便应该是安全了吧?”

  直到此时,于吉才似是终于回过神来一半,咽了口口水凑到吴良身边试探性的问道。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可能是。”

  吴良还是不敢把话说死,更不敢掉以轻心。

  “啪嗒!”

  一滴水自冰锥末端滴落,发出了极为轻微的声音。

  白菁菁立刻捕捉到了这个信息,回头对吴良说道:“吴有才,这冰原似是正在逐渐消融。”

  “有才哥哥,你快看,地上已经漫出一滩水来了!”

  听了白菁菁的话,诸葛亮亦是指着出现了一片水渍的地面惊喜的说道,“刚才那冰原蔓延过来时,你将这尸首放回去,冰原只是缓缓的退了回去,这一次没有退去却开始融化,这是不是说这妖女的妖法已经消失,这里正在回归正常?”

  “应该是……”

  吴良认为诸葛亮的分析颇有道理,微微颔首的同时,也是略微安心了一些。

  他倒并不担心这片冰原彻底融化之后会给他们带来其他的困扰,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干旱已久的沙漠,注入一个湖泊也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的沙漠,就这片厚度有限的冰原,哪怕瞬间全部融化,产生的那些水恐怕也很难将这片沙漠浸透,更不要说积下水来,反倒会像水遇到了海绵一般,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也是为何诸葛亮嘴上说着“地上已经漫出一滩水来”,其实也只是在地上看到一滩比其他地方颜色略深一些的水渍而已。

  “……”

  见吴良点了头,众人的面色也好看了起来,眉眼之间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

  唯有于吉仍旧皱着一张老脸,有些不甘的问道:“若是如此,方琼便已彻底死去,咱们恐怕便再也无法进一步深入了解这片墓地、这口木棺与这方奇异世界的秘密了吧?除非咱们有人愿意冒险尝试一番……”

  很显然,老童子此刻还在心心念念着“长生不死”的事情。

  这无疑是他这一生的所见所闻中最接近“长生不死”的一次发现,他之前的表态已经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哪怕吴良已经提醒过他其中可能存在的风险与代价,他也仍然没有完全放弃这个想法。

  许是年龄阶段不同,心境也会有所不同吧。

  于吉如今已经年近百岁。

  按照这个时代的平均年龄去算,就算抛去战争带来的伤亡与短寿,他也已经活了绝大多数人两辈子的寿命,并且哪怕是放在医疗水平发达许多的后世,这样的年龄也已经接近了人类的寿命天花板。

  以至于每多活一天,于吉都会觉得他的阳寿又少了一天,随时都有可能看到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也是因此。

  他才比任何人都怕死,比任何人都惜命。

  相反吴良等人便没有他这么执着,尤其是听吴良分析这所谓的“死而复生”非但具有许多不确定性,并且可能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时,其他人心中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想法。

  “倒也未必。”

  面对于吉的问题,吴良却又摇了摇头,而后看向了放置在目光旁边的那具男尸,“这具男首乃是方琼十年前自这口木棺中拖出来的,那么他在此处停留的时间可能比方琼更久,说不定就是这座太阳墓的墓主人,因此要说对太阳墓的了解,他可能知道的更多更全。”

  吴良既然推测哪怕是尸首葬入太阳墓的木棺之中依旧能够“死而复生”,那么自然也会认为将这具尸首放入其中,亦是能够令其“死而复生”。

  现在的问题是。

  他并不确定这具男尸是否也有“复生体”活在世上。

  倘若还活着的话,那么他将这具男尸放入其中,便不会有新的“复生体”在附近出现,只会令其重新获得了“死而复生”的能力罢了。

  还有,吴良之前还推测太阳墓虽然能够令人“死而复生”,但却不能阻止其逐渐变老寿终正寝,如果这个推测成立的话,这具男尸也有可能早就已经寿终正寝了。

  因此应该也不会再出现“复生体”。

  毕竟方琼此前将这具尸首自木棺中拖出来,便等于抢了他的机缘,若他还有“复生体”活在世上,并且还想继续“长生不死”的话,便不可能过了十年都不曾回来重新将自己的尸首置入棺中……

  当然,这个推测其实还存在着一些漏洞。

  比如此前他看到过方琼放置在棺木中的尸首,那尸首作为“死而复生”的原型,便丝毫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长大,依旧保持着十年前的模样,长大的只有“复生体”方琼……如果原型不曾发生变化,那么以原型作为基础新生的“复生体”似乎也没有发生变化的理由。

  总之。

  这座太阳墓还有许多吴良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这也正是他带领众人不远万里来到此处的原因,倘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去,那就等于白来了一趟,他只会比于吉更加不甘心,更加寝食难安。

  “所以,公子的意思是……”

  于吉那双老眼之中顿时浮现出惊喜之色,他就怕吴良就此打住。

  “自然要尝试一番,不过我们也需做好充分的准备,谨防陷入相同的窘境。”

  吴良正色说道,“先待这冰原彻底消融,检查过方琼的尸首再做定夺,届时我再命那些‘石像’分散守好这周围的沙丘,倘若将那具男尸置入木棺之后有人‘死而复生’,我们须尽可能的确保第一时间将其控制,并且随时能够将其解决,否则若是那人似方琼一般要将我们害死,又或是拥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妖术,我们总不至于陷入被动。”

  “公子说的是,此事万不可掉以轻心,老朽愿身先士卒。”

  于吉连连点头附和。

  “另外,此举或许也与我们能否顺利走出这方奇异世界,回到现实世界息息相关……”

  吴良接着又道。

  现在方琼虽然看起来已经死了,但谁也无法确定他们究竟处于哪个世界,若是无法在此处找到答案,便只有在回到扦泥城之后才能做出判断了。

  但在这种地方,来来回回谈何容易?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不明来客

  方琼创造出来的冰原来的快,去的也很快。

  如此只过了一整夜的功夫,这片冰原便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片略显潮湿的沙漠与太阳墓中略有些泥泞的黄土地。

  这一夜并不好熬。

  冰雪融化时是会吸热的,再加上沙漠中日夜温差亦是不小,以至于这一夜的温度比冰原存在时更加寒冷,凌晨的时候竟将这片潮湿的沙漠与黄土地给冻硬了,直到天亮之后太阳升起,才逐渐驱散了这刺骨的寒意,沙漠与黄土地逐渐开始解冻,接着升腾起了一层薄雾一般的水蒸气,宛如仙境一般。

  不过吴良等人有帐篷遮挡风寒,又在帐篷四周点起了好几团篝火取暖,虽然不好熬,却也安然无恙的熬了过来。

  天亮之后。

  在吴良的授意下,众人将方琼的所有尸首都收集到了一起,而后堆成一堆浇上火油一把火烧成了灰,又将这些灰埋在了沙土之中。

  此举一来自然是为了永绝后患;

  二来也算是尊重了羌人的丧葬传统,方琼曾经说过她是羌人。

  《吕氏春秋》有载:“氐羌之虏也,不忧其系累,而忧其死不焚也。”

  不怕死却怕不能火葬,这便是这个时代羌人最为执着的丧葬习俗,她既然死了与吴良等人之间的恩怨自然也就随之去了,吴良自然不会为难她的尸首。

  当然。

  在火葬之前,吴良还是对这些尸首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检查。

  尤其是方琼的最后一个“复生体”,也就是自陈留时便已经被他控制的方琼,这“复生体”与正常人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之处,掐断脖子就会死去,死了也会大小便失禁,死后身体也会逐渐出现先软后僵的现象,也会逐渐出现尸斑……

  吴良并没有对其进行解剖进一步验尸。

  因为他实在不具备这方面的相关知识,就算将这具尸首剖开,也只能看到一堆内脏,大概能够根据形状和位置分辨出什么是心、什么是肝、什么是肺、什么是肠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而这个时代,吴良也不敢指望有人能够像后世的法医一样通过解剖来分析情况。

  就算真有这种精于动刀的医师,比如被称为“外科圣手”的华佗,他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华佗,不确定是否能够请得动华佗来办此事,更何况此地距离中原足有千里万里,再加上现在的交通条件,就算是后世的防腐手段,也未必能够将这具尸首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如此做完了此前提到的准备工作,环境条件也允许的情况下,吴良等人终于小心翼翼的将那具男尸放回了木棺之中。

  而后静静的等待。

  一刻。

  两刻。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不知不觉中大半天就这么过去,潮湿的沙漠与黄土地都已经被太阳晒干了。

  吴良等人等待的那具男尸的“复生体”却依旧没有如愿出现,太阳墓周边的沙丘上亦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公子,为何这么久还没有一点动静?”

  揉了揉干涩的老眼,于吉有些焦急的问道。

  “等三天。”

  吴良并未直接回答于吉的问题,而是沉吟着说道,“我们此行携带的物资有限,三天之后若是还等不到这具男尸的复生体,我们便不得不先启程返回扦泥城进行补给,而后再另做打算。”

  进入这片沙漠的时候,吴良每走一段都会通过指北针来确定行进的方向,并且做了细致的记录。

  因此要沿原路返回扦泥城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吴良最担心的是,他们返回的扦泥城,很有可能并非现实世界中的扦泥城,即是说他们可能兜兜转转之后,仍旧被困在这方奇异世界中,若是如此,那对于现实世界中的人来说,其实与已经死了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如今方琼已经死了,想要再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信息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吴良并不后悔杀了她。

  因为就算方琼还活着,吴良也不敢轻易相信从她口中听到的任何一个字,这个女人心思极其恶毒,一心只想将他们害死,而且手段还极其残忍,天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相信她的话便是对自己与瓬人军众人不负责任。

  现在吴良只相信一件事:既然方琼此前能够不断的走出这方奇异世界去到外面,那么便说明这方奇异世界是有出口的,方琼能够找得到,那么他们费些功夫应该也有机会找的到才是。

  另外。

  鉴于此前察木王子对他讲述过、并且扦泥城内许多居民都知道的那个商队的事情。

  吴良有理由相信,这方奇异世界的出口应该并非“复生体”的专属通道。

  只要不是“复生体”的专属通道,那么便不需要必须“牺牲”某人成为“复生体”,才能够自这方奇异世界中逃离。

  唯一遗憾的是。

  如果这具男尸的“复生体”最终都没有出现,那么即使他们顺顺利利的离开了这方奇异世界,也是带着许多疑问遗憾的离开,这是吴良最为郁闷的事情。

  “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于吉不甘心的张望了一圈,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问,“可是公子,倘若咱们返回扦泥城之后仍旧在这方奇异世界中又当如何?”

  “我现在也没有头绪,到时候再说吧。”

  吴良如实说道。

  “倘若我们果真被困在了这里走不出去,公子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老朽此前做出的决定,将老朽葬入这口木棺之中,或许待老朽成了似那妖女一样的人,便能够获悉这方奇异世界的秘密,亦可以为公子指出离开此境的法子。”

  于吉再一次颇为诚恳的请愿道,可以看得出来,若非吴良心中尚有诸多疑虑不允,这童子恐怕早就心甘情愿的躺进木棺之中做小白鼠去了。

  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没有人比他更加执着,更加痴狂。

  “老先生可知我拦着你的原因?”

  吴良的神色亦是变得郑重起来,看着于吉的眼睛问道。

  “老朽自然知道,公子是个谨慎的人,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因此在没有搞清楚这太阳墓究竟有些玄机与后果之前,不希望老朽以身试险。”

  于吉正色说道。

  “这只是其一,老先生请随我来。”

  吴良直接将于吉带到了那口木棺旁边,指着棺材侧面新出现的一道极为新鲜的干裂痕迹说道,“老先生请看,这是昨晚才出现的裂痕,这口木棺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境地,随时都有可能似其他太阳墓中的木棺一般化作腐朽的木渣,我担心的是,这口木棺接下来的寿命恐怕还没有老先生接下来的阳寿长久,而这口木棺损坏之后会发生什么,更是个未知数。”

  “……”

  于吉顿时没了声音。

  倘若活人躺进棺材便会似方琼一般献上性命,而这木棺接下来的寿命还没他接下来的阳寿长久,曝尸荒野什么的倒还好说,若是木棺一毁“复生体”也将毁灭,那对于任何人来说无疑都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

  不过还有一个与这种推测相悖的细节,吴良没有对于吉提及。

  直到现在他还无比清晰的记得:

  方琼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怂恿”他们去毁掉这口木棺。

  似乎毁掉木棺对于她这个“复生体”而言反倒有利一般……这的确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方琼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

  三天后。

  吴良等人轮流值守,还有那些“石像”配合,却始终没有将那具男尸的“复生体”等来。

  最终,尽管心中还有许多不甘与疑惑,但受限于物资的压力,吴良等人也只得被迫收起了营帐向扦泥城撤离。

  离去的路途倒是十分顺利,仅仅两天之后,他们便已经来到了骆驼坟边缘。

  扦泥城已近在眼前。

  只是城门口却并未看到进出城门的商人与站岗放哨的守卫。

  “……”

  瓬人军众人的心沉了下来,这已经足以说明,他们目前还并未走出这方奇异世界,而眼前这座扦泥城,也并非现实世界的扦泥城。

  “我倦了,先进城吧,补给一下物资,再安安稳稳的歇息上一天,醒来之后再去想接下来的事情。”

  吴良神色淡然的下令道。

  这一幕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其实也并不在瓬人军众人的意料之外,只是大伙心中多多少少存有那么一丝期望罢了。

  而且凡事要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吴良并不认为这是绝对的坏事。

  如果走出沙漠之后他们就直接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离开了这方奇异世界,那么他们此生便很有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进入其中了,那么这方奇异世界与那些太阳墓的秘密也就再也无法解开,这必将成为他们毕生的遗憾。

  而现在,他们虽然没有走出去,但却能够继续以扦泥城作为据点进行补给与修养,仍然有解开秘密的机会。

  如此一行人回到城内。

  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城内的情况之后,他们便直奔扦泥城王宫而去。

  结果来到王宫门口的时候,众人顿时又提高了警惕。

  因为王宫的门口不知何时居然栓上了一头双峰骆驼,那骆驼看到他们也并不害怕,依旧十分淡定的咀嚼着嘴巴,那是在将胃里尚未消化的草料吐出来再吃一遍的行为,学名叫做“反刍”。

  “这骆驼从哪里来的?”

  众人连忙退进了附近的街道,小心翼翼的探头望向那头骆驼。

  他们很清楚,前些天他们自扦泥城出来的时候,扦泥城内并不存在任何活物,否则若是有这么一头最适宜在沙漠中行走的骆驼,他们又怎会将它丢下反倒骑着马进入骆驼坟?

  “这骆驼拴着缰绳,见了我们也并不害怕,断然是驯化过的骆驼。”

  杨万里小声分析道,“而且这骆驼被栓在王宫门口的拴马石上,骆驼可不会栓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定是有人在我们进入骆驼坟之后,骑着这头骆驼来了王宫,而且……人应该还没有离开,现在八成就在王宫之内。”

  于吉则接着杨万里的话补充道:“老朽以为,只有一头骆驼的话,人应该不会多,公子,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嗯……”

  吴良认为杨万里与于吉分析的都有道理,于是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将‘战国连发弩’取出来,典韦,你打头阵,杨万里,你来殿后,剩下的人紧紧跟着我,我们一同进入王宫查探一番,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此人既然能够进入这方奇异世界,恐怕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不管人多人少我们都要多个小心,但是也不要冲动,倘若没有遭遇激烈的反抗与明显的敌意,暂时不要取其性命。”

  “诺!”

  众人轻轻应了一声,很快准备停当,几乎人手一支“战国连发弩”拿在手上,扣动机括便能够随时发射。

  而后众人暂时将马匹与马车停在街道内,蹑手蹑脚的向王宫里面摸去。

  王宫内第一层的摆设与之前相比并无明显的变化,宫殿两侧的火把也依旧旺盛的燃烧着,这玩意儿似乎是因为受到了奇异世界的影响,燃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成了永不熄灭的长明灯。

  第二层上去之后便是一间规模不小的宴会厅。

  宴会厅的格局与大汉的客堂十分相似,主位与客卫都是由一个案几与一个坐塌组成,摆放的方式也差不太多。

  这些案几上分别摆放着一个果盆,里面盛放了一些西域特有瓜果——葡萄、哈密瓜、还有石榴。

  不久之前吴良等人进入王宫时,便曾见过这些果盆。

  保险起见,吴良没有让大家轻易去碰这些来历不明的水果。

  但现在再进来,吴良却赫然注意到,主位上那个果盆中的水果明显被人动过!

  一串葡萄已经被吃掉了一半,葡萄皮与葡萄籽就吐在果盆旁边。

  哈密瓜也被切下了一块,吃剩的月牙状果皮同样丢在果盆边上。

  还有那个石榴。

  亦是被掰下了一大半,那一大半则不知去向,没有看到皮也没有看到石榴籽。

  第四百六十三章 极为可怕的对手

  他们进入骆驼坟之后,王宫绝对绝对有人来过!

  而且通过果盆边上那十分新鲜的葡萄皮和哈密瓜皮,以及哈密瓜上并未氧化变色的切口可以推断,来者食用这些水果的时间应该并不长,大概与他们进入王宫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当然。

  倒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些水果亦是受到了这方奇异世界的影响,已经变成了不会氧化与腐坏的东西,毕竟如今距离吴良等人出城已经过了一个礼拜的时间,而这些摆在宴会厅内的水果,还是像上次见到时那般新鲜……

  吴良心中正在分析的时候。

  “有才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诸葛亮率先在靠近宴会厅出口处的地面上发现了一小坨异物,伸出手来指着问道。

  “待我瞧瞧?”

  吴良顺着诸葛亮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像鸡屎一般的一小坨东西,看起来黏糊糊滑腻腻的,颜色更倾向于白色,只是其中夹杂着些许淡淡的红色……

  乍一看过去,吴良还真无法分辨这是什么玩意儿。

  于是便又在典韦的护卫下向前走了好几步,一直来到那一小坨东西旁边,蹲下来凑近了仔细查看。

  “吃剩的石榴籽?”

  吴良一愣。

  他在后世吃过石榴,而且爱吃石榴,因此对石榴籽自然不会陌生,这一粒一粒的如同虫卵一般的小颗粒,还有上面包裹着些许并未被完全吃光的透明的红色果肉,可不就是石榴籽么?

  而这个吃石榴的人显然与他有着相同的吃法。

  那就是将石榴一粒一粒剥下来攒上一把,然后再一下子塞入口中大嚼特嚼,彼时大量的石榴果汁便会充斥口腔的每一个角落,甜蜜的味道亦可充分刺激所有味蕾,简直不要太爽,绝对要比一粒一粒的吃痛快的多。

  而也只有这种吃法,才能吐出这么一小坨石榴籽来,而不是一粒一粒。

  “原来只是石榴籽,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唉?”

  众人闻言顿时笑了起来,诸葛亮却又立刻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有才哥哥,若是我们跟着随地乱吐的石榴籽,是不是便能知道进入王宫的人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正是如此,诸葛贤弟真是越来越聪颖了。”

  吴良点了点头,赞赏道。

  石榴籽位于宴会厅出口处的地面上,而这出口便是通向鄯善王寝宫与后宫的道路,因此并不难猜出神秘来者后来去了什么地方。

  “全仗有才哥哥悉心栽培。”

  诸葛亮挠了挠后脑勺,竟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接下来大伙要更加小心,我们随时可能与进入王宫的人碰面,菁菁,你注意倾听声音,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吴良接着又特意嘱咐了一句,这才下令道,“咱们走!”

  ……

  于是众人鱼贯穿过了宴会厅的出口,跟着每隔数米便会出现的一小坨石榴籽继续向搜寻。

  最终。

  石榴籽带他们来到了鄯善王的寝殿门口。

  这寝殿吴良等人此前便进去过,瓬人军兵士为了“保护”鄯善王也时常进入其中,里面的面积虽然不大,大概也就四五十平米的样子,但装潢却是极为奢华,什么象牙制品、丝绸制品、陶瓷制品、金器银器不胜枚举,每一个壁橱中都摆放的满满登登,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宝藏室。

  寝殿的地上还铺设了一层花纹丰富的亚麻毯子,踩在上面软软的,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

  哦对了。

  除此之外。

  众人第一次进入鄯善王寝殿的时候,最感兴趣的其实是鄯善王的那张“胡床”。

  这个时代中原还是很少见到“胡床”的,王公贵族睡的是榻,平头百姓睡的是炕,像这种颇为宽大的“胡床”对于众人来说自然算是稀奇事物,不过倒也还不至于大惊小怪,毕竟他们这一路走来,尤其是进入扦泥城之后,已经在阿普丘为他们安排的那个小院中睡过了“胡床”,其实与榻或炕睡起来也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差别。

  他们好奇的是自鄯善王的“胡床”上方的屋顶上垂下来的那些一寸来宽的丝带与皮带,皮带上还安有金属打造的精美小扣,扣上的时候似乎刚好能够当做脚镣与手铐使用……

  这就让他们很是不解了,鄯善王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为何他寝殿内用来睡觉的“胡床”看起来却那么像一个拷问现场?

  好在瓬人军众人都是有礼有节的人,并未当面向鄯善王询问。

  只是等出来之后才在私底下找吴良请教,因为当时吴良明显与鄯善王交换了一下眼神,而且是那种“我懂你”的眼神,反倒是鄯善王有些尴尬。

  “应该是某种特殊的风俗,不必在意。”

  吴良一本正经的答道。

  然后转身便与白菁菁窃窃私语去了,白菁菁也不知为何,一边听吴良说话一边立刻便面红耳赤,俏脸上明显有些不情愿的神色,但最终还是在掐了吴良一把之后,羞涩的点了点头,谁也不知道两人当时究竟谈论了些什么。

  扯得有些远了,言归正传。

  众人来到寝殿门口时,寝殿的雕花木门正虚掩着,露出了一条一指头来宽的缝隙。

  典韦与吴良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便在吴良的授意下慢慢的凑到门缝跟前向里面望去……

  就在这时。

  “你们终于来了。”

  寝殿里面却忽然传出了一个沉闷的男声,语气平淡的说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我已在此处恭候多时了。”

  “?!”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忽然传出这个声音,还是将众人吓了一小跳。

  如此互相对视了一下,吴良对典韦微微颔首,典韦便抬起手来推开了面前的雕花木门,而后小心防备着走了进去。

  吴良顺势向里面望去。

  只见一个明显长着一副欧罗巴人种面孔的中年男子颇为放松的靠在寝殿内的躺椅上,一只手拿着半个石榴,一只手手心中放着一些剥下来的石榴果实,嘴巴则正在轻轻的蠕动,而躺椅的旁边,亦是已经有了几小坨嚼过的石榴籽。

  “你们留在门外,莫要放松警惕。”

  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之后,吴良先是对其余众人如此嘱咐了一句,而后才拎着金刚伞跟在典韦身后走入殿内。

  不明对方底细与目的的情况下,他实在不得不防。

  万一此人已经提前在殿内设下了什么陷阱,众人一同进来便极有可能被一锅端掉。

  “呸呸……呸!”

  见吴良走了进来,那中年男子终于直起身来,连连吐了几下将口中的石榴籽吐干净,这才笑呵呵的看向吴良,主动说道,“阁下不认识我,不过我却已经见过了阁下,就在阁下凭借雷火之力于扦泥城大杀四方的时候,那时我便已经料到那丫头的好运气到头了。”

  “那丫头?”

  吴良猜到中年男子口中所指的人应该是方琼。

  同时它也同时中年男子的话得出了一些其他的推测:这个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扦泥城中的居民,并且已经亲眼见识过了黑火药的威力,只不过具体的身份就不得而知了。

  “方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方琼应该已经顺利被阁下彻底除掉了……那丫头我还算有些了解,她心思狡猾性子又极其刚烈极端,是断然不会向阁下妥协的,而如今阁下安然无恙的回到了这里,那么便只有可能是一种结果,她恐怕已经被阁下彻底除掉了。”

  中年男子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只是有一点我很不解,阁下既然能够除掉方琼,那么便也应该已经知道那口木棺具有极为神奇的功效了吧,因此令我不解的是,阁下为何没有选择自己占有这难得的机缘,反倒将我的尸首重新放回了木棺之中?”

  “你说什么?你的尸首?”

  吴良不由的一愣。

  瓬人军众人亦是满脸的意外之色。

  他们仔细的端详着这名中年男子的脸庞,与记忆中的那具男尸的容貌进行比对,可能是因为那具男尸在木棺之外已经发生了较为严重的风化,他们之前还真心一点都没觉得眼熟,最主要那具男尸是个光头,而这名中年男子的却有着一头深褐色的头发。

  不过现在再仔细看过去,他们倒又觉得眉眼之间有几分相像了。

  所以……

  眼前的这名中年男子便是那具男尸的“复生体”?

  “正是。”

  中年男子抬手抚起遮挡住额头的头发,一边将整张脸展示给吴良等人,一边点头笑着说道,“这么看起来是不是就更像了?”

  结果。

  “哗啦!”

  不约而同,除了吴良与典韦之外,所有人本就时刻做着准备的“战国连发弩”瞬间抬了起来,望山瞄准了中年男子。

  典韦没有用“战国连发弩”则是因为他手持双戟,这样的距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只需要一个跳跃便能够将中年男子的头颅斩下。

  “!”

  中年男子亦是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瓬人军众人竟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明明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甚至直到现在嘴角还挂着和善的微笑。

  不过他倒也不怕,略微愣了一下之后便又将两只手举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诸位莫要激动,我现在可是手无寸铁,何况诸位应该清楚,我的尸首既然又葬入了那口木棺,你们这样是杀不死我的。”

  “都放下吧。”

  吴良冲众人摆了摆手,又对中年男子问道,“你特意来到这里现身与我们相见,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来与我们聊天的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放到明面上来说吧?”

  “阁下果然爽快!我希望阁下出手重新将我的尸首自木棺中拖出来,随便找个地方埋了,或者烧了也没关系,总之只要别再葬入木棺之中就行。”

  中年男子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正色说道。

  “?”

  听了中年男子的这番话,众人心中不由的再次惊疑起来。

  按理说能够不断的死而复生,这该是许多人穷尽一生都求不来的福缘,就像于吉这样的家伙,若非吴良拦着,他恐怕早就已经主动躺进木棺里面去了。

  结果中年男子却希望吴良能够将他的尸首自木棺里面拖出来,主动放弃这个福缘……

  这自是十分不符合常理。

  难道那太阳墓中的木棺,果真如吴良此前推测的那般,除了能够令人死而复生之外,还存在着其他不为人知的弊端,使得所谓的“死而复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能详细说说你要我这么做的缘由么?”

  吴良却是面不改色的问道。

  “其实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你应该已经看到木棺上出现的裂痕了吧?”

  中年男子不答反问道,“实不相瞒,那口木棺虽然能令人死而复生,但却已经快要到了界限,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碎裂,而那木棺一旦烂掉,躺在里面的人与相对应复生出来的人便会一同死去,我现在有家有室,自然不想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况且以我现在的年龄,应该比那木棺寿命更长,这便是缘由。”

  快要到了界限?

  于吉心中忽然有些抑郁。

  但这番话正应了吴良此前对做出的提醒,他们只是在太阳墓留了几日,木棺上面便又多出了一道不小的裂痕,而且这次不是在棺盖上,而是在棺身上,由此可见一斑。

  “不对吧?”

  吴良此前虽如此提醒过于吉,但此刻却又蹙起了眉头,质疑的望着中年男子问道,“此前方琼曾试图教唆我们毁掉那口木棺,按照你的说法,倘若那口木棺一旦毁掉,躺在里面的人与相对应复生出来的人便会一同死去的话,我们若真这么做了,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杀死,她为何要这么做?”

  “哈哈哈哈,不愧是那丫头!”

  听了吴良的话,中年男子反倒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罢之后才竟又不答反问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既然方琼曾教唆你毁掉那口木棺,你又为何没有那么做?”

  “我信不过她。”

  吴良道。

  “这就对了!这丫头极懂人心,尤其善于利用人心的弱点,她不过是在利用你的‘信不过’罢了,你仔细想想,若是她不教你这么做,你或许会想到毁掉那口木棺来对付她,这正是她最害怕的事情,但她这么教了你之后,你便断然不会去毁那木棺了……是也不是?”

  中年男子好笑的看着吴良说道。

  “……”

  吴良顿时没了声音。

  事到如今,他必须得承认,虽然他最终解决了方琼,化解了团灭危机,但在互相博弈的过程中,赢得更多点数的人却是方琼,这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对手,有能力与头脑将他戏耍于手掌心的对手。

  这一次,他不过是赢在了运气,而非实力。

  第四百六十四章 祭坛

  听了这番话,众人心中亦是微微发凉。

  方琼确实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尤其在洞悉人心这方面,她完全是在看人下菜,试想当时如果不是吴良,而是一个不怎么喜欢动脑子的莽夫,极有可能直接就将她给灭了,她也正是早已摸透了吴良的性子与行事方式,才敢如此冒险。

  这也算是一种过人的天赋。

  只可惜,她生错了时代,也生错了地方……

  而那中年男子看着吴良等人的反应,却又笑了笑,接着说道:“且不提那丫头,我现在最为不解的反倒是你们的目的,原本我以为你们来到此处,是因为擒获了那个丫头,继而从她口中得知了那祭坛的秘密,因此为追求‘长生不死’而来,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并非如此,你们究竟为何而来?”

  “祭坛?”

  吴良立刻又注意到了话中的一个关键词。

  很显然中年男子口中的“祭坛”便是吴良与后世考古界公认的“太阳墓”,中年男子如此称呼“太阳墓”,难道说“太阳墓”根本就不是墓地,而是某种特殊的祭祀场所遗址?

  同时这个关键词也足以证明,中年男子对“太阳墓”有非常明确的认识,他便是解开“太阳墓”秘密的关键人物。

  “实不相瞒,我们不过是一些追寻真相的史官,因此与‘长生不死’相比,我们更感兴趣的其实是那些祭坛背后那鲜为人知的事迹。”

  吴良顺着中年男子的话拱手说道,“看起来阁下对那祭坛似乎了解颇深,冒昧请教阁下的身份,可否请阁下不吝赐教?”

  “原来如此……似你们这样的史官倒不多见。”

  中年男子模棱两可的笑了一下,却也并不未继续深究下去,而是继续说道,“既然你问起来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我有很多身份,多到有些身份早就已经记不起来了,不如就说一个最近的你们应该听说过的身份吧,如今鄯善国的人都叫我……楼兰始王。”

  “!”

  听到这话,瓬人军众人又是一惊。

  楼兰始王的列传他们或多或少都了解过一些,其中的记载颇为详尽,甚至包括了楼兰始王驾崩的时间、下葬规格与方式。

  而现在却有一个活生生的人自称自己就是“楼兰始王”?

  就算已经有能够令人不断“死而复生”的“太阳墓”打底,众人虽知道这极有可能是真的,但心中亦是难免略感震撼。

  当然,更多地还是意外……

  “如此说来,几百年前带人修建扦泥城、创立楼兰国的人就是你?”

  于吉忍不住睁大了眼睛问道。

  “不错,那已经是我好几辈子以前的事了,顺便提一句,列传中的故事其实是我亲自编写的,其中的事迹真假掺半,只是为了隐藏我的身份来历罢了,不可尽信。”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又看向吴良说道,“不过你最感兴趣的应该是我的第一个身份吧?即是与那些祭坛有关的事情,对么?”

  “请阁下示下。”

  吴良拱手说道。

  “那么作为交换,你需先与我约定一件事,听我说完之后你便要将我的尸首自木棺中移出毁掉,你可答应?”

  中年男子又笑着问道。

  “好,我答应你。”

  吴良点了点头。

  “你们准备一下吧,咱们边走边说,待我说完的时候,咱们也快到祭坛了。”

  中年男子并未质疑吴良的诚信,没有丝毫顾虑的大方说道。

  说方琼是洞悉人心的高手,中年男子又何尝不是?

  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需知通过碳14测定,“太阳墓”距离后世至少3800年,距离如今的东汉末年亦有大约2000年的历史。

  而听中年男子的口气,他显然便是那座“太阳墓”的墓主人。

  也就是说,哪怕不断的死而复生,过了一世又一世,但在能够继承记忆的情况下,他完全可以算作已经活了大约2000来年,而一个拥有2000年的记忆与阅历的人,早已不知看过了多少人心人祸,哪怕隔着肚皮亦是极难将他蒙蔽。

  加之他此前已经暗中观察过了吴良等人在鄯善国的所作所为,又对他们在太阳墓中的所做作为有所了解,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否则,他又怎会主动现身与吴良等人相见,并大方承认自己的身份?

  除此之外。

  吴良等人其实还有一件事需仰仗于他,那便是如何走出这方奇异世界,目前为止他们还是毫无头绪……

  “且慢!”

  正当中年男子觉得双方已经达成了共识,正要往寝殿外面走的时候,吴良却又忽然叫住了他。

  “还有事么?”

  中年男子有些诧异的看向吴良。

  “阁下觉不觉得,我即将帮阁下办一件实事,而阁下却只是给我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我略微有那么一点吃亏?”

  吴良嘿嘿笑道。

  “?”

  中年男子更加诧异,在这之前他以为他已经看透了吴良,但现在却又有点看不懂了。

  “毕竟阁下是擅长编故事的人,连自己的列传都能造假,再编个故事来糊弄我自然也不在话下,偏偏我还无从考证。”

  说这番话的时候,吴良完全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语气。

  “你是怕帮我办了事,却被我困在这方世界中无法离去吧?”

  中年男子略微沉吟了一下,立刻便洞悉了吴良的意图。

  “我可没这个意思,不过阁下非要这么想的话……那就算是吧。”

  吴良腆着脸承认道。

  他是打定了主意,现在既然是中年男子有求于他,那么他自然也可以再提一些不算过分的要求,更何况还是关乎瓬人军众人命运的要求。

  “我倒是小瞧你了,扦泥城最精明的商人恐怕都没有你会讨价还价。”

  中年男子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却也并未真的生气,而是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石坠子来抛向吴良,一边抛一边道,“拿去吧!其实最近这几十年,这方世界不知为何已经出现了漏洞,而那黑龙暴正是因这漏洞引起,因此每次黑龙暴来临之前,偶尔便会有运气不好的人莫名进入这方世界,只可惜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活着离开,而死了之后尸首又会莫名的去到了外面。你们此前打听过的那队商人误入神秘古城的传闻,便是因此而来,他们算是比较幸运的,只死了两个人,还有人能够活着离开讲述此事,剩下的大多数人便没那么幸运了,根本没人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等人们发现他们的尸首时,只会以为他们乃是不幸死于沙暴。”

  “言归正传,其实下一次黑龙暴来袭之时,你们只需原路返回,自那两块刻有字迹的巨大石碑之间走过便可自行离开……不过你应该不想等,那就拿着这枚玉坠吧,带上它不需等黑龙暴来袭,你们随时通过那两块巨大石碑之间,都可顺利走出去,另外,只要带上这枚玉坠,你们下一次进入骆驼坟时,亦可回到这方世界。”

  “多谢……”

  吴良接过玉石坠子仔细查看,这玉石坠子的工艺十分粗糙,一看就不是这个时代的工艺打磨雕刻而成。

  而且造型也十分奇特,乃是一根泛黄有些圆柱形小玉条,上面刻有一些不太清晰的线条,一端粗一端细,看起来很像是一根小小的竹笋或是玉米棒子。

  但吴良心里清楚,这个地方是不会长竹笋的,玉米就更不可能了,那玩意儿是南美洲特有的农作物,一直到了距今一千年多年以后才被引进天朝,所以这个小玉坠的造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还真说不清楚……

  于是吴良抬头看向了中年男子。

  “我可以告诉你,这其实是一条鱼。”

  中年男子早已看透吴良的想法,不带他开口便已说道,“你大概还想问为何这枚玉坠为何便能连通这方世界,它究竟有何特别之处吧?我可以告诉你,它其实是从我的尸首身上取出来的,至于从什么地方取出来的,你应该不会想知道。”

  “……”

  吴良瞬间联想到了时下极为流行的“九窍玉”,而这种圆柱体并且有如此粗细的“九窍玉”,对于男人来说只有一个地方能塞下……

  吴良微微一愣,立刻面露嫌弃之色,而后掏出一条麻布来将这玉坠层层包住,又用随身携带的烧酒清洗了一下双手。

  “九窍玉”在许多人眼中,应该是天朝才有的丧葬习俗,尤其到了汉朝更是发展到了巅峰,金缕玉衣因此应运而生,“九窍玉”、“玉衣”与“黄肠题凑”成了皇室与王公贵族的标配,既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又有长生不死与日后重生的愿景。

  但实际上除了天朝,西域以及更远的地方亦有类似的习俗,比如埃及的木乃伊,便同样会在尸首中塞入一些贵重的东西。

  所以,中年男子这种说法可能也是真的……

  ……

  再次走出扦泥城,来到那两块巨大石碑跟前的时候,吴良特意在此处安营扎寨,命杨万里带上那个玉石坠子前去验证中年男子的说法。

  如何验证?

  自然是携带玉坠自两块巨大石碑中间走过,返回扦泥城去看看是否回到了现实世界。

  这一来一回至少需要耗费一两天的时间。

  吴良不急,中年男子也不怎么着急,只是略微有些无聊,于是便借这个功夫开始向吴良等人讲述他与“太阳墓”的故事:

  距今大约2300年前,这一带地区还是一片丰饶的绿地。

  一个叫做“赛日”的部落在此处繁衍生息,而中年男子才刚刚成年,便已经成了部落中最精锐的战士之一。

  可惜好景不长,一个叫做“图蛮”的部落为了扩张领地侵犯了他们。

  “图蛮”部落人多势众兵强马壮,“赛日”部落很快便落了下风,大部分战士在抵抗的过程中被杀死,剩下的族人被迫逃出了家园。

  那时世间流传着昆仑山有真神的传说,于是“赛日”部落的祭祀为了为族人复仇,为了夺回失去的家园,决定只身前往昆仑山寻求真神的帮助,如此一去便是几个月,没有人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待祭祀回来时,他带回了一粒神奇的种子,还学会了一种族人们从未见过献祭仪式。

  祭祀命族人们修建了许多祭坛。

  也就是吴良等人见到的太阳墓。

  祭祀又命族人们将这粒神奇的种子播种。

  种子很快生根发芽,长出了一大片绿油油的枝叶,枝叶中流淌着红色的液体,没有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祭祀将这种神奇植物称作“维格利”。

  半年后,待这些祭坛修建完成,祭祀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仪式,最后与族人们一同躺进了祭坛中央的木棺之中。

  怪事发生了。

  不久之后,族人们再次醒来时,竟出现在了祭坛之外。

  而他们原来的身体,却还留在祭坛中央的木棺里面,族人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族人们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祭祀当众杀死了一个族人,族人们大惑不解,但接下来便又发生了更加神奇的事,那个族人死后不久,竟又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族人,这时候通过祭祀的解释,族人们才终于明白,这祭坛竟能够令他们在死后不断的死而复生。

  但这样的死而复生并非没有代价,族人们的灵魂将永远困在祭坛之中,直至与祭坛一同毁灭。

  起初族人们并不明白灵魂永远困在祭坛中是什么意思,直到过了一夜才终于明白,一旦他们进入睡梦,便会陷入一片没有光明的牢笼之中,这牢笼十分狭窄,前后左右皆是硬邦邦的墙壁,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从里面逃出来。

  但祭祀告诉他们,这是复仇必须付出的代价,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接着祭祀又命族人们吃下那种叫做“维格利”的神秘植物,族人们在仇恨的驱使下同样照办,而那种植物果然非同一般,服下之后竟能使人在短时间内力量暴增,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与恐惧,就连精神也变得极其亢奋,渴望战斗与杀戮……

  第四百六十五章 可怕的“维格利”

  依靠祭坛赋予的不断死而复生的神奇能力,与“维格利”赋予族人们的力量与悍不畏死的勇气。

  “赛日”部落最终以少胜多,将“图蛮”部落打败,为被“图蛮”部落杀死的族人们复了仇,夺回了属于他们的家园。

  但他们却并未重新过上安稳的生活。

  那神秘祭坛的禁锢使得他们无法安然入睡,而“维格利”更是反噬了他们,成了比“图蛮”部落更加可怕的“入侵者”。

  “维格利”疯狂的生长蔓延,很快便长满了他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维格利”像吸血虫一样,疯狂的吸收着土地中的养分与水源,只要是生长“维格利”的地方,其他的植物便会很快死去,哪怕将“维格利”铲除,这片土地也像是遭受了诅咒一般,无法再生长其他的植物。

  非但是植物,就连这里的生物也同时受到了“维格利”的影响,尤其是那些食用了“维格利”的生物,它们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与凶猛,哪怕是比较胆小的食草动物,诸如山羊、羚羊之类,亦是发生了可怕的内斗,竟互相争斗到尸横遍野,以至于平时以它们为食的狼群见了都只能绕道走,否则便可能会被这些转了性子的食草动物撕成碎片。

  而更可怕的是,“维格利”似乎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够令食用过它的人与动物产生极为强烈的依赖。

  “赛日”部落的族人们亦是沉迷于“维格利”无法自拔,已经彻底放弃了耕种与狩猎,他们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但却不能不食用“维格利”,几乎每时每刻都躺在“维格利”丛中像骆驼一般不停的咀嚼。

  而那些食草动物亦是如此,除非有谁来争夺它们的“维格利”草原,否则它们就像烂泥一般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连那些食用了这种食草动物的食肉动物,亦是迷上了“维格利”,变成了对肉食没有丝毫兴趣的食草动物,终日躺在“维格利”丛中醉生梦死。

  这种情况下,这个地方竟呈现出了难以想象的和谐景象。

  昆虫与飞鸟也加入了其中,似乎所有活着的东西,眼中都只有“维格利”,“维格利”就是它们生命的意义,就是它们的一切……

  可惜“好景”不长,又有新的情况开始出现。

  “维格利”草原上的动物不知为何开始相继死去,它们的死法很是奇特,竟从内而外渗透出了一层“白霜”,这层“白霜”不断的变厚变多,最终化作了一层坚硬的“石壳”,使得这些动物看起来就像一尊石像。

  “赛日”部落的族人也渐渐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但这并未引起族人们的重视,在“维格利”的影响下,他们并不惧怕死亡,况且有“太阳墓”祭坛的帮助,就算死后没过多久他们也能够“死而复生”。

  之后极短的时间内。

  除了“赛日”部落能够“死而复生”的族人之外,这里的植物早已被“维格利”灭绝,而那些其他的生物,亦是开始大面积死亡,而后变成了一尊又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

  偏偏这些“石像”竟还残留着一缕执念,它们依旧会为了争夺“维格利领地”挣脱这一层石壳,与活着的生物和其他的“石像”进行争斗,直至被对手击碎,化作一地破碎的石渣,否则决不罢休。

  “赛日”部落的情况则比较特殊。

  因为“太阳墓”祭坛的作用,活人与死人最终陷入了一场永无止境的争斗。

  族人们死后的尸首化作了“石像”,“太阳墓”祭坛又令他们“死而复生”,“死而复生”的人为了“维格利”又会与这些“石像”发生争斗,战死的人继续“死而复生”,而食用过“维格利”的尸首则继续化作“石像”……

  就这样周而复始。

  活人的数量并未增加,因为“太阳墓”祭坛就那么多,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完成繁衍,也无心繁衍,而“石像”的数量也在不断的争斗中维持在了某个平衡的水平,多出来的只有越来越多破碎的石渣。

  好在在这一片生命的“大和谐”景象中,“赛日”部落中倒还有几个清醒的族人。

  中年男子便是其中之一。

  他虽然也躺进了祭坛之中,成了能够“死而复生”的人,但是他在第二次复生后便已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试图与其他几个同样保持清醒的族人阻止事态向更加严重的情况发展。

  然而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绝大多数族人都无法抵挡“维格利”的诱惑,他们依旧不顾一切的迷恋着“维格利”,并将“维格利”当做缓解“太阳墓”祭坛代价的唯一方式。

  他们害怕那座只要进入睡梦便会陷入的那座暗无天日的狭小“监牢”,而食用“维格利”的时候产生的亢奋与刺激,能够令他们暂时忘记对那座“监牢”的恐惧,令他们宛若置身云端,无法自拔。

  就连那几个像中年男子一样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族人。

  亦是在劝阻族人无果之后,不久也重新成为了“维格利”的俘虏,甚至还反过头来劝中年男子不要再挣扎。

  中年男子始终没有妥协。

  那是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然而接下来的情况却令他更加绝望。

  他发现这一带所有的水源都在这额过程中不断的减少,并且仅剩的水源也变成了咸水,这样的水不但无法灌溉、无法饮用,甚至哪怕只是洗手洗脸都会令皮肤受到强烈的刺激,开始红肿蜕皮。

  他还发现,那些食用过“维格利”的人与动物尸首,身上渗透出来的“白霜”亦是咸的,那似乎便是一种盐与未知杂质的混合物,则“石像”外面那层坚硬的“石壳”,正是由这种混合物与尸首的血肉共同组合而成。

  他认为两者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

  与此同时,“维格利”却又不知为何开始大面积枯萎。

  就好像连“维格利”自己也无法适应这样的环境一般,它在毁灭一切的同时,也在毁灭着自己,或者说,“维格利”其实就是毁灭本身。

  此时除了“维格利”与“赛日”部落的族人。

  这里的一切都已彻底灭绝,没有植物,没有动物,没有生物,留下的只有越来越少的变成了咸水的水源,还有满地比咸水更咸的石像与石渣,原本丰饶宜人的绿地变成了一片灰黄色的废土。

  而随着“维格利”大面积枯萎,“赛日”部落族人们的关系亦是发生了改变。

  为了仅有“维格利”,他们不但要与那些“石像”进行争夺,还要与曾经并肩作战的族人进行争夺,儿子会杀死自己的父亲,丈夫会杀死自己的妻子,甚至杀死自己的孩子,只为了占有越来越少的“维格利”……

  甚至为了一劳永逸的减少竞争者,有些丧心病狂的族人们竟开始破坏他人的“太阳墓”祭坛,剥夺他人“死而复生”的机会。

  中年男子为了阻止这些丧失理智的族人。

  只能率先毁掉了他们的“太阳墓”祭坛,将他们杀死。

  但随着“维格利”越来越少,这样的族人变得越来越多,他们彻底失去了理智变成了行尸走肉,为了获得“维格利”给他们带来的刺激与亢奋,甚至开始残忍的杀害眼前的一切活物,吸吮可能含有“维格利”成分的血液来满足自己。

  而有些族人则仿佛正在遭受极大的痛苦一般,一边挣扎着自残,一边苦苦恳求中年男子:“杀了我!或者给我‘维格利’,求你了,我们是族人,帮帮我!”

  哪怕刚刚“死而复生”的族人,亦是很快便会陷入这种状态。

  最终。

  中年男子毁掉了所有的“太阳墓”祭坛,除了自己那一座,因为他无法靠近自己的祭坛,而只要那座祭坛还在,他便连自我了断都无法做到。

  此时此刻。

  这片区域已经变成了一片由那些尸首留下的“石渣”组成的废土,变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的生命禁区。

  中年男子不得不离开另谋生路,否则他只能在饿死渴死与“死而复生”之间周而复始。

  他去了西面,走出被“维格利”污染的地方,孤独的过完了一生。

  死后,他再一次在“太阳墓”祭坛“死而复生”。

  数十年过去,那些“石渣”已经不见了踪迹,举目望去已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漠,唯有当年族人们修建的石屋与部分族人的“石像”还完好无损。

  这些事物仿佛停留在了他当年离开此处的那一刻。

  但当他打算再一次离开时,才赫然发现,他竟被莫名困在了这片荒漠之中,无论朝哪个方向走,无论走出多远,都永远无法走到荒漠的尽头。

  直到在耗费了许多年,不知死了多少次之后,他经过了那两块族人当年打败“图蛮”部落之后立下的巨大界碑……

  他才终于离开了这里,最终走出了这片荒漠。

  后来他曾一路向东去到过中原。

  在中原文化的熏陶下,他试着以中原人的方式去理解这一切:

  许是这里死去的亡魂太多。

  许是“太阳墓”祭坛的存在有违天道。

  又许是“维格利”这种毁灭万物的东西受到了天道的排斥……

  所以他的故乡被天道降下了天罚,成了一片游离于天道之外的阴阳失衡的遗弃之地,没有人能够进入,也没有人能够出来,而那两块界碑之间,便是唯一的漏洞。

  至于他自己。

  身为一个能够“死而复生”的非正常人,亦是游离于天道之外的放逐之人,因此他也将永生永世受到天罚,那进入睡梦便会陷入的永无天日的狭小牢笼,便是他无法逃避的诅咒。

  后来他也去过昆仑山。

  那是祭祀带回“太阳墓”祭坛与“维格利”的地方。

  但在那里,他始终没有见到祭祀提到过的那个披头散发、长有獠牙与一条豹尾的女真神,直到现在也还没有搞清楚“太阳墓”祭坛与“维格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就这样孤独的活着。

  两千多年。

  他过了一世又一世,有时他会结婚生子,但当他离世之后,至少百年之内都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地方,更不会与自己的子孙相认,因为这只会令人感到恐慌,此乃经验之谈。

  而这样的经历,无疑令他感到愈加孤独。

  直到四百年前,他走出这片荒漠时,赫然发现了一条不知何时开始流经此处的河流,这条河流被他命名为孔雀河。

  他品尝了河中的水源,那竟然是此地早已消失的淡水!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要在自己的故乡建起一座城,停止颠沛流离四海为家的日子!

  于是他将此前许多世积攒并埋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的财产找了出来,又用这笔财产“收买”了一个生活艰难不得不背井离乡的部落,带着他们来到此处,依据孔雀河修建扦泥城。

  这便是扦泥城的由来。

  当扦泥城建好之后,随着东西贸易的快速发展,以扦泥城为中心逐渐成为一个国家,而他也自然而然成了楼兰国的创始人,被后人称作楼兰始王。

  后来,随着那一世寿终正寝。

  他依旧遵循着此前的习惯,至少隔过一世才会回到扦泥城生活,也绝不与自己的子孙后代相认,哪怕匈奴与大汉威胁到楼兰国的安危,甚至逼迫楼兰国改名为鄯善国,他都能偶做到袖手旁观。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几百年。

  直到十年前,一个小女孩竟在鬼使神差之下进入了这方禁地!

  这个小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方琼。

  恰逢中年男子“死而复生”,他见到了方琼,这还是头一个进入这方禁地的外人,要知道哪怕此前他曾刻意进行引导,不曾有人能够进来。

  甚至就连他自己,如果不是“死而复生”,亦是无法回到这方禁地之中。

  他立刻意识到这个情况极不寻常,有些事情恐怕正在发生改变。

  然后。

  他赫然发现,那早已绝迹了两千多年的“维格利”,不知何时竟再一次在“赛日”部落留下的那片遗迹中长了出来!

  第四百六十六章 前无古人

  中年男子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大跳。

  他深知“维格利”的可怕之处,但却不知如何才能够将这种可怕的东西铲除,因为早在两千多年前,他便已经尝试过无数种方法,亦是无法办成此事,无法将自己的族人们从深渊中拉回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随着“维格利”一同毁灭。

  原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地不知为何已经成了一方与世隔绝的世界,外面的人无法进来,自然也就无法将“维格利”带出去。

  可是现在,方琼的出现却打破了这种“隔绝”。

  看着面前的方琼,中年男子心中有许多疑问,可此时方琼已是奄奄一息,即使他立刻为其提供了淡水与食物,方琼的身体状态也没有转好,嗓子似乎也因长时间的干渴出了问题,无法与他进行交谈,只能对他的话做出一些简单的点头或是摇头的动作。

  中年男子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他将“太阳墓”祭坛的秘密告诉了她,指示她若是想要继续活命,便打开属于他的那个“太阳墓”中的木棺,将他的尸体从里面移出来,换成自己躺进去。

  方琼的求生欲超乎想象的强。

  她拖着极为虚弱的身体爬进了“太阳墓”,又用那副站都已经站不住的身体强行打开了木棺,将中年男子那沉重的尸首从木棺中移了出来,最终用仅剩的最后一丝力气艰难的躺了进去。

  而中年男子也在这一刻彻底摆脱了“太阳墓”的禁制。

  他生平第二次进入了这片“太阳墓”,第一次是他在两千多年前将自己献祭的时候。

  除了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尸首之外,他又发现了另外一个不得了的情况——木棺的棺盖上已经出现了好几道裂痕!

  他曾通过毁掉木棺的方式亲手了结了自己族人们,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木棺变成这样意味着什么。

  木棺的“寿命”快要到了。

  即是说“太阳墓”祭坛的“寿命”快要到了。

  彼时躺在这口木棺中的人,以及相应的复生体,必将随“太阳墓”祭坛一同毁灭!

  这一刻。

  中年男子甚至怀疑,方琼忽然进入到这方世界,说不定便与这口木棺开裂的情况有关。

  这是这里的最后一个还在运行的“太阳墓”祭坛,而随着这个“太阳墓”祭坛的毁灭,世间最后一个以这种有违天道的方式“长生不死”的人也将一同毁灭,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天道的排斥便有可能消失,这方与世隔绝的世界也将重新与真实的世界重合或相融?

  而木棺的开裂,与方琼的进入,便是这方世界正在崩塌的预兆?

  若是如此……

  中年男子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丝极为强烈的担忧。

  倘若这方世界与真实的世界重合或相融,那么这方世界的许多事物、包括那些遗迹也将一同出现在真实的世界中,这其中恐怕便会包括那些长满遗迹的“维格利”!

  而一旦“维格利”出现在真实的世界中……

  中年男子有些不敢继续想下去。

  他与他的族人所在的两千多年前,人们都还过着自给自足的部落族群生活,能够称作“交易”的行为几乎不存在,如果不是遭遇了重大灾害或是部落间的争斗,各个部落也极少会长途跋涉背井离乡,因此“维格利”很难流通出去。

  但现在他创立的“楼兰国”,却是一个连接东西商道必不可少的贸易要塞,每天被那些商队从世界各地带来与带去世界各地的货物不计其数……

  这种情况下,“维格利”将会传到什么地方,能够传多远,完全是个未知数。

  反正中年男子所见过的商队之中,往西最远曾出现过来自罗马帝国不列颠地区的人,往东则也有来自大汉幽州乐浪郡(今朝鲜半岛北部)的人,这几乎已经涵盖了中年男子所知的世界上所有存在人迹的地方。

  届时世上只怕再无一片净土……

  就在中年男子惴惴不安的时候。

  方琼复生了。

  她先是表现的十分新奇与兴奋,由衷的对中年男子表达谢意。

  中年男子认为她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心知“太阳墓”祭坛的事情她迟早都会知道,尤其是必须付出“代价”,只需进入梦乡便能够体会。

  于是他给了方琼选择的机会:

  他可以将方琼那具已经死去的尸首从棺木中移出去,而后带着现在她离开这方世界,而她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继续过完这一生;

  或者如果方琼不介意那些“代价”,想要获得不断“死而复生”的能力,他也可以不去做这些,教方琼的尸首继续留在里面,不过那“木棺”恐怕时日无多,等到木棺彻底毁坏的时候,她也将一同死去。

  至于“维格利”与他对这方世界的猜想,中年男子倒是没有对方琼提及,因为在他看来,这不是方琼这样的小女孩需要知道和能够理解的事情。

  面对这样的抉择,方琼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中年男子尊重了她的选择。

  带着她走过那两块巨大的石碑,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两个走出骆驼坟,已经可以看到扦泥城的时候,方琼竟趁他弯腰取水时,忽然拾起路旁的一块尖利的石头从背后对他发动了偷袭。

  中年男子的后脑在偷袭中受了伤。

  不过十年前他才刚刚复生,还是一个精壮的青年,方琼偷袭造成的创伤虽然不轻,但却并未立刻令他丧命。

  当时他头昏脑涨丧失了反抗之力,不过还是凭借年轻精壮的身体在不断失血的情况下摆脱了方琼的追杀,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扦泥城,保住了这条性命,当时医治他的人便是此前接待吴良等人的阿普丘医师。

  也是在自那之后,他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从此做了阿普丘的家仆。

  而直到现在,他依旧无法忘记那时方琼那张本该纯洁无瑕的脸上浮现出的这个年龄不该存在的狰狞与杀意,他活了两千多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女孩,但他却能够猜到方琼的意图,她极有可能是想除掉他这个“太阳墓”祭坛的知情者,将这个秘密永远扼杀,如此一来,世上便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威胁到她,成为她的祸患。

  但中年男子依旧无法想象,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为何能够产生如此歹毒的心思,又为何能够产生这样的想法,并且毫不犹豫的将如此残忍的事情付诸行动?

