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科幻末世>幸好我是光之巨人【完结】>第六十二章 小过

  来自历史、来自过去、来自未来。

  无数随生随灭的光点,借由随机性的迷云纷纷飞驰,恍若黯淡的天里,透着阳光的云彩,飘飘往来,不见其尽。

  “第一个我是……你最初见到的。作为合众总统的我。”

  黑色的人双手交叉,在光屑之下,犹如沉寂的深渊。

  他自称不是宇宙监察,宇宙监察这个概念也不存在。但他的存在却比宇宙监察更为超然。

  犹如未来的人读现在的事情,或者现代的人读过去的事情。

  他平淡无奇地说道:

  “我记得那时候的我,始终处于一种长久的迷茫中,困惑于自己的使命,尽管一度站在人类权力最巅峰的位置,却并不知道自己所要的是什么。世界上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对我来说,却并没有实在的感知,我是一个世界的局外人,而我的命运是被许多人所决定的。其中最为决定我的命运的是我的父亲,侯赛因二世,他曾将我带到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图书馆,让我两次阅读恶魔全书,让我两次看到了没有脸的狮身人面像,好像正在问我那个著名的谜语。”

  锡安平静地看着他。

  “不过你的到来,对我来说,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有趣在哪里呢?它打破了往常,也打破了既有的世界的规律,让世界变得不一样起来了。”

  “不一样起来了?”

  锡安的手放在桌上,认真地听着。

  “是的,不一样起来。”黑色的人笑了起来,“看到一样的东西不停重复总会感觉无聊吧?若是有从未见过的东西,从未到达的地方,超越现实的、或者超越自身的东西,就会感觉有趣,是不是这个道理呢?人的好奇正在于此,这是原始的生物进化成知性的生物之后所造成的不同。不过最初的我还不懂那时候在心中萌发的感情,只是随波逐流。许多人和我说我应该警惕你,我顺从了这部分人的意志。许多人和我说我应该忽视你,我也顺从了这部分人的意志。之后,对你们来说,我应该消失了很久。”

  “那我看到的第二个你,就是在南极放牧企鹅的人吗?”

  “是的。”

  黑色的人点了点头。

  “但放牧企鹅的人否认了他是你,只说经常有人把他和你弄混淆。”

  锡安说。

  他自然不至于对表面上的话照单全收。不过眼前的人也许能给出他独一无二的理由。

  “这也没错,人多相似,找到不同自然是重要的。到了那时候的我已经意识到我不是别的任何东西,于是给自己取名为内原户哲夫,便否认了我还是侯赛因。”黑色的人又站起身来,“否认的存在意义就在于将原本束缚自己的一切推翻,从而重新回归到自由的人的模式。”

  锡安看着他绕着桌子在虚空中转圈,直走在他的身后,双手抓住他的椅背。

  锡安也不回头,镇定地问道:

  “那么第三个人呢?”

  “就是你所见到的那个海面上宣言世界即将变更的使者。”

  “他说,人有许多身份,而他则有很多人,那时的他只是他?”

  锡安侧过头去,眼睛瞥看直立在身后的黑色的人。

  “这就是个体性与整体性的差异了。”

  黑色的人笑了起来。

  他笑的时候,所有的异界的光彩都在浮动。锡安好像看到了无数个的他。

  “你说,人们是怎么确定铜是铜,金是金,木头是木头呢?”

  这个答案很显然。

  不过同样显然的是,这黑色的人又要长篇论述了。

  锡安就等着他说话。

  果不期然,他说道:

  “是结构,以及结构所体现的宏观的性质。地里的金的性质,和手里的首饰的金的性质是一样的。人们就把这些都叫做金。同样的,人们把所有他们脑壳里的大脑都叫做大脑,而不是叫做别的东西。”

  他走到桌子前,翻开了无名祭祀书的又一页。

  “之后,人们则依靠外貌区分个体。但是他们有想过吗?人脑的结构也是有数的事情,和音乐那有限机械波频率的组合,和文本有限符号的组合都是有限的。”

  黑色的人抬起头,从容不迫地说道。

  “成年人的大脑重量大概在一千三百克左右,纵然算上全部的历史,也没有人的脑重超过三千克。巧合的是,脑容量,也就是体积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值,大约在一千三百毫升左右。在有限空间和生物供养的有限质量下,大脑内每一点物质的排列组合与神经微管结构自然也是有限的。”

  “人会成长,自然会有不同,但显然不会依据成长来判定一个成年人与幼年时候的自己不是一个人。其实……这不正确。因为胎儿的脑波和成年人的脑波有时候会在成长中具有差异,这点差异,也许让他们大不相同了。一般来说,在二十二世界,人们一般会使用由神经微管结构形成的具备量子效应的脑波来判别人。”

