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年轻乞丐上前磕头时,胡正气脸上的肉顿时一抽,因为胡透顶在一旁说出这样一段话来:“团头当心,此人叫廖十七,是死鬼廖堂主的心腹,自小养大,情同父子。”
那年轻人听到胡闲居然说出这等话来,不由得勃然大怒,直起身就要喝骂,然而嘴里刚蹦出“你胡……”二字,还未等那个“说”字出口,只见周通毫不在意的一摆手,那年轻人身后一道雪亮刀光闪过,就此倒在血泊中。
一个被拿来立威的倒霉鬼就这样产生了,周通轻描淡写的态度告诉大家,他根本不在乎此人是否和已经死掉的堂主情同父子。
余下的众人顿时小心翼翼了许多,除了已经开始进入争宠模式,时不时和胡透顶互射眼刀的胡正气。
胡正气知道,之所以胡透顶方才进谗言,多半还是在廖十七自己——廖十七大约也不曾料到,当初踩着胡透顶的头,当众取笑他额上那颗痦子的后果,是如此惨烈。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既然胡透顶选了拉仇恨的疯狗路线,胡正气自然要改走亲民路线,当最后一位老农模样的男人上前磕头时,胡正气强压下和此人往日的仇怨,赔笑着讲道:“这是老骨,化人场把头得,有本事,烧得一手好尸。”
周通听到这里,眉毛一挑:“化人场?嗯,不错。”
……
这一通乱事忙完已是寅正时分,下一刻火已经熄了半天的肉锅被抬了过来,屏风寨的人手草草把飞入锅内的人体散件挑拣出来,然后给在场的各位打了一碗尚有余温,颜色诡异的肉汤。
周团头起身端碗,看着这帮既兴奋又忐忑的花子们,朗声说道:“今日拜过山门的,都是自家兄弟。现如今各位都是新贵,怀里揣着银子,屁股底下塞着位子,回去后都给老子看好自家地盘,哪个弹压不住手下的,就是废物,废物要来何用?”
说到这里,周通已是声色俱厉。
冷冷扫视一圈后,周通举起碗继续说道:“官面上的事,周某人自会料理,不劳你等费心,这几日记得来点卯。”
话毕,一仰脖,周通将一碗肉汤灌入肚内:“好汤!硬是要得!”
……
丐帮总堂被仇家攻破,团头黄七和一众大佬丧命的消息,在新贵们回去后,迅速在城里城外的各路好汉中间传播开来。
官府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然而知道归知道,“镇之以静”的老传统还是不能丢的。这是历代官府的通病,哪怕是天大的事,总要先看清风向再说。
而故黄团头的家眷,此时已经在上演哄堂大散的戏码了——黄七爷这些年做下的事大家都知道,大家不知道的是,七爷的仇家究竟有几多?现如今七爷不得善终,再不收拾细软跑路,怕是仇家就要杀上门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七爷名下几所宅子里的人,纷纷收拾细软的时间,某些人已经找上门来。
丐帮新科联络官胡正气胡爷带着一票凶神恶煞的汉子进门后,好悬没把黄家上下人等吓死。
好在胡爷还是通情达理的,言明周大龙头其实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事吧,它只究主犯,余者不问。诸位尽可以带些细软,安安静静得回娘家。不过呢,差不多就行了,一部分浮财和房契要留下来,谁要是再敢聒噪,帮规家法可不是吃素的……
改朝换代的时候,有些事就是这么直接。
绝大部分底层的乞丐们对这种事毫不关心,无非换了一个盘剥他们的人而已。这种心态对于刚上位的新贵们来说是个好事——这帮人现在扯出来的大旗还没有经过官方认证,心虚。
然而一夜过后,第二天赶来朝拜新君的人数,还是少了三位。这几位平日里没什么人缘,又舍不得领赏得来的银子,当晚回去就被某些有威望的人士给做掉了。
第53节 县令和师爷
浑水摸鱼的野心家永远都是存在的。
这种事当然不能忍。眼下正是周通这伙外路人最脆弱的时候,一旦镇不住场子,接下来就是一个群雄并起的混乱局面,需要继续混战多少场次且不说,局势混乱是官府绝不答应的。
所以在确认消息后,周龙头第一时间开始召唤神龙。原本就绷紧神经,强力关注着事态发展的神秘人物,迅速在第一时间响应了召唤。这次的规模就小很多,城里城外几处破庙而已。城外不消说,城里那处破庙,神秘人物为了快速和安静,动用了无声手枪和闪光弹这种大杀器,全部过程只用了一刻钟,包括尸首被抬上船的时间。
这之后的时间里,丐帮上下一片宁静,原本的暗流暂时被凝固了。
又过去一晚。
杭州城里的衙署,风格是很独特的。一府两县的正堂衙门居然扎堆在一起,也不知勾山旁的这块宝地是否真能旺官运。
府衙居北,钱塘仁和两县东西对望,三处衙门成品字形落座,鸡犬之声相闻,以至于两县公人谈及彼此时,用的都是“东边儿的,西边儿的”这种电视剧式代称。
清晨,仁和县署后宅,县令吴敬中正和余师爷在书房里品茶。
吴县尊是万历四十二年进士,现如今已到了知命之年。吴县尊五官挺括,方面大耳,平日里官威不小,不过这会是在自家书房,倒也没什么架子。
余师爷随东家宦海沉浮多年,已是心腹家人。见东家放下茶碗后,便开口说道:“东翁,昨日刘耀祖家的管事邀我小坐,提了提丐帮之事。”
“刘家与那伙贼人有何干系?”
“东翁有所不知,刘家早年间在徽杭道上有生意,那伙人原本也是在徽杭道上出没,呵呵,大约是老朋友了。”
“哼,蛇鼠一窝。”
“东翁,左右不过是花子打架,些许小事,抬抬手也就过去了。”
“哼,光天化日之下殴死十数条人命,目无王法,这事,南京刑部见吧。”
“是,是,我昨日也是这般说的。刘家也知道这帮小老乡行事太过,东翁此番必定不会轻饶,想花血本保人。”
“保!?如何保?”
“家传之物保。”
下一刻,桌面上多出一块带着金链,闪着细腻金属光泽的小金盘来。
见东家一时不知如何下手,余师爷微笑着伸出手,在金盘顶端轻按一下。
“吧嗒”一声轻响,金属壳弹了起来,金壳下面还有一层透明的水晶盖子,盖子下面,是长短三根银针,正滴答滴答的在响。
吴老爷这下看明白了,表盘周围那一圈精巧的子丑寅卯汉字提醒了他,这是个铜晷!
“此物是刘家花大价钱从泰西人那里定做的,前后耗时三年,原本内里刻的是洋码子……”
“嚯,如此说来,刘家能人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