  然后没过多久。

  扦泥城便又出现了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

  杀死主人的恶奴被守卫抓获,即将在城外的刑场施以绞刑示众。

  中年男子再一次在刑场的绞刑架上见到了方琼,此时他才知道方琼小小年纪竟已是一个杀人犯,她是在杀了主人逃出扦泥城之后,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太阳墓”祭坛。

  可通过多方打听,中年男子又发现。

  方琼此前并不是一个能够做出杀人之事的人,她已经在扦泥城为奴几年,一直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奴隶,不敢大声说话,做事勤勤恳恳,即使受到主人的责罚,受到其他奴隶欺辱也总是笑脸相迎,就连扦泥城的许多居民也不认为她能够做出杀人之事来,只是这一次她是在进入城内杀死两个一同工作的奴隶时被抓,证据确凿,谁也无法替她辩驳。

  而中年男子又可以确定的是。

  那个走出“骆驼坟”之后试图将他杀死灭口的人,正是方琼!

  中年男子活了两千多年,自是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见识,他知道,有些人在杀了人之后,又或是经历过某些剧变、比如生死之后,性情是会或多或少发生一些转变的。

  而方琼既亲手杀了人,又经历了生死,并且小小年纪便成为孤儿沦为奴隶,这些事情都有可能成为她转变性情的诱因。

  就这样。

  方琼被绞死了。

  中年男子知道,方琼还会活过来。

  而她可能还会想办法进入扦泥城,她最想找到并杀死的人,一定是他,因为他是唯二知道“太阳墓”祭坛秘密的人,是最有可能影响她“长生不死”的人。

  果然。

  绞刑过后没过多久,方琼便再一次被守卫抓获,她成了令扦泥城所有人感到恐慌的“魔女”,而这一次,她杀了女主人与主人家的子嗣。

  若说要向欺辱过她的人复仇,她已经完成了复仇。

  但这一次再被绞死过后,她在几天之后竟再一次回到了扦泥城,很快又被抓获。

  中年男子心知肚明,她其实是回来找他的。

  可惜彼时中年男子还无法随心所欲的回到“太阳墓”祭坛所在的那方奇异世界,因此他根本就没有办法解决掉方琼,只能深入简出躲在阿普丘家中,避免被方琼发现。

  而在这次再被绞死之后,普善法师建议鄯善王修建伏魔寺镇压了她的尸首。

  但中年男子却很清楚,那根本不是伏魔寺的作用,而应该是方琼大概以为他已经逃离了这个地方,所以才没有再回到这个地方。

  自此,中年男子也便在扦泥城内定居了下来,以阿普丘家中仆人的身份。

  原本他以为“太阳墓”祭坛与方琼和自己今后都不会再有关系了……

  结果到了五年前。

  忽然又传出了那个商队被莫名困入奇异世界的诡事,中年男子意识到这件事情极有可能与“太阳墓”祭坛所在的那方世界有所关联,于是又忍不住暗中开始寻访此事。

  如此寻访了半年多毫无收获。

  结果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他竟莫名又回到了那方世界之中,并且在他进入那方世界的第二天,便有一场黑龙暴席卷而来。

  中年男子忽然想到了当初方琼与他说过的经历。

  她进入那方世界亦是因为一场黑龙暴……中年男子不得不怀疑,这黑龙暴与那方世界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他重新回到了“太阳墓”祭坛。

  这一次,他发现那座原本用来献祭他的“太阳墓”中多了许多具女尸,这些女尸不是别人,正是方琼留下来了。

  他也不知方琼屡次三番不顾生死非要重新进入“太阳墓”的原因。

  而当他再次来到木棺旁边的时候,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尸首。

  他的尸首已经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干尸,而因为干瘪紧缩,他当初躺入木棺前遵照族内的丧葬习俗塞入自己体内的玉塞已经滑落了出来。

  中年男子将这枚玉塞收了起来,但却并未收殓自己的尸首。

  因为他不希望方琼回到这里的时候发现他曾回来过,这一定会令方琼感到不安,继而想尽一切办法追查他的下落。

  他也没有像对待自己曾经的族人们一样,用毁去木棺的方式将方琼杀死。

  因为那方世界出现漏洞的时间,与木棺出现裂痕的时间是一致的……

  他早有这方面的担忧,如果两者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那么便是他亲手将那可怕的“维格利”送到了人间,他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他又悄悄的离开了这方奇异世界。

  不过在他离开的时候,他竟发现,他收起来的那枚玉塞,竟也能够连同现实世界与这方奇异世界……

  如此一直到了现在。

  吴良一行人来到了扦泥城。

  他们竟还将方琼也给带了回来,原本中年男子虽是阿普丘医师的家仆,但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直到阿普丘的那个倒霉徒弟私下跑去向鄯善王告密。

  中年男子吓了一跳。

  然后便陪在阿普丘医师旁边,亲眼目睹了吴良用毁天灭地的力量炸死鄯善国的战神夏哈甫将军与德高望重的普善法师的整个过程。

  中年男子惊呆了。

  他活了两千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一些能人异士,可像吴良这般举手投足之间便可凭一己之力灭掉鄯善国的异士,不知是否后无来者,却绝对是前无古人。

  可惜吴良与方琼极有可能是一伙的,中年男子只得暗中观察,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然后。

  直到前几天睡觉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竟又困入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狭小牢笼中,竟有人又将他重新葬入了“太阳墓”?!

  第四百六十七章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中年男子对此十分诧异。

  他比任何人都确定,如果不是被彻底除掉,方琼是断然不会将“太阳墓”祭坛拱手让人的,为此她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就算是被迫让出,“太阳墓”祭坛也绝对不应该再归还给他,这完全不合乎情理。

  再加上此前在扦泥城暗中观察吴良等人的时候,他就发现方琼已经陷入了昏迷,并且吴良等人对她的看管也十分严密。

  所以他渐渐开始猜测,吴良等人与方琼大概率可能不是一伙的。

  并且吴良等人与方琼可能也不是一种人,又或者说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太阳墓”祭坛的“死而复生”,而是另有其他的目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中年男子决定冒险回到这方世界中见一见吴良。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并未直接前往“太阳墓”祭坛去寻找吴良等人,而是转道回到了这方世界的扦泥城等待吴良等人自己送上门来。

  在他看来。

  似方琼那般狡猾的人,不管是受到了吴良等人的胁迫,还是与吴良等人存在某种合作关系,都一定会为自己留上一手。

  那么她会留怎样的一手呢?

  自然是离开这方奇异世界的方法,只要她不将这极难发现的方法说出来,哪怕她已经死了,亦是能够将吴良等人困在这方奇异世界中为她陪葬。

  而吴良等人发现无法离开这方奇异世界时,又该作何选择呢?

  当然不可能永远待在那片荒漠之中乖乖等死,他们会先想办法进行补给让自己活下来,然后再继续寻找出口……

  而这附近唯一能够补给物资的地方是哪里?

  当然是扦泥城!

  然后。

  他便如愿等到了吴良等人,并且在确定队伍中没有方琼之后,第一时间试图用套话的方式确定方琼的死讯。

  虽然吴良始终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但同时也没有否定,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也是因此,他才决定与吴良等人坦诚相见。

  因为这个世界上,能够拒绝“太阳墓”祭坛的人真心不多,这样的人就算不是好人,也一定有着起码的底线。

  另外。

  吴良等人在解决掉方琼之后,又将他的尸首放回木棺之中,这恐怕也有想要见一见他的想法。

  这个秘密他已经背负了两千多年,而在见到了木棺出现了裂痕之后,他也早有了放下这个秘密的想法,因此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给自己一个彻底的解脱……

  ……

  “……”

  听完了中年男子的讲述,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他的故事横跨了两千多年,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但所有的东西又都能够与这方奇异世界匹配的上,使人很难加以怀疑。

  而要消化这一切的一切,也同样需要时间……

  “方琼在这方世界中能够凭自己的意念创造一些东西,甚至改变这方世界的气候环境,你是不是也一样可以?”

  吴良却忽然问了一个大伙几乎快要忘掉的问题。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创造了什么,可否详细道来?”

  中年男子顿时被问了个一脸懵逼,诧异问道。

  “比如:将沙漠化作一片冰原。”

  吴良毫不避讳的道。

  他倒并不怀疑中年男子是在装傻,他应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类似于方琼那样的奇特能力。

  否则中年男子便不会请求他们将他的尸首自木棺中移出来,更没必要与他们说这么多。

  而且现在远离“太阳墓”祭坛,如果中年男子拥有同样的奇特能力,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们困死,他们则没有办法似此前对付方琼那样将他杀死,局势完全就是一面倒的,他甚至连装都没有必要装一下。

  “这……”

  中年男子的表情更加诧异,瞪着眼睛连连追问道,“她竟能够将沙漠化作一片冰原?这怎么可能?我在‘太阳墓’祭坛中躺了两千多年,除了能够不断重生之外,为何从未感觉自己与常人有什么不同之处?”

  “此事恐怕因人而异吧……”

  吴良耸了耸肩道。

  “可当年与我一同葬入‘太阳墓’祭坛中的族人们也不曾有人能够办到此事啊?”

  中年男子依旧是一脸的不解。

  “彼时还不曾出现这方奇异世界,不是么?”

  吴良又道。

  这件事如果中年男子都无法做出解释,那么他就更加无法做出解释了,甚至可能就连方琼自己都未必能够给出合理的解释。

  但将中年男子与方琼放在一起进行比较的话,便会立刻发现一些极为鲜明的不同之处。

  并且这些不同之处非但是中年男子身上不具备,绝大多数正常人也同样不具备。

  比如:方琼那极为分裂的精神状态、颇为严重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还有很是极端的性格与情绪……

  虽然并未得到证实,但据吴良所知,从古到今再到后世,所有发生过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的凶宅与凶低传闻中,都有一个类似原型的旧主。

  这极有可能不是空穴来风。

  或许人的精神与意念强大到了一定程度,执着到了一定程度,真有可能对身外的事物或是一方空间产生一定的影响,哪怕是死人留下的精神与意念……虽然始终没有得到确切的证据,但吴良很清楚,哪怕在近两千年后的后世,依旧有许多专家与学者在进行着这方面的研究,并且研究资料极少被公之于众。

  “这……”

  中年男子立刻又被吴良问住了。

  “且不说这个,方才你说这方奇异世界疑似出现了漏洞,因此方琼才能够闯进来,与此同时那种叫做‘维格利’的古怪植物也重新长了出来,这应该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吴良暂时跳过了这一话题,接着又问,“我们几天前曾到达过那片遗迹,看到了一片流淌着红色汁液的圆叶植物,这种植物应该就是你说的‘维格利’吧?”

  “正是!”

  中年男子正色点头。

  “可这‘维格利’只是长在了遗迹中,并未似两千多年前你所描述的那般快速蔓延,否则十年的时间,应该不会只有这样的规模吧?”

  吴良又问。

  “的确如此。”

  中年男子再次点头说道,“这也是我比较奇怪的地方,若是似两千年前那般,‘维格利’最多只需几个月的时间便足以侵占整个‘骆驼坟’,而现在的‘维格利’,却似是受到了某种禁制一般,只在遗迹中生长,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好事,只是不知倘若这方奇异世界似你担心的那般,一旦最后一口木棺毁掉,这方奇异世界也将与现实世界重合,那时是否还存在限制‘维格利’蔓延的禁制……”

  吴良蹙眉说道。

  方才听中年男子说起“维格利”的时候,吴良便想到了一些与之有许多类似之处的植物。

  这些植物在后世乃是炼制害人“毒物”的主要原料,它们会像“维格利”一样将人与动物拖入无法自拔的深渊,将一切与它们接触过的人与动物变成可怕的行尸走肉,最终在浑浑噩噩中走向毁灭。

  甚至据吴良所知,后世还有一个与“赛日”部落经历极为类似的国家。

  这个国家位于中亚地区,整个国家90%的男性每天什么事情都不干,只是在不停的咀嚼一种写出名字来一定会被屏蔽的“茶叶”,以至于大部分时候都处于一种逻辑混乱的瘫软状态。

  这种情况下,这个本就缺水的国家基本已经放弃了基础农业,居民的饮水问题也不管不顾,而是将一大半的淡水资源用于种植这种极为耗水的“茶叶”,以此来满足人们对这种“茶叶”的旺盛需求。

  据专家们估计,如果这种现状得不到改变。

  这个国家的首都将在2025年彻底变成一个没有水的地方,从而变成一座“茶叶”爱好者随之一同毁灭、清醒的人不得不为了生存而逃离的鬼城。

  是不是很像?

  但“维格利”显然比那种“茶叶”更加可怕。

  它不但会榨干当地的淡水资源,还会释放盐类物质使得孕育万物的大地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一片不毛之地!

  并且,它还能够将上瘾的人和动物化作石像,即使死了都依旧依赖着它,为他争斗至渣的石像……

  这应该便是如今的罗布泊变成这副模样的真正原因,时隔两千多年都无法恢复。

  而吴良不得不怀疑的是。

  距今几百年后楼兰古国的神秘消失,可能也与“维格利”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消失了两千多年的“维格利”已经再次出现了!

  即是说。

  他此前率人查探罗布泊时得出的“罗布泊漂移”导致楼兰古国遭殃的猜测可能是错误的,而后世的那些学者与考古学家的猜测可能也是错误的,真正导致楼兰古国神秘消失的其实是这种叫做“维格利”的可怕植物。

  现在再回头去想。

  他们此前在那个神秘小湖中打捞上来的方琼“石像”,极有可能也是“维格利”的杰作,方琼在离开这方奇异世界时食用了“维格利”,最后死在了那个小湖中化作了“石像”,而她化作“石像”时身上不断渗透出的盐类物质,最终竟将那个小湖变成了可怕的“石化湖”!

  这便是“远古毒物”的可怕之处么?

  好在据吴良所知,后世虽然发现了许多“毒物”类植物,但是能够与“维格利”相提并论的却还没有,当然也没有疑似的植物。

  当然,也有可能未必没有发现……

  只是自打新天朝成立以来,对待此类植物与制品一直都是零容忍的态度,就算真在考察罗布泊的时候有所发现,也一定会将其控制并永远保密下去,确保就算使用也一定会用在正确的地方。

  毕竟吴良知道的是。

  后世前往罗布泊进行调研的科考队中,从来都不乏一些顶尖的植物学家,其中有一位知名植物学家的神秘失踪事件,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传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传闻……

  “……”

  中年男子无法回答吴良的问题。

  瓬人军众人亦是在默默的思索着吴良的问题。

  “维格利”这样的植物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一旦让它蔓延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可是,谁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够将其彻底毁灭,因为中年男子已经说过,为了拯救自己的族人,他已经尝试过了无数种方法。

  而就算是自后世而来的吴良,所知的除草方式也就只有四种:

  一是物理除草法。

  这种方法无非就是铲、锄、割、烧等最原始的方式,这种方式基本可以排除,中年男子绝对试过,想都不用想;

  二是以草制草法。

  说白了就是在此地播种一些生命力强、擅长抢夺养分的野草来将“维格利”挤死,但这种方法基本上也可以排除,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了寸草不生的盐碱沙漠,吴良真想不出有什么野草还能与“维格利”一句决下;

  三是动物除草法。

  这种方法也可以直接排除,吃了“维格利”的动物是什么下场,中年男子已经说的什么清楚了;

  四则是化学除草法。

  也就是喷洒化学农药进行除草,这个方法或许可以一试,但问题是,吴良根本就不知道化学除草剂究竟有什么成分……

  感觉又是一筹莫展,越想越是绝望。

  吴良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感觉很是无力,这时忽然又瞥见了那两块斜插在黄沙中的巨大石碑。

  “对了,你应该知道这两块石碑上刻着的符号究竟是什么意思吧?”

  吴良暂时将除草的问题放在一边,有些好奇的指着石碑向中年男子问道。

  “这个呀,是我们‘赛日’部落的图腾语。”

  中年男子回过神来,而后极为郑重的为吴良讲解道,“左边的意思是,像太阳一般火热;右边的意思是,像月亮一般永恒。其实你们中原很早以前也有类似的诗句,我记着好像是念作‘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上古唐朝

  杨万里很快就回来了。

  他果然如同中年男子说的那样到达了现实世界的扦泥城,在扦泥城看到了守卫,见到了居民与商队,也见到了其他还在王宫内驻守的瓬人军兵士。

  鄯善王已经得到了吴良等人神秘消失的消息,但这些天他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瓬人军兵士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将他看的更紧,身上绑着黑火药的鄯善王,自是依旧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待着。

  而在更加严密控制鄯善王的同时,瓬人军兵士还自发分成了好几组,每日派出一组人外出寻找吴良等人的下落,这些天他们已经跑遍了孔雀河与罗布泊,甚至冒险进入过骆驼坟,可惜连一丁点蛛丝马迹都不曾找到。

  而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个外人同样格外的上心。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第一个发现吴良等人消失的二王子察木。

  不用瓬人军威胁,这个家伙便主动与瓬人军混到了一起,担任向导坚持每日与瓬人军兵士一同外出搜寻,搞的瓬人军兵士都快将他当成自己人了。

  忽然见到杨万里出现,瓬人军兵士自是喜出望外,眼泪都激动的差点涌出来,连忙将他围拢起来询问其他人的情况,在得知吴良等人全都安然无恙之后,悬着的那颗心才终于放回了肚子里面。

  杨万里也没有久留,更没有透露其他不便多说的信息,只是与瓬人军兵士简单的报过平安之后,便又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向吴良复命。

  “阁下果然是值得信赖的义士。”

  吴良对中年男子的信任又多了一些,他此前讲述的那些经历自然也更加可信。

  当然,并不仅仅是感性的信任,更多还是理性的信任,因为他们与中年男子之间并无任何利益瓜葛,诉求方面也没有任何冲突的地方。

  “那么我的请求……”

  中年男子笑了笑开口问道。

  “我此前既然答应了阁下,自然不会食言。”

  吴良冲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这才又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我指的是阁下这一世的身份,我与阁下今后或许还会有不少交集,总需有个正式的称呼。”

  “阁下叫我亚辛就可以了,这是我这一世在阿普丘医师家中的身份,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中年男子笑道。

  “亚辛先生,咱们边走边说吧,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吴良已经主动扶住了中年男子的肩膀,一边向“太阳墓”祭坛的方向走去,一边极为正式的说道,“此前我曾与亚辛先生说过,我们乃是一群追寻历史真相的史官,不管亚辛先生信不信,我说的的确是事实,日后亚辛先生自会知道,因此,与‘太阳墓’的真相相比,亚辛先生这两千多年的阅历才是我眼中真正的瑰宝,可否请亚辛先生将这两千多年去过的地方与见闻写成传记传授于我,作为交换,亚辛先生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定会尽全力满足,绝无二话。”

  亚辛侧头看向吴良,感受着吴良眼中的真诚,终是缓缓的点了下头,同样颇为正式的说道:“可以倒是可以……但这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啊。”

  “万分感谢,只要亚辛先生答应就好,我等得起。”

  吴良顿时喜笑颜开,拱起手来对亚辛施了一礼,道,“若亚辛先生信得过我,不如携带家眷随我一同返回中原,届时亚辛先生只需安心编写传记,我将会为先生与先生的家眷提供最为安稳的生活。”

  “这就不必了。”

  亚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吴良的提议,“这已是我的最后一世,你们中原有落叶归根的说法,我这最后一世也想守着这片生我养我的故土了却此生,也算是有始有终了,至于阁下想要的传记,我自会尽力而为,阁下什么时候得了闲派人来取便是。”

  “也好。”

  吴良听罢也并未勉强。

  这么一个拥有两千多年阅历的老妖怪,哪里需要他来庇护,若他愿意定是可以轻而易举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毕竟他可是仅凭一个想法,就轻而易举修建起了一座城池,创立起了一个国家的人。

  因此只要亚辛答应为他编撰传记,这就已经够了。

  大不了这次回去之后再派人来一趟,将飞奴与飞奴的驯养技巧传授给他,如此吴良与他便能够进行最为及时的交流,一样不会耽误重要的事情。

  另外。

  此举也是送给曹老板的那份大礼中的一部分。

  如今他已经收下了鄯善王的亲笔降书,即是说鄯善国已经成了曹老板的附庸,曹老板自然也会想办法与鄯善国联系起来,如此里应外合,日后曹老板对凉州有想法,尤其是受到马腾、韩遂所部掣肘的时候,自可成竹在胸。

  尤其是现在,曹老板羽翼未丰。

  锦上添花常有,但雪中送炭却不常有,在这个阶段便能够得到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域小国的效忠,这无论是从实际利益来说,还是从面子和心理来说,都将令曹老板体会到此前从未体验过的愉悦。

  等日后曹老板在官渡中打败了袁绍,确立了其他势力无法比拟的地位与实力,此事给他带来的惊喜肯定就已经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因此这对于吴良来说,必定又是旷世奇功一件。

  哪怕吴良空手而归,亦是难以掩盖这件功劳的光芒,曹老板一定爱死他了。

  只是回去的路上尚需编出一个合理的故事,绝对不能将黑火药的事情提前泄露给曹老板……

  当然。

  收获最大的还是吴良。

  他非但圆满达成了自己的目标,彻底搞清楚了困扰着后世考古界的“太阳墓”的来历,也对楼兰古国神秘消失的原因有了一个较为确切的推断,绝对不虚此行。

  最重要的是。

  他结识了亚辛,这个拥有两千多年阅历的奇人,写出来的传记将会为他提供大量难以考据的史实,需知自秦始皇焚书坑儒开始,再经历了项羽火烧阿房宫,秦朝以前的大量史料都已不复存在,使得在这之前的考古工作十分困难。

  以至于虽然华夏民族公认“华夏共有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文明”,但那些国外学者却只承认天朝只有4000年的历史,甚至其实不要说4000年历史,此前外国还认为天朝只有3500多年的历史来着。

  但是后来出土的文物越来越多,相关证据也丰富起来,表明的确有夏朝的存在,外国才开始承认天朝有着4000年的历史文明。

  而随着后世考古工作的继续深入,考古界已经发现了部分还要早于夏朝的只言片语。

  比如《论语·泰伯》中便有这样一句话:“唐虞之际,於斯为盛。”

  《史记·太史公自序》中也曾写道:“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

  这便是说,在夏朝之前,还有一个“上古虞朝”和一个“上古唐朝”。

  后世人们听闻的三皇五帝的传说故事,便发生在“唐虞之际”,包括“后羿射日”、“崇伯鲧治水”及“孝感动天”之类的神话故事,也都传自“唐虞之际”。

  只可惜后世考古界暂时还并未发现存于这个时期的具有代表意义的重要文物,也并未发现存在于这一时期的文献与文明遗址,就算发现了一些有关“唐虞之际”的只言片语,最早也就只能追溯到春秋时期的文献之中。

  剩下的都是一些玄之又玄的民间传说,人们只当做神话传说的传说,无法当做考古证据。

  吴良此前还仔细思索过“唐虞之际”的问题。

  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假设有关“唐虞之际”的神话传说都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便是一个巫术繁衍到了后世人们难以想象的时代,而后世在天朝出现的方术,极有可能便传自那样的上古时代,后来渐渐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逐渐失传,逐渐没落了。

  这有点类似于后世一些中幻想出来的“上古文明”,以前吴良认为这个假设就是他个人的一个假设,不能当真。

  但现在,吴良觉得有必要重新论证一下。

  于吉的“堪舆之术”,他的“厌劾之术”与“控水能力”,还有杨万里因祸得福得到的“缩骨之术”……

  这些都是普通人基本接触不到的东西。

  但他们却是的的确确的掌握了,并且还是通过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奇异方式,像是一种极为特殊的传承。

  这些便都应该囊括在“巫”的“巫术”之中!

  而在考古界发现的甲骨文中,“巫”由两个交叉的“壬”字组合而成,“壬”字上下一横分别代表天与地,中间一竖是表示贯通天地,能沟通天地的人,在上古非巫莫属,而两个“壬”字交叉在一起,又有沟通天地四方之意。

  这便已经给“巫术”下了一个定义,“巫”乃是介于人与神之间的特殊存在。

  用后世游戏中出现的一种比较流行的说法,那就是“半神”。

  当然。

  吴良等人肯定算不得“巫”,他们最多只能算是运气逆天传承了一两个“巫术”的人。

  若假设“上古虞朝”与“上古唐朝”的传说是真实存在的,那些传说中惊天动地的神话人物是“巫”,他们则依旧渺小的似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对了,亚辛先生,你可知道中原的虞朝与唐朝?”

  想着这些,吴良忽然对亚辛问道。

  他倒不担心亚辛将上古唐朝误会成几百年后的唐朝,那还是没影的事呢。

  而亚辛最开始生活的年代应该就是“上古虞朝”与“夏朝”的换代之际,虽然此处位于西域,距离中原路途遥远,那时候还都是比较原始的部落制,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曾离开过自己的部落,信息传播亦是极为闭塞,但这并不妨碍吴良试着问上一句。

  毕竟在那之后,亚辛凭借“不死之身”游历了很多地方,或许曾见过一些不为世人所见的事情,听过一些早已失传的传说。

  何况他本身也可以算作是“巫术”的亲历者。

  若非“赛日”部落的祭祀只身前往昆仑山求来了“太阳墓”祭坛的修建方法与献祭仪式,他又怎会获得如此奇异的人生。

  此事便不得不让人怀疑,“上古”时代究竟还存在着怎样令人震撼的事物。

  “倒是有所耳闻,不过也仅仅是听说一些传闻……”

  亚辛沉吟了片刻,有些不太肯定的说道,说到这里,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接着又补充道,“对了,印象中大约……大约在距今差不多2000年前吧,我曾向东游历到过如今的并州,见过一片古宅遗迹,当时那地方还叫做北唐,当地人说那片古城遗迹便是‘上古唐朝’最初的国都,后来‘上古唐朝’迁都去了旁的地方,从那之后便彻底荒废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那片遗迹还在不在。”

  “北唐?”

  听到这个名字,吴良有些耳熟,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

  “应该是如今并州太原郡的晋阳城一带,不过自打秦王嬴政统一六国,命人修建了长城之后路便不好走了,因此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去过中原,也说不好了。”

  亚辛颇为耐心的说道。

  “原来如此。”

  吴良恍然大悟。

  “晋阳城”其实就是后世的山西太原。

  不过据吴良所知,东汉时期晋阳城的确切位置应该是后世太原市的西南一带。

  此地在战国时期曾是赵国的国都,在五代十国时期是北汉的国都。

  后来宋朝灭了北汉,宋太宗认为晋阳有王气,因为五代十国大都在山西发迹,晋阳城是并州都城,所以先放火烧城,据说这把火一连烧了三年,然后掘河灌城,晋阳城彻底被毁,当时死亡的包括晋阳城里来不及撤退的老弱病残。

  而因为这些历史,后世囊括了晋阳一带的太原市也被称作九朝古都,拥有“龙城”之美誉。

  第四百六十九章 甄宓之死

  说起这“上古唐朝”的国都遗址,吴良自是颇感兴趣。

  后世除了“上古唐朝”与“帝尧”时期的民间神话传说和一些古籍中无法考证的只言片语之外,并未发现这个时期的相关文物与遗址,因此有关“唐虞之际”的一切说法都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支撑。

  不过亚辛既然提到了“北唐”这么一个地方,并且言明此处在大约两千年前的时候,的确存在过一处都城遗址。

  那么吴良便觉得很有必要亲自前去实地考察一番。

  若是能够找到与“唐虞之际”有关的文物与遗址,无疑便能够将天朝有据可查的历史再往前多推延好几百年。

  并且与后世不同的是。

  后世距离传说中的“唐虞之际”已经有四千多年的历史,而如今吴良所在的东汉距离传说中的“唐虞之际”则只有两千多年的历史。

  可不要小看中间相差的两千来年,这将会改变很多事情,洗刷掉大量人类文明的痕迹。

  也就是说。

  与后世的专家学者相比,吴良提前了两千来年,如果“唐虞之际”真的存在,并且遗留下了什么文物与遗址的话,他便更有机会将这些文物与遗址找出来,并且尽可能做出最为详尽的记录,向世人证明这个时代的真实性。

  只是现在仍有一个问题。

  据吴良所知,目前并州总共有两股势力染指:一股是绝对不愿看到曹老板快速壮大的袁绍;另一股则是始终与袁绍眉来眼去却又貌合神离的张扬。

  不过张扬的主要势力应该很快便会收缩到河内地区,袁绍将成为并州唯一的实际控制者。

  再加上并州的地理位置。

  此去不比此前广川王刘去墓所在的元城,元城虽也是袁绍的势力范围,但距离曹老板的势力范围也是不远,能够在较短的时间内完成潜入来回。

  也不比地广人稀的凉州与西域,这种地方若是真遇上什么事,甩开追兵简直不要太容易。

  而要去并州则需要深入袁绍势力范围的腹地,袁绍兵多将广随处都有眼线,一旦不小心暴露不但很难逃脱,就算使用“飞奴”及时向曹老板报信,亦是鞭长莫及,只能听天由命。

  所以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不过深入袁绍势力范围的腹地倒也可以提前实现吴良很早以前就蠢蠢欲动的计划:去见一见疑似曹植那篇为后世津津乐道的《洛神赋》中的女主——甄宓(fu四声)。

  据说甄宓姿貌绝伦,才貌双全。

  官渡之战之后,曹老板攻下邺城,当时甄宓是袁绍次子袁熙的妻子,结果不知是不是完美继承了曹老板的曹贼病,曹丕只看了甄宓一眼便心悦于她,曹老板看出曹丕的心思,于是就让他迎娶了甄宓,而曹丕自是对甄宓宠爱有加,两人恩爱了多年。

  只可惜,曹丕继承了曹老板的曹贼病,但却不似曹老板那般对自己的女人有始有终。

  据《三国志》记载:甄后之死由郭后之宠。

  曹丕称帝之后,甄宓便失去了宠爱,妃嫔之中郭贵嫔尤其受宠,而在郭贵嫔的构陷之下,第二年曹丕便派出使者赐死了甄宓,并在其死后被发覆面、以糠塞口葬于邺城,使她的灵魂无处申冤,下场十分凄惨,而那郭贵嫔也顺理成章的做了皇后。

  如此便有人要问了:既然甄宓是曹丕的女人,为何却疑似是曹植那篇向女神表达爱慕之情却求而不得的《洛神赋》的女主呢?

  毕竟曹植是曹丕的弟弟,那么甄宓便是曹植的嫂嫂,这未免也太伦理了吧?

  这件事在后世的网络上有很多人进行过分析与猜测。

  但吴良觉得都没有说到点上。

  他仔细研究过史料之后,从史料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曹丕是在黄初二年(公元221年)六月将甄宓赐死,那时30岁的曹植刚徙封安乡候(后世河北晋州侯城)没几个月,但同年七月,也就是甄宓被赐死的第二个月,曹植便被曹丕该封为甄城候(后世山东鄄城县)。

  安乡候与甄城候完全是同级,邑户也毫无变化,并且曹丕从来就没有重用过曹植,也绝对不是对他另有安排,为何要重新给他封侯命他迁徙,并且还是与甄宓有一字相同的甄城候呢?

  次年四月,曹植又被封为甄城王,这一次邑户增加到了2500户。

  也就在这次被封王之后返回甄城的途中,曹植写下了那篇著名的《洛神赋》。

  这些时间点放在一起,很难不给人一种曹植与甄宓之间其实存在一些不便明说的关系的感觉,甚至甄宓被赐死并且下场凄惨,恐怕也并非只是争宠失败。

  试想如果曹丕果真对甄宓已经没有了丝毫爱意,又怎会继续立甄宓的亲生儿子曹叡为太子,并且顺顺利利的将帝位传给了他呢?

  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更何况曹丕其实并非残暴之人,他在位执政七年,并未似暴君一般推出什么令人咋舌的酷刑,也并未使用过残暴手段残害他人,唯甄宓一人耳。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教曹丕对甄宓恨到如此地步呢?

  这是个值得思索的问题……

  另外。

  很多人不知道,其实《洛神赋》原本根本不叫《洛神赋》,而是叫做《感甄赋》,只是后来甄宓的儿子曹叡即位成为魏明帝,为避母名讳,才将其改为《洛神赋》。

  这个《感甄赋》是不是看起来就更加直白了?

  这里面的“甄”,显然不是“甄城”,毕竟里面的内容描写的是一个女神,而不是一座城或一座城的百姓,又或是宣扬自己到达甄城之后的政绩。

  除此之外,民间还有传说。

  甄宓其实擅长“巫”中的神调一术,也就是后世常说的跳大神。

  而曹植的《洛神赋》中描写的许多细节姿态,便与神调一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拥有此术者可请神明鬼怪上身,皆是身上多有异象,因此被曹植视为洛神,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这种传说并无史料证实,吴良还需见了甄宓之后进一步加以验证,才能得出最为准确的结论。

  真的。

  他想亲眼见一见甄宓。

  绝不是因为甄宓疑似是《洛神赋》的女主,在此赋中被描述成为“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不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的绝美女神。

  也不是因为曹丕只见了她一眼便心生爱慕,定要娶她为妻。

  更不是因为心中有什么射射的想法。

  他只是单纯的想证实一下历史中的记载是否真实,而甄宓又是否真的擅长神调之术,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毕竟他穿越才不到一年,现在不是已经掌握了“厌劾之术”与“控水之术”么?

  他可以,旁人为何不可以?

  最重要的是。

  根据历史记载的生辰,甄宓现在应该才十多岁,还未嫁与袁绍的次子袁熙为妻……吴良很确定自己是没有曹贼病的,哪怕旁人的妻子再漂亮在妖娆他也只会批判性的观察一番,不会有太多的兴趣,更不会付诸行动。

  因此如果可以,甄宓也值得他做些什么的话。

  他倒不介意略微改变一下甄宓的命运,如果不嫁给袁熙为妻,甄宓便不会在曹老板攻下邺城时被俘,自然也就不会曹丕看上,而不改嫁给曹丕,自然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最终落得一个连死都不得安生的悲惨下场。

  至于改变了命运之后,甄宓最终会成为谁的人……

  吴良表示竟会尊重甄宓的选择。

  当然,如果不选他……终身不嫁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这年头比他好的男人应该还没出生,莫要他才帮她出了狼窝,便又入了虎口才是。

  哈哈哈,说什么呢!

  咱又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咱不在乎回报,就是单纯想帮一帮女神,哪里会暗藏其他的私心,绝对没有,一点都没有……

  ……

  不久之后,吴良等人与亚辛一道来到了那片“太阳墓”祭坛。

  吴良自是遵守了此前的诺言,将亚辛的尸首自木棺中移了出来,并且依照他的意思直接将那具尸首一把火烧成了灰,撒在了沙漠之中。

  “老先生,你现在还想躺进去么?”

  吴良回头看向了于吉。

  于吉与他本就是合作关系,吴良也从来没有将于吉当做下属看待,如今“太阳墓”祭坛的利弊已经足够清楚。

  因此如果于吉有自己的选择,吴良自然也会成全,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出言阻拦。

  “……”

  于吉面露犹豫之色。

  他已知道这木棺恐怕不会长久,并且知道进去之后便会丧命,而复生体就算出来,亦是会承受监牢之困,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

  如此沉吟了良久之后,他终是叹了口气,说道:“此法毕竟是旁门左道,我若执意用了此道,便是背弃了此前坚守多年的道心,总觉得得不偿失……要不还是算了吧,因此坏了道行恐怕未必值得。”

  “其实我倒觉得这祭坛也未必便不能用。”

  吴良却又忽然说道。

  “?”

  众人疑惑的看向吴良,难不成于吉都想通了,吴良却要自己躺进去不成?

  “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日,日后我们若是有人不慎发生了意外,或许便能够借此祭坛一用,到了那时也就不必讲究这些代价了。”

  吴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回头又看向亚辛问道,“亚辛先生,这祭坛不是非要活人躺入其中献祭生命,才能发挥作用吧?”

  “这……我也不知,我只知道我与那方琼,还有赛日部落的族人皆是献祭了性命。”

  亚辛摇头说道。

  “那咱们还是惜着点命吧,莫要对此报太大的希望。”

  吴良顿时略有些尴尬的道。

  “噗!”

  看他自作聪明又吃了瘪,白菁菁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

  白菁菁起了这个头,众人亦是一同笑了起来,略有些压抑的气氛顿时欢快了不少。

  笑过之后。

  吴良又用“控水术”将那些“石像”聚拢过来,一同来到了那片赛日部落留下的长满了“维格利”的遗迹之中。

  接着再亚辛无比震惊的目光中,指挥那些“石像”开始铲除“维格利”。

  这一刻,亚辛俨然已经将吴良当成了与当年曾听祭祀说过的昆仑山的真神一般的存在……手握毁天灭地的雷火之力,竟还能控制他的族人化作的“石像”,这不是真神还能是什么?!

  也是因此,亚辛并未多嘴询问此事。

  真神的事情,又岂是他能够随便问的?

  注意保持好尊敬与崇拜的姿态就完事了……

  “亚辛先生,你此前说过用了许多办法都无法令‘维格利’灭绝,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我以为,每过几个月便将它铲除一遍,就像田间的野草一般,应该也能够对它起到一些抑制的作用,防止这方奇异世界与现实世界重合之后快速蔓延出去,你觉得呢?”

  吴良却又说道。

  “阁下说的是……我明白了,待阁下离开之后,每过几月我便会回到此处将其铲除一遍。”

  亚辛连忙点头说道。

  “亚辛先生胸怀大义,令人佩服。”

  吴良拱手赞道。

  “阁下谬赞了……”

  亚辛连忙还礼道。

  “另外我离开不久之后,应该还会派人前来与亚辛先生联系,届时将会为亚辛先生送来一种能够及时与我取得联系的工具,一旦这方奇异世界出现了变化,请亚辛先生及时向我报信,我再回来与先生一同想办法处置此事,如何?”

  吴良想了想又正色说道。

  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因为不管木棺何时彻底毁坏,这方奇异世界又何时崩坏,在正史之中,楼兰古国都是一直到了公元630年才忽然神秘消失。

  也就是说,就算“维格利”是导致楼兰古国神秘消失的“凶手”,应该也要在四百多年之后才“动手”。

  而他能做的,则是尽可能防范于未然,又或是记录下这个威胁着楼兰古国的潜在危机,以供后世参考。

  “阁下才是真正的胸怀大义,令人佩服,愿听阁下安排!”

  亚辛连连施礼,满脸敬佩之色。

  第四百七十章 吕布的新“义父”

  离开太阳墓之前。

  吴良又命这些“石像”在遗迹中挖了些坑,自己走进了坑内,而后与瓬人军众人使用工兵铲将它们掩埋了起来。

  这些“石像”虽然已经可以算是他的一支私军。

  但却是见不得人的私军,别说是带回中原,便是带回扦泥城都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因此还是继续留在此处最为妥当,等真正有需要的时候再另做打算。

  另外。

  这些“石像”即使已经没有了生命,但却对“维格利”有着一种可怕的执着,倘若日后这方奇异世界真与现实世界重合,有人来到此处并见到了“维格利”,“石像”的存在亦可在一定程度上防止“维格利”流传出去。

  就像吴良与典韦此前进入这片遗迹碰了“维格利”一样,这些“石像”虽然没能拿他们二人怎么样,但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却是惊骇而又无敌的存在。

  做完了这些安排之后。

  吴良等人与亚辛终于离开了这方奇异世界,走出现实世界的骆驼坟,回到了那个现实世界的扦泥城。

  自此“太阳墓”之旅便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吴良对此行的收获十分满意:

  先是发现了疑似与后世三星堆遗址面具有关的上古人种——戈基人,又发现了扶桑树,通过扶桑树的果实得到了一门目前还无法确定上限究竟有多高的“控水术”。

  而后又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楼兰古国与扦泥城,并且在经过一番波折之后找到了太阳墓,彻底搞清楚了太阳墓的功用与秘密,并且顺便获悉了最有可能导致楼兰古国在几百年后忽然神秘消失的原因——“维格利”。

  与此同时,吴良也等于得到了一方普通人基本不可能触碰到的奇异世界,与一支完全受他掌控、能够守护这方奇异世界的“石像”私军。

  这无疑于一片不为人知的世外桃源,哪怕今后落入了天地不容的绝境,吴良亦是还有一方安全屋一般的容身之所。

  当然。

  吴良最满意的收获其实还是“亚辛”,这个奇人便等于一部记录了两千三百年历史的古籍。

  而这部古籍中记录的内容,绝对没有承受统治者的压力进行过任何篡改与美化,比后世发现的任何古籍都更加真实可信,并且应该还将涉及到许多后世早已失传的西域相关历史见闻,这将为吴良今后的考古事宜提供更多的线索与便利,绝对事半功倍。

  除此之外。

  还有一件事情同样引起了吴良的注意,就是昆仑山的“真神”。

  此前他曾猜测那“真神”便是传说中居于昆仑山的“西王母”,不过亚辛并未提及过“西王母”这个字眼,也并未将遗迹中的那尊疑似“西王母”的雕像称作“西王母”,只说那是赛日部落的祭祀描述出来的“真神”形象。

  只可惜,亚辛曾去过昆仑山,并耗费了好几世的功夫在昆仑山寻找这“真神”,最终一无所获。

  因此。

  吴良也是已经有了前往昆仑山查探的想法。

  毕竟昆仑山哪怕在后世,也一直被称作“万山之祖”、“万神之乡”、“龙脉之祖”,民间流传了大量与昆仑山有关的神话传说,而这令人咋舌的“太阳墓”祭坛与“维格利”,按照赛日部落祭祀的说法,亦是出自昆仑山。

  从各个角度来看,昆仑山都是一处吴良非去不可的地方。

  不过肯定不是现在。

  吴良想得特别明白,现在他与曹老板的关系正处于如糖如蜜的“蜜月期”,无论他做什么曹老板都一定会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持与纵容,因此现在的考古重心当然还是要放在中原一代,先把中原的古墓与遗迹搞明白了才是正道。

  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便是改变,而最容易改变的便是人心。

  他认为自己与曹老板之间的关系终有一天会走向终点,因为他并非是在毫无保留的为曹老板办事,而曹老板也终有察觉的一天,以他多疑的性格,那一天恐怕便是他们趋于决裂的时候,并且随着曹老板的实力越来越强,曹老板对他的倚重也会越来越少,决裂的时候将会越发没有顾忌。

  到了那时,离开中原避免与曹老板冲突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而西域,便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西域地广人稀,统治成本太高,就算打下来啊,除了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之外,还要花更多的人力财力治理,根本就回不了本收不上税,并且古代通讯技术落后,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哪怕出了乱子亦是不能及时传回中央,等中央收到消息的时候黄花菜恐怕都凉了,这也是古代历任王朝对待西域外族的政策都只是驱逐与防御,而并非占领的原因……同时也是始皇嬴政宁愿费大力修建长城,也不选择派兵征服西域的主要原因。

  曹老板亦是面临同样的问题,哪怕他在吴良的帮助下极为顺利的完成了大业,只要吴良去了西域,曹老板亦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等到了那时。

  吴良再抽出空来,拿着亚辛为他撰写的传记开始探访西域,探访昆仑山的“真神”,自然也是不迟,毕竟他现在还很年轻。

  ……

  吴良等人回到扦泥城。

  最先出来迎接他们的人竟是二王子察木,然后才是瓬人军兵士。

  这个家伙自打吴良等人失踪之后便一直在想办法寻找他们,寻找无果之下又命驻守城门的兵士时刻注意进出城的人,一旦发现吴良等人的踪迹便立刻报告。

  因此当吴良等人出现在扦泥城门口时,便已经有兵士跑去向他汇报了。

  而瓬人军兵士则要淡定的多,因为杨万里前两天回来时已经与他们见过了面,并且说明了吴良的近况,他们早已安心了许多。

  “阁下终于回来了,我已经等待了你们很久,这些日子你们究竟去了哪里?”

  一见到吴良等人,察木王子便立刻凑到了吴良身边,一脸好奇而又讨好的问道。

  “秘密。”

  吴良冷漠而又生硬的答道。

  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再加上与察木王子短暂接触的情况,吴良已经认定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因此并不愿与他有太多的接触,因此自是毫不客气的打击着他的积极性,好教他知难而退,不要再缠着自己。

  结果察木王子却并不因此感到无趣与尴尬,反倒越有兴致的凑在吴良身边,接着又道:“阁下果然是高深莫测的高人,既然阁下不方便说,我便也知趣的不继续追问了,不过阁下能不能说说那天你是用什么办法甩掉我们的?”

  “无可奉告。”

  吴良再次冷漠的说道。

  “阁不说我也能猜到,阁下等人消失的那天,脚印也一同戛然而止,如果阁下不是似那个商队一般误入了那座奇怪的古城,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阁下定是掌握了中原道教中记载过的‘缩地法’对不对,缩地成尺一步千里,想去什么地方都随心所欲,毕竟阁下可是手握雷火之力的异士,这平平无奇的‘缩地法’自然也不在话下对不对?”

  察木王子应该是有“社交牛逼症”属性,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尴尬,什么叫知难而退,依旧纠缠着吴良等人喋喋不休。

  “你说的对不对我虽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很有著书的天赋,凭察木王子过人的想象力,在某些特定的时代应该能够轻而易举的著出一部畅销书。”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

  “畅销书?”

  察木王子一愣,这对于他来说自然又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词。

  “就是很受世人欢迎的书籍。”

  吴良说道。

  “真的么?阁下也这么觉得么?”

  察木王子顿时一脸喜气,连连说道,“其实很早以前我也发现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只不过真到了下笔的时候却又不知该从何处写起,阁下既然能够看出我的天赋,那么阁下可以屈尊帮帮我么?”

  “……”

  吴良果断决定闭上嘴,不再与这个家伙交流。

  他不但脑子有点问题,还有一种锲而不舍的“顺杆爬”精神,任何一句话,一个词,甚至是一个字都有可能成为这个家伙纠缠自己的理由。

  “阁下又为何不说话了?既然阁下不想说这些,那咱们再来谈论一下道学的事情吧,除了雷火之力与缩地法,阁下是不是还会其他的道法?阁下一看就不是凡人,一定还会其他的道法吧?”

  察木王子竟还能接的下去,如同连珠炮一般继续问道。

  “你误会了,有才哥哥只是单纯的烦你,不想理会于你,我劝你你最好别再烦他了,他若发了怒九头牛也拉不住。”

  诸葛亮终于忍不住颇为直白的说道。

  “哦……”

  察木王子再一次愣住,总算站在原地迟疑了起来,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只是过了三秒钟他就已经有追了上来。

  不过这一次他倒没有去烦吴良,而是凑到了诸葛亮身边,嘿嘿陪着笑说道:“这位小兄弟看起来也非凡人,我虽虚长你几岁,但我们应该可以聊到一起去……”

  诸葛亮瞬间捂住了脑袋,一脸求救的看向众人:“是我错了,我就不该搭理你,泥奏凯!”

  ……

  在察木王子的“陪同”下,吴良等人进了王宫,见到了正在瓬人军兵士控制下的鄯善王。

  “感谢陛下这些日子的热情招待,可否再请陛下为我们提供一些物资,我们准备启程返回中原了。”

  吴良见面便直截了当的施礼道。

  “此话当真?!”

  鄯善王顿时一脸惊喜,这是他这辈子所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将陛下身上那些东西取下来吧。”

  吴良对瓬人军兵士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取下黑火药罐子同时,接着又笑呵呵的说道,“这些日子教陛下受了委屈,不过这也是不得已为之,为的只是消除此前的误会,增进我们之间的信任,希望陛下莫要放在心上,作为补偿,我可以给陛下一个承诺,倘若日后鄯善国受到外族侵扰,生死存亡之际我定会再次到来,尽全力护陛下与鄯善国周全,而我家使君也会为陛下提供力所能及的援助,至少可保鄯善国百年无忧。”

  鄯善王此前已经被迫写下了降书,而吴良这番话便是要将降书的内容坐实。

  他们这么点人便已经可以凭借雷火之力碾压整个扦泥城的守军,令鄯善王不得不出来投降,若他随时都有可能回来,鄯善王自然要有所顾忌。

  如此一来。

  吴良非但可以将鄯善王的降书带回去向曹老板邀功,亦可以对鄯善王造成一些震慑效果,免得在吴良离开之后,鄯善王迁怒于与吴良有关的人,比如将吴良等人迎入扦泥城的阿普丘医师。

  吴良是有始有终的人,此前阿普丘为他提供了便利,吴良自然也不可能丢下一个烂摊子让他去承担后果,这未免也太不讲究了。

  “阁下无需多虑,小王如今只有一个请求,请阁下务必将小王亲笔书写的降书送到曹刺史手中。”

  鄯善王却是颇为善解人意的道,“另外,为了表示小王归降的诚意,小王愿将一位王子送往兖州与曹刺史为质,请阁下带上一同返回。”

  “?”

  吴良愣住。

  这又是什么神仙操作,难道鄯善王竟是个抖M不成?

  瓬人军众人亦是一脸的不解,面面相觑不知其意。

  “阁下勿怪,小王不过是在押宝罢了,西域小国自有小国的生存之道。”

  鄯善王却又毫不避讳的说道,“小王也是最近几日才自来往扦泥城的行商口中得到可靠消息,阁下说的不错,曹刺史果然亦非凡人,他仅仅只用了两月便顺利攻下了徐州,随后又一鼓作气北上将青州收入了囊中,如今已在中原成不可抵挡之势,就连那名震天下的飞将吕布,遇上曹刺史都只得率众出城归降,更是拜了曹刺史为义父,并在曹刺史攻打青州时身先士卒建功立业,曹刺史已是大业可期,小王越早做出选择,对鄯善国便越是有利……”

  “你说什么?!”

  听到这里,吴良脑子里面已是嗡嗡作响。

  曹老板打下了徐州,吴良并不意外。

  又一鼓作气北上打下了青州,吴良倒也不是十分意外。

  但吕布拜了曹老板为义父,曹老板收了吕布做义子……

  曹老板竟做出此等没死过的事情,却是吴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不过史书中记载,曹老板还是挺欣赏吕布的,因此俘获吕布时,的确是有过将吕布纳入麾下的心思。

  只不过被刘备在旁边阴阳怪气的提了一提吕布曾经的义父丁原与董卓的下场,曹老板才忍痛将其缢杀枭首。

  第四百七十一章 是你搞的鬼吧

  所以,就因为这次刘备没有在一旁掺和,曹老板便收下了吕布,还将吕布收作了义子?

  这个时代的人或许还不知道,后世却是已经有人总结出了几个最危险的职业,可谓谁碰谁完蛋。

  这几个高危职业分别是:吕布的义父、东吴的都督、刘备的大哥和魏国的皇帝。

  虽然这其中有些戏谑的成分,但也的确是邪门。

  吕布总共有两位义父,分别是丁原和董卓,皆是死于他手。

  东吴总共有四个大都督,无一例外全部死于非命,前三个年纪轻轻病死,最后一个陆逊又被孙权活活逼死。

  刘备总共有五位大哥,最开始认公孙瓒做大哥,公孙瓒很快就被袁绍灭了;然后又在徐州认吕布做大哥,吕布在他的掺和中被曹老板砍了;之后刘备又投奔袁绍,袁绍也被曹老板灭了;随后刘备又投奔荆州刘表,刘表没几天病死;最后入川奉刘璋为大哥,最终鸠占鹊巢将其赶走。

  魏国则总共有四个皇帝,第一个曹丕39岁就病死了,第二个曹叡病死时年仅36岁,第三个曹芳因为中途被司马师废掉,活得稍微久了点,但病死时也仅仅只有43岁,第四个曹髦20岁就被杀。

  这四个高危职业或是人祸,或是天灾,但无一例外都给人一种想要活得久一点便坚决不可触碰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

  结果曹老板正是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却做了吕布的义父,这多多少少都给吴良一种曹老板正在疯狂作死的感觉。

  可惜当时吴良不在旁边,没办法搞清楚曹老板当时是怎么想的……

  “小王说……这选择做得越早,对鄯善国越是有利……阁下,小王说错了什么么?”

  吴良的反应吓了鄯善王一跳,连忙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不不,陛下说的不错。”

  吴良回过神来,又换回笑脸说道,“陛下做了最明智的选择,鄯善国在陛下治下必定能够长治久安,令人敬佩。”

  “阁下谬赞了。”

  鄯善王低眉顺眼的道。

  就在这时。

  “父王若是要派人去做人质的话,我愿跟随吴将军前往兖州做曹刺史的人质,请父王成全!”

  察木王子忽然跑到前面自告奋勇了起来,这个烦人的家伙已经认定吴良等人乃是道法高深莫测的异士,巴不得能够跟在他们身边见证与学习一些与道法有关的事情。

  “你?”

  鄯善王侧目看向察木王子,眼中流露出颇为明显的不信任,“此事非同小可,你还是老老实实给本王留在王宫吧,莫要添乱影响两国的关系,我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将派西古托(三王子)前去完成此事!”

  大王子“甲斐”与四王子“金全卓”皆是鄯善王寄予了厚望的王子,他们一个精通兵法与武艺,另一个精通佛法,皆是下一任鄯善王的热门人选,鄯善王自然舍不得将这两个令他骄傲的王子送出去做人质。

  而二王子“察木”虽是他最看不上的儿子,但越是如此他反而越不能将其送去。

  这就好比当初在陈留的时候,王庆想将自己那不能生育的妹妹嫁给吴良来拉拢他一般,对于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庶民来说,这自然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对于吴良这种本事超凡的异士来说,却等同于侮辱他,只会起到反作用。

  也就是吴良不怎么计较此事,否则两家恐怕早就结了仇。

  而鄯善王此举也是同样的道理,他若是给曹老板送去个“傻子”做人质,这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曹老板知道了肯定不会痛快,只怕此举只会起到反作用。

  而三王子西古托虽然平庸了些,但好歹不犯傻也不犯二,老老实实在曹老板那里作着人质起码不会坏事。

  “父王……”

  察木王子一听就急了,连忙挺起胸膛,急赤白脸的要为自己争辩。

  “够了!”