  黑色的人笑了笑:

  “这个数目非常有限。大概在十的四十二次方。换而言之,可以借由具备量子效应的脑波的频率,判定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不同的人,至多为十的四十二次方。当然比起二十一世纪所存在过的一千多亿人,这个数字已经大到不可思议……人类诞生与毁灭一万次,也填不满这个数量,甚至绝大概率填不满这个数量的万分之一,已经可以视作无限了。”

  举例而言,本宇宙的粒子数大约在十的八十次方,有限的粒子数在有限的空间内,自然也存在有限的排布。因此,本宇宙存在的一切状态的可能也不过在10的10次方的122次方。

  “如果放宽条件……比如提高人脑的质量与体积。”

  但这样的人还是生物学意义上的人吗?

  就像现代人显然不认为山顶洞人和自己是同类。

  黑色的人说道:

  “最高的质量和体积可以参考系统内黑洞。质量大到物质会自发坍缩,实际上不可能这么大,但也许有自然系统允许这点,不过就算参考无限的自然系统,击破宇宙时空之壁也是个确定的上限。姑且这么做吧……这个数量会发生超乎想象的增长,可以放宽到Tree(3),仍然是非常有限的。”

  种种光影在他手中变化,而他再度开掌时,显出了彩虹般的电磁波的波谱。最开始的频率是无线电波,过渡到红外线,到狭窄的可见光的种类,到紫外线,到更高得高的伽马射线。

  光的谱是已经定好的自然。

  “于是犹如光谱一般,还有人的意识的谱。每个人都占据其中的一个波段,在这个波段中遇见不同的事情,产生不同的反应。”

  黑色的人说着,声音放轻了,好像夜间寥寥的私语。

  “而每一个谱段,也许都对应着一个跨宇宙的存在体……这就是整体性的意识体之于个体性的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锡安抬起头来,领会到这一句话之中的意义,而连忙问他。

  但黑色的人没有直接回答,而只是说:

  “比如我,我就是这样的一个波段。而这个波段里呈现的任何物质都是我。这就是你遇到的第三个我的话中的意义了。”

  “那与你的作为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无聊?我并不感觉无聊,相反,我的人生太过刺激了。”

  锡安笑了笑。

  直到了现在,他在这个宇宙的生活给他带来的刺激、喜悦、痛苦与愤怒都是数不尽数的,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和他相比。

  他活在这其中,甚至偶尔会有些想念穿越前的平凡的生活。

  只是若要让他自己选择去过不过,他可能不是很愿意了。

  但若是真的再穿越回去,他也许也会欣然接受。

  在遇上以前,他并不知道。

  “个体性的生命总有许多乐事。发觉一点幸运和奇迹,都会感到快乐。”

  只听到黑色的人说:

  “就像一开始的我因为你的出现而感到喜悦,只是很快,顺从着引导的我也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种既定的事项,好像一本书里已经写好的一切一样,那么这些事对我来说又变得无聊了。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世界,而一切也将发生无数遍,重复,不停地重复,犹如宇宙永恒的黑暗,始终不过是要继续歌唱千万次的有限的蓝调。万事万物不过是海中泛起的涟漪,又像是电脑程序中,不过是被人写出的将要面对的事情。你喜欢星星,可所有可能的星星都看过了以后,你也会感觉无聊吧?”

  “然后呢?”

  锡安平静地问道。

  这是黑色的人的观念,他不予认同,但他不准备把自己累到声嘶力竭地辩驳。

  毕竟这种观念存在就存在好了,于他而言,既无影响,也无变化。

  只是很快,他才发现眼前的人的异化已经远远超越他的想象。

  “那你就该和我一样发现随机性的美丽了呀!”

  黑色的人在无尽的光影中侧过头来,站在桌子的另一边,回瞰这被视界驱逐的人,兴奋不已,几乎要流出眼泪,忽然大声地说道。

  “看到变化就会感到有趣;看到静止就会觉得无聊。如果是必然的胜利与失败,就会感到讨厌,但如果是偶然的成功或毁灭,就会觉得很美好,不是吗?世界与生活在世界中的一切生物并非总是按照自己或任何其他人的想法来发展的……这难道不是一种无上的快乐吗?”