  鄯善王已是板起脸来打断了他,正色喝道,“此乃国事要务,不是你能在这里掺和的,来人,将察木带出去,本王与吴将军有要事相商!”

  话音落下。

  “父王,你要是答应我,我保证比西古托做得更好,你要相信我,求你了……”

  两名亲卫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对察木王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见察木王子依旧不肯移步,只得硬着头皮架住他的胳膊强行将其抬了出去。

  “……”

  而在这个过程中,吴良自然也是无视了察木王子求助的目光。

  这个家伙会不会坏事吴良尚说不好,但他是真的很烦人,为了自己耳根清净着想,吴良也不会将他带在身边,哪怕只是回程路上的几个月,吴良也不想与他待在一起……哪怕鄯善国的这些个王子之中,他最熟悉的就是察木王子。

  ……

  至此正经事已经谈完,又与鄯善王寒暄了几句,吴良等人便退了下去。

  接着他们便又去见了阿普丘医师,提前与他道别。

  如今的情况需要向阿普丘医师说明一下,好了却他的后顾之忧,不能让帮助了自己的人担惊受怕才是。

  当然。

  顺便也要再见一见目前身份是阿普丘家仆的亚辛先生。

  以阿普丘医师的为人,在他身边做个家仆亦是不错的选择,亚辛先生既然不愿另觅出路,吴良自然也不会勉强,更不会擅作主张。

  他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想要再向亚辛先生询问一下。

  “阁下何事?”

  见过了阿普丘医师之后,亚辛先生在吴良眼神的感召之下悄悄从后门跟了出来,与吴良见了一面。

  “亚辛先生,你当年进入‘太阳墓’祭坛的木棺时,胸口可曾放了一个刻有符文的龟壳?”

  吴良开口问道。

  “龟壳?”

  亚辛一脸疑惑,“什么龟壳?”

  “这么说应该是没有了?”

  吴良已经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没有,我从未听说过什么龟壳,进入‘太阳墓’祭坛的木棺时,更不可能携带什么龟壳,不知阁下为何有此一问。”

  亚辛正色说道。

  “我明白了……”

  吴良微微颔首。

  看来关于“魇昧之术”的事情方琼也同样说了谎。

  其实他早有预料,因为依照方琼的说法,是她在濒死之际发现了太阳墓祭坛中的木棺,而后自己打开木棺棺盖,先取出了放在亚辛尸首胸口的龟壳,在摘取那枚绿宝石戒指的时候“惊醒”了亚辛,而后吓得落荒而逃。

  而依照亚辛的说法,则是在方琼奄奄一息之际,亚辛动了恻隐之心,因此才指导方琼进入木棺搭救于她,结果谁承想她最后竟恩将仇报,意欲将他灭口。

  与方琼相比,吴良自然更愿意相信亚辛的说辞。

  所以关于“魇昧之术”的事情,吴良自然也更倾向于是方琼说了谎。

  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龟壳,而关于那“魇昧之术”的来历,随着方琼的死亡,自然也就成了一件没有结果的悬案。

  不过这对于吴良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不管究竟是亚辛说了谎,还是方琼说了谎,“魇昧之术”在他们这条线上,便已经等于划上了一个句号。

  亚辛此刻放弃了“死而复生”的能力,就算他说了谎,“魇昧之术”正是自他这里传出来的,相比他也不会在传给旁人,毕竟他亦是“将死之人”,“将死之人”的心态最为平和,最无欲无求,他就算说谎,也只会是为了断绝“魇昧之术”罢了。

  而方琼的话,自然不必多说,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吴良对“魇昧之术”自然也没多少兴趣,就算这玩意儿真放到了他的面前,他也是断然不会学的,瓬人军亦是不允许去学。

  甚至为了不教这门邪术害人,他说不定会像对待《香经》一样将其毁去。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

  “魇昧之术”从未断绝,哪怕到了后世,也依然存在有人正在使用这种邪术害人的传闻,吴良虽无法判断真假,但他相信很多事情应该都不会是空穴来风。

  但其实他也明白。

  从未断绝的并非“魇昧之术”,而是人性之贪、之恶。

  哪怕没有“魇昧之术”,亦会有人想出其他的法子来,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

  次日,鄯善王已经为吴良准备好了返程所需的物资。

  除此之外,他还额外准备了一车颇为贵重的金玉之器,说是这是他献给曹老板的朝贡之礼,希望吴良能够带给曹老板,顺便替他美言几句。

  吴良自然是照单全收,以他的性格,这次没有主动伸手要就已经算是慷慨的过头了。

  只不过即将启程的时候,还是出了一点小岔子。

  鄯善王钦点的要跟随吴良等人一同前往中原去做人质的三王子西古托忽然上吐下泻,此刻已是连床都下不了了,更不要说不远千万里前往中原,只怕一不小心便要死在路上……

  鄯善王无奈只得临时换人,于是又教人去找五王子。

  结果五王子昨夜喝酒喝了个烂醉如泥,以至于不小心摔伤了腿,此刻也完全起不了床,还得好几个人照顾起居,自然也走不了远路。

  六王子就更不必提了。

  这孩子算是鄯善王老来得子,今年现在才四岁,离了娘连话都说不利索,而且受宠到现在还没断奶,真要给曹老板送过去作人质,还不如把察木送过去呢,更何况吴良等人身份何等尊贵,难道还能教他们一路上负责给孩子擦鼻涕喂奶不成?

  而大王子“甲斐”与四王子“金全卓”,鄯善王又舍不得……

  于是陷入了纠结。

  “父王……”

  察木王子仿佛早知会出现这种情况一般,见机一脸“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凑到了鄯善王身边。

  “是你搞的鬼吧?”

  鄯善王顿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不悦道。

  “父王冤枉啊,我自小虽然顽劣不堪,但胆子也是出了名的小,就算给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对不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更何况这可是干系鄯善国国运的大事,孩儿怎敢在这种事上胡作非为!”

  察木王子连忙为自己辩解,可惜就连瞎子都看得出来,这小子心里憋着笑呢,而且憋的十分痛苦,只差一扭脸笑出声来了。

  “若教本王知道你与这些事有关,定要你好看!”

  鄯善王咬牙说道。

  “孩儿不敢,父王可以叫三弟与五弟前来对质,若是真与孩儿有关,孩儿愿上城外的绞刑架向父王谢罪!”

  察木王子连忙郑重表态。

  “唉……”

  鄯善王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向吴良一脸歉意的道,“这……吴将军,事到如今,虽然很是放心不下,但恐怕也只有教察木跟随吴将军返回中原为质了,这一路上还得劳烦吴将军好生管教,若此子胡作非为不知深浅,请吴将军不必在意他的王子身份,该打该骂悉听尊便,小王只盼此子在曹刺史面前老实一些,莫要教曹刺史质疑小王的诚意,因此生出嫌隙便不好了。”

  “好说,我尽力为之。”

  吴良亦是认为带个人质回去是件好事,可惜这人质换成了察木就有些不美了,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选的,于是便点了点头。

  不过虽然这个家伙话太多太烦人,还有“社交牛逼症”根本不知尴尬为何物,但吴良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的了他。

  “父王放心,孩儿定不如命!”

  察木王子则喜滋滋的站入了吴良的队列中。

  “察木……”

  不远处一名衣着鲜亮的中年妇人眼眶通红的叫了一声。

  “母亲,孩儿定会平安归来,你多保重……”

  这一刻,察木脸上那二货般的笑容少有的凝滞了一下,眼中竟也泛起了一抹水光,而后郑重的跪下身来,冲那夫人与鄯善王磕了一个响头。

  这家伙二归二,但其实并不傻……

  看到这一幕,瓬人军众人倒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吴良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看着察木王子磕完了头,起身来到自己阵中之后,才终于施礼道:“陛下,咱们后会有期。”

  第四百七十二章 父爱如山啊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察木王子的“社交牛逼症”在众人看来一时半会肯定是治不好的,不过此事过后,瓬人军众人反倒对他多了一丝好奇,这不出了扦泥城不久诸葛亮便已经主动与他攀谈了起来。

  “察木兄真是好计谋啊,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诸葛亮碰了碰察木的肩膀,挤眉弄眼的问道。

  “什么怎么做到的?我做什么了?”

  察木一脸疑惑。

  “装!你就接着装!”

  诸葛亮屑睨道,“利大者疑,傻子都猜得出来,一夜之间三王子忽然上吐下泻,五王子忽然摔伤了腿,最终你父王一个合适的人选都没有了,于是便只得遂了你的意,教你跟随我家有才哥哥前往中原为质,要说此事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觉得有人会信么?”

  “可这两件事的确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若非要说有什么关系的话,可能便是我时运俱佳得天独厚,就连上天都在帮我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诸葛亮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察木居然还真就装了起来,满脸臭屁的说道。

  “察木兄,你要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啊。”

  诸葛亮呵呵笑了一声,而后忽然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故意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家有才哥哥最不喜的便是满口谎言的人,他现在虽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其实时刻都在观察你的一言一行,你若口中一句实话都没有,等到了中原他将你交给曹刺史之后便断然不会再与你有任何往来,你也别想从他那里得到丝毫你感兴趣的东西……顺便再提一嘴,你若不是知道三王子与五王子今日都来不了,又怎会提前收拾好行李随时可以跟我们走,这就是你的时运俱佳得天独厚么?”

  “这……”

  诸葛亮这番话果然起了一些作用,察木下意识的看了不远处的吴良一眼,这才皱起脸来说道,“其实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好吧,如果非要说我做了什么的话,我其实不过只是将父王准备送出一名王子前往中原为质的消息告诉了老五。”

  “老三那边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父王定了他之后昨日早早便派人通知了他,教他收拾好准备今日跟随你们前往中原,只不过做了十几年兄弟,我太了解他的性子,他才不愿轻易放弃眼前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前往中原去作人质,过那种仰人鼻息的日子。”

  “所以,我断定他八成会做些什么将此事推脱出去。”

  “而若是如此,父王唯一合适的备用人选便是老五了,如果老三出了什么岔子,父王必定会对老五赶鸭子上架,而老五与老三也差不太多,他若提前知道此事八成也会做些什么令父王收回成命,怕只怕父王临时将他揪出来,他就算想躲也来不及了,所以我便提前将此事告诉了他,还特意提醒他老三可能会想办法逃避此事,建议他防患于未然。”

  “接下来的事你们就知道了,老三上吐下泻,老五喝的烂醉如泥还摔伤了腿……”

  “我都知道老三与老五的性子,我父王又何尝不知,其实他昨日点了老三的名,便是已经做好了最终可能要将老五送来的打算,只是没想到老五居然也出了这档子事,令他有些始料未及罢了。”

  “因此父王方才虽责备我,却也只是简单的说了两句便不再提,并未动了真怒,因为他也清楚老三与老五的事肯定不是我做的,八成是他们两个自己为了推脱此事做出来的,这又怎能怪在我身上?”

  说到这里,察木再下意识的向吴良那边看去,生怕吴良还是不肯相信他的话,以后不带着他玩,不与他有任何往来。

  而此时此刻,吴良也正看向了他。

  与瓬人军众人一样,吴良其实一直在一旁漫不经心的听着他与诸葛亮说话,同时也在通过这些话语案子判断察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一路上应当如何对待他。

  “吴将军……”

  察木立刻咧开嘴冲吴良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

  他虽有“社交牛逼症”,但吴良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还是令他多多少少有些忐忑,不知应该如何才能够靠近吴良。

  毕竟他前往中原去曹老板那里作人质只是鄯善国赋予的义务,而他自己也还有着自己的目的。

  “呵呵。”

  吴良嘴角亦是勾起了一个古怪的弧度,接着不紧不慢的来到察木身旁,若有所指的笑道,“察木王子,不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父王打算送来作人质的王子,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只是不想令曹刺史觉得诚意不够,才搞出了这些事情?”

  “啊?”

  察木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你仔细回忆一下,三王子上吐下泻,五王子摔伤了腿,你可都亲眼所见?或是有其他的目击者么?”

  吴良虚着眼睛问道。

  “……”

  察木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你父王的六个王子中,他最不待见的人是谁?”

  吴良继续问道。

  “……”

  察木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你再再仔细回忆一下,你离开的时候,你母亲最后叫你那一声,是不是有那么点欲言又止的味道?”

  吴良紧接着又问。

  “……”

  察木的头已经低了下去,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抑郁气息。

  “别多想,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没别的意思,你也千万别往心里去,或许并不是我说这么回事。”

  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察木的肩膀,吴良淡然一笑扬长而去,深藏功与名。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察木的头就没抬起来过。

  吃饭的时候也完全是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整个人就好像是被某个动漫中的灵灵果实能力者的消极幽灵穿体而过一般,就差将“我活着还不如一条青花鱼”挂在嘴上了。

  “社交牛逼症”也不是没得治。

  这不就被吴良只得服服帖帖的,再也没有铲在吴良身边问东问西、如同苍蝇一般喋喋不休了么?

  只不过这一剂药下的有点猛。

  在瓬人军众人眼中,最近的察木完全就是黑白色的,哪怕靠他稍微近一点都有一种温度骤降了好几度的感觉。

  这个家伙的“社交牛逼症”已经被“抑郁症”取代了。

  不愧是我们的吴将军,简直比杀人诛心还狠,不过……这个家伙其实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吴将军如此对他是不是残忍了些。

  瓬人军众人从之前的厌烦察木,如今已经开始有点同情察木了。

  而吴良则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如今历经半个多月的时间,他们终于又回到了此前停留过的渊泉,见到了曾经相处了一段时间的阿旺叔。

  如今阿旺叔身上的“狐惑”已经痊愈,身子骨渐渐好了起来。

  吴良与他寒暄了一番,顺便对阿旺叔那远在扦泥城的徒弟阿普丘好一通夸赞,直称老爷子教徒有方,将他哄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之后在阿旺叔的陪同下,他又去了一趟冥泽,重新在冥泽之中投入了一根用阿旺叔的象牙制作的象牙法器。

  然而。

  那座藏有“扶桑树”的山岭没有再次升起,而“蜮”最近也并未出现为祸附近的族人,如此已经可以证实吴良之前的猜测,看来在下一次结出果实之前,守护果实的“蜮”可能都不会再出现了,而“壶涿氏”的象牙法器应该也不会再起作用了。

  得到这个结果,吴良自然也没有了多余的念想,只得在阿旺叔的农庄修整了两日之后重新上路。

  ……

  待树叶开始泛黄,秋风袭来之际,吴良等人终于进入了陈留境内。

  这一路上他们又听闻了许多事情:

  马腾与韩遂整个夏天都因马超之死交战,互有损伤,连如今把持朝政的李傕前来调停都没有劝住;

  曹老板攻下青州后,不少将领率军投靠了北边的袁绍,其中就包括原本栖身于青州、并在曹老板攻打徐州时试图前来救援的刘备,而曹老板这次一鼓作气攻打青州,也是因为青州刺史田楷麾下的刘备再次出兵试图阻挠;

  袁绍发檄文谴责曹老板霸占青州,此举非民心所向,要求曹老板即刻将青州归还青州刺史田楷,曹老板随后发文驳斥,双方剑拔弩张……

  “看来官渡之战果然也要提前了……”

  吴良知道历史,自然也能够猜到袁绍的心思,并且在这之前便已经有所预见。

  袁绍亦是个野心家,最不想看曹老板在中原强势崛起的就是他了,一旦曹老板有了可能超越他的势头,他便一定会出手打压。

  不过打仗的事与吴良无关,他就是个臭陶匠而已。

  只是苦了我们的刘皇叔,这一次他没有得到陶谦从给他的四千丹阳兵,也不曾被表为豫州刺史,没了“刘豫州”的名头,更不曾与吕布眉来眼去互争高下,更不曾参与暗杀曹老板的“衣带诏”行动……

  直接就快进到了兵败投奔袁绍这一步。

  少了这些过程,虽然结果看起来差不多,但却同时使得刘皇叔失去了许多露脸的机会,并且屡战屡败,声望自是无法与史书中相提并论,就算如今去了袁绍那里,虽不能说是无名小卒,但袁绍也断然不可能率兵离开邺城两百里亲自迎接以表重视。

  吴良现在倒是关心起了另外一件事:不知“关二爷”现在身在何处?

  历史上,刘备被曹老板击败投奔袁绍时,“关二爷”应该是被曹老板生擒了的……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因为少了吴良方才所知的那些刘备在徐州一带争霸的过程,“关二爷”的威名还没有显现出来。

  顺便提一嘴,《三国演义》中的“温酒斩华雄”桥段乃是虚构,正史中真正斩杀了华雄的人是孙坚,并非“关二爷”。

  因此曹老板这时候就算生擒了“关二爷”,也可能未必便知道“关二爷”有多强大。

  再顺便提一嘴,虽然“温酒斩华雄”的桥段乃是虚构,但“关二爷”万军丛中取袁绍大将颜良首级、千里走单骑弃曹操寻刘备、擒于禁斩庞德威震曹军……等等这些事情却都是有据可依的史实,“关二爷”武圣之名与忠义气节依旧名副其实!

  也是因此,吴良倒略微有些担心“关二爷”的处境。

  倘若曹老板不知道“关二爷”有多强大,而“关二爷”又一根筋的话,吴良还真说不好曹老板会不会直接将他当做无名小卒给斩了。

  毕竟曹老板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谁都能如此纵容与偏爱……

  想着这些。

  吴良的目光瞥见了已经抑郁了整整一路的察木王子。

  这个家伙自打被吴良“点醒”了之后就是这副状态,将近三个月的路途中,他说过的话绝对不超过十句,而且几乎每一句都是“嗯”、“啊”、“哦”之类的应答,哪里还有半点“社交牛逼症”的迹象。

  这种状态下,察木王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精神也是十分萎靡,仿佛永远困在了阴影中一般。

  眼下就快要到地方了,吴良不久之后就会将他送去曹老板那里,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他再像此前那样烦扰自己,因此现在也是将他从抑郁中拉出来的时候了。

  于是。

  “察木王子。”

  吴良笑眯眯的来到了察木身旁,开口问道,“你对你们鄯善国的历史了解多少?”

  “?”

  察木抬起脸来,无神的眼中划过一抹疑惑。

  他自然对鄯善国的历史极为了解,毕竟也就几百年的历史,他只是不明白吴良为何忽然有此一问。

  “我本来不想明说,是希望你能够自己参透其中的深意,如此你才能得到成长,可现在看你这副模样,你终究还是没有想通其中的关节,我真替你父王感到担忧啊。”

  吴良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再次按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汉武帝时,你国曾派出两个王子分别送往大汉与匈奴为质,后来两个王子先后都做了鄯善王,只不过派往匈奴的王子先做了王与大汉交恶,于是大汉便派人将其斩杀,教曾在大汉作人质的王子取而代之做了新王。”

  “后来的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明白你父王的深意。”

  “你若留在鄯善国,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比得上大王子与四王子,但你若来了这里,他日曹使君称霸中原,你能得了他的支持便有了巨大的机会,对你,对鄯善国皆是好事……父爱如山,你父王虽然可能是设计将你送了出来,但却并非是弃你于不顾,而对你寄予了厚望啊!”

  第四百七十三章 阴阳眼!

  “唉?”

  听完吴良这番话,察木那无神的眼中继而又浮现出一抹消失已久的光亮,“吴将军,你说的……是真的么?”

  “正所谓‘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鄯善国的历史已经写明了答案,只看你是否能够正确解读。”

  吴良满脸正气的说道,“离开扦泥城时,你父王曾请求我好生管教于你,我虽不是什么良师益友,但既然将你带了出来,便有引导你走上正途的责任与义务,你亦不可辜负你父王的期望,需忍辱负重砥砺前行,明白了么?”

  “……”

  瓬人军众人此刻已是瞠目结舌。

  吴将军这指鹿为马的本事最近真是又见长进了啊,尤其是那通关于“镜”的说法,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恐吧怕便是那些朝廷中博士也未必说得出来,吴将军真是才富五车,可惜一般都不会用在正经地方。

  那通说法他们当然没听过。

  因为唐朝的名臣魏征死后,唐太宗李世民悼念他时说的,这时候距离李世民被怀上还差个三四百年呢。

  “嗯……”

  察木微微蹙眉,细细咀嚼着吴良的这番话,片刻之后,他那撇下去两个月的嘴角终于重新勾了起来,握着拳头郑重点头道,“多谢吴将军指点,真是令我茅塞顿开!”

  “破而后立,我看好你!”

  吴良顺势向察木你投去一个“欣赏”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结果却听察木又皱起脸来说道:“可是吴将军,我虽明白了父王的深意,但父王却未必明白我的心意,我并不想做什么鄯善王啊,我此生最大的梦想,便是成为一个似吴将军一般身怀道法游历世间的异士,天地任我游,万物随我心,不知道有多逍遥。”

  好吧。

  兜兜转转一圈又给转回来了,这个家伙怎么这么犟啊?

  好在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将这个家伙送给曹老板了,到时候眼不见心不烦。

  吴良如此对自己说道,又不懂神色的道:“察木王子,你许是误会了吧,我可没什么道法,更不是什么异士,再说,你跟随我们风餐露宿两个多月,你觉得我们逍遥么?”

  “逍遥。”

  察木再次郑重点头,眼中尽是憧憬之色,“吴将军你就承认吧,此事你可瞒不过我,你就是身怀道法的异士,而且不只是你,这位老先生与这位壮士也同样身怀道法,你们三人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股异于常人的气息,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说着话的同时,察木指向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正是于吉与杨万里。

  ?

  吴良心中微惊。

  气息?

  吴良觉得察木的这种说法有些玄乎,但他指出的两个人却的确是瓬人军中除了他之外唯二身怀异术的人。

  于吉是“堪舆之术”,而杨万里则是“缩骨功”。

  剩下的典韦、白菁菁与诸葛亮虽然也各有各的长处,但他们的本事还算不得异术,只能算是异于常人的天赋。

  只是,这是察木通过“气息”看出来的么?

  吴良表示怀疑,却又没有办法完全否定。

  因为察木指的太准了,而在鄯善国的时候,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于吉和杨万里,都从未当着任何人的面显露过异术。

  至于那被当地人视为“雷火之力”的黑火药,则根本算不得异术,并且瓬人军众人都使用过,察木根本不可能通过那东西便认定于吉与杨万里也是身怀异术的人。

  ?

  众人闻言亦是面面相觑。

  他们也不明白察木王子为何能够指的这么准,他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身怀异术的人身上真的会散发异于常人的气息?

  可为什么我们从未察觉?

  见吴良等人面露疑惑之色,察木脸上又渐渐浮现出了此前那二货般的得意笑容,继续说道:“这位老先生与这位壮士身上散发的气息淡薄一些,而吴将军的气息则略显深重,因此吴将军的道法定是在他们之上。”

  这话也没说错。

  吴良掌握了“厌劾之术”,后来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控水之术”,如此比较起来,自是比于吉与杨万里多出了一项异术,说他道法在于吉与杨万里之上自然也有一些道理。

  况且在瓬人军众人眼中,吴良可不仅仅会这两项异术,他还有一个叫人不知深浅的“乩童”身份,以及各种各样信手拈来的奇特事物,往往叫人防不胜防心神巨震,谁也说不上来他到底会多少东西。

  因此吴良自然瓬人军众人看来,察木说的更加没错。

  “另外。”

  不待吴良等人做出反应,察木紧接着便又说道,“吴将军身上还携带了不少同样散发着气息的法器,比如这只被吴将军负于身后的小鼓,还有吴将军怀中,至少还有三样东西绝非俗物,哪怕隔着衣裳也无法抵挡这股气息,皆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

  听到这里,吴良已是满脸的意外之色。

  察木全都说中了!

  尤其是他竟然能够将具有一些神秘特效的物品都指出来,这完完全全出乎了吴良的意料,简直不可思议!

  难道这个二货拥有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

  天朝民间自古便传说世间有些命理特殊的人将有可能拥有一双“阴阳眼”,这双眼睛能看见鬼魂或一般人看不见的超自然现象。

  此事虽然并未得到科学证实,但除了民间传说,许多宗教中亦是有类似的记载,包括天朝的道教。

  “除了这些气息,你还看到过什么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吴良终于开始正视这个有些烦人的二货青年,正色问道。

  “似乎便只能看到这种特殊的气息。”

  察木王子回忆着说道,“年幼的时候我曾见过一个似你们一般身上散发着这种气息的人,也曾见过散发着这种气息的东西,那时候我不懂这些,将此事告诉母亲之后,母亲只觉得我中了邪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因此便请来巫医为我治病,逼我喝下又苦又臭的汤药驱邪,还请来此前被你杀死的普善法师为我做法,普善法师则说可能是妖魔作祟,教我母亲为佛祖献上供奉,每日为我祷告祈福。”

  “后来我那些兄弟姐妹也知道了,他们的母亲纷纷教导他们莫要与我玩耍,免得从我这里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自那之后,我便不再向任何人提起此事,就算见到了这种身上散发这种气息的人或物,也都假装没有看见,我母亲还以为她请来的巫医治好了我,而她每日向佛祖祷告祈福也保佑了我,我那些兄弟姐妹也逐渐淡忘了此事。”

  “直到几年前中原盛行‘太平道’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了几卷天朝商人带来的道学书籍,那书籍中居然记载了与我类似的情况,那时我才知道我之所以能够看到这些气息,可能并不是因为中邪或妖魔作祟,而是道学书籍中记载的阴阳眼,而我看见的气息,不是灵体便是道法。”

  “这阴阳眼只有在万中无一的特殊命理之人身上才有可能出现,这是上天赋予我的能力,旁人想求还求不来。”

  “也是自那时开始,我便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寻找与道学有关的书籍记载,每日沉迷于道学的研究,而看的道学书籍越多,我便越是发现,中原的道学竟是如此的高深与浩瀚,虽然我始终没有办法悟得真正的道法,却也从其中领会到了许多天地万物之间的道理。”

  “当然,这个过程中也闹出了不少笑话。”

  “传扬出去之后我那些兄弟姐妹又开始嘲笑于我,我母亲也时常来劝我莫要执着于此,就连我父王见到我时,叹气与皱眉的次数亦是越来越多,渐渐的,这些事情在扦泥城内传扬,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每次我出去都能感受到人们投来的怪异目光。”

  “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因为我知道我正在追寻一条他们无法理解的道路,他们此前不懂我的阴阳眼,现在不懂我的道学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惜在这之后,我竟再也没有见到过身上散发这种气息的人或物。”

  “直到那天,你们立于王宫之外,而我立于王宫之内,透过窗子我看到你们轻而易举的杀死了普善法师,看到了你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就连你们身上携带的东西也同样散发着气息……在普善法师撕掉的那一刻,鄯善国可谓举国震惊,但我却是发自内心的惊喜!”

  “他们不明白,但我却无比清楚,我可能找到了同道中人。”

  “若非懂得道法,你们断然不可能将这么多身怀道法的人与物集合在一起,而也只有你们,才能理解我的阴阳眼,而我的阴阳眼可能也只有你们才会认同。”

  “所以我不断在暗中打探你们的消息,观察你们的一举一动。”

  “我发现你们虽然杀了夏哈甫将军,杀了普善法师,但其实并非滥杀无辜之人,你们此前所有的举动,都是被动行事,都只是为了自保,另外我还发现,你们查阅扦泥城金匮阁内的书籍,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线索,因此我应该是第一个相信,也是唯一一个相信你们就是你们所说的‘驱魔人’的人。”

  “因此我开始尝试接近你们,想要进一步了解你们,再决定是否要加入你们。”

  “也是因此,我并未一开始便将阴阳眼告诉你们,最起码我得先搞清楚你们来到扦泥城真正的目的,才能够信任你们。”

  “只可惜你竟比我还要小心谨慎,始终提防着我,拒我于千里之外……”

  “以至于我虽最终奉我父王之命随你们一同前来中原为质,但却依旧没有真正了解你们,直到方才听了你的那番话,我终于看清了你。”

  “吴将军!你是个有担当、知仁义、明是非、识良莠的君子,自今日开始我想追随于你,请你收下我,令我的阴阳眼发挥它应有的功用吧!”

  说到这里,察木王子已是右手抚胸,低下头躬下身子极为郑重的对吴良施了一礼,俨然一副拜师入门的姿态。

  “……”

  瓬人军众人又是面面相觑。

  意外!

  太意外了!

  想不到吴良胡乱指鹿为马,竟还指入了这么一个意外收获!

  虽然与他们在扦泥城是了解到的察木王子完全是两个版本,但却察木此刻的这番话却是与其丝丝入扣,可信度极高。

  最重要的是,这个家伙的阴阳眼应该也不是假的,若非真能看到,他又怎能将瓬人军中所有不同寻常的人或物都说的那么准确?

  瓬人军众人下意识的看向了吴良。

  那么。

  吴良会将察木收下么?

  他们谁都不得不承认,察木的阴阳眼非常有用处,简直就是一个法器或是灵器的探测器,今后他们再入墓时若是便可一眼看出什么是他们需要的东西,什么东西需要格外提防,绝对不会因为不了解而错过重要的东西。

  而且不仅仅是物品,就算是一些身怀异术的人亦是能够一眼看透。

  如此亦是能够减少被人算计的概率,调查起有些事情来更是事半功倍,就像此前曹昂与曹禀失踪的案子,若是带上察木去往品香阁,一眼便能够看出方琼有问题,连查都不用查直接拿人便可结案。

  所以,吴将军一定会将他收下吧……这小子不错,真的不错,正是瓬人军需要的人才!

  “……”

  吴良心中亦是颇为惊喜。

  想不到。

  真的想不到。

  原本以为只是带了个脑子有点问题的废物王子回来向曹老板交差,结果没想到这货竟是个难得一见的宝藏男孩,这简直就是馅饼骑脸,好运来了想挡都挡不住。

  这么说起来,察木此前“魔怔”的传闻亦是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个家伙只是不普通,无法被普通人理解,因此便被普通人孤立了起来,最终在鼓励中选择了自我封闭,最终封闭成了“社交牛逼症”。

  他其实并非是对道法执着,他只是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罢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庆功宴

  “吴将军,我是真心实意想加入你们……”

  看到吴良等人并未说话,察木还以为他们看不上自己的阴阳眼,心中不由的有些忐忑,连忙又道。

  “有些事情我必须提前与你说清楚。”

  吴良终于正色说道,“我们不是什么驱魔人,做的也并非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时常需进入险境出生入死,死后可能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另外,一旦加入了我们,便不再是你想退出便能够退出的了,即使是这样,你也依然坚持要加入我们么?”

  察木王子一愣,下意识的问道:“可否问一句,你们究竟是做什么的?”

  “你若是加入了我们,自然便会知道;而你若是知道了我们是做什么的,便必须加入我们。你还想知道么?”

  吴良的目光逐渐犀利起来,进一步给察木王子施加心理压力。

  “……”

  察木王子显然被吴良这番话给震慑住了,陷入了犹豫之中,甚至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

  毕竟这个家伙自小便含着金汤匙出生,虽然可能受到过一些委屈与孤立,但终究是受到王室庇护的王子,经历的事情与遭受的挫折还是太少了,更是基本没有遇到过这种没有退路的抉择,因此面对吴良给出的选择题,他心中自是立刻便没底了。

  毕竟,吴良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他完全就是在开盲盒,还是可能牵扯今后人生道路的盲盒。

  “若是拿不定主意,你便乖乖去做你的人质吧,据我所知,鄯善国应该还是第一个主动向曹使君称臣的西域小国,这对使君来说意义非凡,因此他定会以重礼对待于你,你在这里将会过上比在鄯善国更加舒心的日子,这也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吴良又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说道,“至于你的阴阳眼,我只当做从未听过,你最好也当做没有这回事,从此将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底,安安稳稳的做个普通人,否则你在扦泥城遭遇的境遇,在这里也有可能再次上演,这点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说完这话,吴良也不再给察木王子考虑的时间,回头对瓬人军众人挥了挥手,洒脱说道:“你们也是,休要将此事传扬出去,咱们走吧。”

  “?”

  众人有些愕然。

  察木的阴阳眼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没有任何用处,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大有用处啊,难道吴将军就打算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他么?

  而且吴将军平时不是挺能忽悠的么?

  怎么面对送上门来的察木王子他却如此实诚,非但说明了加入他们的利害,还教他慎重做出选择?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

  吴良选人也是有自己标准的,尤其是要跟随他一起入墓的瓬人军骨干,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选择标准。

  杨万里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因为他此前是吕布麾下的探子,因此虽然吴良通过威逼利诱将他变成了自己人,但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吴良都不曾准许他跟随一同下墓,而那段时间,吴良一直在考察着他的心性。

  而白菁菁则不太一样,作为守墓人的后裔,尤其是与自己足够亲密之后,吴良对她可谓是知根知底,自然可以放心的带入墓中。

  至于典韦、于吉和诸葛亮。

  这三个人就又有些不同了,他们都是历史上的名人,就算此前没有过接触,吴良对他们亦是知根知底,对他们的心性亦是足够了解,根本就没有考察的必要,直接忽悠就完事了。

  而现在的察木王子。

  他不曾在吴良所知的历史中有过记载,因此便也很有必要仔细考量,否则就算阴阳眼对瓬人军来说很有用处,但事在人为,如果他的某些品质不过关的话,依然有可能在最危急的时刻掉链子,成为他与瓬人军众人的催命符。

  不过察木王子此刻陷入犹豫反倒令吴良放心了不少,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至少能够说明这个家伙心里没有隐藏别的目的。

  而若是在话已经说到这一步的情况下,察木王子依旧选择加入瓬人军的话,倒可以看出他的决心与坚韧,的确可以试用一下。

  反过来讲。

  如果察木王子在此时选择了放弃,吴良也并不觉得惋惜。

  若是这点决心与坚韧都没有,还让他加入瓬人军的话,他便始终是个隐患,不一定什么时候便会在遭遇险境的时候心生退意,甚至没准儿为了活命还有可能致同伴于险境,真心不如不要。

  就在这时。

  “等一下!”

  察木王子忽然追上了吴良,此刻他的眼中已经没有犹豫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坚定,只听他说道,“我依旧要加入你们,如果我想安安稳稳的做个普通人,便不会不远万里跟随你们来到这里,在扦泥城一样可以,既然来了,我便已经做出了选择。”

  ……

  两日后。

  瓬人军顺利进入了陈留郡城。

  吴良的家眷一切安好,不仅仅是陈留太守程昱与王庆在照顾着他的家眷,就连朱家亦是极为热心的帮衬着,比对待自家家眷都要好的多。

  原因无他。

  还记得吴良这次离开陈留之前送给朱鲁的锦囊妙计么?

  吴良走后不到两月,果然便有一场可怕的蝗灾席卷而来,朱家家主朱逊看过锦囊妙计的内容,那时便有些惊疑,心说难道吴良这是算到了即将出现蝗灾?

  如此蝗灾一来,朱逊便彻底被吴良的神机妙算所折服。

  原本这个时代人们还认为蝗灾乃是上天降下的责罚,而蝗虫便是上苍的使者,以至于在面对蝗灾的时候都很消极,很少有人主动抗灾。

  但这一次,被吴良折服的朱逊却是十分上心,作为目前陈留郡内势力最大、声望最高的家族家主,在他的号召之下,再加上一些威逼利诱的手段,竟强行将吴良留给朱鲁的锦囊妙计中所写的“火诱杀法”和“以蝗易粟法”给实施了起来。

  不得不说。

  也就是朱家家主朱逊亲自下场,此事若是单纯靠朱鲁去办,很有可能根本就实施不下去,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将蝗灾控制下来。

  当然,这其中也有程昱的推动作用。

  于是。

  经过这场蝗灾,陈留郡俨然成了曹老板地盘之内损失最小的地区。

  曹老板前些日子班师回朝之后,正好到了收割的季节,见到兖州其他郡的情况,再见到陈留郡的收成,了解过事情的始末之后自是立刻将陈留郡设成了典型。

  非但如此,曹老板还直接将朱鲁封为“佃农中郎将”,负责督办整个兖州的屯田事宜。

  这是曹老板起势以来设立的第二个“将军”,如此殊荣简直令整个朱家受宠若惊,而管辖范围从一郡变成了一州,其中的利益与权势自然亦是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此刻。

  朱逊终于彻底信了邪。

  他这傻儿子可真是傻人有傻福,竟能遇上吴良这么一位贵人,这不仅是朱鲁一人之福,亦是整个朱家之福啊。

  于是朱逊立刻派人给吴良府上送去了大礼。

  同时还派家奴时刻打听着吴良府上的事情,一旦发现吴府有什么需求,不用汇报先去帮忙摆平了再说。

  这不前些天还有个不长眼的士族士子试图调戏吴府出门买布的小美人来着。

  结果还不待陪同出来搬运的陈金水等人做出反应。

  便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一群打手,按住那士子便是一顿好打,直接打折了两条腿,还非要问出那士子是哪家的人,呜呜泱泱抬着就上门问罪去了。

  这一幕把陈金水等人都给看懵了,什么时候世道变得这么美好,路见不平事人人都敢一声吼?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都是朱家的人,难怪连士族士子都不放在眼中。

  而朱逊的想法也很实在。

  他必须得给吴良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好教吴良能够舒舒服服的在陈留住着,不然万一哪天吴良搬去了旁的地方居住,万一做了旁人的贵人,岂不是便宜了旁人?

  这些事都是前话。

  且说吴良安然回到府上,自然是高兴坏了他的那些小美人与老部下,尤其是那些个小美人,一个个都喜极而泣了起来。

  毕竟他这次出去时间是真的久,一来一回便是小半年的功夫,直接从春末走到了秋季。

  美人们日盼夜盼,只怕吴良出什么闪失,亦是很不好过。

  当然,盼着吴良平安归来的人并非只有她们。

  这不。

  吴良才回到府上不到一个时辰,便接连迎来了好几位客人。

  屁股还没有坐热乎的时候,王庆、朱鲁就已经来了,两人大包小包带着礼品争相要给吴良接风洗尘。

  可惜吴良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只想着好好休息几日,一点与他们瞎搞胡搞的心思都没有,因此也没留他们在家中多坐,随便找了个理由便先将他们打发回去了。

  结果这二人才刚走没多久。

  陈留太守程昱便又来了。

  一进门程昱便上下打量着吴良,发现他完好无损之后,才用略带埋怨的语气说道:“吴将军,你还好意思回来?你是不知道,自打使君班师回到邺城之后,每日早中晚便必有三批飞奴飞来老朽这里,一字一句都是询问你的归期,天底下能教使君如此惦记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了,你若是再不回来,只怕使君便要亲自来陈留等着你喽。”

  “程太守,临行之前我不是知会过你,也给使君去了飞奴么?你们应该都知道我这次出的是一趟远门啊。”

  吴良打着哈哈说道,接着又有些奇怪的问道,“你可知道使君如此着急盼我归来所为何事?可是又有什么事要我去办?”

  “使君的心思老朽如何能够猜透?”

  程昱笑了笑,眨着老眼意有所指的道,“不过使君此次西征大捷,顺势北伐青州也是捷报不断,何况如今已经入了秋,使君目前正在逐步休战等待过冬,老朽实在想不出使君有什么事是需要你迫切去办的,说不定……使君如此着急找你,是怕丢了你这么个乘龙快婿,着急找你前去与女公子完婚洞房?”

  这老家伙居然开起了荤段子,而且还是那曹老板的大女儿开涮,也是胆肥了。

  不过他的意思也很明白。

  因为他是最早知道瓬人军真正职责的人,这么说也就是说就算前些日子兖州遭了蝗灾,曹老板最近也并不怎么缺粮,暂时应该不太需要瓬人军赶紧将“陶簋”给做起来。

  “程太守这话说的有水平,他日我见了使君,必定一字不差的转达于他。”

  吴良屑睨道。

  “别别别,老朽知错了,老朽不该戏谑吴将军,请吴将军饶命。”

  程昱连连认错,不过却也清楚吴良是在与他开玩笑,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那这些话就暂时寄存在我这里吧,不过这寄存费嘛……”

  吴良笑道。

  “从今日起,老朽再欠下吴将军二十斤黄金,他日待老朽发达了,连同此前欠下的十斤黄金一同奉还,如何?”

  程昱主动说道。

  “居然这么痛快?我不得不怀疑程太守已经开始破罐子罐摔了,反正还不上,自然也不怕多欠上一些,是也不是?”

  吴良十分警觉的问道。

  “吴将军有所不知,这年头便是太守也没多少油水啊,说起油水……”

  程昱苦笑,说到这里,他却又忽然压低了声音,“吴将军,你这次出征应该又有丰盛的收获吧?”

  “还行吧。”

  吴良点了点头,也不与他细说。

  “那就好,那就好。”

  程昱正色说道,“你前脚进城,老朽便用飞奴将你归来的消息传给了使君,想来用不了多久使君的回信便会传回,如果老朽所料不错的话,使君应当会征召你我二人、还有最近升为典农中郎将的朱鲁一同前去鄄城参加准备举行的庆功宴。”

  “然后呢?”

  吴良听出程昱话中有话。

  “荀令君传信于我说,使君打算在这次庆功宴上大力封赏有功之将。”

  程昱再次压低了声音,蹙眉说道,“而那吕奉先与其部下将领绑了叛臣张邈、张超,又亲手斩杀了使君的杀父仇人陶谦,后又在青州屡立战功,并认了使君为义父,这次吕奉先与其部下将领恐怕要在庆功宴上专美于前……”

  第四百七十五章 熟人

  “彼时咱们这些老部下只怕是脸上无光啊,另外荀令君还说,那吕奉先及其部下随使君到了鄄城以后,各个居功自傲目中无人,鼻子都快仰到天上去了,若是教他们如此嚣张下去,只怕使君也要轻视了咱们,咱们这些老部下在使君那里便越来越没有分量了。”

  “说起功劳来,吴将军才是最值得使君倚重的人。”

  “当初若非吴将军及时送回黄金,使君去年西征徐州便不会那般顺利;而若非吴将军提供‘飞奴’之法,张邈之乱亦是难以平息,使君只怕在兖州连个立足之地都无法保全;而此次西征徐州,吴将军献与使君的攻城利器亦是功不可没……吴将军所为,桩桩件件皆是旷世奇功,岂是那有勇无谋的吕奉先能够比的?”

  “因此吴将军正应借此机会灭一灭他的威风,也教他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莫要轻视了咱们这些老部下才是,尤其不能轻视了劳苦功高的吴将军。”

  说到这里,程昱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愤慨之色,似是正在替吴良打抱不平。

  这就搞起党争来了?

  吴良已经明白了程昱的真实意图。

  闹了半天这老小子是来挑事的,而且口口声声都说这些话是荀彧说的,将责任全部推到了荀彧身上。

  老狐狸!

  当然,这的确可能真是荀彧的意思。

  毕竟荀彧辅佐曹老板的同时,本就有自己的私心,并且他为曹老板推荐了许多人才,不少人才都受到了曹老板的重用,其中就包括深得曹老板器重的戏志才,而这些被他推荐的人才,某种意义上来讲自然也算得上是荀彧的门生。

  如今曹老板将吕布认作义子,看样子这次庆功宴上也将大力封赏于他,这在荀彧看来自然便是威胁到了他在曹老板心中的地位,进而可能会影响到他苦心经营的那些门生的地位,自是不愿教其专美于前。

  可惜荀彧那里暂时没有什么人能够压过吕布一头,于是便想到了这借刀杀人之计,想要利用吴良来制衡吕布。

  不过荀彧与程昱是狐狸,吴良又何尝不是?

  这种事他稍微一想便已经想的十分通透,又怎会随随便便被他们利用?

  而除了荀彧与程昱之外。

  或许还有不少人也有类似的意思……也就是程昱提到的曹老板的那些“老部下”。

  夏侯惇?

  于禁?

  乐进?

  说不定就连戏志才都有可能牵扯其中。

  毕竟吕布的加入必将影响到曹营的权利分配,而且是再分配。

  因为吕布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整个集团一同加入。

  他手底下有一个此前便颇受曹老板重视的陈宫,此人有勇有谋,便是历史上吕布兵败下邳被擒之后,曹老板依旧能够不计较陈宫的兖州反叛之罪,希望陈宫回头为自己所用,无奈陈宫不从才将其枭首,就算如此之后也依旧善待他的家人。

  除此之外,还有赫赫有名的“八健将”。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当属“高顺”与“张辽”。

  提起“高顺”很多人可能不太了解,但提起他亲自统领的“陷阵营”,便立刻令许多人如雷贯耳了。

  这可是汉末军队中真正的“不败之师”,直属部下七百余人,号称千人,铠甲兵器精练齐整,严守军纪军备严整且作战时相当勇猛,就这么说吧,除了曹老板水淹下邳擒获吕布彻底灭掉整个吕布集团的那次,“陷阵营”在此前的战争中皆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刘备、夏侯惇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北地太守“张辽”就更不必说了,他率领800死士迎战孙权十万兵马,一路杀到旗下险些生擒了孙权的豪举,使得“孙十万”的笑谈早已在后世深入人心。

  当然。

  还有一个各方各面都一般般的“郝萌”。

  此人吴良在盗取广川王刘去墓的时候已经见过面,也不知道他当时染上的疫病是否治好了,如今还在不在人世……

  如今吕布集团立下了不小的战功,曹老板办庆功宴自然少不了封赏他们。

  只不过如何封赏便又是一个技术活了。

  旁人不清楚,吴良却是清楚得很,吕布早在干掉董卓之后,便已经任职奋武将军,假节,仪比三司,进封温侯,甚至与王允一同把持朝政,需知这“奋武将军”可是一个高级将军的名号,相当于多路军队中的总监军,绝非普通的杂号将军可比。

  而高顺则早早就做了中郎将。

  张辽既为北地太守,便是一郡太守的级别,按照曹营的级别最少也已经是个校尉。

  曹老板既要封赏他们,除了一些物质上的赏赐,哪怕是为了笼络人心,职级上应该也不能比他们之前低了。

  但问题是,曹营现在最高的就两个中郎将。

  一个是吴良这个司史中郎将,一个是朱鲁刚封的典农中郎将,剩下的人,哪怕夏侯惇都还只是一个校尉兼太守。

  在这种职级并不对等的情况下。

  曹老板若要将吕布集团纳入曹营,进行一次权利再分配无疑是最为妥当的选择,如此才能做到相对意义上的公平,才可服众。

  同时。

  曹老板还要面临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将吕布集团与“老部下”集团融为一体。

  此事若是处理不好,就是会出现党争的问题,而一旦一个组织内部出现了党争,内部力量将会快速瓦解,距离走向衰败也就不远了。

  就像现在,“老部下”集团不是已经跑来笼络吴良准备搞事情了么?

  不过吴良相信曹老板应该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所以才会急于去办这场庆功宴,到时候看曹老板如何表演就是了……

  “哈哈哈,程太守谬赞了,我哪有你说的那般重要?何况那可是鼎鼎有名的飞将吕布啊,连董卓都死于他手,我不过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无名小卒,如何敢去灭他的威风,程太守与荀令君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吴良沉吟了片刻,便打着哈哈说道,“况且吕布善战,我善夜行,吕布见得光,我却见不得光,吕布是使君手中的利刃,我却只能做使君的影子,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对于使君的用途亦是截然不同,实在没有什么可比之处,同样也不存在什么冲突之处,因此吕布对我其实并无太大影响,我还是不去触这个霉头了吧。”

  “这……”

  程昱没想到吴良会是这么个反应。

  毕竟吴良才二十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最爱听一些奉承的话,也最容易受人激将做一些头脑发热的举动。

  结果想不到吴良居然躺的如此之平,毫无斗志不说,甚至还有那么点从心。

  这怎么都不像是曹营第一个封将的人该有的精神状态,哪怕稍微有那么一点膨胀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程昱如今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但他心里很清楚,若换作是他拥有吴良的本事与功劳,亦是绝对无法如此宠辱不惊的心境,少不了要稍微将自己当上一回事。

  “程太守,还有旁的事么?”

  吴良笑呵呵的问道。

  “没、没有了。”

  程昱回过神来,略有些尴尬的道。

  “啊哈——”

  吴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脸倦意的对程昱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留程太守了,出去了小半年,回到家中心情放松下来,整个人便倦的不听使唤了,我得先好好歇息歇息,缓过劲儿来之后还得尽快去向使君复命。”

  “那就不打扰吴将军了,老朽告退。”

  程昱终于不再说些什么,拱手行了个礼向客堂外退去。

  “我就不送程太守了,回头见。”

  吴良笑眯眯的还礼。

  ……

  回到郡府,立刻便有人为程昱送上了曹老板用飞奴送来的帛书。

  程昱屏退了左右,仔细看过帛书上的内容之后,又取来另外一块空白绢帛,在上面写道:“使君勿念,吴将军视布为善战之刃,视己作不光之影,不与他谋,不与布争。”

  而后小心的将这块绢布叠好放入一个小竹管中,叫来亲卫绑在飞奴腿上放了出去。

  原来程昱并非荀彧的人,也并非是受了荀彧的指使前来挑事,他背后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曹老板本尊。

  情况其实与吴良此前猜测的差不多。

  自打曹老板将吕布收做义子之后,一部分“老部下”便已经开始力劝曹老板收回成命,借机诛杀吕布。

  当然,用的说辞与历史上刘备对曹老板所说的相差不大。

  无非就是兖州的新仇旧恨,以及吕布连杀两任义父,反复无常,狼子野心,诚难久养之类。

  可惜此一时彼一时也。

  历史上,曹老板听了刘备的话,其实主要还是为了笼络刘备,毕竟当时刘备得了陶谦的丹阳兵,轻而易举便能够在小沛招募万人军队,而吕布已是败军之将,麾下军队已尽为曹老板所得,自然很容易做出选择。

  而这一次,因为曹老板接连拿下徐州青州之后,袁绍已经提前露出了獠牙。

  曹老板知道袁绍兵强马壮,可他一时半会也找不来其他的援军与盟友,因此这时候吕布集团便成了唯一的选择,若是这时候诛杀吕布,则必定使得吕布麾下将士与他离心离德,哪怕强行收入自己麾下,亦将损失大半战力,说不定打起仗来的时候,还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的背刺。

  可惜人都有私心,并且屁股决定脑袋。

  这一部分“老部下”见劝不住曹老板,竟渐渐联合起来与吕布集团展开了对立,隐隐已经形成了党争之势,互看不顺眼。

  这自然也不是曹老板愿意看到的。

  如今他虽然形势不错,但还绝没有到可以玩相互制衡的驭人之术的时候,无论是“老部下”还是吕布集团,对于曹老板来说都十分重要,他又不能在这个时候进行打压,否则影响的便是整个曹营的士气。

  而在曹老板的这些“老部下”中,除了夏侯惇、荀彧等人,曹老板自然也十分看重吴良的态度。

  只要这些个他真正倚重的人不参与此事,剩下那些“老部下”自然便翻不起什么大波浪来。

  也是因此曹老板一早就给程昱下了命令。

  若是吴良在庆功宴前回来,便教他依计试探吴良的想法,毕竟“女婿”与“义子”还是比较容易争风吃醋的,他这个“岳父”与“义父”自然要适时进行调和,手心手背可都是“肉”啊。

  顺便一提。

  荀彧其实也并未参与此事,以他的才智不可能看不出曹老板的处境与意图,又怎会在这件大事上拖曹老板的后腿呢?

  至少明面上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他只不过是被曹老板拉出来当枪使了而已……

  ……

  次日一早,程昱便派人送来了口信:庆功宴将于十日后举办。

  吴良合计了一下,决定于三日后出发,如此正好可以提前一两日抵达鄄城。

  如此一路无话。

  他们最终按照计划提前两日抵达了鄄城。

  向来此前在“兖州之乱”时吴良在鄄城居住的小宅已经有了新的主人,吴良也就干脆没去,带着人赶着马车直奔曹府。

  结果来到距离曹府不足百米之处的时候,迎面却走来了一个熟人。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吴良此前发掘广川王刘去墓时曾见过的吕布部将——郝萌。

  这个家伙的生命力也是够顽强的了,染上疫病最终居然挺了过来。

  不过那时郝萌在明,吴良在暗,因此吴良认得郝萌,郝萌却对吴良毫无印象,故而迎面走来亦是目不斜视,连个照面都不曾打上一下。

  结果就在双方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

  “杨万里?”

  郝萌身后的一名兵士却是忽然叫了一嗓子。

  “?”

  郝萌瞬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那名兵士,接着又顺着那名兵士的目光看向了杨万里,蹙眉问道,“你们二人认识?”

  “将军还记得咱们去年去过的元城么?”

  那兵士并未直接将藏有广川王刘去墓的不归谷说出来,而是含糊其辞的道,“那时我与杨万里皆是斥候,结果在外打探时不慎遇上了曹军,我逃了出来,他却被曹军擒住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你想兵变?

  “原来是个贪生怕死的叛徒,晦气!”

  听了那名兵士的话,郝萌顿时向杨万里投来鄙夷的目光,而后用力冲地上吐了一口老痰,丝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悦之色。

  在他眼中,杨万里可不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叛徒么?

  若非被曹军擒获之后就立刻交代一切俯首帖耳,如今又怎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真当曹军是善待俘虏的地方么,就算再不济也要送到战场上去做先锋死士,或是归入奴籍去做无穷无尽的苦力。

  再看看杨万里现在的样子。

  虽不说是脑满肠肥,却也养的结结实实精神饱满,一看过得就是能够吃饱饭睡好觉的安稳日子,这可不是正常俘虏该有的样子。

  所以,杨万里一定做了叛徒……

  想到这里,郝萌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杨万里此前虽然是一名斥候,但却也不是一般的斥候,他是被派出去专职探访古墓消息的斥候,并且正好是探查元城不归谷的那次被曹军抓获。

  而在元城不归谷那次,郝萌可是吃了大亏的。

  非但一根毛都不曾找到,他的不对还爆发疫病损失惨重,就连他自己也险些因为疫病险些身亡,硬是躺了两个月才总算缓过来,捡下了一条性命,即便如此,他也已经落下了病灶,稍微受点凉气便咳嗽不止。

  此事会不会与杨万里做了叛徒走漏了消息有关?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的遭遇似乎与曹军并无关系,因为那时他便已经抓住了真凶,暗害他们的应是那些疑似守墓人的畸形怪物,那些畸形怪物想来应该不可能与曹军有关,那么他的遭遇应该也不会与杨万里做了叛徒有关?

  而在那次之后,他便没有再去过不归谷,吕布也没有机会再派人去。

  因为紧接着吕布便被张邈、陈宫迎入了陈留,险些一锅端了曹老板的老家。

  只是没想到驻守兖州的曹军神出鬼没消息灵通,竟拖延住了他们横扫兖州的进程,甚至还打了几场漂亮的翻身仗,而曹老板又及时率领大军回来救援,很快便扭转了战局,逼得他们不得不与张邈等人仓皇逃去了广陵。

  也是那次之后,吕布便与张邈、张超兄弟产生了嫌隙。

  吕布认为张邈向他传递了错误的信息,使得他误判了兖州守军的情况,因此才损兵折将没讨得好,致使本就艰难的日子更加雪上加霜。

  而张邈则认为吕布徒有虚名,曹老板明明将精锐都带去了徐州,只给夏侯惇与荀彧留了极其有限的兵马,结果就是这样极其有限的兵力,居然还能在好几个关键城池的争夺上将他们打了一个落花流水,简直丢死个人了,亏自己还赌上了全部身家,到头来却落得一个败走广陵无处立足的下场。

  这些嫌隙,自然也就成了吕布这次背后捅刀张邈、张超兄弟的导火索,斩杀陶谦只不过是顺手为之,总之都成了纳给曹老板的见面礼。

  不过就算是那些事都与杨万里无关。

  郝萌却也看杨万里很是碍眼。

  一个我军叛徒,如今看起来貌似过得还不错,这叫自己属下这些兵士看去了岂不是要起坏榜样?