  这是曾经黑涡镇里,无貌的神,对它的分体所说的话。

  如今被它用来说给另一人听。

  话音落下的时候,群光变幻,犹如万花筒中,旋转变迁的团。

  而他继续兴奋不已地说道:

  “尽管一切皆已存在,不过到底往哪个方向走,却仍是不确定的,是不是?那这就有其无上的美丽呀!就像骰子投落一样,尽管投出每个点、哪怕是骰子中途粉碎的世界都存在,但自己究竟走向哪个世界却仍不知晓……于是每一次投出骰子,我快乐无比,每一次与人打赌谁输谁赢,是我唯一能兴奋到发抖的事情。尽管在这逻辑世界中,凡是可能必是存在……但……只要不知道下一步,也不知道究竟是死是活,那不就是最高的快乐吗!”

  那是一种纯然的快乐,仿佛酒精淹没了人的思维,于是他的胸腔和头腔都在鼓动发声,仿佛最虔诚的教徒正在赞美上帝创造的世界的美好。

  而他越是说,那双黑色的手就越是在空中上下飞舞,透露出他的令人惊骇的热情,在纯真之中透出体表的欲望。

  这种狂躁的快乐,让锡安感到恐怖。

  “智慧的人说尽人事而听天命。确实不错,不论是怎样的努力,大多无非是让概率变大而变小。可若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被抓住了——那是多么不可思议的胜利与多么大的快乐啊!因此,当过去支配这个宇宙的异自然们被打败时……我因那百分之一的胜利快乐到无以复加,哈哈,以小博大,以少博大,以已知博取未知,以弱小超越强大,在几率性与随机性的天平之中,博取自己想要的可能。于是快乐就不是探求未知,而变成了走向已知的过程!”

  他一双金色的眼珠子里好像在放射着一种恐怖的金色的光芒,又像藏着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烧着欲望和疯狂的火。

  “而你也是最棒的……赌徒。我很喜欢你。”他说,“喜欢你,拼尽所有,燃烧异自然选择与深渊奇想进行搏斗的一刻,那是多么美丽的时刻呀!我兴奋到发抖与高潮,只愿随机性的谜云照看你们一下……果然随机性的谜云真的照看在了你的身上,哈哈哈哈,开心呀,开心呀!我的下注输给了未知,输给了纯然的随机!让我输了一次又一次!”

  他疯癫的大笑,让锡安忍不住退步。

  然后,他面色一凝,一切疯狂又在一瞬消失。

  他又变得平静,一种可怕的如同看不到底的死水的平静。他说:

  “那么来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赌?怎么赌?为什么赌?”

  这是个他一下子无法理解的请求。

  “这个赌的规则非常简单。”

  黑色的人凝视着锡安,仿佛要把他揉碎了一样,他张开双手,显示自己手下的这个桌面。

  桌面上一尘不染,仿佛还遵循着地球地表的物理法则。

  同时他变出了一个骰子,悬浮在空中。

  “现在,我们投出一个骰子,按点数分结果。如果投到1、3、5,我就输了,如果投到2、4、6,你就输了。”

  这个规则简单到无以复加,仿佛是将一切的命运都交给了随机。

  “你能算出来结果吧?”

  锡安反问道。

  骰子投出的瞬间,根据风向、力量、震动,都可以算出结果。

  别说是这诡秘莫测的黑色的人,哪怕是锡安在巨人时期,也可以轻松算出。

  “放心,这只是个表象。它的背地里,是纯然随机的。”

  黑色的人笑吟吟地说道。

  “没有任何人,不管是你还是我能打破这个随机。”

  “那赢了或输了有什么结果呢?”

  锡安问。

  “很简单,你不是想回去吗?我还有另一个让你和那些人见面的方法。如果你赢了,我就把这个方法告诉你。如果你输了,你就要死!这是我给出的和需要的赌注。请放心,我不会向你追要,但你可以加任何你想要的我下的……赌注,也可以自己加你的赌注,我都会答应的。”

  但黑色的人看到眼前的人最开始还有点心动,但听到“死”以后就变成了无谓的唾弃。

  “我还没有疯到把我的命赌在这上面。”

  锡安说。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活着。”

  黑色的人就说:

  “你没听到吗?你可以加任何赌注,对我提任何要求。你总有什么想法吧?总有什么愿望吧?我可以帮助你,尽全力。”

  但这话只让锡安嗤之以鼻。

  “我的愿望需要我自己的实现,你给我的,我不太想要。”

  他推开椅子,不准备和黑色的人交流了。

  他已经发现这桌椅就是为了他要的随机性的赌约而设定的,他只要离开这里,这个藏在人类历史中,又在宇宙之外的怪物可能就会彻底被排除出他的宇宙监察房间。

  只是那瞬间,黑色的人不急不忙地说:

  “你还记得塔摩利和安国吗?”