  何况还是个知道不少秘事的叛徒。

  尽管他们掘墓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就连大汉王陵都掘了个底朝天,天下早已哗然过了,但叛徒就应该有叛徒的下场,如此方可严明军纪,免得再有人效仿才是……

  “……”

  杨万里原本虽不是郝萌直属部下,但此刻心中亦是有些气短,因此即使被郝萌骂了,也是默默的低下了脑袋,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同时加快了一些脚步。

  吴良知道杨万里心里在想什么。

  因此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看了郝萌一眼,便同时加快了脚步,带着杨万里快步向曹府行去。

  可惜他们不想生事,郝萌却还不想叫他们就这么走了。

  “慢着!”

  郝萌转念之间心中已经生出了恶意,立刻又追上来挡在了吴良等人面前,身后那七八名兵士亦是散开将他们围了起来。

  这次吴良带的人也不多。

  除了杨万里、典韦和察木王子之外,便只有六名帮忙运送物资的兵士,剩下的骨干则都被他留在了陈留家中休息。

  这其实已经足够了。

  毕竟兖州是曹老板的大本营,并且自去年张邈之乱过后,兖州的局势已经越发趋于稳定,虽不敢说是路不拾遗,但也绝对没有人敢乱来,更不要说他们还穿着曹军的军服。

  更何况。

  这里还是鄄城,并且还是距离曹府只有不到百米的地方。

  当然,就算真有人找事他们也丝毫不怕。

  说句实话,就凭郝萌与他身后那七八名兵士,真不是吴良瞧不起他们,典韦一人足以,甚至全干翻了都未必热了身。

  毕竟郝萌虽是吕布麾下的将领,却还远远算不得名将,也与典韦正面硬刚,吕布亲自上阵还差不多。

  “不知这位将军为何阻拦我们去路?”

  吴良低眉顺眼的施礼问道,那叫一个平易近人,先礼后兵一向是他的作风,很多事能过去就过去了,他一直都是个不怕事却很怕麻烦的人。

  “你们隶属那支军队?又是谁的部下?”

  郝萌见吴良这个态度,反倒支棱了起来,趾高气昂的问道。

  “我们乃是使君直隶的瓬人军,只听命于使君一人。”

  吴良笑呵呵的将曹老板搬了出来,希望郝萌知难而退。

  “瓬人军?”

  结果郝萌竟直接忽略掉了更加重要的前缀,眼中划过一抹不屑,故意大声对自己的属下问道,“瓬人不就是造陶簋的劳役么?”

  “哈哈哈,将军所言极是!”

  那些兵士纷纷笑了起来,同样大声应道。

  笑罢郝萌便又板起脸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指着杨万里对吴良说道:“既然如此,此人我便带走了,带走他的人乃是吕将军麾下郝萌,日后有人问起来你若不知如何交代,如此回答即可。”

  话音落下。

  那些兵士便已经冲上来准备拿人。

  ?

  典韦顿时眼珠子一瞪,双手摸住了挂在身后的一对手戟。

  其他瓬人军兵士亦是严阵以待,开什么玩笑,当我们全都是摆设么,竟敢当着我们吴将军的面动我们瓬人军的人,活得不耐烦了?

  “且慢。”

  吴良却是丝毫不慌,轻轻挪动了一下脚步便挡在了瓬人军与郝萌等人中间,脸上依旧洋溢着和煦的笑容。

  其实他一早就知道吕布集团作风不怎么好。

  此事史书中便有记载,前些年吕布杀了董卓,后来又被赶出京城之后,他先去投奔了袁术,但袁术嫌他“自恃有功而十分骄恣、恣兵抄掠”,所以没有接收他。

  后来吕布又转投袁绍,依旧是自恃有功向袁绍要求增加军队,他手下的将士亦是时时抢劫掠夺,搞得怨声载道,袁绍也开始疑恨他,甚至动了杀心。

  以至于吕布不得不偷偷逃跑,恰逢张邈、陈宫生了反叛之心,这才来了兖州……

  如今看来,历史果然写错,哪怕现在就在曹府门口,面对的还是曹老板直隶的军队,就算是瓬人军,一般人应该也不敢乱来,但这郝萌居然就敢,的确有够嚣张,有够恣意。

  不过这一次遇上了吴良,他是注定不能如愿了……

  “你要阻我?”

  郝萌眼睛一竖,蹙眉说道。

  “岂敢,只是有些事想先打听清楚,到时才好向上面交代。”

  吴良笑呵呵的道,“敢问郝将军是何军阶?”

  “我们郝将军如今已官拜校尉,再过几日使君封赏诸将,恐怕仍要晋升。”

  不待郝萌说话,一名舔狗兵士已经抢着介绍了起来。

  懂得都懂,领导哪有自己介绍自己的,不但有些尴尬,还有那么点跌份。

  舔狗兵士自然也是名副其实,郝萌现在明明只是个校尉,他们却已经以将军相称,这可比后世官场中去掉“副”字的叫法过分多了。

  这倒在吴良的预料之内。

  虽然吕布集团与曹老板这边官阶不太一样,但高顺也才是中郎将,张辽也才是相当于校尉的太守,这郝萌何德何能能够在他们之上?

  “原来是个校尉啊……”

  吴良微微颔首,依旧笑呵呵说道,“那郝将军可就不能拿杨万里了,郝将军是校尉,杨万里如今也是校尉,军阶相同,郝将军若是要执意如此,可就不是手伸得太长那么简单的事了,这得叫兵变,郝将军难道要在使君家门口兵变不成?”

  “校尉?”

  郝萌顿时愣住,一脸懵逼的望向杨万里。

  “唉?”

  杨万里也是愣了一下。

  他什么时候成校尉了?

  吴良升了中郎将之后,只将典韦一人提拔成了校尉,而他则升成了军候,距离校尉还有一段距离。

  不过瓬人军与其他的军队还不一样。

  很早以前曹老板便已经给吴良放了权,瓬人军中一切任职他都不会过问,随便吴良怎么玩都没问题,哪怕是吃空饷也由得他来,而为了教曹老板彻底放心,吴良也向曹老板承诺过绝不扩充编制,永远就那么几百号人。

  所以吴良在瓬人军内还真有指鹿为马的权利,他说杨万里是校尉,那他立刻就是校尉,立刻便能够享受校尉的待遇。

  当然。

  这方面吴良一直以来都是比较有分寸的,通常都是论功行赏,不会由着性子分封官职。

  毕竟哪怕是这么几百号人的组织,一旦分封官职有失公允,亦是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从而导致内部管理混乱,下面的人离心离德。

  “杨万里竟已是校尉?!”

  郝萌手下的那些兵士身子更是颤了一颤。

  这还不到一年的功夫,杨万里竟就从一个斥候变成了一员能够与郝萌平起平坐的校尉?!

  我们不能接受!

  在曹军升官发财难道就是这么容易的么?

  他们只是不能接受,却又不能不信,毕竟这可是曹老板家门口,绝对没有人敢在这里冒充军官招摇撞骗,那不是提着灯笼上茅房——找屎么?

  一时间。

  他们的眼中浮现出了浓重的羡慕之色,瞧瞧人家杨万里,已经从一个朝不保夕的无名小卒摇身一变成了校尉,人家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啊?

  “郝将军还有事么?”

  吴良瞥了郝萌一眼,接着笑道,“若是没事的话,杨校尉便要前去向使君复命了,他日得了空再与郝将军叙旧。”

  说完,也不等郝萌做出回应。

  吴良便带着杨万里与瓬人军众人大摇大摆的继续向曹府行去,而这一次,郝萌果然没有再出言阻拦,那些兵士更是极为小心的躲到了一旁,生怕不小心碍了他们的事。

  如此待吴良等人不紧不慢的走到十几丈外。

  郝萌才终于回过神来,却是有些后怕的望向了吴良的背影:“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不怕杨万里,怕的其实是吴良。

  因为杨万里显然是吴良的下属,如果杨万里都是校尉的话,那吴良的军阶又该是什么,可是他惹得起的么?

  ……

  “多谢将军,教我在这些人面前长了一回脸。”

  杨万里衷心的谢道。

  刚才离开的时候,他终于重新将胸挺了起来,不再似是见不得人一般自惭形秽。

  吴良心中清楚,这种事对心中尚有忠义二字的人来说,乃是一道心结,若是无法迈过去,便永远都没有办法在这些人面前抬起头来。

  也是因此,吴良才现场将杨万里封做了校尉,用这样的方式来填补他在心理上的弱势,助他迈过了这道心坎。

  “你此前在太阳墓的时候不是说勾搭上了一个小寡妇么?还说已经留了种,这次回来你去看过,怀上了没有?”

  吴良问道。

  “呃……有、有了。”

  吴良的问题太过跳跃,杨万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可以啊你!那这就当做是我给你的贺礼,今后好好跟人家搭伙过日子。”

  吴良拍着杨万里的肩膀笑道。

  说话之间。

  他们已经来到了曹府门口,恰遇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年轻男子迈着大步冲门内风风火火的走了出来。

  这男子虽要用“年轻”二字,但其实年纪也不能算小,看起来应该有接近三十的样子。

  而且相当会打扮,头顶一个金闪闪的束发金冠,身上虽然只穿了一身连体布袍,但腰间却系了一条颇为精美的狮头镶玉腰带,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

  除此之外。

  他的五官亦是十分硬朗,配合上下巴两侧略高的颌骨,给人一种既有爆发力与攻击性的感觉,并且还有些小帅,放在后世做个男模绝对不成问题……只是无论怎么都要比吴良略差了一些。

  “此人该不会就是吕布吧?”

  吴良心中暗忖,之前曹老板麾下可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如果有吴良绝对不可能不知道,毕竟这样的人物光是往那一站就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散发着光芒,想藏都藏不住。

  那人自门内出来,只是淡淡的扫了吴良一眼,便已迈着大步风风火火的向远处行去。

  吴良回过头来刚要抬脚。

  察木王子却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依旧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压低了声音说道:“吴将军,这个人身上也有那种气息,而且他身上的气息比你还要浓厚……”

  第四百七十七章 什么叫特么的惊喜?

  “比我还要浓厚?”

  吴良不由的一惊。

  若是除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法器,严格意义上来讲他身上应该是具备了两种异术。

  而若是察木王子没有看错的话,那么此人身上便应该具备两种以上的异术,又或是具有强大到比吴良这两种异术加在一起都还好更强大的异术。

  这未免也太逆天了些,简直堪称天选之人。

  毕竟在异术这方面吴良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可以这么说,更多的时候根本就不是某些人选择了异术,而是异术选择了某些人,若非机缘巧合,便是有些人手握蕴藏异术的东西,也未必能够习得其中的异术。

  就像此前的“厌劾之术”,瓬人军可不只有他一人看过,但掌握了“厌劾之术”的人却只有他一个。

  “正是,吴将军可知他是什么人?”

  察木王子依旧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小声问道。

  “……”

  吴良目前的确还没有办法确定这个素昧蒙面的陌生人的身份,不过想要搞清楚也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于是他径直向曹府大门走去。

  “吴将军!”

  守门的亲卫皆是曹老板的老部下,甚至其中有不少人早在陈留的时候便已经见过吴良,自是一眼便认出他来,连忙施礼道,“吴将军可有些日子没来使君府上了,这些日子使君一直在念叨着吴将军,还有女公子也……小人失言,吴将军快快请进!”

  吴良已经被曹老板点作了乘龙快婿一事,在这些亲卫这里当然也不是秘密。

  虽然还没有正式成婚,但这些相熟的亲卫早就已经将吴良当做了曹家人,并且默认了吴良与曹旎的婚事,因此才会不小心说出不太合规矩的话来。

  “不必多礼。”

  吴良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笑呵呵对为首的亲卫说道,“兄弟,刚才出去那人看着有些眼生,他究竟是什么人?”

  “吴将军说的是吕将军吧?”

  那亲卫陪着笑说道,“他正是有名的飞将吕布吕将军,吴将军最近不在可能还不知道,这次使君西征大捷,非但将徐州、青州尽收囊中,还将吕将军这位神将收作了义子,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原来如此,多谢兄弟。”

  吴良微微颔首。

  此人果然就是吕布!

  此事虽在吴良的预料之内,但吕布身怀异术、并且气息比他还要浓厚这件事,却是吴良此前没有想到的。

  不过这倒也并非完全不合理。

  吴良是个盗墓贼,吕布更是个历史上都颇为有名的盗墓贼。

  而且据杨万里说,吕布绝对不仅仅是像历史记载的那样挖掘了汉室王陵,在那之前吕布就开始盗墓了,在那之后也同样没有停歇,此前吴良在广川王刘去墓遇上吕布的部将郝萌绝非偶然。

  这么算起来,吴良虽然已经发掘了好几处大墓,但是这数量与吕布相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因此吕布自然也拥有更多接触到异象与异术的机会,机缘巧合之下掌握一些异术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就算比吴良掌握了更多、更强的异术也没什么好说的。

  当然。

  除了挖掘几乎摆在明面上的汉室王陵,其他时候吕布寻墓与盗墓的效率可能便不如吴良了。

  因为吴良是来自后世的穿越者。

  他非但掌握了这个时代还未出现的考古手段与知识,能够根据后世的考古发现来筛选古墓线索,使用后世比较先进的考古手段来探寻古墓。

  还掌握着远远超越这个时代的科技与学识,这让他在面对许多事物的时候,能够保持一个相对理性的认知,从而使用更多的手段来应对发掘古墓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可谓是事半功倍。

  甚至哪怕在面对许多历史名人的时候。

  吴良大部分情况下也能够做到知己知彼,从而做出更加巧妙的应对,使得一切事物都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这些都是吕布这样的东汉土著无法比拟的……

  “吴将军怎可言谢,莫要折煞了小人。”

  那亲卫连忙受宠若惊的道,“使君前几日知道吴将军安然归来的消息,又知吴将军这几日便要前来复命,如今正在府内翘首以待哩,吴将军快些进去面见使君吧。”

  “请兄弟们吃酒。”

  吴良点了点头,已是摸出一块大约一两来重的碎金子塞入亲卫手中,而后在亲卫们的千恩万谢下率领瓬人军众人进了曹府。

  待吴良走远之后,亲卫们才私下小声议论起来:

  “还是吴将军好啊,吴将军为人亲善,出手也大方,还颇有本事,难怪使君对他宠爱有加。”

  “的确不是那吕布能比的,他才刚来几天便对我们吆五喝六,根本不拿正眼来瞧我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使君的大公子哩。”

  “吕布能与大公子相提并论么?他不过是个使君认下的便宜义子罢了。”

  “谁叫人家是‘飞将’呢……”

  “嘘——都他娘的给老子闭肛,嫌命长了?”

  “……”

  ……

  瓬人军众人进入院内时,早有家仆着急忙慌的跑去向曹老板报告。

  吴良叫过一名家仆问了两句,方知曹老板正在客堂,于是便教杨万里、典韦与几名兵士将马车停在前院,自己带着察木王子二人向中院的客堂走去。

  结果才刚进入中院,曹老板便已经迎面走了出来,毫不顾忌身份的抓住了吴良的手。

  “有才,你可算回来了!”

  曹老板此刻面色虽然还似初次见面时那般黝黑,但明眼人皆可一眼看出他眉眼之间的那股子春风得意,就连眼角的鱼尾纹都舒展了许多。

  最近这一年,绝对是他此前人生中的最高峰,可以心想事成,无往而不利。

  “见过明公,末将前来复命。”

  吴良却丝毫没有怠慢了礼数,对曹老板规规矩矩的施礼道。

  “待办完了你与旎儿的婚事咱们便是自家人了,自家人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曹老板笑盈盈道,却并未第一时间询问吴良这小半年的经历,而是侧目看向了跟在吴良身后的察木王子,面露疑色道,“有才,此人是……”

  察木王子的容貌颇具西域特色,与中原人有着不小的区别,自是早已引起了曹老板的注意。

  因此就算知道吴良平日里办事比较注意分寸,但在没有搞清楚察木王子的身份之前,曹老板断然不会说些不该在外人面前说出的话语,不会问出不该在外人面前问出的问题。

  “末将正要向明公介绍,这位乃是西域鄯善国的王子——察木王子。”

  吴良顺势从怀中掏出鄯善王亲笔书写并且盖上了印玺的降书,一边双手奉上,一边正色说道,“请明公先看过此书,末将再慢慢将察木王子的来意与事情的始末慢慢道与明公。”

  “参见明公。”

  察木王子亦是学者吴良的叫法,右手抚胸低下头向曹老板施了一礼。

  “?”

  两人的反应搞的曹老板更加疑惑,结果降书之后,曹老板又蹙眉看了察木王子一眼,这才手腕一抖将那降书抖开细细查看其中的内容。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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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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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良清楚的看到,曹老板的面容先是疑惑,然后便是一惊、再惊、再再惊。

  如此几惊过后。

  曹老板那本来不大的眼睛,已经睁到了平时根本无法到达的程度,额头上的抬头纹都多挤出了好几条。

  他抬起头来用那双已经睁的老大的眼睛,看一看吴良,又瞧一瞧察木王子,竟还是有那么点不敢相信,忍不住开口问道:“有才,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进来说!”

  “诺。”

  吴良应了一声,带着察木王子跟在曹老板身后又回到了客堂之中。

  曹老板先是端起案几上尚未凉透的茶杯吨吨吨灌了几口润过不知为何有些干涩的嗓子,这才说道:“速速道来,这究竟怎么回事?”

  “回明公的话,如那降书上所写,鄯善国的鄯善王愿向使君俯首称臣,而察木王子则是鄯善王主动送来的人质,托付我为使君带了回来。”

  吴良拱手说道,“另外,鄯善王还命察木王子带了些礼品以表诚意,现在这礼品就在前院,请明公稍后亲自前往查收。”

  “明公,这是我父王献给明公的礼物清单,请您过目。”

  察木王子很合事宜的又送上了一卷帛书,双手奉到曹老板面前。

  “……”

  曹老板此刻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条件反射般的将那帛书取了过来,而后心不在焉的扫了一遍,字都是都看到了,但其中的内容却是一句都没记住。

  因为现在他的脑子里面还在嗡嗡嗡的轰鸣不断。

  这个惊喜有点太大,大到有些震到了他。

  其实前几日他便已经收到了程昱用飞奴送来的消息,知道了吴良此次不远万里前往西域的收获还算是不错。

  至于怎么个不错法儿,吴良没有与程昱细说,程昱自然也没办法向曹老板细说。

  但他还是自认为能够猜到一个大概。

  盗墓嘛。

  主要目的无非便是盗取黄金珍宝,这本就是他成立瓬人军的目的,可能运气好还能找到那么一两件似“随侯珠”一般的无价之宝,又或是似临冲吕公车那样的战车图纸……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曹老板现在也缺钱缺粮,但又没有此前那么缺。

  毕竟他现在地盘扩张了许多,麾下兵士的规模也比此前增加不少,养的人多了,粮饷自然是多多益善,要是再能有些多余的储备,那就更加高枕无忧了。

  所以瓬人军盗墓的收获,自然也是多多益善。

  不过其实曹老板现在也并不是特别依赖瓬人军,今日不比去年,那时乃是燃眉之急,瓬人军盗回来的黄金是用来救命的,而今日曹老板已经凯旋而归,如今快要入冬至少几个月内应该都不会再有战事,他有足够的时间去筹集粮饷。

  因此,吴良收获不错自是好事,却也已经不足令曹老板似此前那般惊喜,甚至可以说对于现在日益壮大的曹老板而言,吴良每次盗墓收获的黄金珠宝,已经渐渐有些杯水车薪了,真要维持数目庞大的粮饷,还是屯田制与盐行最为靠谱。

  但吴良这次的“不错”。

  却是完完全全出乎了曹老板的预料,简直如平地惊雷!

  什么他么的叫他么的惊喜?

  这就他么的叫他么的惊喜!

  曹老板何尝不知鄯善国只是一个靠近凉州的西域小国,这样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域小国断然无法影响到中原的战事。

  但作为一个野心家,曹老板又何尝不知此事究竟有着怎样的战略意义?

  不过现在,曹老板更好奇的是吴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吴良出征的时候已经提前与他说明了去向,并且后来程昱也向他报告过,吴良这次出行随行的总共就只有二十几人,这么点人就算是伪装成商队,也不过是个小型商队,就算是遇上厉害一些剪径强盗恐怕都没有足够的反抗之力。

  但就凭这么几个人,吴良居然带回了鄯善国国王的降书,顺便还带回了一名王子做人质?

  不可思议!

  简直不可思议!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从头到尾与我好好说上一遍,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这已经是曹老板第三次催促吴良交待始末了。

  “明公有所不知,这可全都是你的功劳啊。”

  吴良又施了一礼,拱起手来低眉顺眼的说道。

  “我的功劳?”

  曹老板一愣。

  “正是。”

  吴良郑重点头,将早已与所有人对好的故事说了出来,“这次出行,我等历时近三个月总算抵达鄯善国,原本是为了寻找一处古籍中出现过只言片语的千年古墓。”

  “结果古墓不曾找到,却因途中救下一名触犯了鄯善国国法的女子,不明不白便遭到鄯善国王都守军捉拿,我等只得使用一种此前在公输冢中寻得的‘连发小弩’誓死抵抗,想不到竟发挥奇效击杀了多名守军。”

  说着话,吴良将提前准备好的改良版“战国连发弩”取了出来展示给曹老板查看。

  正常来讲吴良是不可能将兵器带进曹府的,但曹府亲卫没见过“战国连发弩”,并不知道那个小小的铁盒子竟是兵器,自然也就没有扣下。

  “?”

  曹老板一边接过“战国连发弩”仔细端详,一边用眼神示意吴良继续说下去。

  “更教人想不到的是,乱局之中我等竟莫名射杀了守军将领,使得王都守军军心大乱。”

  吴良接着说道,“我等心知城门已经关闭,凭我们这些人断然不可能杀出城去逃之夭夭,于是只得趁乱前往王宫求见鄯善王。”

  第四百七十八章 吾之仲卿!

  “为了防止进一步冲突,见到鄯善王以后,末将立即亮出印绶自报家门,详细说明了与那名女子的干系,希望能够化解误会。”

  “鄯善王见我等寥寥二十来人竟能击杀守军将领,倒也不敢太过轻视我等,又见到了末将的印绶,尤其是听到明公的名号之后,竟忽然变了态度,将我等当做了座上之宾……末将大惑不解,自是不敢放松警惕。”

  “结果此时却从鄯善王口中得知了明公在徐州大捷的消息,原来鄯善国虽远在千里之外,却也已经有来往的行商将明公的威名传了过来,使得西域诸国皆是如雷贯耳。”

  “而此时鄯善国因汉室势弱,西域都护府名存实亡,国外有西域诸国与匈奴早已虎视眈眈,国内有别有用心之人伺机而动,如今正处于内忧外患的交困之境,迫切需要仰仗明公这样有勇有谋可扶大厦之将倾的明主震慑内外之敌,此乃‘远交近攻’之良策。”

  “也是因此,鄯善王才向末将表达如此善意,更是希望末将做个中间人,将这份善意带给明公。”

  “而这位察木王子……末将以为鄯善王将其与明公为质,只怕是另有图谋。”

  “一方面,自是可以向明公表达衷心,取得明公的信任与支持;”

  “另一方面,末将觉得鄯善王恐怕也是想给王族留下一条后路,明公应该知道,早在汉武帝时,鄯善国还叫做楼兰国,那时武帝曾迫使楼兰王送了一个王子到中原为质,后来楼兰王死去,楼兰国陷入夺嫡之争国将不国,而这个王子因为有大汉武帝的支持,便轻而易举的平息了乱局,轻而易举的继承了楼兰王之位,也是那时起,楼兰国才更名为鄯善国。”

  “如今明公在中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于各路诸侯中独占鳌头,若是将一名王子送到明公这里,他日就算是鄯善国被他国攻破,又或是国内出了什么乱子,明公亦可将这个知根知底的王子送回去继承王位,顺手解决了外敌内患,助鄯善国再次复国,如此又可保鄯善国百年安定,鄯善王族亦不会因此断绝。”

  “这鄯善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因此末将虽将鄯善王的降书与贡献带了回来,也将这王子带了回来,但却不敢因此居功求赏,毕竟末将对政事一窍不通,仍需使君自己考量之后再做定夺,此事若有好处,自然是好的,末将自是欣喜,而若此事有害而无利,使君也莫要着了鄯善王的道,还有……也莫要惩罚末将,末将只是不懂,却并非有意,实在不行末将再将这些东西与这王子送回去便是。”

  说到这里,吴良脸上露出一抹忐忑之色,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狡黠与无赖,活脱脱一副明哲保身的小民嘴脸。

  这故事是他根据汉武帝与汉昭帝时期的史实,再添加了一些自己的创作编造出来的。

  为的便是将“黑火药”的事情隐瞒下来,免得曹老板有所察觉。

  而根据史实编造的故事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信性极高,毕竟此前已经发生过,非但能够教人先入为主,而且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

  同时。

  吴良还故意没有提及汉昭帝,而是着重将事情都放到了汉武帝身上,因为历史上汉武帝比汉昭帝执政更久威望更好,哪怕到了后世都是世人皆知的千古一帝,更不要说距离西汉很近的东汉末年。

  如此虽然没有明说,却是悄无声息的将曹老板比作了汉武帝。

  而整个故事,亦是会教曹老板在不知不觉中的对号入座,想不飘飘然都不可能。

  这就是拍马屁的终极奥义!

  顺便吴良也很是明智的没有越俎代庖,将受不受降的选择权交还到了曹老板手中,尽管已经“对号入座”的曹老板其实根本就只有一个选择。

  替领导做决定,本就是职场中的大忌,吴良才不会轻易犯这种大错误……

  想到这里,吴良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汉武帝……魏武帝。

  曹老板便是魏武帝,这虽然是他死后,曹丕为其追封的谥号。

  但据吴良所知,天朝历任开国皇帝不管是追封还是自封的名号中,貌似只有曹老板一个人用了“武帝”,比如刘邦就是汉高祖、李渊就是唐高祖、赵匡胤就是宋太祖、朱元璋就是明太祖。

  唯有曹老板,有点别具一格。

  吴良知道历史上曹老板临死前曾与曹丕交代过后世,并且曹老板其实并非没有称帝的心,只是历史上活着的时候条件还不成熟……所以,吴良甚至有点怀疑,这“魏武帝”的谥号会不会便是曹老板在遗嘱中交代曹丕称帝后追封的,而他刚才的这通彩虹屁,会不会起到了什么作用?

  Emmm……这么胡思乱想起来,貌似又陷了一个哲学闭环。

  毕竟吴良所知的历史上,是没有吴良自己的,所以他所知的“魏武帝”也不应该与他有什么关系。

  那么!

  吴良猛然意识到了一个编造这个故事时不曾想过的问题,如果正史中没有他,这“魏武帝”与他也没有关系,那么他就是又在不知不觉中狠狠的捅了一下曹老板的心窝。

  曹老板内心之中,正是将自己比作“武帝”,而汉武帝说不定便是曹老板的偶像与榜样!

  毕竟曹老板年轻的时候就是个行事不羁的游侠,尤其最开始在京城为官的时候,哪怕是面对一种京中大佬亦是手腕强硬,造五色大棒十余根,悬于衙门左右,“有犯禁者,皆棒杀之”,就连天子重新的宦官家眷,因为违禁夜行,曹老板竟毫不留情,用五色大棒将其活活打死。

  可以说,曹老板年轻时也应是个令行禁止的理想派,甚至还曾将奸邪之徒满朝,而忠良之人却得不到重用的情形上书朝廷,希望朝廷整治吏治,可惜并未得到汉灵帝采纳。

  后来因为得罪了太多权贵,终究无法施展抱负,还屡次受到陷害,最终好几次被免官或主动辞官。

  这种有理想有抱负,又行事强硬的人,将汉武大帝当做自己的偶像与榜样,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好你个吴有才,到了我这里你竟还敢做两手准备,你是何居心!”

  听完吴良编造的故事,曹老板停下了正在摆弄“战国连发弩”的手,抬头望向他时竟是瞪起了眼睛,沉声斥道。

  “明公明鉴,末将只是实话实说,不敢对明公隐瞒内心想法。”

  吴良连忙诚惶诚恐的躬身赔罪。

  他听得出来曹老板不是真在问罪,而是在用这样的方式隐藏心底那按捺不住的狂喜,不然他的嘴角为何在不受控制的微微向上抽动?

  真是个傲娇的家伙,想笑就笑呗,装什么装?

  难道我不曾见过你失态的样子么?

  “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此事暂且给你记下。”

  曹老板又斜了吴良一眼,这才看向被他“揭穿目的”的察木王子,沉吟了片刻才道,“伸手不打笑脸人,鄯善王既然主动递上了降书,还将王子送来做人质,也算是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哪怕心中有些计较亦是人之常情,我又怎么能拂面于他,否则不显得咱们没有度量与格局,成不了大事么?”

  “明公的意思是……”

  吴良笑嘻嘻的问道。

  “明知故问!”

  曹老板再次板起脸来,正色说道,“对了,你此去小半年,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见过旎儿了吧?你与她虽未结为夫妇,但我已认了你这个女婿,因此不必太过避嫌,去见见她吧,她听说你要来鄄城,早几日便已追着问我了。”

  “……”

  吴良顿时愣住。

  曹老板如此表态自然是对吴良这次的收获极为满意,否则又怎会如此主动的安排他去与自己的闺女相会,甚至话里话外竟还有那么点不介意吴良提前将生米做成熟饭的意思。

  这个时代虽然从规矩上来讲,应是女子到了15岁办完了笈礼之后再安排婚事。

  但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名门士族,其实都并不是太过在意这个规矩,指腹为婚亦是常事,刚十岁出头就将女孩嫁出去的事亦是十分常见,而曹旎如今已经年近15,若是真要婚配乃至生子,亦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当然,曹老板倒也并未勉强,毕竟吴良此前已经表过态,希望能等曹旎再大一些,而曹老板也是个要脸的人,这种事怎么能教老丈人上赶着提呢,说到这一步已经算是拉下了这样老脸……

  只是。

  这却难住了吴良。

  他对这个有些病娇的清河公主真心是没有太多的想法,不仅是现在年纪小没有,就算年纪大了也未必就会有。

  一想到历史上清河公主曾经因为老公夏侯楙多纳了几房妾室,便设计诬告陷害夏侯楙,导致夏侯楙险些死于非命,吴良便总是觉得裆下发凉。

  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实行一夫一妻制的后世,吴良自然会遵纪守法,可是如今到了这一夫一妻多妾制的东汉,他的内心其实早就骚动了起来,若是有情投意合的好姑娘,大家你情我愿的情况下感受一下不一样的夫妻生活,倒也不算白来了一趟东汉。

  而曹旎显然会扫他的兴,仅凭这一点,吴良便不愿与她有太多的来往。

  只是不太好拂了曹老板的面子,因此此前他一直在用“拖”字决。

  好在现在曹老板也并未将话说死,吴良去见曹旎到时没什么问题,只要坚持非要等她成年便是了,难道曹老板还能强行按着他洞房不成?

  “还有事么?”

  见吴良站着没动,也没有立刻答应,曹老板微微蹙眉问道。

  “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不知明公打算如何安置察木王子。”

  吴良笑眯眯的道,“临行前末将曾向鄯善王承诺,等察木王子到了中原,末将将安排他学习我中原博大精深的文化与智慧,另外这次末将在鄯善国得了一些使用‘佉卢文’书写而成的古书,也需要察木王子协助翻译解读,因此若使君已经决定教他留下为质,可否先暂时教我带回陈留,待用得着再给明公送回来。”

  “这倒不是什么事情,不过察木王子远道带着鄯善国的诚意而来,我理应尽一尽地主之谊,莫要叫察木王子以为咱们中原便是如此待客之道。”

  曹老板点了点头,笑着看向了察木王子,冲他微微颔首道,“察木王子,你便在我府上少主几日,今夜我特设家宴为你接风洗尘,我有几个子嗣与你年纪相仿,你们也借这个机会熟络一下,若是能够结为好友,亦是我们两家后代之福,你以为如何?”

  “愿听明公安排。”

  察木王子抚胸行礼道。

  “还有你。”

  曹老板笑着点了点头,接着看向吴良却又板起脸来说道,“我将吕布认作义子的事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吧?”

  “末将有所耳闻。”

  吴良点头道。

  “那我就不与你多说了,你此前在鄄城的宅子已经被我赏给了吕布等人,你这几日也在我府上住下,不但旎儿盼着你,子脩与安民亦是惦记着你的安危,你们聚少离多,正是借此机会好好聚一聚。”

  曹老板又道。

  “诺。”

  吴良拱手说道。

  ……

  叫来家仆安置了一番,待吴良与察木王子走出客堂之后。

  “砰!”

  曹老板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之上,整张脸瞬间洋溢起了难以言喻的喜悦笑容,口中哼哼着小调,身子不自觉的扭动了起来,两条胳膊与两条腿很有韵律的摆动着,很像是在跳后世的老年迪斯科。

  这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手舞足蹈。

  “天助我也!”

  “吴有才便是我心中的蛔虫,字字句句都说在我的心坎上,方才险些没忍住笑出来,倒教吴有才与那鄯善王子看了笑话!”

  “若将我比作武帝,那有才便是吾之仲卿(卫青)!”

  “此前我还忧心这次庆功宴大力封赏吕布,恐怕冷落了有才,专程教程昱试探他的想法……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有才立下如此功劳才更应在庆功宴上大力褒奖,反倒可以借此事来压一压吕布,免得他以为我帐下无人居功自傲!”

  第四百七十九章 驭人之术

  吴良当然不会单独去见曹旎。

  他本来打算跟随家仆安排好了住处之后,再找到曹禀,而后在曹禀的陪同下与曹旎打个照面就算了,如此有这么个电灯泡在,曹旎自然不便与他有什么太多深入的交流,同时也算是应付过了曹老板的“厚爱”。

  哪知前脚才刚刚安顿好,吴良还没来得及出屋,曹旎便已经找上门来了。

  “吴有才,多日不见,你比上次见时又黑了一些。”

  像一只猫一般悄无声息的靠在门框上看着吴良,一直等到吴良回头猛然发现她时吓了一跳,曹旎才露出一个颇为含蓄的笑容,柔声说道。

  此刻的曹旎明显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看起来比此前更加明艳,甚至还挽起了发髻,插上了一支精美的玉簪,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这是女子行过笈礼之后才该梳起的发型,曹旎却在这时就已经梳了起来,这如何能教吴良不提高警惕?

  因为除了十五岁行笈礼的习俗,还有另外一种习俗,便是女子应在订婚之后成婚之间行笈礼。

  所以曹旎如此装扮极有可能是已经行过了笈礼,随时随地都能与他成婚,只是曹老板碍于脸面又或是不想将他逼得太紧,没有逼婚罢了……

  回过神来,吴良低下头行了个礼道:“见过女公子。”

  “你与安民哥哥勾肩搭背,见我时却要如此端正,倒也是难为你了。”

  曹旎直勾勾的望着吴良,终是轻叹了一声,仿佛吴良这么做便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直都在努力压抑自己内心的感情一般,“母亲说你是自卑于自己的出身,你能够走到今天实属不易,因此便格外珍惜如今拥有的一切,不敢轻易逾越,不敢轻易犯错,因此成婚之前也不敢正视于我,你活的如此小心翼翼,心里定是很苦吧?”

  “???”

  吴良顿时愣住,这又是什么企业级的理解?

  哦——这番话是曹旎的养母说的,她的养母是丁夫人……那没事了。

  曹旎与曹昂的生母本是刘夫人,可惜刘夫人死的很早,于是这对兄妹从小便一直是被不能生育的丁夫人抚养,比亲生母亲还要更亲。

  但这位丁夫人其实也是个狠人。

  历史上典韦、曹昂与曹禀一同在宛城战死之后,丁夫人因曹昂之死伤心欲绝,终日嚎啕大哭不止,时常埋怨是曹老板害死了她的儿子。

  曹老板既恼怒又无奈,为了不一遍一遍的被丁夫人捅心窝子,只得先将她送回了娘家,为的是教她冷静一下,不要再闹。

  然而等到后来曹老板势力越来越大,再去想将她接回来时,她却已对曹老板形同陌路,以至于曹老板连劝了三遍也不能教她回心转意,最终只能正式合离。

  这可不是曹老板休了丁夫人。

  而是丁夫人休了曹老板。

  这样的时代,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事情,谁敢说丁夫人不是个狠人?

  这样的狠人思路自然也别具一格。

  当然,吴良不是说丁夫人的脑子有问题,她既不能生育定是更加珍惜曹昂与曹旎,将他们当做自己亲生的子女一般悉心呵护养育,再加上曹昂是曹老板的长子,乃是名正言顺的基业继承人,天朝古代都讲究一个母凭子贵,结果却因为曹老板的一点个人嗜好命丧黄泉,丁夫人如何能够不急,如何能够不气?

  只是这件事办的略微有些不知变通,有那么点执拗与决绝,并非所有人都能够理解。

  而丁夫人会教曹旎如此去理解吴良的冷漠,倒也未必没有可能,她的想法断然是吴良无法轻易摸透的。

  “被我母亲说中了吧?”

  见吴良愣住,曹旎还以为吴良这是见到了知己的表情,接着又道,“你大可以放心,我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今后在外人面前我自会谨言慎行,绝不会成为你的拖累,令你感到难堪,如今你我已有婚约,害你亦是在害我自己。”

  说着话的同时,曹旎虽然靠在门框上,但两只脚却始终立于门槛之外,并未轻易逾越一步。

  若是换在以前,她才不会在乎什么孤男寡女不能共处一室之类的说法,早就不管不顾冲进屋内与吴良说话去了,活脱脱一个女土匪。

  很显然。

  没有见面的这大半年时间,曹旎应该是接受了一系列的培训与教导,努力学习如何收敛,如何做一个大家闺秀。

  而她的养母丁夫人自然是功不可没。

  这倒是好事。

  起码曹旎现在应该不会乱来,吴良也能继续“拖”下去。

  如此想着,吴良再次行礼说道:“女公子言重了,在下怎敢视女公子为拖累,只怕成为女公子的拖累,误了女公子终身。”

  “对于我们女子而言,若是不能与心喜的人长相厮守,才是误了终身。”

  曹旎又是含蓄一笑,俏脸微微泛红道。

  “……”

  曹旎如此表现,如果不是知道历史上的曹旎是个什么样子,吴良差点以为这姑娘就是个大家闺秀。

  不得不承认,丁夫人的培训确实十分见效。

  只是话至此处,吴良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只怕说着说着事情便又向不好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时。

  “吴将军!吴将军?吴将军!”

  屋子外面传来察木王子的声音,他已经安顿好了自己,立刻便跑来寻找吴良。

  毕竟在曹府之内,他认识的人就只有吴良一个,而方才吴良还对他说过,待他安顿好了边带他去见见曹昂与曹禀,这也是曹老板的意思。

  “这里!”

  吴良侧着身子从曹旎身边出了屋子,对刚刚过来的察木王子挥了挥手。

  “原来吴将军在这里啊,我方才见门口所站之人不是吴将军,还以为走错了院子。”

  察木王子低垂着眼睛看了曹旎一眼,便很是守礼的收回了目光,笑呵呵的对吴良说道。

  “这位是使君的女公子。”

  吴良颇为正式的为二人介绍了一番,“女公子,这位乃是鄯善国与使君交好的王子,察木王子。”

  “见过女公子。”

  察木王子连忙抚胸施礼。

  “见过察木王子。”

  曹旎亦是笑着还了一礼,接着又对吴良说道,“你既与察木王子有事相商,我便先回去了……对了,我亲手为你做了几身衣裳,还有你这皮靴,穿了一年跋山涉水已经磨掉了皮,我也为你做了一副,稍后叫人给你送来,你常年在外奔波,莫要亏待了自己才是。”

  “呃……”

  曹旎的关心与懂理真心教吴良有点不太适应,却也只能笑了笑拱手谢道,“谢过女公子。”

  “察木王子,告退。”

  曹旎抿着嘴点了点头,又向察木王子施了一礼,而后迈着小碎步走出了院子。

  “……”

  望着她的背影,吴良心情复杂。

  “吴将军,这位女公子便是你那位使君方才提了好几回的未婚妻吧?”

  察木王子问道。

  “怎么了?”

  吴良反问道。

  “吴将军真是好福气啊,嫂夫人非但落落大方知书达理,亦是有沉鱼落雁的容貌与气质,我在鄯善国从未见过似嫂夫人这般美丽的女子。”

  察木王子不无羡慕的道。

  与古代中原的含蓄和规矩不同,鄯善国没有那么多讲究,因此也并不忌讳称赞旁人的内室,在他们看来这亦是一种礼节,而并非轻浮。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在中原你要夸赞了什么人,对方的回应通常是“谬赞了”。

  而在西域夸赞了什么人,对方的回应则通常是“谢谢”。

  这便是两种文化的不同之处。

  因此吴良并不觉得察木的话有什么问题,而是扭过头来再次反问道:“她美丽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这……”

  察木被问的语气一滞,随后才道,“这大概是因为吴将军身边已经有一位与这位女公子不相上下的美丽女子,因此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吧?又或许……吴将军其实是故意如此一问,为的是掩盖心中的窃喜,顺便向小弟无形炫耀。”

  “好理解!”

  吴良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走,找人喝酒去!”

  ……

  两日后,庆功宴如约举行。

  这次已经没有了上一次的位序之争。

  一来是因为曹营的将领几乎皆知吴良与曹老板的关系,不管吴良用了什么手段,现在谁再与吴良相争便是不给曹老板面子,自然没人会来触这个眉头;

  而来则是因为曹营将领与吕布集团将领乃是分成左右两边坐的,吕布对曹营的人未必有太多的了解,又自己安排了自己人的坐序,互相之间自然也没什么好争的,更何况曹营的将领就算心中不服,却也清楚吕布才是这次庆功宴的主角。

  吉时到了。

  曹老板在众将领的瞩目下最后进入客堂,却并未立刻坐到主位,而是对位序相对靠前的两个年轻人招了招手:“吴有才,察木王子,你二人过来。”

  “……”

  吴良与察木王子皆不知曹老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只能站起身来到了他身边,拱手施礼叫了声“明公”。

  ?

  与会众人亦是有些疑惑,不明白曹老板要做什么,也不清楚那个五官颇有异域风格的年轻人究竟是谁。

  “诸位!”

  曹老板示意二人站到自己身侧,清了清嗓子将察木王子请到前面,正色说道,“宴会开始之前,我必须先向诸位介绍一位客人,这位乃是远在西域的鄯善国王子——察木王子。鄯善国愿与我永结同好,因此近日特地派察木王子携带礼品前来恭贺我军东征大捷,并且接下来察木王子将留在我处起居修习,以此来证明与我永结同好的诚意!”

  “哗——”

  诸多将士顿时一片哗然。

  唯有坐在主位旁边的戏志才一脸淡然,显然曹老板早已与他商议过此事,因此才一点都觉得意外。

  这无疑是个重大的利好消息,虽然曹老板说得十分含蓄,但众人都听的出来,这察木王子来此哪里是什么庆贺曹老板东征大捷,与曹老板永结同好,分明是派来人质向曹老板表达臣服之意。

  可这事有瑕疵啊。

  最近几年曹老板大军不是在东征,便是在东征的路上,又怎会与远在西域的鄯善国扯上关系,更何况还是令其臣服,说不通啊?

  在这说来,兖州与西域之间还隔着一个司隶部与凉州,司隶部与凉州皆有强兵占据,就算曹老板有什么想法,也断然不可能把兵派过去,真当李傕、郭汜、马腾、韩遂这些人不错在么?若是如此,司隶部与凉州也早就是曹老板的囊中之物了。

  “诸位!”

  曹老板给了众人一些讨论的时间,而后才又喝了一声控住场面,接着说道,“促成此事的不是旁人,正是我身边的吴将军!”

  曹老板倒并未透露其中的任何细节,只是很简练的将结果说了出来。

  “哗——”

  诸多将士又是一片哗然。

  曹老板说得越少,众人便越容易想的很多,再结合这个难以想象的奇功,众人只会越发看不透吴良深浅。

  与此同时。

  吕布亦是蹙起眉头,看向了这个两天前有过一面之缘,却并未放在眼中的“吴将军”。

  稍微对吴良有那么点印象,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他见过吴良不久之后便遇上了刚被吴良撅了面子的部将郝萌。

  郝萌将事情始末与他那么一说之后,吕布当时就对吴良留下了不怎么好的印象。

  不过杨万里不过是个小人物,吕布初来乍到断然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与曹营的人,尤其是吴良这个貌似军阶不低的人正面冲突,更不可能因为这件小事便去找曹老板,因此也并未太将其放在心上。

  但现在,吕布便是想不注意吴良都不成了。

  曹老板这个时候将吴良如此奇功表了出来,不管是不是有意,都必将立刻抢走原本属于吕布的风头,这场庆功宴的主角断然已经不再是他了。

  “……”

  吴良亦是已经意识到,这已经不再是什么党争不党争的问题,而是曹老板自己要用他来对吕布玩“驭人之术”。

  第四百八十章 你搁这叠BUFF呢?

  不过吴良倒也并不介意。

  他与曹老板之间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曹老板在利用他的同时,他何尝不是在利用曹老板来实现自己的抱负。

  大家都是成年人,互相之间有利用价值未必便是坏事。

  至于吕布……吴良也并不在意他究竟有什么想法。

  他们二人本就不是一个体系,而曹老板将吕布收为义子笼络于他,也绝对不会是因为吕布刨了大汉皇室的祖坟,看中了吕布刨坟的潜力,他只是想要得到吕布的武力与他麾下的整个军事集团罢了。

  因此吴良与吕布之间,其实并无直接的利益冲突。

  这次庆功宴本来也不应该有什么利益冲突。

  因为吴良立下如此奇功的本质还是盗墓,非要归类也只能归入内政或是后勤类,而吕布立下的则是正经八百的军功,这就好比跳水冠军与射击冠军,两者都是不同领域的冠军,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但曹老板没有说明,也没有办法说明,还要放到一场庆功宴上来说,并且还将吴良放在了庆功宴之前去表彰,这就是问题了。

  如此想着的同时,吴良还用余光留意了一下吕布的表情。

  此刻吕布正蹙眉望着他,心里显然已经有了想法。

  结果。

  “因此我决定,即刻上书朝廷举荐吴将军封侯,以表他此次立下如此奇功!”

  曹老板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又说道。

  其实“上书朝廷”就是走个过场,因为封侯乃是汉室天子的特权,曹老板现在对外的官职还是朝廷的兖州牧,由他来为吴良封侯自是名不正言不顺,到时还会落得一个自立为王、狼子野心的名头,免不了要遭到天下士族大公发文辱骂,似董卓一般成为众矢之的。

  各路诸侯对这种事都心知肚明又心照不宣,也都是如此行事,反正现在的天子才出董卓之手,便又被李傕、郭汜把持成了傀儡,早已是名存实亡的状态,对于这些诸侯几乎没有任何约束力。

  “……”

  这一次诸将竟没有哗然,而是目光复杂的看向了吴良。

  原本便是曹营第一个曹老板册封的中郎将,现在又是曹营第一个曹老板亲自上书册封的侯爵,这已经充分说明了吴良在曹老板心中的地位。

  羡慕嫉妒恨啊,可是又完全比不了啊,人家只带了一个区区数百人的工匠军,连战斗单位都算不上的后勤杂牌军,却能屡次立下奇功,这你上哪里说理去?

  谁敢在这时候表示不服,曹老板扭头来一句“你行你上”不得被噎死?

  “如今瓬人军驻地正在庸丘,那就封你做个庸丘候吧?即日起庸丘屯田军民皆是你的食邑,你可满意?”

  曹老板沉吟了一下又道,似是对吴良说话,声音却一点不低,也明显是说给客堂内的诸多将领听的。

  “满意!明公赏什么末将都心满意足!”

  吴良连忙挺胸答道。

  大发了……曹老板这次真心是下了血本在赏他。

  需知侯爵与侯爵之间亦是有着不小的区别,这年头许多杂号侯爵封了也只是挂个名字,只能算是口惠而实不至的口头表扬而已,连俸禄都不带给增加的。

  但曹老板封吴良这个“庸丘候”却是直接分了地盘与食邑。

  这意味着什么?

  依照汉制,这意味着从今日起庸丘便不再是一个县了,自吴良领了庸丘候之后,庸丘县将正式更名为“庸丘国”,那些封赏给他的食邑边都是“庸丘国”的子民,吴良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制定税法向他们征税,一跃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封疆之臣,妥妥的拥有自治权利的土皇帝。

  可千万不要小看一个县。

  汉朝中后期封赏的侯爵,绝大多数都只有一个县的封地,这已经可以算是侯爵最高规格的封赏了。

  另外此举意义亦是非凡。

  这证明打今日起,曹老板对他的信任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丝毫不担心他有了自己的小封国后拥兵自重,最终养虎为患,否则又怎会如此放开手脚?

  “……”

  诸将的目光自是更加复杂。

  天朝人自古便对土地十分看重,尤其是严重依靠农业的封建时代,一块属于自己的封地便是毕生的梦想,就好像后世许多人住上了别墅之后,也依旧热衷于在院子里种上一些瓜果蔬菜是一样一样的,这既是情怀的坚持,亦是真正的归属。

  而吴良年纪轻轻便已经提前实现了这许多人求而不得的毕生梦想,如何能不叫人羡慕嫉妒恨。

  回头再看吕布那边。

  他皱起的眉头明显又深了一些。

  其实这“庸丘候”还不至于令吕布有多眼红,毕竟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早在董卓时期便做过中郎将,封作都亭侯,后来杀了董卓与王允同掌朝政,他又做了奋武将军,进封温候,那可比吴良现在风光多了。

  他只是感觉自己在曹老板这里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而且是颇为严重的威胁。

  原本他加入曹营又立下如此战功,自认为已经可以成为曹营的二号人物,日后定会极受曹老板重视,同时还可以据此向曹老板要来更多的兵马与粮草壮大自己的势力,至于再以后的事嘛,以后再说……

  但现在,却忽然杀出来吴良这么个程咬金……当然,这个时代还没有“程咬金”,吕布当然也不会用这样的说法,不过却是相似的想法。

  如此一来,他的重要性自是要打折扣,那么能够要来的好处自然也要打些折扣,最起码今后在向曹老板提要求的时候需要比之前更加注意尺度,毕竟他已经并非曹老板的唯一,并非没他便不行。

  使得,现在吕布已经开始重视吴良了。

  他迫切的想要了解吴良,搞明白吴良究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这便是已经将吴良当做了潜在的“敌人”,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而最想了解你的往往也同样是你的敌人。

  “除此之外,我还要赐吴将军一方特别的铜印。”

  曹老板说话的同时,戏志才很合事宜的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个用红布包盖起来的小东西送到了曹老板面前,曹老板将那红布掀开,露出了一方印面规格大概5x5CM的虎首小铜印。

  曹老板将那铜印拿在手中,正色说道:“此铜印上的字迹由我亲自书写找工匠镂刻而成,共有‘一印在手,有求必应’八字,此印便交由吴将军掌管,即日起我将派人知会各级州、郡、县,只要在我的属地之内,吴将军亮出印绶证明身份并手持此印,便可畅通无阻便宜行事,若吴将军有所要求,各级州、郡、县官员也需鼎力配合协助,不得有误,否则那便是不将我放在眼中!”

  “这……”

  吴良顿时惊住。

  曹老板这是赏了他一把尚方宝剑啊?

  不过曹老板既然特地提到了“州、郡、县各级官员”,即是已经给这方铜印划定了适用范围,这玩意儿只对府衙官员有用,对曹老板的军队肯定是没有任何作用。

  就算如此,也不可否认这方铜印的权利,吴良拿了它就等于变成了曹老板派出的“中央巡视组”,办起事来简直不要太方便。

  当然。

  吴良心中也清楚,曹老板给他这么一方铜印其实并不是教他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而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支持瓬人军的工作。

  只是铜印嘛……

  此前拿到“太公印”的时候,吴良看到上面“太公赐福,百无禁忌”八字,便已经猜测“太公印”可能便是民间传说曹老板赐给发丘中郎将的“发丘印”,因为其中六个字毫无差别,“太公”与“天官”二字亦是发音相近,在民间流传的过程中很容易混淆。

  并且后世也从未有人见过“发丘印”,传说那玩意儿早在明朝的时候就已经毁去了,谁也无法证实它的真实性,只能根据民间传说猜想。

  现在再见到这方曹老板特制的铜印,吴良忽然又产生了另外一个猜测。

  或许历史上的“发丘中郎将”其实是拥有两方铜印,一方乃是他此前找到的“太公印”,而另外一方则就是曹老板现在才赐予的“有求必应印”。

  这两方铜印合在一起,才是完整体的“发丘印”。

  “太公印”可行走于阴阳相接之地,护身辟邪,鬼神皆避。

  而这“有求必应印”则可畅行于世俗之中,一印在手,百无禁忌。

  如此方可保“发丘中郎将”一行无处不能去,无墓不能掘,便宜行事,无人可阻,无鬼可挡……

  “哗——”

  诸将听了这“有求必应印”的功用,瞬间又陷入了哗然之中。

  如果说方才将吴良封作“庸丘候”是重视,那么如今再赏赐吴良这方铜印,那便已经是对吴良无与伦比的信任与纵容了!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曹老板的地盘之内,谁拿了这方铜印,谁便是曹老板第二。

  这已经不再是什么殊荣,而是实实在在的权力,仅次于曹老板的权力啊!

  权力是什么?

  权力就是钱财,就是地位,就是身份,就是名望,就是美人……总之只要拥有足够大的权力,你想拥有的一切都将手到擒来,甚至是主动送上门来。

  眼红!

  如果说吴良被封做“庸丘候”已经足够令诸将羡慕嫉妒恨了,那么如今这方“有求必应印”已是真真切切的为吴良拉来了仇恨。

  而这仇恨自然并非只是来自吕布一方,同样也来自曹营的诸多将领。

  “……”

  吴良已经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些将领们投来的饱含战意的目光。

  赏赐差不多就行了,若是给的太多,自会有人心中不服不爽,继而产生各种各样的想法,将他当做一个清晰的目标。

  也是这一刻。

  吴良发现吕布一方与曹营将领竟是仿佛瞬间统一了战线,隐隐之中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意思。

  好在吴良平日里根本就不参与军事,与这些将领也没有什么来往,倒并不担心什么人在关键时刻、尤其是战事之中给自己使绊子坑害于他。

  或许曹老板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下了这剂猛药吧?

  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刺激曹营将领与吕布集团,告诉他们只要敢立功曹老板就敢封赏,而且不只是要立功,还要立大功立奇功。

  而将吴良这个并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家伙设为典型去拉仇恨。

  曹营将领与吕布集团便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稍后的庆功宴上无论谁得到的封赏多一点少一点,反正也肯定没有吴良这个招人恨的家伙多,双方皆是感同身受,哪里还有心思互相比较,哪里还有那么多不满?

  当然,也是吴良这次同样足够争气,才使得曹老板决定如此行事。

  这些人就算再眼红,恐怕几十年内也没人能够立下吴良这样的奇功,因此哪怕赏赐的再过分,这些家伙也没办法公开表示不服,否则那便是自取其辱,你行你上啊?

  除此之外。

  吴良还发现,吕布此刻除了紧紧蹙眉,目光也比此前锐利了许多,仿佛要用目光滑坡他的皮肤,看透他内里的一切。

  吴良相信,这场庆功宴结束之后,吕布一定会命人仔仔细细的打探他的底细。

  而吴良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他甚至不介意与吕布进行一些近距离的接触,察木王子此前看出吕布身上拥有比他更加浓厚的气息,吴良对此很好奇,也很感兴趣……

  就在这时。

  “另外还有一件喜事!”

  曹老板接着又笑呵呵的大声说道,“此事你们有些人应该已经有所耳闻,有些人却还并不知道,正好借着今日诸位都在,我便将这件喜事正式宣布出来,令这场庆功宴喜上加喜……吴将军与我之长女曹旎情投意合,我已同意了吴将军的请求,决意将曹旎许配于他,如今已经立下婚约,待日后择个良辰吉日再完婚,到时定请诸位前来痛饮,不醉不归!”

  “……”

  汇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瞬间越发犀利了起来。

  吴良不由苦笑……我的曹老板,行了吧,你这是搁我身上叠BUFF呢?

  第四百八十一章 绾臂双金环

  如今在众人眼中,吴良已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封侯领地,一跃从庶民打入了士族阶层。

  获赏铜印,在曹营领地的权力仅次于曹老板,位极人臣。

  迎娶曹旎,成了曹老板的自家人,妥妥的凤凰男。

  这事若是放在后世,正应了吴良刚刚穿越的时候心中想过的桃子:迎娶白富美,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当然。

  这一切肯定还没有到达极致。

  虽然说是打入了士族阶层,但其实只是待遇与名义上的事情,在那些真正的士族眼中吴良依旧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根不正苗不红,根本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

  此事看看曹老板就知道了。

  就算是现在,哪怕曹老板势力日渐壮大,对付那些嘴巴不干不净的家伙手段强硬,也依旧有些头铁的家伙不断拿曹老板的宦官之后身份说事,不承认曹老板乃是纯正的士族,不配与他们为伍。

  就在昨天与曹禀聊天的时候。

  吴良还从曹禀口中听说,近日青州北海相孔融、就是那个小时候给哥哥让过梨却换走了哥哥一条命的孔融,还发了一篇檄文提及此事攻讦曹老板。

  现在孔融已经投奔了袁绍。

  因为曹老板拿下了青州,青州的北海国自然也成了曹老板的地盘,恰逢此时袁绍伸来了橄榄枝,孔融与青州的不少官员将领便顺理成章的投奔了袁绍。

  所以一方面是因为怨恨,另一方面则是也有袁绍的授意,孔融成了对曹老板发动舆论战的核心成员之一。

  不过就算没有这茬,孔融也是真心瞧不上曹老板的出身。

  历史上曹老板迎了献帝之后权倾朝野,孔融便仗着自己名重天下处处与曹老板过不去,口中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堪称“阴阳师”的祖宗。

  甚至有的时候干脆就是为了杠而杠。

  比如曹老板因为闹饥荒而上表禁酒,表示酗酒误事,酿酒浪费粮食,孔融便立即一语双关的嘲讽道:“美色更误事,那不如禁止人们成婚与啪啪啪吧。”

  再比如曹老板表示应该遵循汉制以孝治天下,孔融便敢打了汉朝立法治国之本的脸,如此荒唐的驳道:“干吗要孝敬亲爹?他不过是为了发泄欲望。亲娘也谈不上伟大,不过是个容器,东西都出来了,还要给容器写感谢信吗?”

  最终曹老板忍无可忍,随便耍了点阴招,便轻而易举的给他定了死罪,株连全家,享年五十六岁。

  等他被害的时候,甚至没人敢给他收尸……

  所以。

  吴良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时代不是拥有了士族的待遇与权力便进入了士族的圈子,在那些高贵的士族眼中,照样没有你。

  不过吴良倒也并不在意这些虚的,反正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压根也没打算与那些名门望族有什么交集。

  或许这也正是曹老板最放心吴良,敢给吴良逆天之赏的原因之一。

  好在赏到这一步,曹老板便没有继续在吴良身上叠BUFF了。

  不过就算如此。

  接下来这场庆功宴对于许多人而言亦是已经索然无味。

  人比人得死,货不货得扔。

  有吴良珠玉在前,哪怕后来吕布被曹老板大加赞赏,给他封了曹营唯一一个比中郎将军阶更高的“建威将军”,已经算是军中除了曹老板之外的二号人物,吕布也没能高兴的起来,因为在这之前,这场庆功宴的风头已经全被半道不知从哪杀出来的吴良给抢了去,使得他变得黯然无光。

  ……

  庆功宴结束之后的第二天,吴良便去向曹老板辞行。

  这一次他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正是曾经作为“上古唐朝”国都的北唐地区,要去哪里吴良从来都不会对曹老板隐瞒,因为从不干涉这方面的事情,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

  而出发之前,他还要回到庸丘去进行一些必要的准备与安排,毕竟刚刚做了“庸丘候”,庸丘县已经成了他的庸丘国,不说是百废待兴吧,也依然有许多事情都将发生改变。

  好在程昱还是陈留太守,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无条件配合自己。

  而此前执掌庸丘的地头蛇朱家如今对自己亦是俯首帖耳,想来在此事上也不会给自己使什么绊子,没准儿还会送上一份说得过去的贺礼。

  因此立国之事并不存在什么阻碍。

  唯一令吴良感到意外的是,这一次辞别时,曹老板变得比以前啰嗦了许多。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指示,就是教他出门在外小心行事,什么都东西都没自己的命重要,万不可因为一些身外之物至生死于不顾,不值。

  同时还告诉他,此去乃是袁绍的地盘腹地,若是不小心被袁绍捉了,一样可以亮明身份。

  袁绍若知道他是曹老板的女婿,便断然不会轻易杀他,只要能保住性命不死,曹老板一定会想办法将他给捞回来,无非就是被袁绍要挟那么一下,这都不是事。

  说实话,曹老板的这番嘱托听得吴良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小感动的,有那么点后世上大学父母将他送上火车临别时的感觉,就差教他在这里不要走动,转身去买几个橘子了。

  可能是因为公开了吴良的这个女婿的同时。

  曹老板的岳丈之爱也随之激活了么?

  “明公无需忧心,当年我便是因为怕死屡次三番动脑筋做逃兵才被贬为奴役发去了瓬人军,那时候我怕死,如今有家有室还有一国,自是更加惜命了。”

  吴良嬉皮笑脸的说道。

  “我不是在与你说笑!”

  曹老板板起脸来呵斥于他,而后语气才逐渐放缓,按住他的肩膀道,“总是此行务必多加小心……其实你不去亦是没有人强迫,正如你说的,你现在有家有室还有一国,有些事情已经不必亲力亲为。”

  “明公所言极是,只是这撰史不比其他,若是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经历,便断然无法将其中的精髓之处记录下来。”

  吴良点头说道,“这是末将的一点私心与抱负,明公是有伟大抱负的豪杰,如今家大业大依旧不顾安危率军亲征,虽千万人亦往矣,末将冒这点险与明公迎战千军万马相比可差远了,身而为人,总是要有些追求方才无憾此生,你说是不?”

  “哈哈哈,好一个虽千万人亦往矣,什么话自你口中说出来,便是分外的悦耳动听,教我没由来的由内而外浑身舒泰。”

  曹老板顿时笑了起来,“去吧去吧,立你的传撰你的史追求你的抱负去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如今连个子嗣都不曾有,若是死在了外面,便是旁人享你的庸丘候,占你的庸丘国,就连曹旎亦将成为旁人之妇了,我可不会教曹旎为你守一生活寡,你自找的,怨不得旁人,自然也怨不得我。”

  “明公,末将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吴良微微一愣,拱手说道。

  “你当然可以讲,不过若不是什么好话,尤其是不入我耳编排我的话,那我便罚你。”

  曹老板虚着眼睛说道。

  “那还是不说了,末将这便退下了。”

  吴良果断躬下身子拱手说道。

  “对了,你那连发小弩我已细细看过,此物虽射程不远不能在大战时为弓手营所用,但形状小巧便于携带隐藏,用来防身还是不错的,我便不归还你了,你回去再教人做上一支吧。”

  曹老板又道。

  “正是献给明公的,何须归还。”

  吴良顺势笑道。

  曹老板又道:“还有,走前再去见见旎儿,旎儿还有东西要送于你。”

  ……

  这一次,曹旎依旧没有似以前一般强势与霸道,发乎情止乎礼,全然转了性子。

  除了此前送吴良的亲手缝制的衣裳,与找人制作的皮靴,她又一脸娇羞的送给吴良一对做工不错的金器。

  吴良认得这金器乃是一种饰品,这时候正确的叫法应该是“臂钏”。

  同样是这个时代成诗的《定情诗》中便有这样一句:“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

  意思是:我用什么表达对你的眷恋,就用缠绕在我手臂上的金环吧。

  所以曹旎送给他的这对“臂钏”乃是定情信物。

  吴良收下了,并对曹旎表示了感谢。

  其实他收下这对臂钏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挺婊的,就像后世的许多姑娘一般,如果不喜欢追求者,就不应该去收人家的礼物,还认为理所当然,吴良对这种行为向来是嗤之以鼻。

  吴良不觉得理所当然。

  但他却没有办法拒绝,因为曹旎的身后站着一个曹老板,而曹老板将曹旎许配给他,可不仅仅是因为曹旎对他有意思……这已经不是他想拒绝便能够明确拒绝的了。

  “你戴上吧,要珍重……”

  曹旎柔声对吴良说道。

  “嗯,你也是。”

  吴良倒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曹旎,甚至心里竟还有那么点愧疚,走的时候心中竟有一丝正在逃离的感觉。

  如果抛去曹老板那层关系,吴良一定会尽早明确拒绝曹旎。

  而不是似现在这般钝刀子割肉,纠缠不清……这么下去恐怕只会令曹旎更加难过。

  结果快步自曹府出来,见到正在门外等待他的典韦、杨万里与察木王子等人时,察木王子的眼睛却又直勾勾的盯上了吴良两个手腕上的臂钏,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吴将军,此前怎么不曾见过这对臂钏?”

  察木王子忍不住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这对臂钏也是法器吧,不过上面的气息有些独特,能不能透露一下它究竟有什么功用啊?”

  “气息?!”

  吴良吃了一惊。

  他还以为曹旎送给自己的就是一对普通的黄金臂钏,戴在手上份量还挺足的,结果这对臂钏居然是散发着气息的法器?

  并且听察木王子的意思,这玩意儿散发出来的气息与其它法器还不一样?

  “你详细说说,这气息究竟是怎么个独特法?”

  吴良连忙追问道。

  “吴将军其他法器上的气息皆是由内而外呈放射状,就像太阳光一样晕了一层,离体大约一两寸便减弱了,就连吴将军自己亦是如此,那日见过的吕布亦然。”

  察木王子正色说道,“但这法器上的气息却是呈螺旋状环伺周围,并且这些气息还在沿着螺旋状的轨迹不断游动,看起来很不一样,看吴将军的样子……难道吴将军并不知道这对臂钏是法器,也不知道它的功用?”

  “你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气息?”

  吴良不答反问道。

  “不曾见过,这还是头一回,因此我才如此好奇。”

  察木王子摇头说道。

  “……”

  吴良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他忽然又转身折返回了曹府,直奔曹旎此前所在的院落。

  此前他便详细了解过察木王子的“阴阳眼”,他只能看出法器或是拥有异术的人身上的气息浓厚程度,并不能看出法器具体的功用与异士所掌握的具体异术。

  再加上这种螺旋状的气息也是头一回见到,自然不能指望察木王子说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这件事只能前去找曹旎求解。

  或许曹旎也同样不知道,毕竟她只是个普通人,但至少能够从她哪里问出这对臂钏的来历,从而顺藤摸瓜的查下去。

  “你怎么又回来了?”

  再次见到吴良,曹旎颇为意外却又有些惊喜的问道。

  “见过女公子,在下回来是想问一件事,你送在下的这对臂钏乃是从何处得来?”

  吴良施了一礼,直截了当的问道。

  “怎么了?这对臂钏有什么问题么?”

  曹旎诧异问道。

  “倒也没什么问题,在下只是见这对臂钏所用的黄金比一般黄金的纯度要高出不少,因此想打听一下这黄金出自何处,以后若是用的上时亦可找到门路。”

  吴良当然不会轻易将真实情况说与曹旎听,至于曹旎是否知情,几句话便能够试探得出来。

  “原来是要问这个呀。”

  曹旎掩嘴娇羞的轻笑起来,似是误会了什么一般俏脸微微泛红,如此扭捏一阵才说道,“这其实是我父新认的义子吕布给府上女眷送来的见面礼,我只拿了这对臂钏,因为它分量最足,你那么喜欢钱财一定也会喜欢它,剩下的那些则在我母亲与几位姨娘那里。”

  第四百八十二章 《吴氏家谱》?!

  “原来如此。”

  吴良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可否请女公子带我前去求见丁夫人,与我随行的察木王子对冶金技术颇有一些研究,若教他仔细品鉴一下这些金器,或许亦能有所收获。”

  曹旎既说这对臂钏是吕布送来,并且一并送来的还有一些其他的金饰,那么吴良就不得不怀疑这批金饰是否都有类似的问题。

  毕竟,吕布本身便是一名身怀异术的人,并且气息的浓度还在吴良之上。

  何况他也是一名盗墓贼,哪怕光算此前奉董卓之命发掘的汉室皇陵,吴良目前盗过的墓恐怕也只能算是他的零头,更何况据史书记载,那时吕布可不仅仅只是动了汉室皇陵,那些个公卿大臣的墓亦是遭到了洗劫。

  因此若曹旎送给他的这对臂钏有问题,那么其他的金饰既有可能也有问题。

  只是暂时吴良还无法确定究竟有什么问题,吕布此举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若是有心又到底是何居心?

  “自然可以,你跟我来吧。”

  曹旎抿嘴笑道。

  等到了丁夫人居住的院子,吴良很自觉的站在了院外等待,等曹旎进去问过再说。

  虽说他的女婿身份已经完全公开,某种程度上来讲已经不算生人,但在见其他曹府女眷的时候,依旧需要注意分寸与距离。

  好在丁夫人与几位夫人早就见过吴良,并且因为他曾经住曹家家眷逃出虎口,还出手救过曹铄的性命,丁夫人与几位夫人都对他心怀感激,也是因此在曹旎与吴良的事情上,丁夫人才没有横加干涉,反倒成了“幕后帮凶”。

  这在这个时代可是极为少见的,可见丁夫人思想之开明,想法之超前。

  毕竟吴良虽然早已成了曹老板的得力干将,亦对她们有救命之恩,但吴良的“泥腿子”身份却还是个大问题,对于曹府而言,成全曹旎与吴良的婚事无疑便是自降士族身份,说不定还会成为某些人攻讦曹老板的借口,这年头九成九的人都很难将此事看开,尤其是丁夫人这种主母身份的人,往往会更加顽固。

  而丁夫人就能想的开,甚至成了促成此事的幕后推手,实在令吴良意外。

  如此等待了片刻。

  一名家仆从院子里面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对吴良施了一礼,笑道:“吴将军久等了,我家夫人请你进来一叙。”

  “多谢。”

  吴良微微颔首,跟在家仆身后走进院子,径直来到了丁夫人那敞着房门的房内。

  “见过丁夫人。”

  吴良拱手施礼道,“多日未见,丁夫人越发容光焕发,此乃身体安康、喜事临门之兆啊,末将见了亦是心中喜悦。”

  “不必多礼,君子常说你说话很是中听,今日我倒见识了。”

  丁夫人亦是冲他微微一笑,接着直奔主题道,“听旎儿说,你见吕布送来的金器纯度颇高,因此想要借去观摩一番,研究这些金器的冶金技术?”

  “只观摩一下即可,一盏茶的功夫便可归还,有劳丁夫人了。”

  吴良再次施礼道。

  “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还怕你昧下这些金器不成?”

  丁夫人笑着反问道。

  “末将不敢。”

  吴良连忙说道。

  “我已命人去几位妹妹那里取回金器,你在此处稍等片刻,稍候便会送来,若是这些金器对你果真有用,你便拿去好了。”

  丁夫人颇为大方的说道。

  “多谢夫人。”

  吴良再次拱手谢道。

  原本他以为话至此处便没有了话题,因此已经开始思索再提个什么丁夫人比较感兴趣的话茬,免得等待的过程显得尴尬与冷清。

  结果却见丁夫人已经率先指着不远处的坐塌对他说道:“吴将军先请少坐片刻,我正好也有一事,本想着待你与旎儿临近婚期时再问,既然你来都来了,那便择日不如撞日,一并说了吧。”

  “夫人请讲。”

  吴良依言坐下,心中却在腹诽,丁夫人打算问什么事呢?

  听话锋应该是与婚约有关的事情,难道是打算问他的生辰八字,找算命先生给算算吉凶与良辰吉日?

  这种习俗不仅是东汉末年有,就算是吴良穿越前的后世也依旧十分普遍,信与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没见过有谁家结婚不去找阴阳先生给看看吉凶与好日子的,几乎没有天朝的人能够例外。

  “此前听闻吴将军乃是平原乐陵人士,恰逢这次君子率军攻下了青州,我便专程托人去了一趟乐陵,顺路打听了一下吴将军的身世。”

  丁夫人随之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看着吴良面色严肃的说道。

  “?”

  吴良心中愕然。

  丁夫人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狠人,心思竟细致到了这一步,看来今后与她说话做事更需多一些小心才是,别没有在曹老板那里翻了车,却在丁夫人这里翻了船!

  不过愕然归愕然,吴良倒也并不慌乱。

  因为他此前对所有人讲述的身世都是事实,被他鸠占鹊巢的“有才兄”的确是平原乐陵人,家中也的确没有了别的什么人。

  唯一不同的是,他将祖上说成了“乩童”,也用“乩童”传人来解释了自己为何认书识字,而真正的“有才兄”祖上则皆是苦巴巴的佃农,打字使不得一筐。

  至于“有才兄”的字,这个吴良很喜欢的“有才”二字。

  则其实是“有才兄”自己给自己起的,为的只是在战友们面前吹牛的时候更有排面,然而实际上根本没人拿他当回事。

  再加上“有才兄”的父母家人死的都很早,从小他便是个孤儿,哪怕乡里有人认识他,也只知道他的乳名叫做“阿彘”,提起“吴良”来就没人知道究竟是谁了,自然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阿彘”是什么意思,其实就是小猪的意思。

  这时候也讲究一个贱名好养活的说法,不只是民间,便是皇亲国戚亦是如此。

  就比如曹老板,他的乳名便叫做“阿瞒”。

  再比如汉武帝刘彻,他的乳名很多人都想象不到,其实与吴良的乳名有些类似,竟是叫做“彘儿”,也是小猪的意思,只是“彘儿”要比“阿彘”听起来更加宠爱一些,这也就是现在乃是东汉,若是放在西汉,“彘”这个字一定会成为“讳”字,不是谁想用就可以用的。

  只不过小时候的乳名长大了之后便不再叫了,尤其是那些大人物的乳名,乱叫可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许攸就是一个鲜血淋漓的例子。

  这个家伙年轻时与曹老板、袁绍交好,官渡之战前夕他本在辅佐袁绍,后因一些事情最终反叛袁绍投奔曹老板,向曹老板献火烧乌巢之计,在官渡之战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可惜在这之后,许攸自恃功高又仗着与曹老板年轻时便有交情,不分场合口出狂言,称呼曹老板的小名“阿瞒”,然后……卒。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丁夫人已是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想不到这一打听,竟还打听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原本我还以为吴将军是个老实人,真是教人刮目相看啊。”

  “???”

  听了这番话,吴良终于有些心慌了。

  到底是打听出了什么事啊,不应该啊,我就是“有才兄”,“有才兄”就是我,我拥有“有才兄”的所有记忆,真心不知道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啊!

  等等!

  丁夫人一定是在诈我!

  倘若丁夫人真打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曹老板那边一定也早收到了消息,又怎会毫无反应?

  况且,倘若真有什么事情,丁夫人又怎能等到自己送上门来的时候再说?

  甚至如果不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丁夫人恐怕仍旧没有说的意思呢,以她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如此沉得住气,毕竟这可是关乎曹旎终身幸福的事情……

  好在刚才吴良虽然心慌了那么一下,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毫无变化。

  如今想到这茬,吴良已是逐渐冷静了下来,脸上随即露出一脸委屈说道:“末将此前所言皆是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妄言,丁夫人若是打听到了不一样的事情,只怕是打听错了人吧,此事可开不得玩笑,请丁夫人务必明断。”

  “如此说来,还是我还冤枉了你不成?”

  丁夫人杏眼一瞪,接着对身边侍女摆了摆手,沉声说道,“把东西拿上来给他瞧瞧,我倒要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诺。”

  两名侍女应了一声便去了后堂。

  “……”

  此话一出,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吴良顿时又忐忑起来,背心都冒出了冷汗。

  难道真有什么我与“有才兄”都遗忘掉了的事情不成?

  可还是不应该啊……

  就“有才兄”那身世,就算真遗忘了什么,也绝对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哪里值得丁夫人如此大张旗鼓?

  说话之间。

  两名侍女又端着两个木制托盘走了上来。

  而木制托盘中,装着的则是总是十多卷装订好的简牍。

  这究竟是……

  吴良整个人都麻了。

  这是哪里来的简牍?

  简牍中又究竟写有什么东西?

  “有才兄”的父母不但死的早,而且大字不识一箩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甚至就连“有才兄”自己都不确定父母给他起的名字中的“良”字,究竟是“良善”的“良”,还是“梁木”的“梁”,只是因为“良”字比较简单易写,才在被黑山军强征入伍的时候,由负责登记入册的书记帮忙挑了这个“良”字。

  丁夫人又是从哪找来的这么一堆简牍,确定是与自己有关的东西?

  “好好瞧瞧吧,莫要再狡辩了!”

  丁夫人示意侍女将两个托盘都摆放在了吴良面前,而后又用眼神示意他拿起图片中的简牍查看。

  吴良也是此时才看清楚写在简牍最外面的几个大字——《吴氏家谱》。

  “家谱?”

  吴良抬头诧异的看了丁夫人一眼,而后拿起最前面的一卷看去。

  家谱开头祖宗位置的名字写道:吴氏,名起,字子夏,祖籍卫国左氏。

  “吴起?”

  吴良微微愣住,再次诧异的看了丁夫人一眼。

  据他所知,卫国左氏乃是现如今的兖州济阴郡定陶县,而“卫国左氏”这个称呼,则至少应该是秦朝以前的称呼。

  至于“吴起”这个名字……

  他倒是想起了一个战国初期的大人物,此人曾指挥鲁国军队大胜齐国,又指挥魏国军队大胜秦国,魏国鼎鼎有名的精锐军队“魏武卒”便是他创建训练而来,区区五万兵马便可破秦军五十万,“与诸侯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

  后来吴起去了楚国助楚王实施变法,短时间内便使得楚国实力大增,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楚国强盛一时无人可挡。

  最传奇的是。

  因为吴起在楚国变法,因此触碰到了许多楚国旧贵族的利益,以至于楚悼王去世,吴起前去奔丧时,竟被心怀不满的楚国贵族们围攻射伤,临死之际吴起大叫“我今天让你们看看我如何用兵!”,说完他拔出箭逃到楚悼王停尸的地方,将箭插在楚悼王的尸体上,马上喊道:“群臣作乱,谋害我王!”

  按照楚国法律的规定,“丽兵于王尸者”,将被诛灭三族。

  新楚王上任之后,亦认为是这些参与射杀吴起的贵族射中了楚悼王的尸首,于是七十多家贵族全部灭族,在黄泉路上给吴起作伴。

  另外。

  吴起所著《吴子》在中国古代军事典籍中占有重要地位,以至于到了后世唐朝时,被唐肃宗列入武成王庙中,成为“武庙十哲”之一,再到宋朝时,又被宋徽宗时追封广宗伯,成为武庙七十二将之一。

  可惜后世所存的《吴子》只剩下了两卷六篇,而据汉朝成书的《汉书》记载,《吴子》本应有四十八篇之多,可惜大多数都在流传过程中亡佚,再也没有人能够看到此书的完整版本。

  说起这个。

  《汉书》乃是东汉成书,也就是说这时候应该还有可能找到完整版的《吴子》,可以尝试一下啊!

  所以……

  吴良接着往后看去。

  接下来他便看到了《吴氏家谱》中这位祖宗的简要生平……

  这上面记录的吴起还真是他想到的那位“吴起”?!

  那这到底是……

  吴良已经不再看中间的内容,而是直接找到最后一卷简牍打开查看,果然在最后面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赤果果的作假啊,而且还作的极不专业。

  通篇字体用的都是此时使用的隶体不说,上面的墨迹一眼便可看出乃是最近才写出来的,并且整套家谱使用的竹片与麻绳都很新,一点做旧的意思都没有……这东西要是去了后世鱼龙混杂的古董市场,无异于有人在公开叫卖最新出土的商朝宇智波佐助青铜像,拍卖价500万一尊,打完折200,量大还能再商量商量。

  第四百八十三章 又抓了个舌头

  丁夫人会不知道这是假的么?

  吴良第三次抬起头望向了丁夫人,从丁夫人的表情之中他读出了答案。

  丁夫人当然这所谓的“家谱”乃是伪造,而且这一堆假的离谱的“家谱”,很有可能正是丁夫人的杰作。

  “旎儿乃是君子的长女,若要许配给谁,自然也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迎着吴良的目光,丁夫人亦是毫不避讳的说道,“原本这门婚事我是不情愿的,不过如今发现你竟也是名门之后,那么此事我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至于这欺瞒之罪,你若完婚之后好生对待旎儿,我也懒得与你计较,明白了么?”

  “谨遵丁夫人教诲……”

  吴良只得躬身说道,心照不宣。

  丁夫人的手段亦是十分不俗,想不到此前曹昂曾暗中指点他做的事情,最终却被丁夫人给做完了,使得他摇身一变就成了名门之后。

  另外丁夫人话中的“欺瞒”二字,吴良竟是听出了一语双关的意味。

  瞒而不报是欺瞒。

  家谱造假也是欺瞒。

  总之横竖吴良都是一个欺瞒,所以不管他情不情愿,这事就算是一个小辫子被丁夫人抓住了,今后若是对曹旎不好,丁夫人随时可能来翻旧账。

  不过丁夫人抓住的这个小辫子,在吴良看来只能算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根本就不是个事。

  他欺瞒曹老板的事情多了去了,随便拎出来一样都够他喝一壶的,只不过大部分都是装在心里,就连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

  “你明白就好,莫要辜负了君子对你的信任,也莫要辜负了旎儿对你的爱慕。”

  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就在两人说话的空当。

  前去其余几位夫人那里索取金饰的家仆也已经回来,托盘中放了大约十几件饰品。

  倒并非全都是黄金饰品,其中有金玉镶嵌的步摇,有纯金打制的发簪,有几对造型精美的耳坠、镯子,还有几件玉镯、玉钗与玉佩。

  “都在这里了?”

  丁夫人向那两名家仆问道。

  “回夫人的话,都在了。”

  家仆躬下身子恭恭敬敬的答道。

  “你要观摩便统统拿去吧。”

  丁夫人颇为大方的对吴良摆了摆手。

  “多谢夫人。”

  吴良拱手谢道,而后端起那托盘便快速向门外走去,将这些东西带给察木王子自己查验,看看是否还有什么东西也带有与众不同的气息。

  也是丁夫人面面俱到。

  倘若丁夫人听了吴良的请求,只将黄金饰品拿给他的看的话,少不了便要遗漏一些东西,那么吴良也少不了又要找其他的理由开口索要。

  望着吴良的背影,曹旎终是忍不住开口向丁夫人问道:“母亲,你还真派人去了平原乐陵查吴有才啊,去之前怎么不曾问过我的意思?”

  “问你作甚?”

  丁夫人屑睨道。

  “吴有才毕竟是我未来的夫君,你私自派人前去查他,他说不定会以为是我的意思,以后因此埋怨于我。”

  曹旎争辩道。

  “啧啧啧,还没出嫁就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丁夫人咋舌哼道,“那我问你,我含辛茹苦养你十多年,你私自钟情于他,可曾问过我的意思么?”

  “……”

  曹旎顿时无言以对,如此憋了半天终是跳过了这一话题,接着又问,“那么母亲,吴有才他真是名门之后么?其实此前我便有此感觉,若非名门之后他又怎会认书识字,还能说出许多连我都不曾听过的典故与诗句,那是我便觉得他的身世绝不简单。”

  “家谱都摆在那里,还能有假?”

  丁夫人反问一句,接着正色说道,“因此你要明白,你虽是君子的女儿,但吴有才亦是名门之后,就算他此前家道早已中落,亦是有着名门的底蕴与尊严,并非是他傍了你的光,你也绝没有比他高贵……你需谨记,咱们妇道人家便要有妇道人家的样子,日后你嫁了他,更要时时刻刻维护他的尊严,莫要再耍小性子与他置气,便是生了气也不许回娘家来说于你父亲与我听,我不爱听,更不会宽慰于你斥责于他,这是你们夫妻的家务事,谁也管不着。”

  “喔……”

  曹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

  快步来到曹府门外,吴良将所有的饰品摆到了察木王子眼前。

  “吴将军,除了你那对臂钏,剩下的这些东西皆是俗物,看不出任何与众不同的气息。”

  察木王子只扫了一眼,便摇头说道。

  “一件都没有?你再仔细瞧瞧,莫要有所遗漏。”

  吴良蹙眉道。

  “的确没有了,我看这气息就似黑夜中见着萤火虫一般,完全没有细看的必要,只一眼就一目了然了。”

  察木王子如此说着,还是依照吴良的意思又看了一遍,再次摇头说道。

  “如此说来,吕布将这对臂钏献来曹府,可能也是无心之举,并不知道这对臂钏究竟有什么功用,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这对臂钏乃是法器?”

  吴良沉吟着自言自语道。

  人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应该有一个合理的动机,这动机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坏的,但总归是要有的。

  而在此事之中,吴良却想不出吕布的动机。

  倘若吕布知道这对臂钏乃是法器,并且知道它的具体功用,那么送过来不是为了害人,便应该是为了利己,又或是既害人又利己。

  不管是害人,还是利己,还是害人利己,他都应该确保这对臂钏到了重要的人那里。

  曹府重要的人有很多,曹老板也好,丁夫人也好,甚至曹昂与曹丕都可以算是,但曹旎却断然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害她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而她对于吕布而言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再加上这对臂钏与那些饰品是一股脑送过来的……

  吴良自是有理由推断,吕布其实只是将这对臂钏与那些饰品当成了一样的东西,作为比较值钱的普通见面礼送了过来。

  而若是如此。

  这对臂钏的功用就更加模糊了,甚至连是好是坏都很难判断。

  同时吴良对这对臂钏的来历亦是有些疑虑。

  吕布盗墓是板上钉钉的事,并且直到现在打听到了哪里可能有古墓,也依旧会派人前去发掘……那么这对臂钏便也有很大的可能乃是某座古墓中的殉葬品,甚至有可能是从某个尸首手臂上撸下来的明器,最终被他当做了普通的黄金饰品送来曹府做了个顺水人情,接着又巧合辗转到了自己手上。

  而对于这样的东西。

  在搞清楚具体功用之前,吴良自然也不敢随便佩戴,只能暂时将其带在身边慢慢研究。

  “……”

  面对吴良的自言自语,典韦、杨万里与察木王子并未轻易搭腔,亦是在凝神思索。

  片刻之后。

  “既然剩下的饰品没有问题,我便送回去了。”

  吴良说着话,便有端着托盘转身回了曹府。

  见吴良这么快便将饰品送了回来,丁夫人亦是有些意外,开口问道:“这么快?你与那察木王子已经查明了这种黄金的冶炼技术?”

  “这倒没有。”

  吴良笑道,“这冶金技术颇为精妙,并非看上几眼便能够琢磨的明白,因此我决定什么时候得了空亲自前去拜访吕将军,当面向他请教。”

  “原来如此。”

  丁夫人微微颔首。

  “还要多谢夫人配合于我,如果夫人没有其他的吩咐,末将就先告退了。”

  吴良拱手说道。

  “且慢,我还有些话要与你说。”

  丁夫人却又叫住了他,接着对屋子里面的家仆与侍女挥了挥手,道,“你们先退下吧。”

  “诺。”

  家仆与侍女们答应着,轻手轻脚的躬身退了下去。

  此时丁夫人才压低了声音对吴良说道:“吴将军,你去拜访吕布没有问题,不过仍需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君子虽将吕布收作了义子,但其实并不完全信任于他,此举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你与吕布却又不同,君子曾屡次对我说起,这些将领中除了戏军事与夏侯将军,最教他放心的人便是你了,你可莫要辜负了君子的信任。”

  “末将明白,多谢夫人提点。”

  吴良郑重点头道。

  “你明白就好,去吧。”

  丁夫人笑了笑,对吴良点了点头。

  如此待吴良再走出去,曹旎才又忍不住问道:“母亲,这番话是父亲教你对吴有才说的么?”

  “你父亲从不与我谈论军事,我也从不来不去过问。”

  丁夫人摇头笑道。

  “那母亲……”

  曹旎面露不解之色。

  “我只看出你父亲想叫吴有才与吕布斗,而不是和,因此如今听说吴有才要想去拜访吕布,提前提醒于他罢了。”

  丁夫人接着又压低了声音道,“母亲此举这也是为你着想,吴有才若是与吕布走的太近,以你父亲的性格必定心生疑虑,到时你夹在中间亦会十分为难,倒不如防患于未然,免得吴有才迷迷糊糊犯了你父亲的忌讳……还有,你日后嫁了吴有才,也应伺机安排他与你子脩哥哥多些往来,你子脩哥哥乃是长子,亦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他以后八成是要承上启下的,他若好了,自然也会对你好,对吴有才当然也不会差,而吴有才鼎力支持于你子脩哥哥,对你子脩哥哥也有好处,亦可令母亲安心不少,你明白么?”

  ……

  自曹府出来,吴良便直接带人回了陈留。

  他从来就没想过与吕布有过多的交集,最起码现在绝对不会有,毕竟现在吕布正对他所有不满,贸然上门无异于去触霉头。

  更何况这对臂钏的事,也不是能够当面去问的事情。

  与吕布相比,吴良更感兴趣的还是甄宓与“上古唐朝”的北唐。

  这次回去安顿好了“庸丘国”的事情,他便打算立刻带人北上探访,如此应该能够赶在春节前夕回来好好过个年。

  其实此举还有另外一层考虑。

  现如今因为曹老板接连拿下了徐州与青州,袁绍已经开始不满曹老板的快速壮大,声讨曹老板的檄文都不知道发了几篇。

  只不过如今已是深秋之际,并不适合再起战事,因此双方还勉强保持着冷静,互相正在打口水仗。

  但这么下去,官渡之战提前爆发亦不是没有可能。

  因此相对而言,现在进入袁绍的地盘还要相对容易一下,等到了曹老板与袁绍真的起了冲突,那么边境城镇必将戒备森严,想要过个境恐怕都十分困难。

  另外。

  因为他这个穿越者的出现,很多历史事件都已经发生了变化,天知道一旦曹老板与袁绍起了冲突,那场决定胜负的官渡之战将会打多久,还会不会有曹老板偷袭乌巢粮仓的契机,这一切都是一个未知数。

  因此,吴良的一些计划亦是事不宜迟,免得夜长尿多生出变故。

  然而。

  吴良不想去触吕布的眉头,却并不代表被抢了风头的吕布便也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这不才到了吴良回到陈留的第三天。

  便已经生出了一些幺蛾子。

  回到陈留第三天的一大早,吴府门外忽然有人求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已经如吴良一样官拜中郎将的朱鲁。

  吴良用实际行动践行着与朱鲁“互为贵人”的谎言,朱鲁想不信邪都难。

  朱鲁此次前来不是随便拜访,也不是送礼,而是“送人”。

  他身后的几名屯田军押着一个被绑成了粽子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身形有些消瘦,脸上已经挂了彩,鼻子下面也正有未干的血迹,显然来之前已经被朱鲁好生“招待”过了。

  “朱将军,你这是……”

  吴府守门的兵士有些奇怪的问道,他们自然不会随随便便放行,得先问清楚并回去通报过后再奉命行事。

  “你进去向吴将军通报一声,就说我抓了个舌头。”

  朱鲁裂开嘴大大咧咧的笑道,“此人前日来到陈留之后,便一直在偷偷打听吴将军的事情,我朱家在陈留耳目众多,一早就盯上了他,于是便命人将他绑了起来。”

  第四百八十四章 滴水刑

  “竟有此事?”

  听了朱鲁的话,守门兵士顿时格外重视,下意识的看了朱鲁身后那并被绑成了粽子的精瘦男子一眼之后,便立刻拱手说道,“请朱将军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去禀报!”

  说着话,领头的兵士已经转身跑进了吴府向如今已是都伯的陈金水禀报,又由陈金水前往后院将此事告知了典韦。

  典韦虽不愿吴良休息的时候受到打扰,但此事非同小可,他自然不能擅作主张,只得硬着头皮叩响了吴良的房门。

  “一大早的什么事啊?”

  屋子里面的吴良发出沙哑而又疲惫的声音,一边揉着已经有了黑眼圈的眼睛,一边艰难的将腿从白菁菁胸下移了出来。

  不是吴良身体不好,而是他回来之后才笑眯眯的与鲍柔说了两句话,结果被白菁菁看到,那暗无天日却又痛并快乐着的日子就去而复返了,吴良甚至在想自己要不要搬去雍丘军营住上两天,好教自己好好歇息歇息,再这么下去真的会要命的。

  “公子,朱鲁捉了一个探子,说是前日到了陈留之后便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他没敢私自审问,又怕耽误了公子的事情,于是一大早便给咱们送过来了。”

  典韦如实说道。

  “探子?”

  吴良颇有些意外。

  凝神琢磨了一下,他觉得这探子应该不是从其他势力来的。

  因为这次庆功宴才结束几天,以这年头的信息传播速度,基本不可能传到其他的势力,就算传到了也无法做出如此快速的反应。

  而除了这一次庆功宴,在这之前知道他的人都不多,就算是曹老板麾下的将领,除了最为核心的那几个,剩下的那些都只是将他当做了一个靠溜屁拍马和运气上位的工匠军头子,并没有太将他当一回事。

  哪怕后来升了中郎将,也还是一样,毕竟他上位靠的不是战功,只要不是战功,在那些武将眼中便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歪门邪道,何况有些事情曹老板还没有办法与他们明说,而吴良所谓的中郎将也不过只是一个“司史中郎将”,并不参与战事,不会直接影响到那些将领的地位。

  所以应该大概率也不是曹营的人。

  毕竟,吴良成为曹老板的“红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若是曹营的那些将领想调查他,早就已经上门来调查了,又怎会拖到现在才忽然有了动作,这有些不合道理。

  那么……

  吴良想到了吕布。

  “义子”与“女婿”,这两个身份其实可以算作是同一种身份,反正都得管人叫爹,而且还都不是亲的。

  同行是冤家,“义子”与“女婿”也未必便没有竞争。

  或许正是因为这次在庆功宴上被抢了风头,吴良已经进入了吕布的视线,再加上此前对吴良的事情一无所知,因此便立刻派人来查探一番,好做到知己知彼,免得今后教吴良专美于前,轻了他在曹老板心中的分量。

  “嗯……”

  吴良一动再一说话,白菁菁便醒了过来,吟了一声将被子扯了扯盖住自己雪白的身子之后,这才睡眼惺忪的道,“朱鲁现在越来越会当官了,居然能将此事想的这么周到,简直面面俱到。”

  “他能想到这些就见了鬼了,八成是他家中那只老狐狸教的。”

  吴良哼了一声笑道。

  老狐狸自然是朱鲁的父亲朱逊。

  不过吴良并不介意他的狡猾与世故,乱世之中的一家之主嘛,要是没点手段怎么可能维持朱家在陈留士族中的至高地位?

  重要的是如何能够与这样的人维持心知肚明的互利关系。

  维持的好,与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会极其舒服与安心,就像现在这样,有人替他看家护院,若是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意欲做些什么,亦是有人做出最为及时而又合适的应对,甚至比吴良手底下的瓬人军都令他安心。

  “说的也是,朱鲁只怕是想不了这么多……”

  白菁菁点头说道。

  “典韦兄弟,你先将朱鲁请去客堂,我随后就到。”

  吴良随即对门外喊了一声,而后隔着被子拍了拍白菁菁,“行了,你再睡一会吧,我出去瞧瞧。”

  ……

  屋外鲍柔一直守着呢,待吴良穿好衣裳走出门来。

  热水、香皂、手巾、盐粉和牙刷便已经送到了面前,香皂自然不必多说,这牙刷也是吴良最近教人做的,用的乃是质地略硬一些的马毛,虽然肯定没有后世的电动牙刷好用,但用起来却也不比一般的牙刷差。

  隔墙有耳。

  吴良没敢与鲍柔多说什么,安安静静的洗漱完毕便去了客堂。

  朱鲁正在里面等着,那被绑成了粽子的精瘦男子则被按着跪倒在地,只等着吴良前来处置。

  “永康贤弟辛苦了,才从鄄城回来你就给我送来如此大礼,真是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礼了,感谢,万分感谢。”

  见到朱鲁,吴良自是先习惯性的客套了一番。

  “有才兄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朱鲁连忙起身拱手道,“我爹说了,我能有今天全仗了有才兄提携,有才兄不但是我的贵人,更是我们朱家的贵人,我若是这点小事都无法替有才兄分担,那今后才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有才兄。”

  猜都不用猜,这番话肯定又是朱家的老狐狸教的,朱鲁说不出这么有水平的话。

  “哈哈哈,咱们是互为贵人,永康贤弟能捉住此人便是如此道理,若是换了旁人恐怕还未必能够遇上。”

  吴良打着哈哈笑道。

  说着话的同时。

  那被按在地上的精瘦男子不自觉的抬起头来看了吴良一眼。

  作为此次打探的目标人物,他最起码应该知道吴良的名字,因此听到“有才”二字时便已经获悉了吴良的身份。

  “看什么看,老实点!”

  旁边的朱家家仆立刻踢了精瘦男子一脚,厉声喝道。

  “……”

  那精瘦男子则立刻瞪向了那名家仆,眼中尽是愤恨与不屑之色。

  看来这还是个硬骨头,如此情形之下竟还敢吹胡子瞪眼。

  “呦呵,你还敢瞪我,活腻味了是不是?”

  那家仆在朱家显然也有些地位,抬脚便又要踢去,旁边的几名家仆已是摩拳擦掌准备上手。

  “行了行了,别打了,瞧瞧你们把人都打成什么样了,若是再打一顿,血流到我这地上,到时候还得劳烦我的美人们过来打扫。”

  吴良站起身来劝道。

  话音刚落。

  “吴将军恕罪,是小人造次了,小人知罪!”

  上一秒还嚣张跋扈的朱家家仆,下一秒便已变成了一副乖乖牌,一个个低眉顺眼的躬下身子向吴良赔罪。

  显然这些家仆也经过了朱逊的警告,一个个将吴良视作朱家的逆鳞,不敢有丝毫忤逆,甚至可能就凭吴良刚才这两句极为平常的话,便有可能为他们惹来责罚,而且还是不轻的责罚,否则这些家仆一个个本就没什么文化与素养,平时又嚣张惯了,如何会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对一个外人如此服帖,更何况还是在自家公子面前。

  “无妨,你们先下去吧。”

  吴良摆了摆手几位大方的道,“典韦,你去知会陈金水一声,这些朱府的兄弟将人绑了送来我府辛苦了,叫他取些布匹赏给这些兄弟,算我请他们喝酒。”

  “使不得,使不得啊吴将军,我等不过是奉命办事……”

  一听这话,几名家仆顿时面露喜色,却又一边口是心非的连连后退谦让,一边瞧瞧瞧着朱鲁的眼色。

  “有才兄……”

  朱鲁也是下意识的上前来劝。

  “永康贤弟,这是我对这些兄弟的一点心意,莫要再退让了,倒叫外人看了笑话。”

  吴良笑道。

  “这……好吧,你们几个还不快谢过吴将军!”

  朱鲁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吴良能说会道,只得点了下头。

  他哪里知道,吴良其实不过是在笼络这些下人。

  别看朱家家大业大,在陈留可谓是只手遮天,可真正在地下办事与传递小弟的,还是这些个下人。

  如果朱家是地头蛇的话,那么他们便是地头蛇的獠牙与信子。

  这些人也念了吴良的好,互相之间传递为吴良办事的好处,那么吴良不在陈留的时候,朱家从上到下便都是吴良这些家眷的保护伞,如同铁桶一般安全。

  “多谢吴将军!谢过吴将军!”

  几名家仆干脆跪在了地上千恩万谢,而后才喜滋滋的退了出去。

  待这些家仆出去。

  吴良才又看向了精瘦男子,而后咧开嘴露出满口白牙对其笑道:“我不教人拷打于你,只是想到了更好玩更刺激的法子,希望你能坚持的久一些,莫要教我失望才是。”

  “?”

  精瘦男子再次抬起头来,疑惑的看向吴良。

  “滴水刑听过没?”

  吴良笑道,见精瘦男子依旧是一脸疑惑,接着又道,“没听过也没关系,一会你就知道厉害了……”

  “我听过我听过!有才兄,这滴水刑我倒还真听过!”

  结果话未说完,朱鲁便一脸兴奋的将话茬接了过来,显摆似的悉心说道,“据说这滴水刑乃是纣王所创,乃是借用了水滴石穿的道理,先将人绑住固定好了,再弄来一个装水的陶罐至于头顶上,让水均匀的滴下来砸在眉心,就这样一滴一滴直到把人的脑袋滴穿为止……啊!有才兄,这?”

  说到这里,朱鲁忽然愣住,有些忌惮的看向了吴良。

  这个家伙虽然以前仗着家世在雍丘横行霸道,但其实也就是带着一群家仆强收佃租,遇上不听话的修理一顿,欺男的事情常做,霸女的事都做不出来,属于那种外强内荏的主儿,哪里见过这种开口便如此残酷的阵仗?

  “永康贤弟说的不错,滴水刑便是如此,刑期虽略长了一些,但胜在足够刺激。”

  吴良笑呵呵的道。

  其实滴水刑是很难活活把人滴死的,因为根本就没人能够坚持到脑袋被滴穿的那一天,这个酷刑对身体的伤害还是其次,对心理上的折磨才是最恐怖的。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如此长期的摧残意志力,受刑的人根本到不了死亡的那一天、甚至连皮肤溃烂的那一天都到不了便会疯掉……如果用的是冰水,那自然更加刺激,偏偏吴良便知道怎么制造冰块,何况区区冰水。

  “……”

  朱鲁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接话,他在暗自庆幸自己成了吴良的兄弟,而不是当初吴良初来雍丘的时候与其发生更大的冲突。

  “……”

  精瘦男子亦是说不出话来。

  吴良一开口便是如此令人胆寒的酷刑,着实是吓到了他。

  但同时,精瘦男子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遗忘了似的,可一时之间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永康贤弟,我去准备一下开始行刑,这刑罚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好看的,要不你先回去,等上半个月再来观看?”

  见朱鲁非但不说话还在一个劲的咽口水,吴良知道此举已经引起了他的不适,于是便正好顺势将他送走,身边没有外人才好办事。

  “也、也好,那愚弟便不叨扰了,改日再来寻有才兄吃酒。”

  朱鲁如蒙大赦,连忙说道。

  “那我就不出去送你了。”

  吴良笑道。

  “不必不必,有才兄先忙着。”

  说完这话,朱鲁已是逃也似的出了客堂,领上在外院候着的家仆快步向吴府外面兴趣。

  与此同时,典韦也刚好回来。

  吴良却看也不看精瘦男子一般,紧接着又对典韦道:“典韦兄弟,你叫几个人去后院竖起一根杆子,再给我找一个陶罐来,我有大用。”

  “诺!”

  典韦极少多言,应了一声便去照办。

  就在这时。

  “且、且慢!”

  那精瘦男子却忽然开了口,一脸郁闷而又恐慌对吴良说道,“这位便是吴将军吧,你怎滴一点都不按常理办事?正常而言抓住了探子,不是应该先对探子进行审问,问不出来再上刑的么?”

  第四百八十五章 王莽的头颅

  “是么?”

  吴良微微一笑,振振有词的说道,“不过我擅长相面之术,第一眼看到你的面相时,便看出你天庭饱满五官端正,乃是极为少见的忠肝义胆之士,忠肝义胆之士断然不会做卖主求荣的事,因此我索性也就懒得问了,将你折磨上一年半载再将你杀掉了事。”

  “……”

  精瘦男子顿时无言以对。

  这话说的的确教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说“我就是”么?

  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等着被吴良拖出去行刑吧,还是生不如死的滴水刑。

  说“我不是”么?

  那便是卖主求荣的小人,这年头的人对忠义二字还是极为看重的,这样的小人到了哪里都会被人提防与歧视,甚至连基本的人权都没有。

  就像吕布,其实他连续杀了两任义父之后,便已经很难再取信于人。

  因此后来先后跑去投靠袁术、袁绍与张扬,在那三个人那里都受到了排挤与歧视,甚至立了功也依旧险些遭到暗算殒命。

  也就是曹老板现在受到来自袁绍的威胁,急需要招揽强有力的帮手与之抗衡,否则以他那多疑的性格,还真就未必将吕布收入麾下……以己度人,吴良能想到这茬,那么曹老板便一定也能够想到,历史上虽说曹老板杀掉吕布乃是因为听了刘备的话,但吴良相信此举必定主要还是曹老板自己的意志,毕竟那时候曹老板也未必便相信刘备。

  但问题是。

  精瘦男子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什么忠肝义胆之士,甚至在听到吴良说出滴水刑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招供了。

  甚至他还想到了杨万里。

  杨万里的事情他已经有所耳闻,既然杨万里被捉到了吴良这里做了叛徒之后能够活得好好的,还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晋升速度官拜校尉,那么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事已至此,果断招供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就不得不说一句,不要以为后世咱们那“优待俘虏”的政策是妇人之仁,很多人以为自己在第二层,其实制定这种政策的领袖早就站在了大气层。

  这不。

  这名精瘦男子便已经受到了吴良这“优待俘虏”政策的影响么?

  所以。

  在精瘦男子看来,吴良这“相面之术”貌似也并不怎么准,完全没看出自己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早就已经生出了反叛之心。

  只不过吴良问都不问便直接用刑,而且还是滴水刑,倒把他给整不会了。

  他甚至怀疑吴良只是单纯的想找刺激,所以用他来试一试这滴水刑,根本就没打算给他招供的机会。

  否则哪有连句“说不说”都不问,就直接用刑的?

  “我敬重你,你要挺住!”

  见精瘦男子无话可说,吴良竟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资鼓励。

  眼见吴良真就不打算审问,精瘦男子当时就急了,连忙挣扎着叫道:“别啊吴将军,你好歹审问一下,没准儿小人就招了呢,忠肝义胆之士也有认错了主子,幡然醒悟弃暗投明的时候啊!”

  “哦?”

  吴良蹙起眉头作沉吟状,片刻之后似是被精瘦男子点醒了一半,微微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要不你先做个自我介绍,也叫我考虑一下你有没有审问的价值?”

  “……”

  精瘦男子再次无语,只觉得现在的情景说不出的怪异。

  在他的认知当中,审问都应该是一问一答、一主一次的模式,但到了吴良这里,却变成犯人主动自我介绍,求着被对方审问,还要努力证明自己有没有被审问的价值……

  这就好比砧板上的鱼肉,却要求着被屠夫切开,甚至还要主动证明自己有没有被切开的价值。

  贱不贱呐?

  精瘦男子都觉得自己很贱。

  可是事到如今,遇上这么一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吴将军,他又能怎么办呢?

  现在想想,难不成当初杨万里也经受了这样的考验,如此才受到了吴将军的赏识,混到了今天这一步?

  如此想着,精瘦男子哪怕心里十分抑郁,亦是只得强忍着郁闷陪笑说道:“小人名叫张善,乃是吕布麾下的一个斥候,与如今正在吴将军麾下办事的杨万里出自一处,不过小人比杨万里跟随吕布更早,因此如今乃是一名什长,也正是因为小人去的更早,更受吕布信任,因此有些事情小人亦需亲自向吕布禀报,对吕布的了解或许比杨万里多上一些,将军若是审问于我,或许能够问出更多的东西。”

  “如此说来,杨万里应该认得你喽?”

  吴良终于问出了与精瘦男子见面以来的第一个问题。

  果然不出所料。

  这个家伙的确是吕布那边的人。

  而这货张口闭口拿自己与杨万里比较,吴良自是已经听出了他内心的意思,他将杨万里当做了前车之鉴,已经生出了降意。

  不过他的想法却也是不少,字字句句中都在压杨万里一头,听得出来他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比杨万里更多的重用与优待,最起码不能比杨万里差了。

  但是很遗憾。

  杨万里是个特例,并且杨万里如今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亦是经过了生与死的淬炼,绝没有这个张善想的这般简单。

  “正是,此前他没被捉的时候,见了我还得行礼哩,不信吴良军可以叫他来当面对质。”

  精瘦男子颇为自得的道。

  听到这里,吴良已经对精瘦男子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

  这显然是一个老兵油子,至于本事嘛,恐怕也就那么回事,否则跟了吕布那么久,甚至有时候还可以亲自向吕布报告情报,若是真有什么过人的能力,或者说哪怕差不多点,吕布碍于情面恐怕也会给他安排安排,又怎会现在还只是个什长?

  不过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这样的老兵油子也未必就没有用,还是要看怎么用……

  吴良当然不会将他收入麾下,他这里又不是垃圾场,什么样的货色都照收不误,不过……他倒可以把别人那里当作垃圾场。

  如此想着,吴良笑了笑说道:“这就没有必要了,你先说说这次吕布派你前来陈留打探我的消息,究竟意欲何为吧?”

  “这小人还真不知道。”

  精瘦男子以为吴良已经将他当回事了,直了直身子摇头说道,“吕布也没什么具体的指示,只是教小人前来收集吴将军的情报,要求越详细越好,最好连吴将军家中有几口人,家里有几头牛都查的一清二楚,对了……吕布还教我查一查瓬人军,看看瓬人军究竟是做什么的,是否是真的每天都在和泥巴。”

  “嗯……”

  吴良微微颔首,这倒也符合吕布的逻辑。

  毕竟他与吴良素昧平生,就算在庆功宴上打过照面,也从未说过一句话,完全可以说是一点了解都没有。

  既然一点了解都没有,当然也没有具体的指示,只能先教人来探一探吴良的底再做定夺。

  不过有一点却是值得注意。

  吕布想到了调查瓬人军的职责!

  这才是曹老板最大的秘密,也是吴良最大的秘密……好在吴良早就有所安排,自打雍丘驻地修建完成之后便命不用随他出征的兵士在旁边建了一座陶器厂,里面放了不少制作陶簋的工具用以掩人耳目,同时每过几天还会命兵士们真的前去制作一些陶簋,如果不往细了查还真没那么容易查出什么来。

  “这次前来查我的有多少人?”

  吴良想了想,又问。

  “就小人一个……”

  精瘦男子答道,但见吴良明显露出了不信的神色,他又连忙解释道,“小人说的是实话,这次小人奉命查探吴将军,看来应该只是吕布的随心之举,其实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剩下的斥候都被他分散派去了其他的地方,重点查探戏志才、夏侯惇、荀彧等人的情况,另外,还有一些斥候跟随郝萌与曹性秘密去了元城……”

  说到这里,精瘦男子忽然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的道:“吴将军还不知道吧?吕布平时除了打仗亦是在不断的盗墓,此事杨万里应该知道一些,他此前便是前去元城查探时被捉,听说那里疑似有座古墓,好像是什么广川王的陵墓,只不过上次郝萌带人前去寻找时遭守墓人暗算染上了疫病,险些丢了性命因此不得不暂时撤回,又适逢吕布与陈留太守联手反叛,于是便没有再去,如今吕布到了鄄城,距离那元城并不算远,因此便又动了心思。”

  “再说些吴将军不知道的,听说这次郝萌带上了吕布的一样法器,可谓是志在必得,若是这回再遇上那些守墓人,可够他们喝上一壶的!”

  “?”

  听到这里,吴良终于大吃了一惊。

  绕了这么一圈,郝萌居然又去打广川王刘去墓的主意了?

  这事可不简单。

  上回郝萌在那里吃了大亏,这回定会准备充分,有备而来。

  而对于守墓人而言,武脉晏家已经彻底断绝不必再提,如今便只剩下了隐居在谷外石槽村的白家。

  说实话,就白家那点守墓人,哪怕老人孩子都算上,他只带五十名瓬人军兵士都丝毫不惧,何况人多势众的郝萌?

  现在唯一只得庆幸的就是。

  广川王刘去墓乃是比较特殊的劈山为陵格局,寻常手段与寻常思路很难找到,并且上次离开时吴良还传授了白家人一个“灭顶流沙”的防盗机关,说不定也能给郝萌等人制造一些麻烦……

  不过这还不够!

  真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吕布已经惦记上了这座古墓,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吴良更加担心的,则是白家人接下来的命运……

  有白菁菁这层关系在,她的父亲白启儒就不肯承认,也得算是吴良的半个岳父,而白家人这就是吴良的半个亲家。

  这次郝萌卷土重来,随行的还有另外一名“八健将”曹性,甚至还有一样尚且不知究竟有何功用的法器……

  如果他们找到了广川王刘去墓,那么白家人又必然无法坐视不理。

  那么结果,自然是鸡蛋撞石头,白家人终将彻底灭绝……毕竟郝萌与曹性可绝对没有吴良这么好说话。

  而若是白家人彻底灭绝,广川王刘去墓又被盗掘的话,白菁菁又当如何自处?

  吴良虽不会心疼他们,但却不能不心疼白菁菁。

  在内心深处,白菁菁已经是他的女人,地位绝对比家中这十个小美人和远在乐安国的闻人昭高出不少。

  哪怕他已经从王庆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闻人昭早就怀有身孕,可能冬季来临之前便要生了……

  “你可知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法器?”

  吴良心中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接着问道。

  “这小人就不知道喽,是真的不知道,吕布怎会将这样的秘密透露给小人。”

  精瘦男子再次摇头说道。

  “看来你的确没有太大的审问价值啊,我此前看错你了。”

  吴良失望的看了他一眼。

  精瘦男子腮帮子一抖,连忙又道:“有有有!小人虽不知道郝萌带了什么法器,但却知道吕布还有另外一个吓人的法器,那法器便一直被他带在身边,每日进行祭拜从不间断,甚至还用人血供养,小人也是无意间看见的,那必是法器无疑!”

  “哦?说来听听。”

  吴良重新提起了兴趣。

  “那法器乃是一颗人的头颅。”

  精瘦男子再次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吴将军可知汉室王宫中一直珍藏着三样东西,其中一样是传国玉玺,前几年孙坚杀入洛阳,董卓率我等仓皇逃走,没有带走那方传国玉玺,因此被孙坚所得,如今又落入了袁术手中。”

  “另外一样,则是汉高祖刘邦的斩蛇剑,这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便是董卓也不曾见过。”

  “而除了这两样东西,最后一样便是这颗头颅,吴将军若是对史料有些了解的话,应该已经猜到了,这颗头颅便是王莽的头颅,如假包换。”

  第四百八十六章 无间道

  王莽的头颅竟是一件法器?

  这倒是吴良此前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只知道王莽篡汉在公元23年被推翻之后,他的头颅便被后来的历代皇室收藏了起来,虽然历经几次改朝换代,还是一直到了公元295年晋惠帝时,才因为洛阳武库失火而焚毁。

  这颗头颅一共保存了272年。

  虽说正常情况下,这么长时间一颗头颅早就应该腐坏,最多也就还能剩下一个骷髅头,但身为一个盗墓贼兼穿越者,吴良却是已经见过不少人类尸首千年不腐的例证,这足以证明古人已经具备了相当厉害的防腐技术,想来皇室找来精通防腐技术的异士帮忙应该也不是难事。

  所以,这个问题应该不大……

  但问题是,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东汉开始历代皇室收藏王莽的头颅的原因,一来是当做战利品收藏,二来则是为了警示那些对皇位有想法的野心家,并且后世的许多考古学家也都持有相同的意见。

  而张善的这番话,却是瞬间将这个问题复杂化了。

  难不成这件事还另有隐情不成,而这隐情便是王莽的头颅其实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功用?

  “你如何判断王莽的头颅乃是一件法器?”

  如此想着,吴良正色问道。

  见自己的话终于引起了吴良的兴趣,张善心中暗喜,连忙煞有介事的答道:“吴将军有所不知,吕布非但每日祭拜这颗头颅,使用人血将其供养之外,那日我去向吕布复命,还曾透过门缝亲眼见到这颗头颅无翅而飞,如同一只鸟儿一般悬浮在半空之中,甚至头颅的眼睛还似活着一般不住的眨动,眼珠子还会滴溜溜的转动,当时我吓得差点尿了裤子,死死捂住嘴才没叫出声来,没有惊动了正在祭拜头颅的吕布,否则若是被他知道我竟不小心看到了此事,恐怕小命难保。”

  “竟有此事?”

  吴良心中震撼。

  如果张善所言非虚,那么王莽的头颅恐怕便是真的有问题,而且是不小的问题。

  甚至通过张善的描述,吴良还不自觉的想起了东晋史学家干宝所著的《搜神记》中的一种妖怪。

  这种妖怪叫做“落头氏”。

  据说“落头氏”平时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是一到了夜里,等到众人都睡着了,“落头氏”的脖子开始伸长,甚至比长颈鹿的脖子还要长,然后头部从脖子的地方彻底和身体分离,曾有人亲眼看见身体还盖着棉被,好端端地睡在床上的人,但头却离开身体一溜烟从窗外飞走了,直到鸡鸣时分才回到原来的身体,这时候头部和身体会重新结合在一起,醒来后就像正常人一样行动。

  而因为“落头氏”的头部和身体会经常分离,因此在脖子的地方,可以看见里面的血,像缠绕着一圈红线一样,所以还有一种“看到脖子缠红线的女人千万不能娶”的说法,否则便极有可能娶了一个“落头氏”。

  “落头氏”的记载传到了东瀛,因此东瀛的鬼怪传说中便出现了一种叫做“轱辘首”的可怕妖怪。

  而当“落头氏”的记载传到东南亚地区的时候,便又出现了一种叫做“飞头蛮”的可怕邪术,谋财害命简直轻而易举。

  不过这种想法尚且是无根之谈。

  因为据吴良所知,无论是《搜神记》中的“落头氏”,还是东瀛传说中的“轱辘首”,都是以女性角色出现的妖怪,只有“飞头蛮”才是一种经过极为危险与痛苦的修炼之后可以被人们掌握的邪术,不分男女。

  所以要从他所知古籍之中的记载来推断张善所描述的情景,并不切合实际。

  但吴良也并不能否认这件事的真实性。

  因为无独有偶,不仅是在天朝国内,就连其它国家,例如埃及、南美洲、波兰等地也都曾流传过类似妖怪的故事传说……

  “千真万确,小人若是有半句虚言,愿受任何刑罚。”

  张善郑重点头道。

  看来这件事情亦是需要多加留意一下,倘若以后与吕布发生了冲突,这便极有可能成为吕布的制胜法器。

  同行是冤家。

  吴良虽然会极力避免,但也不得不对吕布有所提防,毕竟两者之间天然存在着一些利益方面的矛盾。

  就像这次。

  吕布已经派郝萌与曹性一同去了元城。

  基于白菁菁的原因,不管吴良愿不愿意,他都必须抓紧时间赶往元城。

  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了保住广川王刘去墓,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古墓并不是他想保护便能够保护得了的,就算没有郝萌与曹性,后世可能也会有千千万万的盗墓贼陆续光临,可谓是前赴后继,而除了盗墓贼,一些天灾人祸亦是在所难免,谁也不能保证那座古墓便一定不会受到侵扰与破坏。

  他能够做的,只是尽可能成为最早进入的盗墓贼,将里面那些具有传承与考古价值的事物用眼睛看过,用刻刀在有可能传到后世的石板上记录下来,起到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

  至于每次盗墓过后设置的那些防盗机关,也不过仅仅是聊胜于无的举动罢了。

  这么做,主要还是在尽自己这半个“女婿”该尽的职责,也算是给白菁菁一个交代。

  他心里清楚。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白菁菁这辈子恐怕都很难能够将“随侯珠”带回去,更何况她现在自己也已经陷了进来,成了自己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最亲密的人。

  吴良虽是一个渣男,但也是一个负责任的渣男。

  他可不希望有一天白菁菁收到了白家全族覆灭的消息时,同时也得知自己早就收到了消息,却什么都没有做……这一天,他不但可能会永远失去白菁菁,自己也将永远活在悔恨之中,无法原谅自己。

  “你方才说你比杨万里跟随吕布更早,又比他晚被擒了大约一年,那么想来你对吕布过往的了解应该更多,我想听些杨万里不知道你却知道的事情。”

  吴良想了想,又道。

  ……

  接下来张善也没说出什么更令吴良感兴趣的事情。

  他虽比杨万里去的早,也只是早了两年,那两年吕布还是丁原的义子,还在丁原手下做主簿,行事比现在规矩的多,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张善不知道,活着是张善在刻意隐瞒。

  而他比杨万里晚被擒住的这一年,亦是跟随吕布颠沛流离的一年。

  先是进了兖州险些成事,而后就被曹老板来了个反败为胜,一路仓皇逃去了广陵,结果等到了广陵还被张邈与张超兄弟二人埋怨,质疑他这“飞将”的名头,使得吕布与张邈兄弟二人产生了间隙,日子过的也不怎么舒心。

  接着才过了半年,曹老板便又率大军杀了过来。

  吕布见曹老板来势汹汹,再加上已经与张邈兄弟二人不和,便借此机会擒了他们,又跑去杀了已经病入膏肓的陶谦,以此来向曹老板示好,如此才成了曹老板的“义子”。

  这期间还有一个人值得注意。

  这个人便是陈宫。

  当初张邈联合吕布反叛曹老板,他便是大力推动的人,而这一次吕布打算投靠曹老板时,他又是大力反对的人。

  甚至。

  就在明确提出反对意见却并未被吕布采纳的当晚,陈宫竟带了几十名亲卫偷袭了吕布的营帐,打算将他杀死。

  可惜陈宫最终并未成事,否则吕布也就不可能还在这里了。

  而在那之后,陈宫便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已经连夜逃走了,也有人他其实是被吕布擒住了,只不过不知因何原因藏匿了起来,因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件事听起来略有些不合逻辑。

  当初张邈能够迎吕布反曹,陈宫可谓是出了大力,在那之后也是顺理成章的被吕布拜做了军师,留在身边出谋划策。

  如此看来,陈宫应是支持吕布的人,为何又要暗杀吕布呢?

  此事还得从吴良目前居住的这座宅子的主人“边让”说起,需知当初曹老板执掌兖州,亦是得到了陈宫的大力支持,可后来陈宫的好友“边让”仗着自己的才气,完全不将曹老板放在眼中,多次贬低与诋毁于他,终于被曹老板下令就地杖杀。

  自那之后,陈宫便心怀怨念,成了坚定的反曹分子。

  不过他隐藏的很好,一直等到吕布与张邈有了来往之后,才忽然发作险些令曹老板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在历史上。

  曹老板于下邳打败吕布之后,陈宫已被擒获。

  那时曹老板还念及他此前的扶持之谊,但陈宫却不为所动宁死不从,最终与吕布、高顺一同赴死。

  通过这些事情可以看的出来。

  陈宫是恨曹老板的,而这恨意很可能便是自“边让”而起,一发而不可收拾。

  同时,历史上还有一件事。

  公元196年,吕布的部将郝萌受袁术怂恿发动叛乱,率军攻打吕布驻守的下邳,吕布与高顺一同平叛,在部将曹性的协助下斩下了郝萌的首级,事后吕布询问此事起源,曹性竟指出吕布身边的军师陈宫亦是同谋。

  彼时陈宫坐在旁边面红耳赤,军帐内的人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但吕布却念及陈宫昔日的帮助,并未追究。

  通过这些历史便可以看出,陈宫其实并非是衷心于某一个人,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可能只是灭掉曹老板,只要能达成这个目的,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若此举真只是因为一个“边让”。

  那么陈宫亦是一个值得敬重的人,用生命去践行友情的义士,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所以陈宫在得知吕布准备投曹之后,会作出张善所说的这种反应亦不是没有任何依据。

  不过吴良也是有些好奇。

  此时失败之后,陈宫会去了哪里呢?

  如果他只有几十名亲卫的话,暗杀失败之后想要从吕布大营中逃出生天定是十分不易,毕竟吕布就算那时势弱也还有几千兵马,可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所以吴良认为。

  陈宫有很大概率是被擒住了。

  只是吕布并未将他似张邈等人一般交给曹老板邀功,而吴良虽未曾与曹老板谈论过此事,自然也不知吕布当时是怎么与曹老板提及此人的,但想来吕布定是给了一个合理的说法,如此曹老板才不会追问……

  如果是这样的话,吕布定然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而陈宫肯定也还有其他的用处。

  想着这些。

  “典韦,给此人松绑。”

  吴良忽然对身旁的典韦说道。

  “诺。”

  典韦应了一声,上前解开了张善身上的绳子,而后提防的盯着他。

  “多谢吴将军,不知吴将军打算如何安置小人?”

  张善还以为吴良这是在向他示好,接下来便是封赏他的时候,他很快便会似杨万里一般走上人生巅峰,自是连忙躬身谢着问道。

  “你可以走了。”

  吴良笑道。

  “走?去哪?”

  张善顿时一脸疑惑。

  “想去哪去哪,这便已经不是我的事情了,不过最好别回吕布那里。”

  吴良继续笑道。

  “不是……吴将军,该说的小人都说了,不该说的小人也都说了,你不打算收下小人么?”

  张善心中一急,连忙说道,“小人也不求能似杨万里那般做个校尉,你随便给小人封个官职就行啊,小人是真心实意想跟着吴将军。”

  “你真想为我办事?”

  吴良斜睨道。

  “当然,小人早已最好了准备。”

  张善连忙点头。

  “那我便给你指条明路,我可以给你一些与我有关的情报好教你回去向吕布复命,吕布看到这些情报定会封赏于你。”

  吴良却又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从此你便是我的内应,每过半月需秘密向我汇报一次吕布的动向,还要替我暗中调查王莽头颅的事情,而作为回报,我会视你传回情报的重要程度奉送不同数目的黄金,同时,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忠心于我,便永远不将你今天在这里说过的话传给吕布,保证吕布不会取你性命,怎么样?”

  “否则,你便逃吧,逃到一个吕布永远找不到你的地方,否则教他得知你在我这里将他卖了个一个干净定然不会饶过你。”

  “不过在这乱世之中,离了军队,今后还能不能吃饱饭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

  听了吴良的话,张善已经感受到了浓烈的威胁意味。

  吴良虽未杀他,但却揪住了他的小辫子,要他自绝于吕布,甚至还想要他为吴良办事……否则便要叫他再也吃不上军饷。

  在这乱世之中,似他这样的老兵早已没了田地,家恐怕都没了,如果吃不上军饷,便真的无饭可吃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借刀杀人

  吴良当然不会轻易将张善纳入瓬人军。

  这样的老兵油子是最不值得信任的,他今天可以因为被擒便立刻卖了吕布以求优待,那么以后形势变了也随时可以卖掉吴良。

  而杨万里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特例。

  可以看得出来,在瓬人军骨干中,其他人都很快便得到了吴良的信任,进入了最核心的圈子里面,只有杨万里经历了数次身死考验,一直到探过齐哀公墓之后,才勉勉强强的加入了进来。

  所以想要得到吴良的信任,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像张善这样的人。

  “可是吴将军,小人想跟在你身边啊……”

  见吴良如此说,张善心底仍然抱有一丝幻想,有些不甘的道。

  “我如此决定也是为了你好。”

  吴良又语重心长的道,“与杨万里那时不同,如今吕布已经成了使君的‘义子’,我与吕布自然也算是同僚,你想想,假如我在这时候将你纳入瓬人军,吕布又将作何感想,他若是前去使君那里告状,使君又当如何处置此事?使君向来看重麾下将领的团结,若是教他知道我们之间的矛盾皆是因你而起,一边是吕布那个‘义子’,一边是我这个‘女婿’,我们一个手心一个手背,中间还夹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你,在你看来对使君影响最小的做法是什么?”

  “这……”

  听到这里,张善已经听明白了吴良的意思,脸上随即露出忧虑之色。

  “你对我坦诚相见,所以我不杀你,还给你指了两条活路。”

  吴良拍了拍张善的肩膀,说道,“你要么逃走,逃到一个吕布永远找不到你的地方,如此吕布便不能再追究于你;要么我们便装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你从未被我擒住,探完了消息继续回吕布那里做你的斥候,顺便做我的内应从此吃香的喝辣的,如何选择全在于你,我绝不强求。”

  “另外,我可以答应你,我在瓬人军中给你留个位置,倘若有一天吕布走上了绝路,又或是与使君分道扬镳,那时便没有了这些阻碍,你随时可以前来投奔于我;而倘若有一天吕布权势滔天,你亦可以继续安安稳稳的留在吕布那里,这对你来说便是两边押宝,今后的路亦是多了一个选择,何乐而不为呢?”

  这自然是在给张善开空头支票。

  说实话,如今因为他这个穿越者的出现,天下局势已经发生了不小的改变,就连吴良自己也没有办法完全笃定局势究竟会向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而像张善的小人物在如此变幻莫测的漩涡之中,自然更是朝不保夕。

  莫说吴良永远都不会接收他,就算是真给他机会,他也未必便能够活到那一天……

  “……”

  张善已是皱起了脸,似是在权衡利弊。

  吴良并未再多说些什么,重新坐会自己的未知慢条斯理的品起了茶。

  片刻之后。

  “吴将军说的有理,只是不知小人今后应如何向吴将军传递信息,又如何领取吴将军的赏赐?”

  军中的长期历练除了令张善变成了老兵油子,残酷的战争也使得他磨练出了颇为光棍的思维方式,终是一咬牙接收了吴良的提议。

  “典韦,你带他去找杨万里,此事由他来安排。”

  吴良回头对典韦说道。

  杨万里曾在吕布军中做过斥候,自然对吕布集团以及这些斥候的行为方式有些了解,若要安排这种间谍活动,自然也更容易做到面面俱到。

  最重要的是,正是因为了解,杨万里更不容易被张善忽悠。

  其实就算抓着张善的小辫子,日后张善传来了什么消息。

  吴良也未必会全盘相信,必定要经过仔细的甄别再判断哪些可以相信,哪些亟待考察,甚至有时候就只是做个参考用于了解局势,免得张善心思一动做起了双面间谍,两边忽悠,反倒将他当枪来使。

  但无论如何。

  这么做总要比杀了张善要好一些。

  吕布将张善派来自是已经对吴良产生了一些好奇。

  好在现在吕布对吴良还没有太过重视,否则便不可能只派张善一人前来。

  而倘若张善有来无回,那么吕布自然只会更加好奇,甚至开始重视吴良,保不齐接下来还会派出更多人前来查探,定要摸清楚吴良的底细不可,这对吴良而言自然也是有那么点麻烦,有些事情做起来甚至还要再多留些心眼,多做些准备用于掩人耳目。

  倒不如似现在这样,一劳永逸。

  ……

  将张善送走之后,吴良便立即召集人马准备出征。

  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乃是“上古唐朝”的“北唐”与甄宓所在的冀州中山国,正好可以途径元城,非常顺路。

  对于郝萌与曹性已经率军去了元城的事情,吴良也并未对白菁菁有所隐瞒。

  白菁菁心中焦急自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吴良觉得,教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亦是很有必要。

  毕竟郝萌与曹性乃是自距离元城更近的鄄城出发,而且早出发了一周左右的时间,就算吴良现在立刻率人前往,并且是日夜不休的追赶,也未必便能够及时赶到。

  何况。

  这次带多少人前往也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据张善说,郝萌与曹性这次大约带了三百余人,并且这三百余人还伪装成了流民,化整为零分批次前往,因为他们也知道元城乃是袁绍的地盘,担心途中不小心遇上袁绍的人将他们围剿,毕竟这时候袁绍已经有了与曹老板交恶的趋势。

  而瓬人军全军上下加起来也没有三百人。

  并且吴良这次依旧不打算与郝萌和曹性发生正面冲突,除去正面冲突难以避免伤亡之外,这显然也不是明智的选择,毕竟元城是在袁绍的地盘,就算发生这种规模并不算大的战斗,依旧很难不引起注意。

  而一旦进入了袁绍的视线。

  那便定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结果,到时候郝萌与曹性那部分人不好过,吴良肯定也不会好过,未必便能够全身而退。

  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就算这一次顺利解决掉了这个麻烦,甚至令郝萌与曹性等人全军覆没,此事便算画上一个句号么?

  恐怕未必。

  吕布既然已经对广川王刘去墓产生了想法,那么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可能反倒会进一步激起他的兴趣,下一次说不定会派更多的人,甚至有可能亲自前来会一会竟能将郝萌与曹性永远留下的“守墓人”,搞清楚这里究竟藏了什么样的秘密与宝藏。

  如此一来。

  白家人自是不胜其扰,灭族亦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

  除非吴良能够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依旧无法改变白家人的命运……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上一次郝萌虽然接触到了守墓人,但也只是接触了晏家,对与白家依旧是一无所知,而白家对自家的实力心知肚明,因此行事方面也相对比较克制,在郝萌与曹性等人真的找到广川王墓之前倒还不至于跳出来鱼死网破。

  思前想后。

  吴良这次依旧决定只带二十名兵士前往。

  他不打算教瓬人军动手,而是准备借刀杀人,希望来得及吧。

  当然。

  同样也需要做些充足的准备,因为此事过后,他们还要去更加遥远的地方,还有可能遇上更大的麻烦。

  ……

  当天下午,吴良等人便离开了陈留。

  如此日夜兼程,终于在一周后的一个傍晚,顺利赶到了元城外的石槽村。

  吴良命瓬人军兵士隐入了附近的山林之中进行修整,自己则只带了一干瓬人军骨干进了村子,直奔白家而去。

  他们这一行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起来最像逃难而来的一家子。

  此举也是在提防郝萌与曹性。

  当初吴良来到这里的时候,便曾派人进入山下的石槽村打探消息,并且还命人来村子里验证过白菁菁的身份,恐怕那时便已经进入了守墓人白家的视线。

  那么郝萌与曹性便也有可能想到这茬,说不定现在就有眼线监视着村子的风吹草动,哪怕不是为了防守墓人,亦可以防范袁绍的军队收到消息前来围剿,从而做到万无一失。

  “菁菁,你怎么回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看到站在门口的白菁菁,中年妇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脸上露出极为意外的神色,甚至还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

  “姑母,我爹可在?”

  白菁菁连忙问道。

  “你爹带了几个人去附近的村子行医了……”

  中年妇人回过神来,又看向了立于白菁菁身后的吴良等人,眼中随即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提防之色,并未主动迎接他们,而是开口问道,“菁菁,这些人是?”

  “先王的宝珠便是在他手中。”

  白菁菁指着吴良言简意赅的道。

  同时她的心里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姑姑的话至少可以证明,她父亲与族人们暂时还没有遭遇不测。

  “原来如此。”

  中年妇人此前应该是并未见过吴良,又或是时隔一年已经忘了他的具体长相,不过去年发生的那件事却是白家人永远都无法忘怀的,因此一听白菁菁这么说,中年妇人立刻便明白了吴良的身份,终于将院门完全拉开,让到一边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先进来吧。”

  此举倒也可以看得出来。

  其实白家人对吴良的感官还算不错,他虽是个盗墓贼,可谓是与白家人水火不容的敌人,但同时也是个讲武德的盗墓贼,起码给了他们与他们守护的陵墓一条缓兵之路,并未赶尽杀绝。

  如此来到院内。

  中年妇人直接将吴良等人带入了客堂,而后又对白菁菁与吴良说道:“你们先在此处喝口水润润嗓子,我去去就来。”

  “嗯。”

  白菁菁点了点头,待中年妇女出去之后,她才转过头来对吴良说道,“姑母定是去请太公了,我爹虽是族长,但许多大事仍需与太公商量,如今我爹不在家中,便应由我太公来接待你们,旁人是不准与你们多说话的,免得不小心透露了我家的秘密。”

  “你家看起来还是老样子,看来咱们紧赶慢赶应该算是赶上了。”

  吴良笑了笑,点头说道。

  “谢谢你,还有你们。”

  望着吴良与众人脸上的疲惫之色,白菁菁由衷的说道。

  这些天吴良等人日夜兼程,从来没有一人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句累,她虽然心情急躁,但也全都看在眼里,便是她的族人也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心中自是充满了感激。

  她很庆幸当初做了“随珠人”,如此才能够结识这一群志不同但道合的人。

  若非如此。

  今日面对郝萌的卷土重来,白家人定是孤立无援,恐怕凶多吉少。

  “菁菁姐姐,你说这话可就见外喽。”

  诸葛亮笑嘻嘻的说道。

  其他的人亦是纷纷点头,脸上并无半点如临大敌的焦虑。

  许是一同经的事情多了,只要有吴良主持大局,他们便总是莫名的自信,时常搞得吴良压力很大,不敢有丝毫疏忽。

  说话之间。

  “咳咳咳……咳咳……”

  客堂外的院子里已经传来了咳嗽的声音,仿佛一口陈年老痰憋在嗓子眼里,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似的。

  “太公!”

  白菁菁连忙起身迎了出去,扶住了一名头发全白、头顶光秃秃的老者。

  “菁菁,你回来了,没痩,看来那位吴司马倒并未亏待了你啊。”

  老者的身子骨还算不错,走路并不需要拄拐杖,他握住白菁菁的手上下打量着她,脸上随即露出一丝笑容看向了客堂内同样已经起身的吴良。

  吴良认得这名老者。

  他正是此前守墓人与瓬人军针锋相对时,站在白启儒身边规劝他选择吴良那“折中之法”的老者。

  “太公,现在他已经不是司马了,是中郎将。”

  白菁菁亲昵的撒着娇摇了摇老者的手臂,略带炫耀意味的纠正道。

  “?”

  一听这话,老者顿时颇有深意的看了白菁菁一眼,又望向堂内的吴良,似是已经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情况。

  第四百八十八章 痛快人

  不过老者也并未点主动点破,转头便向吴良行了一礼:“小老儿失礼了,见过吴将军。”

  “太公不必多礼。”

  吴良却是一点都不避讳,与白菁菁一同称呼其为太公,笑呵呵的还礼道。

  遥想以前初见白启儒他便有脸皮直呼岳丈,还大言不惭什么自己与白菁菁互生好感,如今已经与白菁菁有了实质性的关系,自然是更加大胆。

  “吴将军才去了一年,不知这回又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老者顿了顿,接着又开口问道。

  “太公,看来你还是信不过我啊。”

  吴良懒得与他继续扯皮,收敛起笑容正色说道,“咱们还是开门见山的说吧,我这次回来乃是听闻上回觊觎广川王墓而不得的那伙盗墓贼去而复返,因此念在与菁菁的情分上,特地星夜兼程赶来助阵,白家若是信不过我,还要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我不过问便是了,反正那伙人掘的也不是我家祖坟。”

  说着话,吴良竟一脸傲娇的别过脸去,好像真的恼怒了一般。

  “太公,他真是来帮咱们的。”

  白菁菁见状自是连忙劝道,“那伙人乃是吕布麾下的贼人,前几天他碰巧抓了个吕布派去的探子,审问了一番才知道那伙贼人又奉了吕布的命令来打先王墓的注意,因此赶忙告知于我,随我一同赶回来援助白家。”

  “这……”

  老者其实也是在试探吴良,心底里他倒也并不相信吴良与最近出现的这伙贼人有关。

  毕竟上一回吴良便已经成功进了墓,并且还顺道拿走了墓中最为珍贵的随侯珠,当然,值钱的黄金亦是一并带了出来,到了这一步,吴良当然也就没有了故地重游的必要。

  更何况,吴良走时还协助他们重新封闭了陵墓,设置了放到机关,若当初真有故地重游的想法,便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么脱裤子放屁的事。

  但作为守墓人,这座陵墓便是他们一族最重要的秘密。

  因此在吴良说明来意之前,他是断然不可能将与之相关的事情随随便便说与吴良这个外人听得,这是守墓人的自律,也是最起码的谨慎。

  而如今再听到白菁菁也这么说,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他老眼之中立刻浮现出了一抹神采。

  “吴将军恕罪,只因此事事关先王陵墓与白家一家老小的命运,小老儿不得不谨言慎行,既然吴将军此次乃是前来相助白家,小老儿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老者连忙直起身子,一脸感激的对吴良拜道。

  “理解理解。”

  吴良这才换回了笑脸,“那就请太公先与我说说目前的情况吧,我们了解过情况再商量何时的应对之策。”

  “善。”

  老者点了点头,随即命人将客堂的木门关上,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前因吴将军已经知道,小老儿便不再赘述了,据我白家暗中观察到的情况,这伙人来了以后便直奔不归谷而去,最早的一批大约有五十来人,先在谷内安营扎寨,接下来的几天又陆续有人马赶到,很快便汇集了大约四百余众。”

  “他们白天便藏在谷内不发出一点动静,等到了夜里再命人走出营帐在谷内四处挖掘,如今已经挖开了谷内的大半地方,连此前晏家藏身的洞穴也已经找到,好在他们的定穴功夫不如吴将军,目前为止倒还没有对先王陵墓藏身的山巅动手的意思,看来要找到先王陵墓尚需一些时日。”

  “只不过,小老儿看他们的意思,似是已经认定了此处藏有陵墓,不找到陵墓断然不会离开。”

  “这便是最令我们为难的事情,照他们这么挖下去,只怕将下面的山谷挖遍了,总有一天会寻去山巅,到时候就算有吴将军传授我们的灭顶流沙阻挡,只怕也挡不住这四百余众的人马,我白家更是无力抵挡,只怕只能与先王陵墓一同灭亡了。”

  说到这里,老者已是面露浓重的忧色,随后又一脸希冀的看向吴良,凑近了些问道:“吴将军既然提前得到了消息,还特地率人赶来救援,那么想必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一出手可教这伙贼人有去无回吧?不知吴将军带了多少人马?这些人马都藏在什么地方,是不是随后便到?”

  “太公猜得不错,除了我们几个,还有二十精兵,目前正隐于村外林中。”

  吴良笑了笑,如实说道。

  “二十?”

  老者脸上的笑容顿时滞了一下,接着不自然的笑了一下,说道,“吴将军莫要与小老儿说笑,就算没有两千,吴将军最起码也带了两百精兵,两百倒也不算少了,只要全都是百战精兵,我白家愿为吴将军的人打头阵,做挡箭牌也未尝不可,如此想来也未必不能与那伙贼人一战,只要能保住先王陵墓,白家上下便是死绝,亦可含笑九泉。”

  “太公,你没听错,就二十个人,没有两百,更没有两千。”

  吴良出言打破了老者的幻想。

  “咳咳咳……咳咳!”

  老者那张老脸瞬间垮了下去,精神头都比之前差了许多,接连不断的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

  “太公莫要失望,二十人也未必便不能成事。”

  吴良说道。

  “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你们这可是……四十击拳敌八百多手,就算把你们全都算上,把白家人也全部算上,咱们也不过不足百十来手,还远远不及那双拳,如何成事?”

  老者竟皱着老脸与吴良掰起了手指头,一边掰还一边牢骚道,“小老儿就想不明白了,当初吴将军还是司马的时候,出来一趟都能带五十余人,怎么如今升了将军,反倒只带了二十余人,难道你们曹营官职都是反着升的么?”

  “噗……”

  一听这话,众人顿觉好笑,想不到这伙守墓人竟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太公有所不知,今时不比往日,如今袁绍与我们使君剑拔弩张,元城又是袁绍的地界,带的人马多了暴露的风险也就大了。”

  吴良亦是笑着解释道。

  “如此说来,那伙贼人怎地就不怕?”

  老者当即反问道。

  “……”

  吴良一愣。

  这个问题角度足够刁钻,就算是他也没办法再给出合理的说法,这回竟是守墓人拔了头筹。

  好在白菁菁见吴良被问住,连忙将话茬接了过来,说道:“太公,吴有才不喜与人争斗,他最擅长的是智取,如今他既然敢只带二十人前来相助,自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应是兵不血刃便能够将那伙贼人赶走。”

  “菁菁,你老实告诉太公,你是不是已经私自许身于他?”

  老者看向白菁菁,这一次竟没有再装糊涂,直截了当的问道。

  “啊?”

  白菁菁被问的一愣,而后俏脸瞬间蒙上一片血色,连连摇头却已有些结巴的道,“没、没有,白家的祖训菁菁铭记于心,断然不敢逾越。”

  “既是没有,这次回来你为何处处替他说话?”

  老者凝视着白菁菁的眼睛,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一般,“就算没有,你二人恐怕也绝不简单,你只怕已许心于他了吧?”

  “我……”

  白菁菁顿时没了声音,颇为羞愧的娇红欲滴的脸庞埋入胸中,却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躲到了吴良身后。

  “你可还记得白家的第六条祖训是什么?”

  老者的表情却是越发严肃,语气越发生硬的问道。

  “女不嫁不许不生不育,违者溺杀……”

  白菁菁亦是越发小声的答道。

  听到这里。

  瓬人军众人已是蹙起了眉头,面露不悦之色。

  心说这老东西好不识趣!

  亏白菁菁一路担心白家安危,两条腿都快跑断了,也亏我们吴将军日夜兼程,紧赶慢赶才赶到了这里相助。

  你这老东西不知感谢便算了,居然揪住这芝麻点的破事不放,竟然还要按祖训办事,早知道我们就不该来,看着你们这一家子与那广川王墓一同覆灭才好,白家没了,白姑娘也能毫无阻碍的与我们吴将军长相厮守,哪里需要似现在这般连个名分都没有!

  不过……

  每次回到陈留,吴将军与白姑娘到了夜里便形影不离,有时经过还能听到里面的动静,白姑娘却说没有许身于吴将军,他们究竟在玩些什么?

  然后便听老者接着说道:“你记得便好,若你爹知道此事,只怕便是冒着与吴将军撕破脸也定要对你家法处置,如今他正率人外出查探,白家的事便应由我来处置,我说的话你可愿听?”

  “太公……”

  白菁菁陷入了沉默。

  她是个很自立的姑娘,同时因为从小接受的家庭教育,也是个极其看重祖训的姑娘,甚至胜过了生命。

  也正是因此,哪怕时常与吴良干柴烈火共处一室,甚至已经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时常不能自已的意乱情迷……但却总是在触碰到底线的那一瞬间清醒过来,哪怕因此答应吴良一些明明更过分的要求,也始终无法逾越那道坎。

  心理上的枷锁,往往比身体更加牢靠,更加坚不可摧。

  好在吴良似乎读懂了她内心的挣扎一般,亦是从未强迫于她,甚至比她更自觉的不去逾越那条底线。

  否则。

  此事一定会成为白菁菁终生无法放下的负罪,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永远都无法再直面白家的亲人,永远活在愧疚与痛苦之中。

  即使是吴良,也永远都无法解开她的心结。

  良久之后。

  “菁菁愿听。”

  白菁菁跪在了老者面前,埋下头听从老者发落。

  “……”

  瓬人军众人心中不由的更加不忿。

  什么破祖训!

  什么破规矩!

  咱们就不该来,就该任由白家与那广川王墓一同覆灭!

  这他娘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坚持这陈旧迂腐的破烂祖训……这老东西若是敢罚菁菁姑娘,咱们立刻带上菁菁姑娘转身就走,难道这尽是老幼妇孺的白家人还能拦得住咱们不成?不是小看了他们,典韦一个人就能将整个白家给他们拆了!

  与此同时。

  瓬人军众人还下意识的看向了吴良。

  他们也想知道吴良面对此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如此才好决定接下来怎么做。

  然而现在的吴良表情却是异常的平静,似乎并不担心白菁菁的处境,也并不因为老者的迂腐而愤慨。

  不应该啊?

  吴将军平日里最护短了,为何到了白菁菁这里,却能够任由白家人胡作非为?

  “好!即日起,我将你逐出白家,家谱上不会再有你的名字,你死后亦不得葬入白家祖坟!”

  老者语气生硬的宣布道,“不过死罪虽可免,活罪却难逃,你虽不再是白家的人,但却仍需以毕生之力取回随侯珠方可赎清你犯下的罪过,否则白家的列祖列宗绝不会宽恕于你,你可认罚?”

  “?”

  听完这话,白菁菁身子猛地一颤,诧异的抬起头来,望向了此刻神色极为严厉的太公。

  “……”

  瓬人军众人则松了口气。

  好在只是逐出白家,如此不近人情的白家不待也罢,这对白菁菁来说未必便是坏事。

  不过说起来这老家伙的面皮未免也忒厚了一点,已经将白菁菁逐出了白家,竟还想要白菁菁为白家办事,简直比吴将军还无耻!

  不过。

  众人再看吴良,却发现吴良此刻非但无动于衷,甚至望着这个顽固的老者,嘴角竟勾起了一抹会心的笑意,甚至还感激的对他微微颔首?

  什么情况?

  难道说……

  终于有人后知后觉,事情似乎完全不是他们方才想的那样。

  与此同时。

  “多谢吴将军方才不曾插手白家的家事。”

  老者又向吴良拱了下手,道,“今日之事本与吴将军无关,吴将军肯出手相助,小民自是感激不尽,但也请吴将军量力而行,倘若此事办不成,吴将军可随时脱身,白家绝无怨言。”

  “太公既然如此痛快,此事自是非办成不可!”

  吴良亦是拱起手来,笑呵呵的承诺道。

  他就喜欢与这样的痛快人打交道,大家一上来就亮明诚意多好,省得讨价还价的时候伤感情。

  第四百八十九章 肥肉与面粉

  眼见事情在不知不觉中便发生了莫名的反转,吴良与这名老者在说话之间便达成了某种会心的共识。

  瓬人军众人反应了一下方才完全明白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也有人还不明白。

  “公子为何不替白姑娘撑腰,看起来反倒很是欣慰?”

  于吉便是没明白过来的人,到了他这个年纪思维终归是没有那么活泛,甚至有时还有些固执守旧,不是什么事情都那么容易理解,因此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老先生,你方才可听清了白家祖训的第六条是什么?”

  诸葛亮笑嘻嘻的问道。

  “女不嫁不许不生不育,违者溺杀?”

  于吉依旧不解的道。

  “老先生想啊,若是菁菁姐姐不嫁不许不生不育,那么有才哥哥又当如何自处?难不成就这样糊糊涂涂一辈子,不给菁菁姐姐一个名分么?”

  诸葛亮又笑着问道。

  “那自是不行,白姑娘是个好姑娘,谁要付了她老夫第一个不答应……”

  说到这里,于吉那张皱起的老脸忽然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亦是喜道,“原来如此,只要白姑娘不再是白家的人,便不需再受祖训束缚!”

  “这位太公还教菁菁姐姐做随珠人,如此一来虽是名义上将菁菁姐姐逐出白家,但本质上白家依旧是认菁菁姐姐,菁菁姐姐自然也不会伤心,实乃左右逢源的两全之策啊……我又学到了,这位太公亦是有大智慧的人,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啊。”

  诸葛亮由衷的感叹道。

  “原来如此,老夫还道公子今日转了性子,非但不提白姑娘撑腰,竟还胳膊肘往外拐,原来他与这老者已经有了如此默契。”

  于吉亦是欣慰的笑了起来,“这对我们瓬人军来说,亦是一桩难得的喜事,不错不错。”

  回头再看白菁菁。

  “太公……”

  白菁菁跪在地上,身子不住的微微颤抖,一双美眸中噙着泪花,望着已经再次对她露出笑容的老者,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此事预先不可教你爹知道,他是一头不知变通为何物的倔驴,恐怕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老者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白菁菁的发丝,语气宠溺的说道,“不过你不必忧心,吴将军若是能助我们驱逐强敌,你便是白家最大的功臣,亦是先王墓唯一的救星,我如此‘罚’你全族人恐怕都只会觉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你爹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而若是此事最终没有办成,先王墓没了,白家也断然不会苟存于世,到时祖训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你已不是白家人,今后安心过自己的便是,不必再似白家人一般度日。”

  “太公,若此事不成,菁菁原随白家共赴黄泉!”

  白菁菁立刻固执的表态。

  “莫说胡话!”

  老者再次板起脸来,瞪眼训斥道,“我稍后便会将你自家谱中除名,皆是你已不是白家的人,便是定要随白家共赴黄泉,到了下面,非但我们不认你,列祖列宗也定不认你!”

  “可是……”

  白菁菁还想说些什么。

  此时吴良终于适时出言打断了他们,笑呵呵的道:“行了行了,丧气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我大老远赶来是帮忙的,又不是来给你们出殡的,我说此事非成不可又怎会食言于菁菁,你们先把心放肚子里。”

  “关于此事……吴将军可有什么具体的计策?”

  老者闻言回过身来,又冲吴良施了一礼,极为诚恳的问道。

  “我的计划有很多,不过最重要的是必须因地制宜,如此方可产生奇效。”

  吴良笑了笑,说道,“而我的计划若想顺利实施,亦是少不了白家的协助,因此在这之前我仍需向太公确认一些事情。”

  “这是自然,吴将军请讲。”

  老者连忙说道。

  “请问太公,此处距离元城不远,不知白家与元城守军的将领是否说得上话?”

  吴良正色问道。

  “这……”

  老者一愣,然后才道,“启儒平日外出行医倒也去过元城,他曾医治好了元城守军领头的翟固翟校尉母亲的风寒,因此与那翟校尉应是能说得上两句话,不过也仅仅只是能说的上话罢了,还远远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因此想要元城守军出面解决此事是断然不行的,我们虽可向元城守军报信前来剿灭这伙贼人,但此乃驱虎吞狼之计,这伙贼人若是被擒,亦是会令先王墓暴露,到时只怕是狼没了,却又引来了更凶猛的虎,实在非白家所愿。”

  “能说的上话就行。”

  吴良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着问道,“如今那伙贼人已经来了几天,白家定是日夜派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想必已经摸清他们的暗哨与行动规律了吧?”

  “这是自然,若论地形地势自然是我们更加熟悉,借着夜色掩护,我们甚至能够摸到距离那伙贼人的营帐不足20丈的地方进行监视,如此连续查探了几日也不曾被他们察觉,至于他们的暗哨……自打上次菁菁不慎着了吴将军的道,我们已对此事十分重视,因此他们的暗哨早已全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绝无遗漏。”

  老者点头说道。

  说的白菁菁俏脸又微微泛红起来,不自觉的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吴良时的情景,还有开口的第一句“我不是什么好人”,以及那个“采蘑菇”的下流故事。

  现在白菁菁已经成长了许多,不但懂得而且极其擅长“采蘑菇”,自是不胜唏嘘。

  “非常好。”

  吴良点了点头,“今晚找个合适的时间,你叫人带我上山去瞧上一瞧,再确定下一步计划不迟,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太公提前准备出一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再过一会启儒应该就回来了,届时她便可妥善安排此事,还有什么需求吴将军但说无妨,白家砸锅卖铁也定会满足。”

  老者再次拱手说道。

  “请太公去购置上几十斤肉来,只要肥肉不要瘦肉,放入一口大锅内不停的煮,直到将这些肥肉煮化了融入汤内为止。”

  吴良沉吟了一下,说道,“另外再请太公花大钱买来十几斤精细的麦粉,这些麦粉暂时留着,待肉汤煮好了再用。”

  小麦其实是自中西亚地区传来天朝的外来物种,不过来的非常早,大约六七千年前便已经在天朝出现。

  不过因为种植技术的原因,小麦的产量一直很低,只被天朝西部的羌人接受。

  因此在战国以前,素来有“羌人有麦无谷”的说法。

  等到了战国末年,部分地区的人们发现了冬小麦的种植方法,如此可以将冬季闲置的农田利用起来,于是这些适宜的地区便开始推广种植冬小麦。

  再后来“石磨”的出现,亦是拓宽了小麦的食用方法,小麦在中原逐渐变得多了起来。

  据文献记载,面食制法的发扬光大便是起源于汉室宫廷,甚至汉室宫廷内还设置了专门的“汤官”,也就是后世常说的面点师傅,并且面试制法也在那时起被分做了三大类:汤饼、蒸饼、胡饼。

  汤饼,顾名思义就是水煮的面食,面条、面片都算是“汤饼”。

  蒸饼,则就是蒸熟的面食,武大郎卖的炊饼,后世称做包子古代称作馒头的面食都算是“蒸饼”。

  而所谓胡饼,便是烤制的烧饼,饼干亦可以归入此列。

  因此这个时候早就已经有了面粉。

  只不过受限于产量的问题,再加上连年战乱极大的破坏了社会生产力,价格自然也是十分感人,也就只有混得不错的士族还享用得起了。

  而像吴良从曹老板那里领取的俸禄,还有瓬人军出征时携带的干粮,则全都是一些粗粮,几乎见不到小麦,更不要说面粉。

  当然。

  若非要吃面粉,以吴良现在的身价自然是吃得起的。

  不过作为一名穿越者,吴良生活过的后世反倒更提倡食用粗粮,他当然也不会在此事上矫情,现在的粗粮可都是好东西,妥妥的纯天然无污染,后世的人想吃都吃不上呢。

  “好说,小民这便教人前往元城置办这些物资,绝不敢耽误了吴将军的事。”

  听了吴良的要求,老者眼睛眨都不眨便应了下来。

  可见白家传承了这些年,其实是存了不少物资的,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朴素,毕竟这年头,不管是肉还是面粉,都不是一般家庭消费得起的,像白家这种村子里的小家族,能够保证家里每口人都吃饱饭便已经十分小康了。

  “嗯……”

  吴良微微颔首。

  说话之间。

  客堂外忽然传来一个略显疲惫的男声:“叔父,我回来了,听族人说菁菁忽然回来了,可是真的?”

  伴随着这个声音,客堂的门被推了开,一个浑身灰尘的中年男子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白菁菁的父亲白启儒。

  启儒只是他的字,他其实是姓白名笙,亦是一个相当有儒气的名字。

  只不过他现在的形象却与“儒雅”二字一点都不搭边,如果不是曾经见过,吴良还道他是哪里跑来逃难的难民。

  不过吴良其实也没资格笑话白笙。

  他自己与瓬人军也都是伪装成了流民的样子,任何人现在见了他都没办法,都没办法将他与中郎将混为一谈。

  “启儒,你回来的正好。”

  老者笑呵呵的迎了上去,“非但菁菁回来了,吴将军得知先王墓恐有闪失,亦是与菁菁一道赶来助白家一臂之力,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吴将军?”

  白启儒颇为意外的看向了立于堂内的吴良,他应是已经知道吴良也来了,族人应该知会过了,只是没想到吴良摇身一变已经成了吴将军,如此愣了一下,他便拱起手来有些防备的道,“吴将军不远万里赶来相助,白某自是感激不尽,不过上次白某做了一个违背祖训的决定,教吴将军进过了先王墓,这次吴将军再来,白某可没什么能够感谢吴将军的了。”

  这是担心吴良帮了忙之后,又要依次为借口再进一次广川王墓,所以提前把话说清楚呢……

  毕竟在他看来,白家与吴良非亲非故。

  有道是无利不起早。

  若是没什么目的,吴良断然没有理由来趟这浑水。

  只不过他还在第一层。

  吴良与他那叔父已经在第五层了,甚至都已经把事情谈妥了,根本用不着他来操心。

  “白先生不必多虑,我这次前来相助并无其它目的,只因菁菁做了随珠人之后,为我做了许多针线活,她的口技亦是为我提供了巨大的帮助,我心中感激不尽,因此为她与白家做些事情亦是责无旁贷。”

  吴良骚骚一笑,却又一本正经的说道。

  ?

  瓬人军众人一愣。

  白姑娘的口技确实了得,不但能训出飞奴,偶尔还能为骗些鸟儿下来解解馋,并且她那异于常人的听力亦是无人能够取代,入墓的时候的确帮助巨大。

  但这针线活儿……

  众人却是有些不解,家中的针线活不都是那些美人们在做么,他们还从未见过白菁菁缝补过什么东西。

  “菁菁还会针线活?”

  白启儒也是奇怪的看向了白菁菁,他这个女儿自小性子便野,爬树上山比小子还灵活,唯独女红怎么都不肯学。

  “……”

  唯有白菁菁听懂了吴良的意思,俏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想要掐吴良一把教他莫要乱说话,却又不敢在父亲面前造次。

  “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吴良不动声色的跳过了这一话题,接着说道,“白先生,方才我已经将需求与太公说了一遍,如今就不再赘述了,稍后等天黑了,还要劳烦白先生带我上山查探一番,尽快制定出克敌之计。”

  “看来吴将军是有备而来,这个真是天降神兵啊!”

  白启儒闻言自是大喜,连连说道,“有吴将军助我白家,白某自当全力配合。”

  “啊哈——最近几日星夜兼程,倒的确有些累了,还要劳烦白先生给安排个睡觉的地方,再给我这些兄弟准备些果腹的东西。”

  吴良伸了个懒腰,又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道。

  这是给白启儒与白菁菁留出一些叙旧的时间。

  另外。

  吴良就算用脚也能想到,白启儒肯定很快也要问出白太公此前问过的问题:“不知吴将军带了多少人马呀?”

  吴良懒得再解释一遍,也不想再看白启儒从激动顺便变为失望的表情。

  他方才教白太公准备那些东西便是已经有了计策。

  如今唯一需要顾忌的便是郝萌带来的那个不知究竟有何功用的法器,不过想来问题应该也不大,因为吴良的计策与法术没有半毛钱关系,自然也不是法器便能够破得了的。

  第四百九十章 太岁

  “只是不知他要这肥肉与麦粉究竟何用?”

  自叔父口中听过吴良的需求,白启儒已是蹙起了眉头,大惑不解的问道。

  如今吴良等人已经被去安排饮食与补觉,客堂里面就只剩下了白启儒老者与白菁菁三人商议此事。

  老者唤作白棋,字立长。

  吴良作为晚辈不能直呼其名,就算称呼字表也颇为不敬,自然没有问过,直接跟着白菁菁称其为“太公”便十分合适了。

  “这你得问菁菁。”

  老者则看向了白菁菁。

  其实他心中意识十分疑惑,只是方才没好意思对吴良发问,如今吴良已经出去了,自然也只能向对吴良最为了解的白菁菁询问。

  “我也不知。”

  白菁菁摇了摇头,却又极为自信的说道,“太公,父亲,我虽不知吴有才究竟是何用意,但他素来足智多谋,而且使得尽是些常人看不透想不到的诡计,我跟随他已有接近一年的功夫,这期间与他屡次深入险境,他总是能够化险为夷,还从未出过差错,因此你们也不要多想,只需按他的意思去办便是,他定然不会令你们失望。”

  “但愿如此吧……”

  白启儒见问不出多余的话来,此刻也是没有其他的法子,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道,“我还有一事不解,此人早就知道你是以随珠人的身份跟随于他,自然也清楚我们取回随侯珠的决心,如今我们若是被他人所灭,那么随侯珠他便再也不必归还,此事分明是遂了他的心意,他又为何特地跑来相助于我们,此举会不会藏了其他的目的?”

  “……”

  听到这里,老者与白菁菁顿时眼观鼻鼻观心,相视了一眼之后很有默契的并未接话。

  “可是他又能有什么目的呢?”

  白启儒仍在有些疑惑又有些忧虑的喃喃自语,“除了先王墓里的珍宝,咱们白家肯定是没有他感兴趣的东西,可先王墓他早已经进过,还取走了最珍贵的随侯珠,似乎也已经没有再进的必要……无利不起早,他究竟会有什么目的呢?”

  “究竟是……”

  白启儒终于看向了白菁菁,见白菁菁俏脸微红有些心虚的埋下头后,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菁菁,他曾说过与你互生好感,为父倒是不担心你,只是不知你跟随他这一年,他是否仍对你有什么念想?”

  “这……似乎是……有吧。”

  白菁菁将头埋得更低,吞吞吐吐的道。

  “这就是了!”

  白启儒顿时拍起了大腿,恍然大悟道,“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虽不是什么君子,但也是个男人,如今前来相助,恐怕正是为了追求于你!菁菁,你不愧是我白启儒的女儿,举手投足之间便可将此人迷得颠三倒四,甘愿为我白家办事,父亲以你为傲!”

  “……”

  这话说的,白菁菁更加不知该如何接话。

  如此沉吟片刻,白启儒又捏住了白菁菁的胳膊,语重心长的道:“菁菁,真是苦了你了,是为父无能,竟将追回随侯珠与守护先王墓的重任全都压在了你一人肩上。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唉——”

  “父亲……”

  白菁菁想要说些什么,但终是欲言又止。

  “不必多言,为父心里都清楚。”

  白启儒神色郑重的说道,“不过为父仍要嘱咐于你,你虽不得不与他朝夕相处,但白家的祖训万不可破,莫要给了他可乘之机才是,好在你随了为父的性子,为父倒也并不十分担心这点。”

  “……”

  白菁菁默默的低下了头。

  老者在一旁看着也并未说些什么,只是眼神有些复杂。

  “只是此人特地跑来帮助白家,我却已经不知该如何回报于他了……”

  白启儒接着又似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对了,这次你们带了多少人来?”

  这个问题果然还是无法避免的。

  这次不待白菁菁说话,老者便主动将话茬接了过去,伸出两根指头说道:“二十。”

  “多少?!”

  白启儒顿时愣住。

  ……

  深秋的日头已经变短。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天色已经十分昏暗。

  吴良等人便是一直休息到这时候,才走出房门再次在客堂内见到了白启儒。

  白启儒已经命人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待吴良等人进来,立刻便有族人将热腾腾的肉食与粟米酒呈了上来,而且量大管够,算是为吴良等人接风,当然也有顺便表达感激的意思。

  除了这些,他实在想不出应该用什么来回报吴良的相助之情。

  “吴将军,诸位壮士,快快入坐。”

  白启儒已是极为热情的迎了上来,邀请吴良等人坐下,又命人为他们斟满了酒,举杯笑道,“请吴将军与诸位壮士满饮此杯,吴将军与诸位壮士远道而来,白某不胜感激。”

  “多谢白先生,不过今夜咱们还有事情要办,仅此一杯便够了,剩下的待此事过去之后再畅饮不迟。”

  吴良笑着举杯示意,如此说了一句方才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扣下放到了一边。

  瓬人军众人亦是痛痛快快的喝下了这一杯酒。

  接着便学着吴良的样子将酒杯扣下放到了旁边,绝无一人留恋。

  “……”

  白启儒此前还从未见过如此别具一格的拒酒手段,自是微微一愣,同时心中亦是感叹吴良这伙人纪律之严明,他们虽然有老有少层次不齐,看起来极像是一群胡乱拼凑起来乌合之众,并且本身也正是一伙见不得光的盗墓贼人,但行为举止恐怕堪比最精锐的军队,见过了这一幕便绝没有人再敢轻视他们。

  “白先生,不知我提的几个要求办得怎么样了?”

  说话之间,吴良已经从面前的陶罐中揪出一条鸡腿,一边塞入口中大嚼特嚼,一边含混不清的问道。

  “哦……吴将军要的肥肉已经购置了回来,目前正在后院用大锅煮制。”

  白启儒回过神来,连忙正色说道,“只是这麦粉有些难找,目前还没有找够吴将军索要的份量,不过想来最晚到了明日夜晚便可购置回来,不会耽误了吴将军的计划吧?”

  “不耽误。”

  吴良笑了笑,又道,“不知今晚白先生如何安排?”

  “自然是由我亲自陪同吴将军与几位壮士上山查探,倘若不当心出了什么岔子被那伙人察觉,吴将军与几位壮士可以先走,我与随行的族人自会为诸位殿后。”

  白启儒挺起胸膛说道。

  “白先生可知道什么距离不归谷够近,却又能掩人耳目使用石头搭建一些简要工事的地方?”

  吴良接着问道。

  “这……”

  白启儒不由面露疑惑之色。

  他已是越来越不明白吴良究竟打算做些什么了,不过既然吴良提出了这个要求,他还是凝神思索了起来。

  如此过了一阵子,终是点头说道:“这样的地方大约有三处,皆是那伙贼人的暗哨无法顾及的死角,并且这三处地方皆在距离不归谷二里之内,不知是否符合吴将军的要求。”

  “一会去瞧瞧再做定夺。”

  吴良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道,“对了,白先生府上应该有些铜器吧,若是没有铜器,铜钱亦是可以代替。”

  这年头铜钱已经越来越不值钱,很多地方都回归了以物易物的贸易方式,许多富裕一些的家庭,铜钱都砸到了手里,花又花不掉扔又舍不得扔,甚至就连一些穷人下葬时都能陪葬一罐子铜钱。

  因此这个要求对乱世之中还买得起肉与麦粉的白家来说,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库房里倒有些铜钱,若是不够,白某再教人去换些来,要多少有多少。”

  白启儒说道。

  “劳烦白先生先弄十几斤来,再命人将其制成铜粉以备不时之需。”

  吴良咽下口中的肌肉,笑着说道。

  ?

  白启儒自是更加不解。

  其实就连瓬人军众人心中亦是充满了疑惑。

  肥肉麦粉铜粉……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将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自然也不知道吴良究竟要做什么。

  然而他们却是知道。

  吴良此前能够用一些极为常见的几样东西创造出毁天灭地的力量,那么他现在索要这些东西,自然也肯定有着自己的道理,并且是他们可能永远都无法理解的道理。

  可惜这次吴良没有带黑火药。

  否则就凭郝萌与曹性的四百来个人,哪怕吴良等人只来了二十余人,亦是有能力将他们困死在不归谷中,教他们尝一尝粉身碎骨的滋味。

  不过来之前吴良也曾与众人说过。

  这次不能教郝萌与曹性等人全军覆没,也不能由瓬人军与白家直接动手,更不能叫这货人失败的不明不白,否则吕布贼心不死,只怕广川王墓与白家便永无宁日。

  ……

  是夜亥时。

  吴良只带了诸葛亮典韦二人跟随白启儒与几名白家族人悄悄摸上了不归谷所在的山林。

  短短两个时辰之后,他们便又回到了白家。

  此时众人才终于知道,吴良此举竟是在给“八阵图”选址。

  当然。

  只是一个打算就地取材用石块与树木组建出一个十分简陋的“八阵图”,甚至还要刻意营造出一种天然形成的感觉,不求直接将郝萌与曹性那伙人彻底困死在“八阵图”中,只要能够困住他们一夜即可。

  至于之后的事,吴良则另有安排。

  然而关于那些肥肉麦粉与铜粉,他们则依旧不知是何用意。

  如此暗中设置“八阵图”的事情便交给了诸葛亮来负责,劳力自然由白家来出,除了吴良等人,随行的瓬人军兵士根本就没有掺和进来,全都躲在提前隐入的山林之中下五子棋。

  等到了第二日下午。

  差不多煮了一天一夜的肥肉基本上已经全部化作了浓稠的汤汁,恰好白家人也将吴良所需的麦粉带了回来。

  吴良这才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向白启儒要了一口大锅,在里面倒入了半锅面粉,而后又加入一桶水,撒入几把精盐,接着便教典韦蹲在大锅前面用双手和起面来。

  这便是杀鸡用牛刀了。

  典韦何许人也,凭他的力气,这么一大锅面亦是只用了一会就被他轻而易举的和成了一个大面团。

  接着吴良又叫人挑来了清水,一遍遍将清水浇在面团上面,一遍一遍的搓揉清洗,几乎将麦粉里面的杂质全部洗掉,使其最终变成了一大团看起来竟有些透亮的如白玉一般胶状物质,看的众人啧啧称奇。

  后世有些人看到这里大概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东西了,这他娘的不是面筋的制作过程么?

  但这个时代的人可不知道这些,毕竟面筋始创于南北朝时期,比南北朝早了好几百年的东汉,自是建都不曾见过此物。

  到了这一步,吴良又叫白家人将煮好的肥肉汤取来倒了小半锅进去。

  继续命典韦不断的揉和,直到使得这些肥肉汤全部融入这一大团面筋之中,如此才算完成了全部工序。

  此时这团面筋又发生了变化。

  不但比之前看起来更加透亮,甚至沾染了油光竟还有些晶莹之色,并且上面还散发着十分浓郁的肉汤香气。

  这一幕竟把在座众人给看饿了。

  “这……公子,老朽虽早就知道你擅长厨艺,尤其是那烤乳鸽的滋味简直入木三分,但今日见到此物,老朽方知你究竟隐藏的有多深,如此色香味俱全的美味怕是只应天上才有,偏偏所用又都是并不神奇的东西,你的厨艺真是已经到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啊。”

  于吉咽了口口水,眼巴巴的凑到吴良面前奉承道,“只是不知如此神奇的美味,究竟该如何称呼才是?”

  “你觉得它像不像太岁?”

  吴良笑道。

  “太岁?”

  于吉一愣,“公子说的可是那始皇嬴政为求长生不死而苦苦追寻的肉灵芝‘太岁’?像!极像!《山海经》中说它乃是如同凝脂一般的‘视肉聚肉肉芝’,如此一对比,公子这东西的确像极了‘太岁’!不不不,它就是‘太岁’,公子这名字起的妙啊!”

  第四百九十一章 吴良的计划

  “对于一道美食而言,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名字……”

  众人闻言亦是纷纷咋舌赞道。

  不论是如今还是后世,只要是稍微有点见识的人,对“太岁”之名都绝不陌生,其中将这个节奏带的最大的便是秦始皇,相传他在世的时候苦苦追寻的长生不死药就是“太岁”,可惜直至死去都不曾如愿。

  然而“太岁”真的存在或存在过么?

  这个问题哪怕在后世也依旧是个未知数。

  有学者认为“太岁”其实是由粘菌、细菌和真菌三类菌构成的一种稀有的聚合体,甚至新闻报道中还总有人挖出了“太岁”的奇闻异事。

  然而在真正有资格来评论此事的生物学家,“太岁”的存在、作用与功效依旧是一个未知数,那些新闻报道中出现的“太岁”,也未必便是天朝古代文献与传说中多次出现的“太岁”。

  另外但据吴良所知。

  “太岁”最早出现是根本就不是什么仙药,而是一种天朝古代的星象大师假设出来的天体。

  此事还要从天朝最古老的“岁星纪年法”说起,人们常在历史书上看到的一些“辛丑年”、“子未年”、“辛亥年”便全都是“岁星纪年法”的产物,甚至知道民国时期,“岁星纪年法”依旧是天朝最为主流的纪年法。

  也是到了近现代,天朝逐渐与世界接轨,才引入了与西方世界一致的“公元纪年法”,以至于“岁星纪年法”的使用率已经越来越少,即使如今购买的挂历上其实还标注了“岁星纪年法”的年份,在网上查询时间也同样会有“岁星纪年法”和农历日期,但还关注与懂得这些的年轻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而在“岁星纪年法”中,由于岁星的运行方向是由西而东逆时针方向而行,与实际生活由东而西的习惯不合,天文家为了方便,就找出了一个与岁星反方向而行的“假岁星”,叫做太岁,与十二辰配合起来用以纪年。

  而在“岁星纪年法”中,因为“太岁”与真正的“岁星”相逆,因此太岁的所在也是大凶的象征,明确提到“太岁”所在的方位乃是大凶之位,切记不能动土,否则必将祸患无穷。

  这便也是人们常说的“太岁头上动土”的由来。

  甚至历史记载中便曾出现过“太岁头上动土”从而导致家破人亡的案例,自秦之后几乎每个朝代都有相似的事件,秦朝以前则可能还是因为“焚书坑儒”毁去了大量史书,因此才没有背后后世考古发现,否则秦始皇又怎会有寻“太岁”的举动。

  而这些案例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这些苦主都从地下挖出了似肉非肉、似草非草、似菌非菌的“太岁”。

  因为在“岁星纪年法”中曾提到过,太岁到了哪个区域,相应的在哪个方位地下就会有一块肉状的东西,它就是太岁的化身,谁在这个方位动土就会惊动太岁,便会招致灾祸降临。

  所以……

  吴良果然又要装神弄鬼了,只是这次的手段略微曲折了些。

  他若不明说出来,旁人还真不容易猜到。

  不过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假如旁人一猜便能够猜得出来,那便是失败的“装神弄鬼”,很容易便会被识破。

  “公子,你这‘太岁’应当如何食用,是蒸了还是煮了,亦或是烤了?”

  于吉还在想着吃的事情,腆着一张老脸眼巴巴的问道。

  这年头甭管是肥肉还是瘦肉,只要是肉便没人回去挑,毕竟寻常百姓好几年也未必能尝到一点荤腥,更不要说有人连饭的吃不上。

  而于吉虽然跟了吴良之后时常有肉吃有酒喝,但这个家伙最钟爱的便是不怎么需要牙口的肥肉,几乎到了见着肥肉便走不动路的地步,尤其看到吴良的“太岁”色香俱全,自是被勾出了馋虫。

  “这玩意儿可不是给你吃的,尚有大用,你若真想吃,待日后回了陈留,我再给你做一些出来尝尝便是。”

  吴良笑呵呵的道。

  听了这话,众人自是又露出了不解之色。

  尚有大用?

  结合如今面临的事情,众人不难想到这玩意儿应该是与对付郝萌、曹性等人有关,只是究竟要如何施为,众人一时之间却还是想不透。

  “白先生,请移步一叙。”

  吴良又对同样是一脸不解的白启儒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将军请!”

  白启儒回过神来,连忙跟着吴良来到偏处。

  “白先生,方才这‘太岁’的制法你可看明白了么?”

  吴良笑着问道。

  白启儒点了点头:“明白倒是明白了,其实倒也不难,只是……”

  “看明白了就行。”

  吴良接着说道,“自今日起,你每日命人制作这么一块‘太岁’,再每日夜里派人暗中潜入不归谷中,寻找一个距离那伙贼人营地较近的他们挖出的坑洞将其摆放进去,记住,一定要确保能被那伙贼人找到,连续三日不要间隔,可以办到么?”

  “自是可以……”

  白启儒一边答应着,眉头却也同时皱了起来,沉吟了半晌之后终于有所醒悟,“难道吴将军是想要那伙贼人以为挖到了‘太岁’?”

  “这只是第一步,稍后我会将我的计划一一告知于你。”

  吴良点头笑道。

  “可是……那伙贼人若是不认得‘太岁’怎么办?”

  白启儒又有些担忧的问道。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虽然“太岁”很有名气,但万一那伙贼人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见识,自然也就无法想到这茬,那吴良这计谋便是在对牛弹琴。

  “这不重要。”

  吴良无所谓的笑道,“白先生只要确保他们能够发现即可。”

  且不说郝萌与曹性的部卒当中本就有一些略有见识的斥候,便是郝萌与曹性也定然有些学识,毕竟这年头士族当道,绝大多数武将其实都是士族出身,怎么都比没有途径读书识字的普通百姓强出一些。

  就算这些人真就没有这样的见识。

  此事之后亦是要回禀吕布的,吕布手下有能耐的部将与军师亦是不少,听了郝萌与曹性的回禀也定能猜出。

  而当场发现与后知后觉,对于吴良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就是要吕布认为郝萌以前的遭遇与接下来的古怪遭遇,皆是因为“在太岁头上动土”所致,并非是这地方藏有古墓,并且“太岁”已经为他们所得,这个地方已经失去了价值。

  如此方可一劳永逸的接触白家与广川王墓的危机。

  当然。

  郝萌与曹性断然不可能全身而退,不过吴良也并没有教他们全部留在这里的打算,不然又由谁回去向吕布报信,自此断了吕布的念想呢?

  ……

  第二日一早。

  “将军,我等已经来了多日,几乎快将这山谷挖遍了,可是如今依旧个陵墓的影子都不曾见着,会不会是哪里出了岔子?”

  这次出行曹性乃是郝萌的裨将,说白了便是副手,因此主事的自然还是郝萌。

  其实历史上,曹性也一直没有郝萌官大来着,知道后来郝萌受了袁术的诱惑反叛吕布,曹性冒着生命危险助高顺斩下了郝萌首级,自此曹性才终于接管了郝萌的部队与官职。

  “其实我也如此想过,不过这又要如何解释我大约一年前在此遭遇的事情?”

  郝萌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尤其是那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你也见过了他们的藏身之所,他们显然也是拥有明智的人,若非是在守护着什么东西,他们又怎会住在这种地方,又怎会明知我人多势众亦要与我为敌?”

  “这……可是我们已经快将这山谷挖遍了啊。”

  曹性颇为郁闷的说道。

  “也可能是我们挖错了地方。”

  郝萌沉思了片刻,走到营帐门口掀开帘子向外望去,有些不甘的说道,“再过两日若是还找不到陵墓,我们便只能扩大探寻的范围,那两座山,那片林子,都要去碰碰运去……这次吕将军收了陶谦麾下的一部分丹阳兵,攻入青州以后又俘获了部分青州守军,这些可都是一张张等着吃饭的嘴,虽然曹孟德为吕将军提供了一些粮饷,但也就只够支撑两三个月,之后依旧要因粮饷之事受曹孟德掣肘,因此吕将军才命我二人暗中前来此处掘墓,如此方可在曹孟德这里留上一手,此事若是办成了,你我二人便是大功一件,我说不定能晋为中郎将,你做个校尉亦是不在话下,但若是我们空手而归,虽未必会受吴将军责罚,但很长时间以内恐怕都不会再委以重任了。”

  “将军说的是。”

  曹性终于认同道,“这次吕将军命我们收敛起来,禁止抢劫掠夺百姓,亦是吃了年前在袁绍那里的亏,免得曹孟德亦暗恨暗害于他,可是这年头不去抢劫掠夺旁人,难道靠那些人自愿奉上我们所需的粮饷么?”

  “这不就命我们来掘墓了么?可惜兖州不比雒阳(洛阳),没有那些皇室与王公的陵墓,还得冒险跑来元城。”

  郝萌不由的忆甜思苦起来。

  这些天躲在不归谷中,吃的不好睡得也不好,他心中自然也有些微词,当年在洛阳掘墓的时候,那些大墓可都是连成一片的,除了挖的时候需要耗费些人力,基本上都不用找的,而且随便掘开一个大墓便可得到琳琅满目的黄金珍宝,简直不要太刺激。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

  “报!”

  帐外忽然传来一声吆喝。

  “进来!”

  郝萌与曹性适时终结了这个话题,对着帐外喝了一声。

  一名兵士快步跑了进来,拱手报道:“二位将军,我等在前些天挖开尚未填埋的坑洞中发现了一件奇物,此物晶莹剔透状似美玉,却又软腻柔韧,上面还散发着阵阵肉香气息,请二位将军移步前去查看!”

  “嗯?这是个什么东西?”

  郝萌与曹性闻言都是一脸惊奇,完全想象不出来这名兵士说的到底是什么,值得相视一眼之后齐齐起身,“前面带路。”

  “诺!”

  那兵士应了一声,便带着二人一同前去查看。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那个深越一丈的坑洞前面。

  才刚走进,一股浓郁的肉香气息便已经扑入鼻腔,使得已经有些日子没沾荤腥的二人口中生津。

  如此探头向内望去。

  果然似那名兵士描述一般晶莹剔透状似美玉。

  此刻的“太岁”比吴良刚做出来的时候更加漂亮,只因如今已是深秋时节,夜晚温度已经不高,而吴良在那面筋中混入了大量肉汤,肉汤受冷析出了一部分,如今已经化作了半透明装的肉皮冻,如同裹了一层水晶一般养眼。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郝萌越发的好奇,在兵士的护卫下慢慢下到坑洞里面,而后颇为谨慎的用刀鞘在这团不知为何物的东西上面戳了戳。

  果然软腻柔韧,弹性十足。

  “仲勇,你如何看?”

  郝萌回头看向了跟随一同下来的曹性。

  “……”

  曹性摇头无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来人,将此物切开瞧瞧!”

  郝萌随即又下令道。

  上次在不归谷吃了守墓人的亏,这次他变得谨慎了许多,就连此事都不愿亲力亲为。

  “诺。”

  几名兵士闻声硬着头皮上前,拿起刀来小心翼翼的将这团奇物一分为二,将里面的构造展示在了郝萌与曹性眼前。

  “这……”

  结果切开之后,郝萌与曹性更看不懂了。

  这东西看似像肉又不是肉,也并非肉汤冷下来结成的皮冻,他们所见过的东西里面根本就没有与之类似的东西,实在无法产生联想。

  如此蹙眉沉默了片刻。

  “这东西什么时候发现的?”

  郝萌侧过身去向兵士们询问。

  “就是刚才。”

  一名年轻兵士连忙站出来说道,“我巡逻经过此处,忽然闻到一股肉香,便循着肉香味寻了过来,低头一看这东西便在坑中。”

  “……”

  郝萌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东西有蹊跷啊,他可以肯定的是,之前他们挖掘多日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否则便不可能直到现在才有人来报。

  第四百九十二章 鬼火

  “仲勇,依你看此事当如何处置?”

  沉吟片刻之后,郝萌扭头看向了曹性,询问他的意见。

  “依我所见,如今尚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不如先将此物带回去慢慢研究,若真是什么有用的东西,自是不能损坏遗失。”

  曹性想了想,正色说道,“另外,亦不可排除此事乃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为,毕竟将军曾在此处遭遇过怪人袭击,尚不知那伙怪人是否真的已被赶尽杀绝,不得不防,自今日起将军应命人进一步加强戒备,确保不会重蹈覆辙。”

  “嗯,你说的有理。”

  曹性的说法刚好与郝萌的想法不谋而合,自是点头对身边的兵士说道,“传令下去,今日起夜间巡视人数翻倍,巡视间隔改为半个时辰一次,不得有误!你们几个,将此物带回账内,装入木箱之中好生封存,任何人不得开箱触碰!”

  “诺!”

  兵士们纷纷应道。

  于是此事暂时告一段落。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郝萌与曹性便有收到了一个报告:在另外一个坑洞之中,竟又出现了一大块一模一样的奇物?

  不过这块奇物绝对不是昨天的那块。

  因为昨天那块已经被郝萌切开,并且锁入木箱之中封存了起来,除了他与曹性之外,便只有几名掌管军需的兵士有机会接触,何况这些都是好梦绝对信得过的自己人,也完全没有理由去搞这样的事情,不存在任何的动机。

  “这……”

  再看到这一大块奇物的时候,郝萌心中不由的浮现出一丝不安。

  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一些蹊跷与诡异,其中的许多细节都无法用常理来进行解释,感觉绝对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但要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时之间却又没办法做出判断。

  这种情况下,郝萌只得又十分被动的将这奇物收了起来。

  然而到了第三天。

  他们竟又发现了第三块奇物!

  这块奇物比之前两块都要略大了一些,除此之外,依旧没有任何区别。

  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那个坑洞之中正在不断的生成这种奇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

  人都是好事的,并且喜欢联想。

  也是这时候。

  郝萌麾下的兵士之中已经开始传出了一种说法:这玩意儿恐怕便是《山海经》中记载过的“视肉”,相传“视肉”便是一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肉,与他们发现的这种奇物极为相似。

  也有人说,这玩意儿恐怕便是传说中的“太岁”。

  因为《山海经》中的“视肉”、“聚肉”、“肉芝”以及“太岁”疑似就是同一种东西,都具有“食之尽,寻复更生”的特性。

  不要看郝萌麾下的兵士大多都是平民,不会识字不会看书。

  但其中还是有些有见识的人的,尤其是那些个斥候,其实还是略有那么点文化的,否则又怎么秘密传递信息。

  如此传着传着,恐慌情绪竟也在不知不觉中蔓延开来。

  因为自“太岁”这种东西出现以来,便一直都是一种不详的东西,汉代的《论衡·难岁篇》中便明确写到:“移徒法日:‘徒抵太岁凶,伏太岁亦凶’。”

  这话翻译过来,意思就是:

  但凡遇上“太岁”,迁徙房屋大凶,掘土建筑亦是大凶。

  而后世人们熟知的“太岁头上动土”的说法,与这句话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并且这种说法绝不是汉代才有,而是自“岁星纪年法”,也就是后世依旧很常用的“黄历”出现之日起,便一直存在。

  并且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相关的传闻:大抵都是某家挖坑时挖出了一大块古怪的肉,没多久家中凶低奴婢系数暴毙之类。

  在这样的时代,这便是一种神秘莫测的力量的化身,一种能在冥冥之中支配和影响人们命运的力量……

  与此同时。

  这些兵士竟还有人对着奇物有了觊觎之心。

  因为《山海经》这样一部不去头也能吃的食材百科中,此物若是“视肉”,吃了便可以增长力气,简直比灵丹妙药还灵。

  而此物若是“太岁”的话,那就更厉害了,因为始皇嬴政寻“太岁”的传闻在汉代更是人尽皆知,这玩意儿吃了可是能够“长生不死”的,那干脆就是仙药了!

  所以。

  不管是不是大凶之兆,这都不能影响他们对这东西产生想法……

  毕竟自人类诞生之日起,人们便从来没有放弃过追求长生不死与延年益寿的想法,甚至到了科技已经相当发达的后世,人们已经有能力看清楚许多事物的本质,照样有大批的人为了这个目的倾家荡产,心甘情愿成为那些个保健品骗子的韭菜,劝都劝不回来。

  这些流言自然也传入了郝萌与曹性耳中。

  “仲勇,这些流言倒也不无道理……”

  郝萌摸着下巴,眉头皱了起来,沉吟着说道。

  “将军的意思是?”

  曹性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道。

  “若此物真是视肉或太岁,那吃进肚里对我们而言必定是有好吃的。”

  郝萌说道。

  “将军万万不可轻易尝试,这些流言毕竟只是猜测,倘若有误,到时想再吐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曹性连忙劝道。

  “谁说我要亲自尝试了?”

  郝萌却又眨眼笑了起来,“下面这些人有些日子没尝过肉味了,再加上这些流言,已经有人跃跃欲试,不是有一块奇物已经切开了么?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教他们先尝试一番,若果真是好东西,咱们再品尝不迟,反正这奇物每日都会复出,不怕用上一些……不怕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知吕将军的勇猛神力是怎么来的么?”

  “难道不是天生?”

  曹性惊道。

  “自然不是……”

  郝萌忽然将声音压得更低,神秘兮兮的道,“有一次吕将军喝了个酩酊大醉,当时我喝的少了些,于是便由我扶他回房歇息,回去的途中他说了许多醉语,最令我惊奇的便是,他竟亲口说他这勇猛神力乃是多年前服用了一个神物而来,只是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便不敢追问了,否则若他忽然惊醒,又或是第二日醒来还记得当时所说的醉语,那我便不能活了。”

  “……”

  曹性闻言脸上惊色更盛,却又不敢胡乱接话。

  “你说,若是吕将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勇猛神力,我们又有何不可?”

  郝萌咧嘴笑道,“何况这奇物仅是一大块便可供数十人分食,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倘若真有什么奇效,不只是你我二人,便是咱们麾下的这些兵士,亦可受益颇多,到时这些人便都是我们手中的势力,或许能做大事。”

  “将军说得有理。”

  听到此处,曹性终是点了点头,“就算此物无效,只要无害,亦是一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口粮,我们亦可带回去向吴将军复命,只要与吴将军说明情况,亦是大功一件。”

  “嗯……”

  郝萌露出英雄所见略同的笑容。

  “不过将军仍需注意一些事情。”

  曹性接着又道,“凶兆之说亦是不可不防,倘若出现什么诡事,咱们也需有两手准备,避免陷入绝境之中。”

  “这是自然,若遇诡异之事无法解决,我们应尽快退出山谷再做定夺。”

  郝萌正色说道,“何况我身上这次还有吕将军赐予的法器,用这法器泡水饮用,便可解去天下邪祟毒瘴之气,说是百毒不侵亦不为过,便是真再来一次触恶一类的疫病也是丝毫不惧。”

  如此商量过后,他们竟真教人切下一块“太岁”放入锅内住了个烂熟,而后叫来五名兵士以封赏的名义命他们分食。

  五名兵士虽心中忐忑,但一来军令如山,二来其实也有些心动,自是照办。

  结果吃过之后,却是毫无感觉,只觉得这东西味道相当不错,吃得很饱。

  郝萌觉得有可能是食用的方法不对,又或是这玩意儿的效力还未发挥出来,因此才会是这样的结果。

  于是只得先教这五名兵士下去,出现什么奇异的感觉再及时前来汇报。

  在得出结论之前,他与曹性自然是不会轻易食用的。

  当然。

  吴良送来的“太岁”本身也没什么问题,说是一种美食亦不为过。

  毕竟他本来也没有下东西毒害他们想法,且不说郝萌与曹性所部会不会轻易食用,就算他们会食用,这也会令他们联想到人为因素。

  这便与吴良的计划相悖了。

  他就是要郝萌与曹性往“太岁”的方向去想,而后将接下来的遭遇都与“太岁头上动土”联系在一起,最终不再去想这地方有没有陵墓,有没有守墓人的事情,从此广川王墓与白家也就不用再担心吕布卷土重来。

  如此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那五名兵士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一直到了第四天早上。

  这次不待兵士前来禀报,郝萌与曹性便早早率人一一检查他们挖开的坑洞。

  然而这一次,耗费了整整一个上午,将山谷内所有的坑洞都检查了一遍,他们却是一无所获……

  “怎么没了?”

  郝萌自是有些不解,说好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呢?

  “……”

  曹性亦是有些不解。

  “难道这奇物一共就这么多,已经全部为我们所得?”

  郝萌蹙眉猜道,“若如此说来,它便有可能根本不是传说中的‘视肉’或‘太岁’,而是另外一种不为我们所知的东西。”

  “也有可能是因为‘太岁星’移走了。”

  曹性说道,“据我所知,‘太岁’其实乃是‘太岁星’的化身,‘太岁星’走到什么地方,相应的方位地下才会出现‘太岁’,若‘太岁星’走了,此地的‘太岁’便也要一同走了。”

  “竟还有这种说法?”

  郝萌愣住,他显然比曹性的知识面略窄一些,“或许正因如此,始皇嬴政才始终找不到‘太岁’吧?”

  “只是有这种可能,我也说不准。”

  曹性很是保守的说道。

  “那么接下来我们又当如何是好?”

  郝萌又蹙起眉头有些为难的说道,“吴将军命我前来掘墓,如今这山谷也差不多挖遍了,却连个陵墓的影子都不曾见到,如今虽得了这么几大块奇物,却连这东西究竟是什么都拿不准,如此回去恐怕不好交差啊。”

  “吕将军见多识广,说不定他知道这奇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曹性在一旁说道。

  “你的意思是,咱们就这么回去?”

  郝萌问道。

  “倒也不急。”

  曹性摇头说道,“此前将军不是打算扩大挖掘范围么,我们可以再停留一段时间,也顺便瞧瞧这奇物是否还会再次出现,反正吕将军也并未为你我二人限定时间。”

  “有理,就这么办吧。”

  郝萌无奈的点了点头。

  然而当天晚上,便出现了令他们意想不到的异象。

  分布在外面的暗哨忽然传来消息,山谷附近的山林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些飘忽不定的鬼火,他们不敢轻易前去查探,只得先回来禀报。

  “鬼火?”

  听到这个消息,郝萌却并未受惊,反倒是精神为之一振。

  “正是!”

  兵士连忙拱手答道,“那是一种绿色的火焰,没由来出现,又没由来的消失不见,在山林中行踪飘忽。”

  “找到了!仲勇,我们这次怕是终于要找到那陵墓的所在了!”

  郝萌顿时变得激动了起来,“我掘墓多次已有经验,但凡是能够看见鬼火的地方,下面便一定藏有陵墓,如果我所猜不错,我们要找的陵墓八成便在这片山林之中,看来此前我们真是挖错了地方,难道什么都找不到!”

  说完,郝萌又立刻对那名兵士说道:“传令下去,命所有人带上吃饭的家伙随我前往那片山林挖掘!”

  “至于那鬼火,告诉大伙不必忧心,那玩意儿虽是死人魂魄所生,但我曾与其打过多次交道,不过是有光无焰的冷火罢了,伤不了人的,咱们这么多活人一同前往,光是这浩瀚的阳气便可令其退避三舍!”

  第四百九十三章 林中诡事

  一声令下,郝萌与曹性所部立即行动起来。

  只用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完成了集结,除了留下一小部分人看家之外,剩下的人全部带好了工具前去发现鬼火的方位寻找陵墓。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

  这绿色的鬼火也不过只是吴良装神弄鬼的把戏罢了。

  他预先叫白家人在火把所用的火油中掺入了用铜钱制作而成的铜粉,如此火把在燃烧的时候便会产生绿色的火焰,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化学问题,只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办法理解罢了。

  如此夜里白家人穿上黑衣,就连脸都抹上炭黑,举着火把在林子里面流窜,自然便只能够看到鬼火,却看不到人的踪迹。

  与此同时。

  白家人也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郝萌与曹性所部的一举一动。

  发现他们开始集结并向那片区域行进的时候,那些在林子中举着“鬼火”的族人便已悄然散去,断然不会被他们擒住。

  这正应了郝萌那句“光是浩瀚的阳气便可令鬼火退避三舍”。

  不多时,郝萌与曹性所部已经到了那片“鬼火”刚刚出现过的林子。

  如今已入深秋,林子的地面上已经铺上了一层落叶,其中最多的还是北方常见的松针,这种原始山林常年无人清理,落下的松针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十分松软,就像是踩在后世的海绵上。

  而这种环境,自然也是最适合设置陷阱与隐藏痕迹的环境。

  郝萌与曹性等人进入这片山林之后,很快便在林子里面看到了一些颇为奇怪的石碓。

  这些石碓所用皆是一些凌乱不一的石块,并且石碓的造型也是各不相同。

  有的是呈圆锥形的一堆,看起来就像一座孤坟;有的则摆成了长条,就像是梯田旁边垒出来的坎儿;还有的依树而堆,与旁边的树木连在一起,完全没有形状可言,似乎只是胡乱的摆在一起罢了。

  除此之外。

  这些石碓上也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与松枝落叶,看起来似是已经存在了很久,却又无法判断究竟是多久。

  “你们此前见过这些石碓么?”

  看过这些石碓,郝萌将斥候头子叫了过来,正色问道。

  “不曾见过……”

  斥候有些不太自信的道。

  “究竟是没见过,还是此前根本没来此处仔细查探?!”

  郝萌忽然提高了音调,大声质问。

  “将军恕罪!”

  斥候头子连忙跪倒在地赔罪道,“是属下的疏忽,一直以来我们的查探重心都在不归谷内,虽有派暗哨在外巡视,但重心仍是防范外敌,倒并未注意过这片林子是否有这些石碓,因此属下也说不好……”

  “此事暂且记下,回去再处置你!”

  郝萌瞪了斥候头子一眼,终是没有就地追责。

  如此一来,他便没有办法准确判断这些石碓的由来了,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些石碓必然不是天然形成,乃是有人兴建。

  但有人兴建也要分两种情况:

  一种是最近临时兴建,这问题可就大了,极有可能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布下的陷阱,只是至于究竟有何功用,一切都还不好说;

  另外一种则是很早以前便已建成,这对于他来说又是好事,这说明此地乃是一片遗迹,极有可能便是与广川王墓有关的遗迹,如此一来,他距离此行的目标便已经十分接近了。

  不过从这些石碓上留存的灰尘与松枝落叶来看。

  倒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退下吧。”

  曹性又冲那名依旧不敢乱动的斥候头子挥了挥手,这才对郝萌拱手说道,“将军如此在意这些石碓,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倒没有,只是上回遇上了那伙疑似与陵墓有关的怪物,心中有些顾虑,不得不多一份谨慎。”

  郝萌也没将他当外人,摇头苦笑道,“若是这次再像上回一样铩羽而归,便是吕将军不责罚我,吕将军账下同僚又当如何瞧我,到时我便无颜再立于吕将军账内了。”

  “将军说的是,多个小心总是没错的。”

  曹性笑着应和道。

  “诸将听令!”

  郝萌沉吟了一下,又对众人喝道,“这些石碓恐怕便是陵墓附近的寝园遗迹了,胜利已经近在咫尺,即刻起一什为一队,由什长带领分散查探这片林子,尽快摸清楚这里的情况,绘制出完整的地形图来,待我看过地形图再分组进行挖掘,确保万无一失!办成了此事,咱们便可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回去面见吴将军时才可一雪前耻,到时候我亲自为大伙请功封赏。”

  “诺!”

  众人听令应了一声,很快便化整为零分散进入了这片山林。

  郝萌自己也不曾闲着,带着曹性与随行的十多名亲卫走为一组,进入山林之中亲自查探起来。

  ……

  起初郝萌也没觉察出任何异常。

  如此在林子当中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入眼依旧是那些造型各异的石碓,以及时而零散时而密集的树木,脚下踩的也都是松软厚实的松针地面。

  这种地面极适合销声匿迹,因为走在上面就算留下了脚印,片刻之后也会重新恢复回来,并且除非踩到了树枝,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在如此松软的地面上行走,消耗的体力也要比平时多一些,肯定比不了坚硬平坦的路面。

  因此仅是半个时辰的功夫。

  郝萌与曹性一行人便已经感觉到体力有些不支,甚至在这深秋寒冷的山林中,他们身上依旧冒出了汗来,而随着汗液蒸发起来再遇上冷气,每个人头顶竟都能看到一缕升腾而起的白色雾气。

  “将军,要不咱们先歇会?反正手下兵士都已经去查探了,这片山林又不大,相信很快便会带回消息,将军若是累着了,又有谁能来给我们支持大局。”

  那些亲卫不敢说话,曹性却能稍微提提意见,此刻他已经喘起了粗气,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典韦那样的怪物,体力与耐力都不像个人。

  况且曹性这话说的十分中听。

  “仲勇言之有理,既然如此,咱们便在此处稍坐……且慢!”

  郝萌刚点了点头,准备找个地方坐下,结果语气却是猛然一滞,面色古怪的看向了曹性,“仲勇,你说这片山林不大?”

  “正是。”

  曹性有些疑惑的回道,“我听斥候说起过,这片林子方圆不过只有几里地的光景,况且咱们此前进入不归谷时,也的确没有在附近见着过较大的山林不是?”

  “这……”

  郝萌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面色更加古怪的问道,“一片不过方圆几里的山林,咱们轻装上阵已经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若是正常情况下,咱们就算是走了一些弯路,恐怕也早就走到林子边缘了吧?”

  “将军的意思是……”

  听了郝萌的话,曹性终于意识到了问题,脸上浮现出惊疑之色。

  “还有一事。”

  郝萌眉头皱的更深,顿了顿又道,“咱们至少有三百余人进入了这片不过方圆几里的山林中,十人一组那便是三十几组,而我们在这里面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却连一组人都不曾遇上,这不是怪事?”

  “……”

  曹性顿时无话可说,脸上增添了一抹忧色。

  他必须得承认,郝萌说的一点都不错,区区一片方圆不过几里的山林,三十几组人马一同进入其中查探,就算不是处处有人,每隔几十几百丈远总归还是要遇上自己人的吧?

  况且有人若是探到了林子边缘,难免也还要折返回来,也不存在渐行渐远的情况,没有理由一组人都不曾遇上。

  此事古怪!

  实在是太古怪了!

  “……”

  随行的十来名亲卫亦是面面相觑起来,他们也是人,自然也会害怕。

  更何况这地方不久之前刚出现过死人魂魄化作的“鬼火”,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对这些相对比较迷信的古人来说,自是更容易心生惧意。

  “击锣!”

  相比较曹性而言,郝萌的盗墓经验更加丰富,遇到这种情况他很快便做出了决策,当即对身边的亲卫喝道,“这片山林不大,就算有石碓与树木阻挡,集结锣声应该也可以传遍小半个林子,我们的人若在附近,听到锣声便会前来与我等汇合,若有人前来,那便可能是我多心了,但若是没人前来,那……”

  说到这里,郝萌竟不知该如何形容。

  因为他此前盗墓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判断自己现在究竟遭遇了什么情况。

  “诺!”

  亲卫心里也慌的很,哪里敢有半点怠慢,自是立刻取出铜锣来奋力敲击。

  “铛铛铛!铛铛铛!”

  锣声很快在山林中响了起来。

  “将军紧急召集,速速随我前去集合!”

  附近的林子里果然很快便传来了一个声音,同时那边什长也是摇响了随身携带的摇铃用来回应郝萌这边的锣声。

  他们经常外出掘墓,自然也有自己独特的传讯方式。

  与此同时。

  “叮铃铃!叮铃铃!”

  其余几个方向也出现了相同的回应。

  不过这些铃声都略远一些,远远不及方才那组能够直接听见说话的人马。

  “将军,你快听,有不少回应!”

  亲卫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脸惊喜的对郝萌报道。

  “难道是我多虑了,我们只是弯路走的多了些,又恰巧与我们的人擦肩而过?”

  郝萌亦是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对身边的亲卫说道,“告诉他们暂时不用来集结了,继续办他们的事,莫要浪费功夫。”

  “诺!”

  那亲卫又再一次敲响了铜锣,只是敲击的节奏却与上次有了差别:“铛——铛铛!铛——铛铛!”

  “叮铃铃!叮铃铃!”

  几个方向很快便又传来回应,这表示已经收到了命令。

  如此郝萌与曹性等人自是没有在多想,坐在原地休息了片刻,一边闲聊一边耐下性子等待兵士们的查探结果。

  这么一坐便又是半个时辰。

  “这都已经一个时辰了,屁大点的林子早就该探完了,怎么还不见有人传信来报?”

  郝萌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锤了锤做的有些酸涩的老腰,终是又忍不住开口问道。

  与集结铜锣相同,若是有人查探完毕,便会先用特定的摇铃方式来与附近的人取得联系,而后再分而和之,如此逐渐形成一道网,最终连接到郝萌这里统一来报。

  但直到现在,他们还未收到任何铃声。

  “奇怪的是,我们在此处又坐了半个时辰,依旧一次都不曾遇上咱们的人,难道三十几组人依旧是恰巧与我们擦肩而过了么,可这未免也太巧了些吧?”

  曹性则又旧事重提道。

  半个时辰前的回应令他们放下心来,可此刻的情况却又令他们不得再一次忧心起来,是啊,这未免也太巧了些,难道他们就刚好坐在了所有人的盲点上么?

  “仲勇说得有理,若不是他们都在偷懒,此事仍透着许多古怪之处!”

  郝萌猛然惊醒过来,接着又对身边亲卫喝道:“击锣!教所有人立刻前来见我,我要亲眼看见我们的人!”

  “诺!”

  “铛铛铛!铛铛铛!”

  急促的锣声再次响起,敲的比之前更加秘籍。

  “叮铃铃!叮铃铃!”

  摇铃亦是纷纷开始回应,这一次有两个铃声距离他们很近,听这似乎也就在二三十丈之外。

  郝萌踮起脚来顺着铃声望去,隐约能够在林子之中看到一些若隐若现的火光,那自然便是自己的人马,属实不算远。

  “等着吧,最近的最多一盏茶的功夫便能够到我们这里来。”

  郝萌再次略微放下心来。

  但却并未教那些兵士继续查探,谨慎起见,他还是想先将人马集结过来才可完全安心,否则便会似现在这般心神不宁。

  结果一盏茶的功夫很快便过去了。

  两盏茶的功夫也过去了。

  却依旧迟迟不见有人前来集结,甚至再起身向此前看到的火光处望去,竟已经无法再将其找到,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过另外两个方位,却又出现了几抹若隐若现的火光。

  郝萌怒道:“你娘的,继续给老子击锣,击的再疾一些,再给一盏茶的功夫,若到时候还见不着他们的人,老子要他们好看!”

  第四百九十四章 事后诸葛亮

  一时之间,山林之中锣声大作。

  回应的铃声亦是不绝于耳。

  不光是郝萌心中恼怒,那些分散于林中的兵士甚至比他还要焦急。

  他们从未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

  事实上,刚听到锣声的时候,他们便已经迅速向郝萌这边集结了,只是碍于一些特殊的地形与阻碍,他们没有办法径直前来,不得不选择绕过这些地形与阻碍。

  结果这一绕就绕出了问题。

  他们很确信自己正在努力向锣声传出的方向集结,可是不知怎么的,走呀走呀竟发现那锣声居然越来越远了。

  就算有几组人的确已经接近了锣声,原本以为转过弯来便可见到郝萌。

  结果转过来却根本没有见到郝萌等人的踪迹,再等锣声传来时,竟又发现了锣声变远了,简直不可理喻……

  “将军究竟在做什么?为何敲锣命我们集结,却又到处乱跑令我们寻不着踪迹?”

  “这可怪不得咱们,是他自己乱跑!”

  “听听!听听!锣声越来越疾了,他自己还急了,就算遛猴也不是这么遛的吧……”

  “太不把咱们当人了!”

  “收声!谁若再胡说八道,传到将军耳中时,可别怪我不为你们求情!”

  “……”

  许多小组的兵士已经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原本他们到这荒郊野岭来便已经吃了不少的苦,非但晚上睡不好觉,平日里就连口粮亦是十分粗淡,甚至因为拖得时间比较久,此次出行携带的粮草已是越来越少,吕布又不可能派人前来送粮,因此最近几日郝萌已经下令减少了兵士们的配额,就算是粗淡的口粮都没办法管够。

  兵士们心中早就有些怨念,只是平时不敢明说,到了现在有些人的不满情绪终于还是显现了出来。

  “铛铛铛!铛铛铛!”

  集结的锣声变得越发急促,仿佛催命一般。

  军令如山,这些兵士虽是心中郁闷,却也只能在什长的带领下进一步加快了脚步,前往与郝萌汇合。

  然而始终见不着郝萌的身影,却是急坏了这些什长。

  军中例行禁止,一旦听到集结锣声,所属兵士不论在干什么,都必须放下手中的事情,最晚已得在一盏茶之内前往集合,如若出了岔子,首先开刀的便是这些个什长。

  而现在这些个什长并未见到其他的分组,总以为旁人已经到了集结地点,只有自己这里出了岔子,心中自是越发的焦急。

  “快快快!大伙再快点,否则我便要人头落地了!”

  一个分组的什长急得眼泪都已经快要掉下来了,他是真心一刻都不敢停歇,带着手下兵士在林子中如同没头苍蝇一般的乱转。

  “什长你听。”

  身边一名较为冷静的兵士适时为其宽心道,“林子里面还有许多铃声在回应集结锣声,这应是说明还有许多人似我们一般不曾与将军汇合,这恐怕不是我们这一什的问题,正所谓法不责众,若是大伙都出了岔子,将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单独惩处于你。”

  “哦哦,你说有道理。”

  那什长闻言顿时愣住,擦了把汗沉吟着说道,“可是这也不应该啊,这片林子不过方圆几里,换在平时连一刻都用不了便可穿越,又怎会有这么多人无法与将军汇合,这又是何故?”

  “……”

  什长的话令其余兵士陷入了沉默。

  那名较为冷静的兵士面色却是逐渐变了,一脸忧色的道:“什长,说起此事来,你有没有觉得今夜有许多蹊跷之处?”

  “有何蹊跷?”

  什长不解道。

  “你方才说这片林子不过方圆几里,连一刻都用不了便可穿越。”

  那名兵士神色古怪的道,“可是我们在这片林子中已经走了一个时辰,据我所知,我们虽然需要绕过一些障碍,但总体行进的方向应该都是向北,走了这么久的功夫,我们为何不曾穿越这片山林?”

  “?”

  什长顿时无言以对。

  其余兵士亦是直了直脖子,面露惊异之色。

  “还有。”

  那名兵士接着又蹙眉说道,“我们共有三十余组人一同散入山林查探,若这片山林不过方圆几里,那么每一组人之间的间隔注定不会太远,走不了多久便应与其他组的人碰头,可为何我们在这片林子中走了一个时辰,一次都不曾碰到其他组的人,仿佛这片山林中便只有我们自己似的?”

  “?!”

  什长的瞳仁不自觉的颤动了一下。

  其余兵士亦是感觉背心有些寒意,下意识的靠近了一些,并且不自觉的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方才略微安心一些。

  “再有。”

  那名兵士亦是紧了紧自己的领口,继续说道,“什长,咱们又都不是第一回 随将军出来办事,也不是不分东南西北的人,方才将军击锣时,咱们的确是在向锣声的方向行进,实在没有越来越远的道理,况且郝将军亦不是头一回领兵,他又怎会不知击锣时应留在原地等待我们前去集结,因此我觉得郝将军也绝对不会到处乱跑,更不会拿集结锣声来开玩笑,这可是军令讯号,任何时候都开不得玩笑的,郝将军又怎会如此糊涂?”

  “咕噜!”

  什长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经过那名兵士如此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他与其他的兵士终于意识到这件事似乎并没有他们方才所想的那么简单。

  “如此说来,咱们莫不是中了邪,因此虽能听见锣声与铃声,却无法看见其他的人,亦无法被其他人看见?”

  什长很是艰难的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口来,“不不不,应该不仅是咱们中了邪,听这越来越疾的锣声与铃声,其他人似乎也同样中了邪,我们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片山林之中,互相之间只闻其声却不能相见,无论走多久也走不出这只有方圆几里的山林?”

  “……”

  什长心中所想,亦是众人心中所想。

  只是被他如此直白的说出来,与众人心中的猜测不谋而合,立刻便有一种坐实了的感觉,使得众人心中更加惊惧。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什长已是一脸慌乱的来回踱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了方寸,马后炮一般的喃喃自语起来,“我早就想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何况干这掘墓的缺德事乃是要损阴德的,终归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下可好,报应终于还是来了,这就是苍天对我们这样的人降下的惩罚,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一次咱们注定都要被困死在此,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什长……”

  见领头的人都已经变成了这副德行,其他兵士自是更加惊惧,越发的六神无主。

  这什长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基层领导,不过这个时代这种最基层的什长基本上也就是一些打仗的时候运气好没有战死的老兵,当兵之前基本上也都是些蝼蚁一般的佃农,没接受过多少教育,就连军中的培训亦是十分简陋,自然不能指望他有什么领导力,只要打仗的时候能够做好监军,看到自己手下的兵士要做逃兵一刀砍下去就已经十分合格了。

  “我也早就说了嘛,前几天咱们挖出的东西就是‘太岁’嘛,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太岁头上动土’乃是大凶之兆,肯定是要出事情的嘛,偏偏郝将军还不信邪,不赶紧带领咱们撤军,反倒将那‘太岁’收了起来,还要留在此处继续掘墓。”

  一名年轻一些的兵士亦是带了上哭腔,一脸绝望的坐在地上嚎了起来,“这下可好了,咱们冒犯了‘太岁’,‘太岁’如今降下灾祸,要将我们困死在这里,现在想撤都撤不走啦……”

  他不嚎一声还好,一嚎出来,原本还在附近不断响动的铃声瞬间停了下来。

  “?!”

  这些人心中不由的更惊。

  铃声为何会突然停止?

  难不成他们已经与人世永隔?!

  然而他们已经忘了,他们虽然一时半刻无法见到其他组的人,但声音却能够似那锣声与铃声一般传播。

  附近的人已经听到了这番话。

  于是不管是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心中已经有所猜测的人,还是那些个头脑简单心脏肥大的人,此刻都已经将这番话听进了心里,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了相同的认知。

  再加上此前军营中便已经有“在太岁头上动土”乃是大凶之兆的流言。

  这自然就变成了“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难道这真是“太岁”降下的灾祸,我们已经被困死在了这里?

  此刻根本没人在意刚才的嚎声是谁发出来的,会不会被治霍乱军心之罪,人都是自私的,他们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处境。

  何况现在大伙谁也见不着谁,方才那嚎声又不是什么少见的方言口音,想要判断究竟是谁难度不小。

  “这可如何是好?”

  只要是听到了这番话的人,都陷入了惊疑之中。

  回头再去细想今夜的事情,那些无法解释的诡异之处立刻便浮现了出来,而且越想越是令人胆寒。

  见不着他人……

  走不出林子……

  明明听到了锣声,走来走去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郝萌等人……

  尤其是集结锣声亦是越来越疾,仿佛催命一般……

  他们很快便已想象的到,遭遇这种情况的应该不是他们,就连带领他们来此的郝萌等人亦是出了同样的问题。

  毕竟这集结锣声已经响了好一阵子。

  正常情况下,集结锣声只会响上一遍,没有人敢不前来集结,否则那便是死罪,没有人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就在这时。

  “是哪个混账胡言乱语动摇军心,待我见了你定要将你斩首以儆效尤!”

  很不幸郝萌就在附近,这嚎声也被他听到了,当即怒不可遏的叫骂起来。

  然而此刻他的心神亦是有些动摇。

  因为就连他也从未遇上过这样的诡事,自然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是能够先将自己骗过的解释。

  不过他毕竟是有经验的将领,心知越是到了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教手下的兵士胡思乱想,否则非但会极大的影响士气,使得军心涣散,甚至有可能发生哗变,使得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所以。

  他现在优先考虑的仍是想办法尽快将这些兵士集结起来,带他们离开这片山林再说其他的事情。

  至于究竟是“犯了太岁”惹来了凶祸,还是此地另有玄机,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也没功夫再多耽搁……

  可现在的问题是。

  他也只能听到手下兵士的声音,根本就见不到这些兵士的影子,如何将他们集结起来?

  正当郝萌一筹莫展。

  旁边的曹性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的时候。

  “将军?!”

  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队手持火把的兵士,见到郝萌与曹性等人,立刻一脸惊喜的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狂奔了过来。

  郝萌等人遭遇的诡事,正是因为诸葛亮在这片林子中布下了传说中的“八阵图”。

  若吴良等人在此,自是知道“八阵图”中的人或物并未是完全不会碰面的,只是概率小的可怜罢了。

  当初吴良等人探访“穆公墓”时,在未能够破解“八阵图”的情况下,便曾遇到了此前放入阵中被活活饿死的大黄狗尸体。

  而如今郝萌等人分了三十多组分散在阵中,不同组的人碰面的概率自然也大了许多。

  不过这未必便对郝萌等人有利。

  就算如今郝萌与这组人马汇合到了一起,也不过是少了一个分组而已,并不能破解他们现在的困境。

  但此事却是瞬间给郝萌提振了极大的信心。

  “诸位莫要慌乱,也莫要听方才那混账东西胡言乱语,如今我已与一组人汇合在了起来,由此可以证明,这地方虽然略有一些古怪之处,但其实并未是将我们隔绝开来!”

  郝萌心中一喜,立刻提高了嗓门大声对林中的兵士喊道,“现在开始,同组人切莫分开行动,各什长继续摇动手铃,而后优先挑选最近的人汇合,接着再逐步完成集结,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听令行事,我定会带你们安然离开此处!”

  第四百九十五章 狼窝未出,又入虎穴!

  郝萌这一番话总算是暂时安抚住了惊惧的兵士。

  可是他与那组兵士相会不过是一个小概率事件,兵士们听了他的话依言而行,如此又折腾了半个时辰,也就只有两个小组汇合到了起来,如此情况非但没有发生质的改变,还将这些兵士折腾了个够呛。

  总算提起来的一丝士气很快便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自是比之前更大的恐慌与猜疑,只不过这一次大伙知道自己若是大声说话便会被郝萌听入耳中,只在组内小声的议论。

  甚至有的组别干脆便坐到了地上不再动弹。

  反正若是郝萌找到了破解之法,他们也一样能够安然离去,反之大伙见都见不着面,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正在偷懒。

  这么下去当然不是办法。

  经过这番折腾,郝萌已经对眼前的八阵图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虽然并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迷阵,其中蕴含了精深的兵法战阵之道,但想起此前在林中循着声音隐约看到的火光,他很快便又有了新的想法。

  “诸位将士,我想到了!”

  郝萌忽然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登高!每组都派出一人寻找身边最高的树木向上攀爬,爬到树顶向四周张望,如此便可在黑暗之中看清周围组边点燃的火把,自可判断出互相之间的位置与距离,再由登高之人指示下面的人走动汇合,自可事半功倍,诸位速速行动起来,走出去就在此一举了!”

  “诺!”

  郝萌的话再一次给了兵士们巨大的希望。

  主要是大伙想过这个主意之后,亦是觉得很有道理,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无法看清路径,无法准确判断其他人的位置,而若是登高俯瞰,自可一览无余,当然也就不容易被困住了。

  其实这也是所有迷宫的都难以规避的破绽。

  只要能够看清楚迷宫的全貌,那么迷宫便不过只是一个略微复杂的地图而已,仅凭眼睛与脑子便可快速找出正确的路径。

  只可惜。

  郝萌想的虽然很好,但真正实施起来时,便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了。

  不少兵士很快便爬到了树上,俯瞰下去的确能够看到很多个组别的火把,但不要忘了,现在可是视线极差的深夜,就算爬到了树上向下俯瞰,他们也只能看到那些火把以及火把照射到的几米范围之内,哪怕明知相邻两组人的距离并不算远,但想要叫两组人顺顺利利的走到一起,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时间兵士们虽然重新拾起了希望,一个个都忙活了起来。

  但林子里面的氛围却并不怎么融洽:

  “你们他娘的瞎啊,人明明就在你们前面,直着走就遇上了!”

  “你下来给老子走走试试,老子这前面是一排树,老子插上翅膀飞过去啊?!”

  “嘴巴放干净点,老子记住你了,等你下来看老子不收拾你!”

  “错了错了!你们脑子进水了么,叫你们向左拐弯,你们他娘的这是要去哪?”

  “左边哪有路,你脑子才进水了!”

  “老子不干了,爱谁谁,老子给你们指路,你们不听就算了,回头还要收拾老子,这里外不是人的事,谁爱干谁干去!”

  “……”

  毕竟都是一群没什么文化的大老粗,又都是见过血的兵,能够克制住没有真打起来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不过此举倒也并非毫无用处。

  不少人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除了那些不可能穿越的树木与特殊地形,倘若两组人马靠得足够近,而相隔又是那些古怪的石碓的话,他们便可以费些力气翻越石碓进行汇合。

  甚至有的人直接选择将石碓推翻或是将其拆除,强行开出一条通道进行汇合。

  此举之下,汇合在一起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人一多心中的惧意便会相对减少,情况似乎逐渐好了起来。

  然而情况并没有他们想得那么简单。

  虽然瓬人军中除了诸葛亮之外,就连吴良亦是无法领会“八阵图”的要领,但是诸葛亮也曾与吴良说过此阵的特别之处。

  就这么说吧。

  似郝萌等人现在这般破坏“八阵图”中的部分形势,是没有办法破阵而出,“八阵图”共有八个互相关联又不断变化的井田八卦战阵,还有一个将八阵联系起来的中阵,这中阵才是阵眼所在。

  只有找到了阵眼将其一举端掉,那八个井田八卦战阵才无法继续变化,如此才有机会顺利从里面走出。

  当然,也并不是说“八阵图”便没有另辟蹊径的破解之法。

  此前在“穆公墓”的时候,吴良便想到了用“掀顶”的方式来通过那处“八阵图”迷宫,那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不过“穆公墓”早有应对,提前在阵眼处放置了大量的火油抵御此法,若是吴良这么做了,就算能够通过“八阵图”,最终也只能得到一座烧作了焦土的陵墓,说不定还会打上自己与瓬人军的性命。

  而此刻郝萌命人爬上树顶观察此阵,亦是与吴良此项想到的“掀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自然也有机会破解此阵。

  但问题是现在正是视线不佳的夜晚。

  就算爬上了树顶,他们也没有办法看清“八阵图”的全貌。

  当然也不敢在山林之中遍布火把,且不说随身带的火油与火把够不够,就算是够,在这满是树木与落叶的林子里面,一不小心便可引起一场势不可挡的山火,到时候他们又逃不出去,下场自是可想而知。

  不过只要再撑一撑,撑到了白天,这“八阵图”自然也就困不住他们了……

  当然。

  这也并不是说“八阵图”便是谁想破便能够破的。

  需知似吴良现在这般,又或是似“穆公墓”那般将“八阵图”布置成为一座不会动的迷宫,这绝对是下下之策,乃是对“八阵图”的大材小用。

  “八阵图”的本质乃是战阵!

  打仗的时候利用大量兵士组成战阵,才是此阵的终极形态,换成诸葛亮自己的说法,给他一万兵马,再给他提供一个空旷平坦的战场,他便可以此阵正面绞杀十万敌军,令其全军覆没。

  其实听到诸葛亮这番豪言的时候。

  吴良还忍住在心中吐槽来着:啧啧啧,说的这么厉害,历史上你小子率领蜀军数次北伐,不是也没取得多的成效么?

  不过也只是吐槽而已。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这“八阵图”的本质乃是一个守阵,而且需要合适的战场才可将大阵展开,不是随时想用便能够用的出来的,何况历史上诸葛亮北伐打的多是攻城战,这“八阵图”能够发挥作用的机会就更少了。

  所以这并不能够说明“八阵图”不够厉害。

  ……

  如此又折腾了几个时辰。

  郝萌等人在拆毁了不少石碓之后,终于勉强完成了大部人马的集结,还有一些人依旧没有找到他们,而这也并不代表他们已经能够逃出“八阵图”,只能说是从之前的三十多组人变成了几组。

  此刻原本便黑暗的夜色变得愈加阴暗,甚至有些压抑。

  这其实是黎明前的黑暗,预示着新的一天已经即将到来,他们也将看到更多的东西。

  “诸将士歇一会吧!”

  郝萌心中亦有判断,对麾下兵士挥了挥手,大声说道,“折腾了一夜大伙也累了,先原地生火御寒造饭,吃过饭后天色便要亮起来了,彼时我们缓过劲儿来再依法登高巡视,自可事半功倍,何惧之有!”

  “诺!”

  兵士们早已倦的不行,听了这话自是如蒙大赦。

  片刻之后。

  数缕青烟自山林中升腾而起,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粟米香气,甚至有的兵士喝过了热粥瞬身舒泰,裹着衣裳靠在树上便抓紧时间眯了起来。

  又半个时辰后。

  太阳终于自地平线探出了半个头来。

  天边乃是一片青红相间的朝霞,看起来绚丽美妙,美中不足便是深秋的清晨到底还是有些寒冷。

  与此同时,这稀薄的阳光亦是照亮了这片山林。

  虽然仍旧有些阴郁,但视线已经足够好了。

  “去叫他们起来,先离开此处再做定夺。”

  郝萌巡视了一圈,感觉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对身边的亲卫下令道。

  虽然强撑了一夜表现的还算冷静,但其实他心中对这片山林亦是有些惧意……太邪门了,活了这么大年纪,掘了不少陵墓,他还是头一回遇上昨夜的情况。

  还有那“太岁”。

  不只是兵士们认为此事与他们“犯了太岁”有关,便是郝萌心中亦是存在这样的担心。

  毕竟作为这个时代的原住民,他与其他的原住民有着一样的世界观,每当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情,便会不自觉的往那方面去想。

  尤其是昨夜,实在像极了民间流传的“鬼打墙”。

  总感觉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影响着一切,因此将他们困在了这里。

  就在这时。

  一声暴喝忽然响彻山林:“里面的人听着,我乃元城守军将领翟固,我已率千余兵马将这山林包围,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尔等若不想死,即刻放下兵器出来投降,否则我便一把火烧了这林子,届时你们皆要与这林子一同化作焦炭,那可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

  “?!”

  听到这个声音,郝萌等人皆是打了个激灵,那些靠在树上小睡的兵士亦是瞬间惊醒。

  “铛铛铛!铛铛铛!”

  号令兵连忙摸出铜锣,一边猛敲一边大喊:“敌袭!有敌袭!”

  他也是职责所在,哪怕众人已经心知肚明,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否则那便是失职。

  “行了,别敲了!”

  郝萌冲那号令兵摆了摆手,眉头已经皱成了麻花。

  狼窝未出,又入虎穴。

  这可真是倒了血霉了,怎么就引来了元城守军呢,难道真是因为犯了太岁,接下来的每件事都是大凶?

  “将军,这、这可如何是好?”

  曹性亦是在一旁焦急的问道,“若外面真有千余守军,我们这三百余人只怕极难与之为敌,而若是敌军果真放火烧山,咱们更是难以活命啊!”

  “这……”

  郝萌沉吟片刻,终是说道,“若要教他们不敢烧山,恐怕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教他们的人也进入这片山林,他们应该还不清楚这片山林中的情况,贸然进来只会似我们昨夜一般摸不着头脑,届时我们才可见机行事。”

  曹性闻言连连点头道,“将军说的极是!只要教他们的人进来,他们总不能连自己人一起烧吧,而在这里面,我们显然要更加熟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将军打算如何才能将他们引进来呢?”

  “实话实说为妙,就说咱们被困住出不去了。”

  郝萌说道,“元城守军八成是不信的,或许会派人进来查探,彼时咱们便不怕放火烧山,兴许有机会逃出生天,倘若实在无法逃脱,只要不动手杀人……我们说了实话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该降便降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想来这元城守军知道了咱们的身份,也不会轻易斩杀我们,八成要将我们报上去向那袁本初请功,袁本初与吕将军本来便有过节,自然也愿意见我们背叛于他,此事非但可令吕将军暴跳如雷,亦可影响如今已与袁本初剑拔弩张的曹孟德,毕竟吕将军已经做了曹孟德的义子,因此我们活着对袁本初还有些许用处,或许还能保住性命,甚至为袁本初所用。”

  “将军要降?吕将军平日待你可不薄啊!”

  曹性顿时瞪起了眼睛。

  “情非得已,权宜行事罢了,难不成我们便应该不管不顾,带着麾下这些兵士一同赴死?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郝萌正色说道。

  若吴良在此,自是知道郝萌其实本来对吕布也没有多忠诚,否则历史上又怎会受袁术诱惑反叛吕布,因此他现在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曹性就不太一样了。

  当郝萌反叛吕布的时候,曹性便立即反戈相向,协助高顺斩下了郝萌的首级。

  第四百九十六章 兕丹

  “可是……”

  曹性面露犹豫之色。

  他打心眼里不愿做那不忠不义之徒,不过郝萌说的也不无道理,倘若林子外面真有千余元城守军包围,还打算对他们使用火攻的话,他与麾下这些兵士便必死无疑……

  “仲勇,这不过是咱们的权宜之计罢了,我们如今暂时保住性命,他日若是得了机会,还可重新率人投奔吕将军为其效命,难道定要死在这里才算上忠义么?”

  郝萌接着又苦口婆心的劝道。

  “唉,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听了这话,曹性终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如此暂时达成了共识,郝萌立刻教人将他们昨夜困在此处的诡事向外面的元城守军喊话说明,并未有所隐瞒。

  元城守军将领翟固自是不信,却也不肯冒险派人进去查探。

  “废话少说,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放下兵器走出林子束手就擒,否则我能与你们商量,这熊熊烈火却不会与你们商量!”

  这便是翟固给郝萌等人的回应。

  他与元城守军自然是白启儒派人去元城叫来的,只说自家人上山采菇时见到山中有许多鬼鬼祟祟的人藏于山中,忧心这些人对元城不利,因此白启儒便立刻派人前去知会翟固。

  翟固问清楚了郝萌等人的人数,心知盘算着办成了此事定是功劳一件,袁绍那边定是少不了封赏,于是便立刻召集数倍于敌的守军前来围剿,确保万无一失。

  郝萌等人见翟固不好说话。

  只得循着声音尝试着向林子外面摸索,结果这一次竟是毫无阻碍的走出了林子?

  他们哪里知道。

  就在他们等待天亮、而元城守军正在赶来的过程中,诸葛亮已经带着白家人悄无声息的撤去了“八阵图”的阵眼,如今这片林子虽然依旧有许多组成“八阵图”的石碓,但这阵法其实早已不再运转,只是一座普通的林子罢了。

  “???”

  居然如此轻而易举的走出了这片困了他们一整夜的林子,郝萌等人自己都不敢相信。

  真是他娘的邪了门了!

  为何昨夜死活都走不出,甚至连林子的尽头都摸不着,如今却连一丝阻碍都没有便走了出来,仿佛昨夜便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

  尤其再看到外面那些元城守军那颇为不善的目光,分明是已经断定了他们方才的说辞皆是心怀不轨的谎言。

  这叫他们上哪说理去?

  总感觉被一股不知名的神秘力量针对了,莫非他们此前所想皆是事实,真是因为“在太岁头上动土”,因此才遭此一劫?

  “放下兵器!”

  “放下!”

  见到郝萌等人出来,元城守军自是立刻缩紧了包围圈,长枪短刀将他们牢牢围住。

  其实郝萌等人哪里有什么像样的兵器,似吴良伪装潜行一样,除了郝萌与曹性的亲卫带着一些易于隐藏的短兵器之外,剩下的人手中皆是一些事宜挖掘的工具,虽不能说完全没有战斗力,但打起仗来亦是没有正经的兵器趁手。

  如今郝萌等人也亲眼见着了元城守军的阵仗。

  翟固可没有与他们开玩笑,他是实打实的带了千余兵马前来围剿,根本就没有打算给郝萌等人任何机会。

  如此情形之下,郝萌与曹性自然也没有了任何侥幸心理。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终是低下头走上前来将佩剑解下放在了地上,而后冲兵士们挥了挥手:“诸位将士,放下兵器吧……”

  ……

  与此同时。

  还有一部分郝萌与曹性麾下的兵士并未受到元城守军围攻,便是留在不归谷内镇守营帐的那不足百名兵士。

  当然,这并不是他们运气好。

  而是白启儒依照吴良的计划,根本就没有将这部分兵士的情况报于翟固。

  现如今谷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当然已经惊动了他们,甚至具体的情况亦是已经被分布在外的暗哨穿了回去。

  “都伯,郝将军与曹将军皆被元城守军围困,元城守军共来了千人之多,将那片林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郝将军与曹将军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啊!”

  斥候鞋都跑掉了一只,跌跌撞撞的冲回谷内向留下坐镇的都伯禀报,脸上尽是焦急之色。

  这年头各军出征时为了区分阵营,除了服饰上的部分区别之外,还会配备专门的旗手扛着军旗,明晃晃的举在头顶,因此就算找不到人打探,亦是能够分辨出一支军队的来历。

  更何况郝萌与曹性的斥候早就已经打探过元城守军的情况,连守城校尉翟固的情况都有一个大概的了解,自是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来。

  “你说什么?!”

  都伯顿时大惊失色,如同弹簧般弹跳了起来。

  “都伯,末将亲眼看见千余元城守军围住了山林,亲耳听见他们对郝将军与曹将军劝降,绝对错不了!”

  那斥候连忙说道。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都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六神无主的道,“夜里听见林中锣声不断,咱们连续派了四个斥候进去询问情况,直到现在都没传回消息,如今又有千余元城守军忽然从天而降,将咱们的人围在了里面……我随军近十年,历经大大小小的战事没有几百亦有几十,还从未遭遇过如此令人迷惑的情境,甚至直到现在,我这脑子里还嗡嗡响个不停,想不明白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都伯,你可千万要稳住啊!”

  那斥候连忙又劝道,“如今郝将军与曹将军身陷重围,只怕是凶多吉少了,现在你便是兄弟们唯一的主心骨,兄弟们是死是活是进是退,可劝都指着你拿主意了。”

  “我能有什么主意?”

  都伯却是欲哭无泪,忍不住骂道,“你说我该怎么办?若郝将军与曹将军誓死抵抗,我却带你们逃了,就算逃回去亦是临阵脱逃的死罪……”

  话刚说了一半的时候。

  “急报!”

  帐外又传来一个声音,接着不待都伯做出反应,另一名斥候便又不顾规矩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拱手便道,“都伯,郝将军与曹将军降了!我亲眼见到郝将军与曹将军自林子里面出来,在元城守军的逼迫下放下了兵器,他们已经降了!”

  “完了!全完了!”

  都伯顿时颓了下来,身子摇晃了两下。

  “都伯,如今形势已经明朗,兄弟们还仰仗你来拿主意,郝将军与曹将军已经降了,咱们是否一同出去投降?”

  两名斥候一起扶住都伯,焦急问道。

  “降?”

  都伯略微定了定神,却是满脸忧色,看向两名斥候说道,“你们怕不是忘了咱们是干什么的了吧?自古窃盗者刑发墓者诛,吕将军发于此道因此容得下咱们,而若是换了旁人,咱们只怕便是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郝将军与曹将军就算降了,恐怕也未必便有什么好下场啊。”

  “都伯的意思是……”

  两名斥候闻言面露惧色。

  “既然郝将军与曹将军已经降了,咱们剩下这些人势单力薄,更不可能与千余元城守军抗衡。”

  都伯深吸了一口气,正色说道,“而今之际,恐怕只有逃走才能搏得生机,通知兄弟们立即集结逃出山谷,所有辎重粮草统统放弃,只带上那这几日挖出来的‘太岁’,如此逃回鄄城见了吕将军,好歹也算是对吕将军有个交代!”

  “那郝将军与曹将军呢?”

  两名斥候眉毛一颤,又问。

  “如实禀报便是,他们降了咱们才逃,咱们便算不得逃兵,就算吕将军获悉此事,也只能夸赞咱们忠义两全,没准儿还得给咱们加官进爵!”

  都伯一边说着话一边火急火燎的催促道,“速速去召集人马,再晚恐怕便逃不掉了,快!”

  此事这都伯没有任何责任,自是实话实说最为妥当,不会有任何破绽:

  郝萌与曹性率军来到不归谷连续挖掘数日,不曾找到陵墓的影子,却挖出了疑似“太岁”的奇物。

  后来谷外的一片山林之间出现了鬼火,郝萌与曹性深夜率人前去查探,结果不知在林子中遭遇了什么,锣声大作,都伯一连派四名斥候进入查探,皆是有去无回。

  许是这锣声惊动了外人,天不亮竟有千余名元城守军将山林围困,郝萌与曹性被迫投降。

  都伯见大势已去,又不愿随郝萌与曹性背弃吕布,只得率领其余兵士仓皇而逃。

  至于那挖出来的奇物究竟是不是“太岁”,当晚林子里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就是待他们逃回去禀报之后,吕布要考虑的问题了。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这次吕布恐怕也吃不准这地方究竟有没有陵墓了。

  而且吃了一个大亏,还是不能明说的闷亏,吕布自是得不偿失,想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都不会再派人来这个地方了。

  ……

  这次事件几乎没有流血便已经结束。

  除了逃走的那一小部分人马,郝萌与曹性所部皆被翟固绑起来带回了元城。

  这个过程中,吴良还特地命察木王子假扮白家人偷偷瞄了郝萌与曹性几眼,自是很容易便发现了郝萌藏于怀中的“法器”气息。

  只是如今郝萌已经落入翟固手中,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法器”便又是个问题。

  吴良自是不想与翟固打交道。

  毕竟他的身份亦是不能暴露,这么做无疑会增加一些不必要的风险,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件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功用的法器便拿自己与瓬人军的兄弟们去冒险。

  思来想去。

  吴良终是没想出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而就在他已经决定按捺下好奇心,不去理会这件劳什子法器,修整几夜便带领众人离开白家继续按计划北上之际。

  白启儒却在第二天带回来了一个意外惊喜。

  原来被擒之后有些兵士经不住翟固拷打,已经将郝萌与曹性来此的目的与遭遇和盘托出,翟固听了他们的目的与遭遇,亦是认为不归谷内根本没有所谓的陵墓,毕竟郝萌等人已经快将那山谷挖遍,要是有的话早就应该挖出来了。

  何况他对陵墓本来也没什么兴趣,更令他感兴趣的是那几块疑似“太岁”的奇物。

  可惜那几块“太岁”也被那些镇守营帐的兵士带走了,翟固失望之余,于是便开始拷打郝萌,试图将“太岁”追回来。

  郝萌经不住拷打,却又说不出那些兵士的逃跑路径,为了避免继续受苦,竟主动将吕布赐予他的法器献给了翟固,还将那法器的功用说的明明白白。

  原来那法器被吕布唤作“兕丹”。

  乃是《山海经》中记载过的一种叫做“兕”的一角神牛胆内所生,吕布从何处得来他也不知,只知用其泡水服下可解天下邪祟毒瘴,但使用时也需控制好剂量,否则若是水泡的略浓了些,便是剧烈的毒药,顷刻间便可令人死于非命。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翟固自是颇为欣喜,捧着“兕丹”爱不释手,可听了后半句之后,翟固便又吓了一跳,立刻将其扔在一边,命人打来清水将碰过“兕丹”的手洗了三遍。

  最终。

  翟固觉得“兕丹”虽好,但却并非他能够把握,更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便将其送给了身为医师的白启儒,以谢他及时报信之恩,毕竟能够生擒郝萌与曹性所部,对于他来说乃是大功一件,他正在想应如何答谢白启儒,正好便拿这玩意儿做了个顺水人情,而“兕丹”在懂得医理的白启儒手中,今后若有需要,仍旧可以为他所用,起码应该不至于控制不好剂量害了自己性命。

  于是这吴良已经打算放弃的法器,如此兜了一圈,竟还是鬼使神差的兜了回来。

  缘,果然是妙不可言呐。

  吴良一边心中感叹,一边细细打量着这枚盛于木盒内的“兕丹”。

  只见它表面粗糙形如砂石,形状与大小又酷似鸽蛋,通体呈比较暗淡的褐黄之色,凑近了去闻还有一股略微泛苦的清香之气……

  这玩意儿,看起来怎么那么像牛黄?

  而且据吴良所知,牛黄便是取自牛胆囊内自然生出的结石,偏偏这“兕丹”的出处亦是生于“兕”胆,总觉得这并非只是巧合。

  另外。

  《山海经》中有关“兕”的记载乃是:“兕在舜葬东,湘水南。其状如牛,苍黑,一角。”

  “一角神牛”可是与一种动物的特点十分吻合,因此后世有不少专家猜测,这“兕”说的恐怕便是后世的犀牛,况且天朝以前的确存在野生的犀牛,只不过犀角价值远超黄金,遭到了人们的疯狂捕杀,随着公元1922年最后一头天朝犀牛倒下,这种动物便已经彻底在天朝灭绝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新的檄文

  不过这些终归只是猜测。

  谁也不能笃定《山海经》中记载的“兕”便是犀牛,更何况犀牛也并不是有了人类文明之后才出现的生物。

  据悉早在3400万年前的渐新世,地球上便已存在一种被后世命名为“巨犀”的哺乳生物,这种动物的体貌与犀牛十分类似,但却并不属于犀牛科,其体型最高可达9米,全长可大12米,乃是真正的庞然大物,称之为远古神兽并不为过。

  而吴良此刻更关心的则是,这同样取自胆囊的“兕丹”与他所知道的“牛黄”是否存在某些共通之处。

  毕竟两者不仅仅是外观,连药性方面亦是十分相似。

  “牛黄”同样具有极为出色的解毒功效,对某些疫病甚至有奇效,而服用过量之后也同样会出现中毒情况,严重者直接丧命。

  只不过“兕丹”的效果显然要更强一些,可解天下邪祟毒瘴,若此言非虚,这东西绝对非同小可。

  更重要的是。

  察木王子能够自“兕丹”上看到法器与身怀道法的人才会散发出来的奇异气息,这边已经足以说明“兕丹”绝对不是普通的“牛黄”,就算与之类似,也应该是至尊升级VIP版的“牛黄”,两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如此想着。

  吴良竟直接从腰后抽出了铜匕首,而后使用刀刃在“兕丹”那粗糙的表面轻轻的刮了几下,很快便刮出了一些细小的粉末。

  “白先生,请命人帮我取一只酒杯来。”

  做完了这些,吴良回头对白启儒说道。

  “吴将军稍等。”

  白启儒拱手说道。

  如今贼人统统被元城守军擒住,也没人再相信不归谷中藏有一座陵墓,反之不管是翟固还是郝萌所部的关注点都转移到了“太岁”上面,广川王墓与白家危机自是顺利解除,想来许多年都不会有人再来叨扰,白启儒与白家人心中对吴良都充满了感激,因此吴良的任何要求都绝对会毫不迟疑的满足。

  片刻之后,一只酒杯摆在面前。

  吴良小心翼翼的将“兕丹”上面刮下来的少许粉末倒入酒杯之中,接着又加入了少许清水轻轻摇晃。

  眨眼之间的功夫,“兕丹”粉末便与清水融合在了一起,化作了小半杯黄褐色的液体。

  接着吴良又用铜匕首的刀尖蘸了一点液体,将这种液体涂在了自己左右中指的指甲上,如此略微停留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再叫白启儒命人打开一盆清水洗手。

  结果这个指甲确实已经被染成了烟熏过一般的黄色,怎么洗都洗不掉了……

  “看来这玩意儿与‘牛黄’的确是异曲同工的东西,只是要比‘牛黄’更加高级。”

  吴良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他刚才所用的这套方法,乃是古代中医用来鉴别“牛黄”的办法,只有真正的“牛黄”才能如此轻易的将指甲染黄,这个现象则被称作“挂甲”。

  事实上,哪怕在后世,天然的“牛黄”亦是极为珍贵的药材。

  因为牛的胆囊生出结石的概率极少,宰杀几千头牛也未必能够得到一小颗,因此同样克数的“牛黄”价值要比黄金都高出许多。

  而后世人们生活中经常用到的物美价廉的牛黄制药,譬如牛黄解毒片之类。

  这些药品所用的牛黄,其实只是人工培育的人工牛黄罢了,不信可以看一看这些药品的配方列表,牛黄前面绝对都加了“人工”二字。

  而就算是如此,人工牛黄的价值也依旧可与黄金媲美。

  “白先生,却之不恭,这东西我就不与你推让了。”

  初步判断出了这“兕丹”的本质,吴良已是果断将盛放“兕丹”的木盒盖了起来,而后一边腆着脸冲白启儒笑,一边毫不客气的将木盒塞入怀中。

  “吴将军请便。”

  白启儒既然将“兕丹”拿给吴良观看,便是已经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心思,接着又笑呵呵的对吴良说道,“这次吴将军帮了白家大忙,权当做白某借花献佛感谢吴将军了,如此便算作白家与吴将军扯平了如何?”

  “怎么个扯平法?”

  吴良明知故问道。

  “如今白家与吴将军互不相欠,因此那吴将军自先王墓中取走的随侯珠还是要归还的,白家的随珠人也依旧会常伴吴将军左右,直至随侯珠物归原主为止,吴将军是信守诺言的人,想来应该不会随意改变此事吧?”

  白启儒顺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是自然,诚实守信小郎君说的便是我了。”

  吴良当即陪着胸膛点头道。

  “那就多谢吴将军了。”

  白启儒拱手说道。

  “白先生可以先取一个密封好的小瓷瓶来,将这点丹液装起来贮存以备不时之需,相信我,哪怕只有这么一点点丹液,亦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吴良指着酒杯里使用“兕丹”粉末兑出来的黄褐色液体,又笑呵呵的提醒道。

  这也算是吴良吃肉的同时,顺便给白启儒留了一点点汤。

  “那白某就不客气了,哈哈。”

  白启儒自是连忙照办。

  此刻白启儒与白家人对吴良的信任亦是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可以说除了广川王墓与白家的祖训,他们可以为吴良做任何事情。

  这便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唯有白菁菁望着一脸喜气的父亲,尤其当父亲用欣慰的目光看向她的时候,她的心底便越发的泛虚。

  因为还有件事,在座之人中,恐怕也就只有白启儒一个人还蒙在鼓里了。

  那就是她已经被太公“逐”出了白家。

  “……”

  白菁菁心中有些犹豫。

  从小到大她从未有什么事情瞒过父亲,而如今这件事更是非同小可,她总觉得还是应该当着父亲的面说清楚,而不是由太公转述,如此父亲就算最终不得不选择接受,心中却未必能过得了这个坎。

  毕竟她的父亲是白家家主,而她则是白家家主的女儿。

  于情于理,族人中最不应该发生此事的人便是她,以父亲那严肃固执的性子,只怕永远都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也永远都无法原谅她。

  蠕动着嘴唇,白菁菁心中挣扎着,却还是想当面与父亲说清楚。

  她不愿与吴良分道扬镳,却也同样不想失去唯一的父亲,她无比希望得到父亲的祝福,而不是一生的憎恨与埋怨。

  白菁菁艰难的抬起脚来,试图走近父亲。

  但又慢慢的将脚放下,她希望自己勇敢一些,可是这真的很难。

  如此反复了许多次。

  “咯咯……”

  她的口中发出牙齿摩擦的轻微声音,她在咬牙令自己坚定下来,她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撑起那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勇气。

  终于。

  她的脚向着正在与吴良客套的父亲迈出了第一步,仅是这一步便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就在这时。

  “?”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白菁菁惊疑回头。

  拉住她的人正是她的太公,确切地说应该叫做“太叔公”,正是这位白家长辈做出了“成全”她与吴良的决定,并且试图助她瞒过她的父亲。

  “菁菁,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是白家的骄傲,太公没有看错你。”

  太公压抑着声音,说出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太公……”

  白菁菁看着太公慈祥的脸庞,却不是太公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些。

  “你爹也没看错你。”

  太公紧接着又正色说道,“他也为生了你这样一个女儿感到骄傲。”

  “可是……”

  太公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白菁菁的身子立即颤了一下,眸子上面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心中与鼻腔中的酸楚无以复加,使得她越发觉得必须当面与父亲说清楚,不论承担什么样的后果,这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必须要做的事情。

  眼眶微微发红,白菁菁蓦然转过身去,此刻她那支离破碎的勇气竟坚固了起来,坚定的向父亲迈出了另一只脚。

  结果。

  “回来!”

  太公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又气又笑的道,“真是你爹的女儿,似你爹一般永远开不了窍,我也是老糊涂了,竟还与你打哑谜……你听着,你与吴将军的事情,还有将你从家谱中除名的事情,我在三天前便已经与你父亲私下说过了,明白了么?”

  “啊?”

  白菁菁顿时愣住,白启儒这几天在面对她时完全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隐藏的这么深么?

  “你爹是家主,我就算是族中长者,如此重大的事情也不好瞒他。”

  太公说道。

  “那、那我爹什么意思?”

  白菁菁坚固的勇气瞬间又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强烈的心虚。

  “你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

  太公反问道。

  “……”

  白菁菁自然明白太公的意思。

  她父亲犯起倔来八头牛也拉不住,他若是不接受此事,恐怕白家的天都要塌了一半,这几日又怎会与她似从前一般说话?

  如此想着,白菁菁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就在前天夜里,白启儒与她一同吃饭的时候忽然没由来的丢过来一支金钗,当时她心中便有些诧异,结果白启儒却说“你一个姑娘家常年孤身一人在外,若是教人欺负了为父也不能似小时候一般替你做主,你需懂得保护自己,为父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支金钗乃是为父特意找人打的,平日里可以当做饰品佩戴,必要时亦可作为防身之器使用,你看,为父还特意在这金钗上留了两道血槽,刺入人身要害可令其血流如注,不时即可流血而亡……”

  白菁菁当时是信了。

  但现在再想想……神特么血槽!

  这纯金打制的金钗质地较软,稍微一掰便不直溜了,钗头亦是不可能造的坚硬锋利,真要防身杀伤力恐怕还不如一根竹筷,父亲你这是跟我两闹呢?

  还血槽?

  倒不如说是汉末老直男的心血之作。

  她这个父亲啊,别的都好,就是性子太直连说谎编故事都不太擅长,这点与吴有才比起来真是差得太多了。

  两人若是能够互相匀一匀该多好,如此吴有才也就没有那么能招蜂引蝶了。

  所以。

  这一刻,白菁菁终于明白,原来父亲那天忽然送这金钗,其实便是在为她及笈……

  “父亲……”

  白菁菁此刻也是又好气又好笑,眸子上的水雾却是快速凝结了起来,一个不小心便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真是不争气呢。

  白菁菁连忙抬手将这滴眼泪擦去,似是生怕被旁人看见。

  然而此时她才忽然注意到,父亲不知何时已经看了过来,眼中挂着与平时严肃形象不符的慈爱与不舍。

  但就在她的目光与父亲目光相撞的瞬间。

  白启儒的目光却又瞬间严肃了起来, 板着脸喝道:“菁菁,方才我与吴将军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吴将军是信守诺言的人,而你的职责便是协助吴将军信守诺言,不管过去多久,亦要令随侯珠物归原主,不得有误!”

  ……

  一月之后。

  吴良一行人终于顺利穿越整个冀州,到达了此行的次要目的地,即是位于冀州最北面的中山国,也就是甄宓所在的地界。

  中山甄家不仅仅在中山国是名门望族,便是放眼整个冀州,乃至整个中原,都绝对称得上是名门。

  尤其是王莽时期,甄家一族包揽了大司空、大司马、京兆尹与光禄勋等忠臣之位,朝野内外乃有“四甄”之称,可谓是威震天下,无人可望其项背。

  不过随着王莽倒台,甄家在朝中的势力亦是有所收缩,不过依旧不容小觑,绝非陈留的朱家可比。

  进入中山国之后,吴良便派杨万里去打探甄家的情况。

  结果没想到这一打探,竟先探得了另外一个出乎吴良预料的消息:

  袁绍又发了一篇声讨曹老板的檄文,而这篇檄文的作者正是历史上写出《为袁绍檄豫州》,公然揭露曹老板“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的陈琳。

  这次的檄文亦是提及了盗墓的事情。

  不过与吴良所知历史上的那篇檄文内容却是有着很大的差异!

  第四百九十八章 背锅侠吕布

  这篇檄文的内容直接便将吴良给看惊了。

  原本历史上该是声讨曹老板与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恶行的檄文,主角俨然变成了吕布,“所过隳突,无骸不露”、“括尽前朝翰墨,搜穷历代彝章”的人也变成了吕布与他的那些个十恶不赦的部将。

  而曹老板则变成了一个不辨是非、龌龊无能的“从犯”。

  他明知吕布等人乃是不容天地的盗墓贼人,早在董卓时期便掘了洛阳的汉室皇陵与王公贵族祖宗陵墓,行桀虏之态,污国虐民,毒施人鬼,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吕布收做义子,可见两人便是臭味相投的一丘之貉,似曹老板这样的人不配执掌兖州、青州与徐州三地,否则必定民不聊生,士林悲愤,此乃三州百姓之大不幸!

  当然,曹老板那“卑污”的身世自然亦是一个亘古不变的攻击点。

  檄文中依旧说他算不得士族,宦官之后乃是士族的耻辱,他的祖上亦是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的奸吏,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枉自称大,做个兖州刺史便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不该觊觎青州与徐州的土地,更不该出兵抢夺,若是识趣便应老老实实的撤军,否则天怒民怨终要受天下人讨伐。

  贬低完了曹老板,檄文接下来的内容画风一转,便又开始褒誉袁绍。

  什么四世三公朝廷重臣、什么反抗董卓匡扶汉室、什么知人善用明辨是非之类的漂亮话自是不必多言。

  重点最终还是回到了吕布身上。

  说的便是近日袁绍在冀州境内擒获了吕布的部将郝萌与曹性,经过审讯得知这二人秘密潜入冀州正是受到了吕布的指使寻访古墓,以行不容于天地的掘墓之事。

  袁绍一身正气眼中容不得半粒沙子,而这二人与其部卒的所作所为,依照汉律其罪当诛,亦是令袁绍悲愤不已。

  于是他即刻命人将这二人与那些助纣为虐的部卒统统枭首,将首级悬挂于邺城城墙之上示众以儆效尤!

  非但如此。

  当初吕布投奔袁绍时,袁绍的正义感亦是不能接受与吕布这样的豺狼为伍,当时便动了杀心,愿亲手为天下除去这个祸害,还天下一片清明。

  可惜吕布奸诈狡猾,最终给他逃走了。

  袁绍容不得的贼子,天下容不得的豺狼,曹老板非但能容得下,竟还将其认作了义子委以重任,试问若非是臭味相投,若非是不辨是非,若非是一丘之貉,天下除了龌龊无能的曹老板,又有谁能做出此事?

  曹老板若是还有些许良知。

  便应该似袁绍一般亲手斩杀这伙贼人向天下人谢罪,并立即退出青州、徐州,否则便是自绝于天地……

  ……

  这篇檄文不可谓不毒。

  也是如今曹老板与袁绍虽然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但终究还是没有兵刃见血,因此檄文中也没有公然号召天下英雄对曹老板宣战,而只是逼迫曹老板做出选择。

  不过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不管曹老板怎么选择,都已经输了这场舆论战。

  将吕布枭首示众,便等同于在剑拔弩张的节骨眼上自断一臂,也等于承认了他昏庸无能不辨是非,因此感觉到了理亏。

  而不将吕布枭首示众,则也等于将檄文中所有攻讦他的内容坐实了,百口莫辩。

  总之这就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曹老板怎么选择都是输,一下子输了两次……

  并且此事已经不仅仅是曹老板如何抉择的问题。

  吕布看到这篇檄文也不可能没有任何想法。

  他难免会担心曹老板是否会受到这篇檄文的影响,对他产生一些不太好的想法,因此就算曹老板暂时并未对他做些什么,他心中也会自然而然的对曹老板产生一些嫌隙。

  毕竟在这尔虞我诈的战乱时期,信得过的人便只有自己。

  这便是这篇檄文的高明之处,占据舆论制高点的同时,还顺便对曹老板与吕布施了反间计,就算曹老板不愿自断一臂,这条手臂今后也未必便能用的顺手,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有可能反手给曹老板来一巴掌。

  而曹老板面临双输抉择的同时,也不得不防着这一巴掌。

  “袁绍竟将他们全都杀了?”

  听过这篇檄文的大概内容之后,瓬人军众人亦是有些惊诧。

  那可是三百多人啊,而且大多数都是青壮年的兵士,这对于许多豪强来说,都是一批可以为自己所用的有生力量,通常情况下最多就是杀了郝萌与曹性,而后将剩下的部卒纳入军中,哪怕去做送死的攻城先锋亦是个不错的选择。

  结果袁绍竟将他们全部枭首示众?

  太狠了,太绝了。

  早就听说袁绍家大业大,难道正是因为如此,这三百多人他根本就不放在眼中么?

  回头再想想自己的身份,众人立刻坚定了一件事:接下来必须得更加小心,绝对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落入袁绍手中,否则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杀了这三百多人,袁绍手中便多了一把直戳使君心窝的尖刀,使君这次恐怕也要陷入两难的境地了……”

  吴良暗自思忖。

  也是他此前只考虑到了解救白家的事情,故而忽略了郝萌等人落入袁绍之手之后可能做出的应对,毕竟他只是一个脑力与远见有限的人,不可能似阿尔法狗一般面面俱到。

  不过实话实说。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果站在袁绍的立场,他或许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只是只杀郝萌与曹性便可达到类似的效果,他应该不会将剩下的那些部卒一同斩首,因为这样的杀戮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做多只能算是一个意识形态上的表决心。

  而话若是再说回来。

  这把尖刀其实也可以说是吴良递给袁绍的。

  因为是他这次的借刀杀人连环计使得郝萌与曹性所部落入了袁绍手中,如此袁绍才有了借题发挥的机会。

  好在吴良从头到尾都不曾露过面,那些吴良刻意放跑了的郝萌、曹性麾下的兵士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回去之后也只会依吴良早已设计好的话进行汇报。

  并且此事也只有瓬人军骨干与随行的二十名瓬人军兵士、还有白家的人知道。

  瓬人军骨干吴良自是一万个放心。

  白家人亦是绝对不可能将此事说出去,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至于那随行的二十名瓬人军兵士,他们也并未直接参与吴良的计划,最多只是可能听到传闻之后会产生一些猜测罢了,问题应该也不会太大,毕竟本来他们也是与吴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若是吴良倒下,他们今后可就未必还能够过上今天这富足的小日子了,何况一同出征多次,吴良对他们亦是知根知底。

  而曹老板那边。

  整个曹营之内,有且只有曹老板一人知道吴良等人的行踪,并且也只是知道吴良要去往并州,虽然元城应该是顺路的,却也断然不会想到此事与吴良之间存在什么关联。

  毕竟吴良与吕布之间暂时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矛盾。

  再加上那部分郝萌与曹性的部卒逃回去之后将这次遭遇的情况一说,所有的事情诡异之间又严丝合缝,就更不可能与他扯上什么关系了。

  再至于曹老板应该如何应对袁绍的这篇檄文,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吴良倒懒得去多想。

  曹老板身边可不只有一个戏志才,还有荀彧、程昱等一干谋士帮着出谋划策,如何应对那是他们的问题。

  何况据吴良所知,历史上袁绍命陈琳发出那篇《为袁绍檄豫州》的时候,情况可是要比现在糟糕得多,曹老板不也照样挺过来并且最终打败了袁绍么?

  所以,曹老板的抗压能力还是相当可以的,起码教吴良很省心。

  若是换了刘备啊、袁术啊、孙策啊、孙权啊、袁绍啊这些人,恐怕就未必有这么省心了,没准吴良这一心向往的考古事业做不成不说,还得跟着他们颠沛流离,就更别说捅了娄子都如此的心安理得了。

  在这件事情中。

  其实最苦的人应是非吕布莫属。

  他是个盗墓团伙的头子没错,也确实直到现在还没有放下铲子没错。

  但一码归一码,吴良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吕布其实是替瓬人军背了黑锅,也可以说是替他这个本该出现在《为袁绍檄豫州》中的发丘中郎将,与他麾下的这一干摸金校尉背了黑锅。

  可偏偏除了吴良这个穿越者之外。

  这世间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吕布其实是个倒霉的背锅侠,就连吕布自己都不知道,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承受了本不该他承受的一切。

  毕竟历史上虽记载了他掘了汉室皇陵与王公墓葬群,但在这句话之前还有一个前提,那便是“奉董卓之命”,也就是说这时候的人们其实是将此事一并算到了董卓头上,认为促成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董卓,吕布只是一个奉命办事的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

  汉末历史中关于吕布的记载还是相对比较详细的,自那之后吕布不论最终结局如何,这一生确实没有人提及与追究过此事。

  结果这一次。

  吕布却因为吴良,因为盗墓的事情,被置于了风口浪尖之山,非但百口莫辩,而且在曹老板那里的处境极为尴尬……

  ……

  回过神来,吴良便已将这件事放置到了一边,扭头又看向杨万里,正色问道:“除了这件事,我命你着重打探的消息结果如何?”

  “自是打探到了一些。”

  杨万里答应道,“这甄家家主本来叫做甄逸,曾任上蔡令,家中共育有三子五女,怎奈九年前甄逸不幸因病去世,长子甄豫亦是在几个月之后随他而去,自此甄家的重担便落在了次子甄俨肩上。”

  “好在这甄俨倒也争气,也是甄家树大根深,年纪不大便被举孝廉为郎,辟为大将军椽,担任曲梁令,而三男甄尧也在今年举了孝廉,想来用不了多久应该也能分得一个官职,毕竟甄家不管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就连袁绍都会给他们些薄面。”

  “其实这些消息都不足为奇,最奇的其实甄家最小的女儿……”

  说到这里,杨万里脸上亦是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哦?说来听听?”

  吴良装傻追问道。

  甄家最小的女儿自然就是甄宓了,这点吴良心里明白的似明镜一般。

  不过有白菁菁在旁边陪着,吴良自是不能将目的表现的太过明显,因此此前教杨万里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他也只是说打探甄家的人员消息,并未单独提及甄宓这个名字。

  至于理由。

  当然是推给了万能的乩童身份,只说幻境中感觉到必须得来一趟中山国,并且会与中山国的甄家产生一些交集,具体是什么也没看清楚。

  “这小女儿名叫甄宓,今年大约也就十二三岁。”

  杨万里没敢停顿,接着说道,“据说这个甄宓自出生之日起便与众不同,还在襁褓之中时,她的家人便时常在半夜里看到一个自黑暗中走出的黑影将一件羽衣盖在她身上,似是时刻都在呵护着她一般,但当家人靠近时,那黑影与那羽衣却又会神秘消失,这怪事一连持续了整整三年,直到甄宓的父亲甄逸因病去世才再未出现,而当人们问起她时,她却对此事一无所知。”

  “只是甄逸去世时,全家就数甄宓哭得最为伤心,通常三岁的小毛孩怎会如此通情达理,因此那时甄宓便已传出了早慧的名头。”

  “不过几个月后家中长子甄豫随父亲早亡,许是与这大哥不亲,又许是变回了孩童心性,甄宓虽也有哭泣,但却不再那般伤心,仅过了一日便在玩耍时哈哈大笑,丝毫没有家中大哥刚刚死去该有的样子。”

  “再后来,甄宓的身上还有不少怪事出现。”

  “有不少人曾目击甄宓一个人时似是在与谁说话,时而嬉笑时而哭泣,有时还会翩翩起舞,可走进了才发现她的面前却是空无一人……”

  第四百九十九章 赈灾

  “另外,公子有所不知,因为冀州今年遭了蝗灾,许多百姓颗粒无收食不果腹,结果甄家却反其道行之,非但不似其他士族一般趁机收敛金银宝物,还免去了自家田地佃户的佃租,如今正在开仓放粮接济中山国境内的流民。”

  “坊间传说此事亦是甄宓的手笔。”

  “乃是她劝说甄家主母:‘乱世求宝,并非善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就是所谓的因财丧身。现在众多百姓都在饥饿之中,不如将家里的谷物开仓赈济四方乡邻,这才算是一种惠及众人的德行。’,主母觉得她言之有理,因此才促成了此事,也是因为此事,甄家在中山国的声望可谓一时无两,在百姓之中的呼声极高,人人都说甄家出了个心地仁善、年幼通理的贤女,将来定是贵不可言。”

  “公子,这便是我目前打探来的消息,因为时间仓促,有些传闻尚且无法得到验证,不过甄家开仓放粮的事却是我亲眼所见。”

  说到这里,杨万里竟还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来,而后快速将小布包打开,把装在里面的一把粟米倒在手掌之中,承到吴良面前补充道,“这便是甄家发放的粮食,我想办法偷偷弄了一把,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粮食,并非陈米坏米,也不曾掺杂糠麸之物来滥竽充数,看来此举倒并非是沽名钓誉,而是真心实意的放粮救人,请公子定夺。”

  “……”

  吴良抬手捻起几粒粟米来,脑中却在细细琢磨着杨万里打探来的消息,与自己所知的历史记载进行比对,试图进一步了解甄宓的真实情况。

  于吉见状亦是凑了上来,从杨万里手中取走几粒粟米放入口中咀嚼起来,可惜他的牙齿早就掉的差不多了,并不能将粟米嚼碎,最多只能算是尝了尝味道。

  “嗯……”

  一边砸吧着嘴,于吉一边点头说道,“公子说他前些日子莫名起乩,预感自己与这中山国的甄家将会有避不开的交集,如今看来,这甄家倒与那些为富不仁的门阀有着本质的区别,那么公子与甄家的交集八成也应该是善缘才对,老夫倒放心了不少。”

  “这个叫做甄宓的女孩与我年纪相仿,她能够说出这番识大体的话来,倒是教我有些敬佩了,如此事非虚,我愿承认她至少有了我一半的才情,也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了。”

  诸葛亮亦是在一旁连连点头,说到这里他那眼珠子一轱辘注意到白菁菁眉头微蹙,接着又道,“当然,非要做出一个排名的话,她还只是排行第三的奇女子,仍要排在菁菁姐姐与我的黄昏妹妹之后。”

  “吴有才,你以后少教诸葛亮这些歪没邪道,他至少已经有你一半的无耻了。”

  白菁菁顿时破功,却忍住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对吴良斥道。

  “这不能怪我吧,我平时可没教他这些,这完全是他自学成才好么?”

  吴良回过神来,一脸无奈的为自己辩解道,顺便瞪了诸葛亮一眼。

  “对对对,我是自学成才,有才哥哥只是言传身教罢了,并未真正教我。”

  诸葛亮连忙说道。

  “嘿!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

  吴良当即在他脑袋上来了一记暴扣。

  “哈哈哈……”

  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笑罢真正的社交牛逼症患者察木王子却将话茬接了过去,挺了挺胸颇为郑重的道:“就是不知这个叫做甄宓的女孩容貌如何,似她这般心地仁善、年幼通理的女孩,若是再生的花容月貌,便已经有了成为鄯善王妃的资格,我虽尚未学会那还精于脑的房中之术,但对于这样的女孩,却是没有一点抵抗力的,因此若她对我有什么想法,我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给她一个日后随我回到鄯善国成为王后的机会。”

  其实随吴良回到中原之后,察木王子举目无亲,到底还是有些认了生,这段时间比在鄯善国的时候老实的多。

  不过自打与吴良等人一同经历了白家的事之后,这个家伙现在又已经不怎么拿自己当外人了,说起话来也有些原形毕露。

  “……”

  众人闻言顿时半天说不上话来。

  “察木兄,听闻你对我们大汉的文化了解颇多,只是我们大汉文化博大精深,不如我来靠一靠你,你知不知道‘臊’字应该怎么写,又有几种写法?”

  诸葛亮屑睨问道。

  “不知诸葛贤弟说的是哪个sao字?”

  察木王子不明深意,有些疑惑的问道。

  “害臊的臊,你若不回我可以教你啊。”

  诸葛亮似笑非笑的道。

  “这个字我还是知道的,应是……”

  察木王子颇为自得的点了点头,刚要写出来给诸葛亮看看,却始终于反应了过来,当即板起脸来说道,“好你个诸葛贤弟,你在故意戏耍我对不对!”

  “哈哈哈哈……”

  又是一片哄堂大笑。

  这次就连察木王子也有些顶不住,面皮略微有些泛红,却依旧梗着脖子道:“我又没有说错,鄯善国虽是西域小国,王后之位比不上大汉的皇后,可再怎么说在鄯善国也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地位,哪家女子做了王后都不曾辱没于她!”

  “行了行了,我掐指一算便知你与这甄宓既无缘也无分,你还是收起这个念头吧。”

  吴良终于出来打了个圆场,笑呵呵的说道,“而今之计,依旧是进一步搞清楚甄家的情况,我的乩相显示,我与这甄家之间的交集乃是命中注定,可惜具体会发生什么事情却不得而知,另外,我们现在所在乃是袁绍领地的腹地,而甄家乃是中山的名门望族,少不了会与袁绍有些来往,因此就算要与甄家的人进行接触,亦要掌握尺度与技巧,绝对不可轻易暴露身份,这便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了。”

  “杨万里,此事依旧教给你来办理,继续深入打探甄家的情况……接下来探查的重点放到甄宓的二哥、也就是甄家目前的家主‘甄俨’身上,尤其注意他有没有什么隐疾,同时也要特别留意一下其父‘甄逸’,长子‘甄豫’的死因,我总觉得这二人的似并非病故那么简单,尽量查的详细一些。”

  父亲“甄逸”死时,甄宓哭的比任何人都伤心。

  大哥“甄豫”死时,甄宓却不那么伤心,忘却的极快。

  自当然会令吴良产生疑问,人的心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甄宓如果是一个重视家人的人,那么便不应该在父亲与大哥死亡时,出现如此截然不同的表现。

  而着重调查这个目前领家的二哥“甄俨”则是另有原因。

  因为据正史记载,“甄俨”也将在甄宓十四岁的时候去世,这是一件即将发生的事情,距离现在其实也并不远了。

  父亲“甄逸”早亡。

  大哥“甄豫”早亡。

  二哥“甄俨”也即将早亡。

  而三哥“甄尧”尚且不得而知,因为历史中关于他的记载便只有区区五个字:“次尧,举孝廉”,其余便再也没有一丁点有关他事迹与生平的记录,更不可能说明他最终的死期与死因,吴良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但这并不妨碍吴良在已知信息的基础上做出一些自己的推断。

  甄家三子五女,父亲早亡,大哥早亡,二哥也即将早亡……

  他不得不怀疑老三可能也难得善终。

  这感觉并不是什么自然现象,倒霉事一件一件降临在甄家的男丁身上,而且还按照顺序来,看起来倒有点像是某种无法明说的诅咒。

  就算事情不是吴良所推断的这样,此事亦可以当做一个吴良接近甄家的借口。

  “诺!”

  杨万里应了一声,立刻出去照办。

  ……

  吴良倒也并不着急,带着瓬人军众人在中山城暂住了下来,耐心等待着机会与契机。

  不得不承认,中山国作为袁绍领地的大后方,又有甄家这种“心地仁善”的门阀坐镇,治安状况自是要比此前吴良去过的大多数地方都好。

  哪怕今年遭了蝗灾,百姓的日子过得也要相对安稳一些,路边饿殍都不多见。

  吴良等人在中山城一住就是一个星期,除了外出打探的人,剩下的人皆是吃了睡睡了吃,无聊时下下棋解闷,又或是去郊外的田野山峦感受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比在陈留时还要过得快活惬意,甚至有些乐不思蜀。

  如今吴良与白菁菁的事情已经得到了白家的默许,随时可以行夫妻之实。

  不过两人最近虽然同住一间房内,但仍旧并未轻易突破那层关系。

  不是吴良不愿,也不是白菁菁抗拒。

  而是处于目前处境的考虑,实在不太适合乱来。

  出门在外本就存在不少风险,接下来恐怕还要深入险境,并且这个时代还没有比较妥善的安全措施,乱来的话若是吴良百发百中,接下来的行动必将受到极大影响,尤其对白菁菁非常不好。

  吴良虽然不是什么育儿专家,却也知道一些基本的孕育常识。

  女子若是怀有身孕,前几个月往往是最关键的时期,必须得有一个安稳舒适的环境方可保证胎儿健康发育,否则胎儿会出问题不说,母亲的身体也将受到极大的不可逆的伤害,因此此事断然不可随性为之。

  更何况。

  吴良觉得此事之前也有必要给白菁菁一些仪式感,不能还似此前一样不明不白,教自己的女人在这件事上受了委屈。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的本质还是个中央空调型的渣男。

  要不然他这次跑中山国干什么来了?

  不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么?

  不过在如此时代之下,一妻多妾制本就是主流与公认的婚姻制度,吴良这样的渣男自是跃跃欲试,而这个时代的原住民亦是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这也算是一种入乡随俗嘛……

  这期间,杨万里每日乔装外出打探,而中山甄家的防范意识显然并没有陈留的朱家那么高,再加上因为甄家开仓放粮,每日还有不少外来的流民进入城内,自然也就没有惹来什么意料之外的麻烦。

  可惜麻烦是没有,杨万里也并未打探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尤其是吴良重点对杨万里交代的事情,许是甄逸与甄豫死去的时间已经有些久了,又许是甄家对这方面的事情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打探回来的死因都是病故,至于究竟是什么病也没有外人能够说得清楚。

  再至于历史上即将早亡的二哥“甄俨”。

  也是只知道他现在还好端端的活着,并且外人都认为他身体安康,探不出任何端倪。

  与此同时。

  吴良也终于得到了一个能够亲眼见到甄宓的机会。

  杨万里提前带回消息说,次日上午甄宓将代表甄家亲自向灾民发放粮食,届时他二哥“甄俨”作为家主也会在一旁陪同。

  “明日察木王子随我乔装一番,前往甄家领取赈粮。”

  吴良当即下了决定,“剩下的骨干也可以去,不过在外面瞧瞧就行,莫要一同靠近,免得拉帮结伙引起甄家人的注意。”

  想也知道,既是甄宓与甄俨一同发放粮食。

  那么甄家便一定会安排不少护卫在一旁维持秩序,遇上认为可疑的人自然也难免盘问上几句,吴良倒不怕自己的人被盘问,只是不想头一回见面便给甄宓等人留下印象,否则之后再想做些什么事情就会受到限制。

  如此到了第二日。

  吴良起床之后便在察木王子脸上抹了一把灰,又给他拿了一块破布遮住了有些自来卷的头发,好教他那带有西域风格的面容不是那么扎眼。

  他自己也是一样,毕竟他那半长不短的头发在这个时代也不怎么流行。

  等到了甄府的时候,前来领取甄粮的流民已经在甄府护卫的指示下排起了长队,队伍一直排到府外对面的胡同中,粗略估计前面至少得有个两三百个人。

  就这还是吴良等人来的相对比较早呢,后面肯定还要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