  锡安的脚步停止了。

  “你觉得塔摩利的死是偶然吗?安国在你拜访后不久也死了,也是一件偶然吗?”

  他说。

  “什么意思?”

  锡安背对着他,冷冷地问道。

  而黑色的人不慌不忙地叙述到:

  “当初,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曾在双日凌空前,曾经接纳了一个叫做‘内原户哲夫’的又瘦又高的黑色的人。这是塔摩利收到求救信号的好心好意。可惜的是,这只愚蠢的猫没有想到这次救援的下场。”

  锡安站着不动,双拳紧握,掐进手心肉中。

  而黑色的人就继续说道:

  “可惜的是,它偷喝酒水,在地上迷晕了,晃晃悠悠,想着什么时候光光彩彩的时候,被那个又瘦又高的黑色的人拎了起来,扔进了酒缸里,哈哈哈。”

  这怪物狰狞地大笑起来。

  而锡安几乎可以想象当时塔摩利在酒缸中痛苦的挣扎。它爱酒,但是并不愿意为此而死。

  “然后,安国就按照我的安排和你说了很多话,最后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密斯卡托尼克大学里发生的许多怪事,就拿着枪,想和我对垒,想把我赶出这里。然后,你且看来——”

  一颗眼珠子,掉到了桌板上。

  那是……安国的眼珠子。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他质问道。

  黑色的人不置可否,只说道:

  “可能是因为他们曾在黑涡镇里揍了我一顿罢?我与人类的历史割舍不了关系,曾经是我默示了奥本海默和海森堡以核弹的奥秘,使得第一次原子战争爆发了,这是我的与别人的一个赌约,看人类会怎么样?果不其然,人类没有毁灭。哈哈哈,让我非常开心。塔摩利被弗拉基米尔收养的时候,了解到了这点,于是记恨上了我,只因为个体性的人死了一亿以上。其实它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我做过无数遍,重复地、徒劳地、反复地做一次又一次的事情,来看看随机的结果,骰子又会投出什么点数来。”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青年人,那个浑身都在发抖的青年人开始往回走了。

  锡安再度坐会了位置之上。

  而那些过去被他遗忘的角落里的线索都开始在他脑海中盘桓。

  这个怪神,这个无以名状的怪神,与深渊奇想一样的,但比深渊奇想隐藏的更彻底,它始终躲在角落里,为这人世间的一切不停地下注,将这一切作为它的快乐。

  于是黑色的人就见到锡安的眼睛变暗了,里面不可抑制的怒火,那是作为人的野兽的纯粹的脾气。

  他知道这个他不会拒绝他了。

  他还看到有一些人拒绝了他,想让他的快乐落空。但恰恰是这种随机,有人拒绝,而有人接受,让他快活无比。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没有拒绝的锡安坐在这里,说:

  “我需要加上你的赌注,如果你加得上的话,我就答应这一场游戏。”

  黑色的人双手交叉,强忍着内心为这不可思议的赌约,欢快地说:

  “请说吧,我时刻恭候。”

  锡安的眸子变亮了。

  他对这黑色的人说道:

  “我要赌注里加上你的命。如果我赢了,我要你,不仅是你,是很多的、所有的你,包括一切形式,一切可能的你,在一切宇宙中,在一切可能性中全部消失,你做得到吗?但在你彻底消失之前,你要将另一个回归的方法告诉我,你做得到吗?”

  根据两个异自然的供述,锡安毫不怀疑异自然·深渊奇想或者伊甸之花都无法结束他们自己的生命,都是一个个永恒膨胀的实体。

  这黑色的人,也许也是不生不灭,永恒不变的存在,顶多能像深渊奇想一样被驱逐出某几个宇宙罢了。

  而那时候的锡安,或锡安们都不知道的是,在黑色的人的眼中,上千个,上万个,无数个他同时发出了这个要黑色的人追加的赌注。

  于是黑色的人很快意识到这场赌约的另一层含义。

  一方输一次,不过是死其中一个自己。

  而黑色的人输一次,就要彻底倾覆。

  因此,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无限分之一。除非所有的锡安都输了,否则他必死无疑。

  而按照数学期望来看,一半的锡安能赢,一半的锡安会输。一半的人能得到那个方法,而一半的人得不到。

  世界便会因此分叉。

  但正是这样,他才能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快乐、纯粹的快乐。

  ——如果这样都能赢,如果每一次随机都将投出是我赢的偶数,那该是多么欢快、多么奇迹呀!

  “要知道,连结束自己的命运都做不到的东西,连作为生命最基本的自由也不配谈!连杀死自己都无能为力的东西,岂不说明它们根本有许多事情做不到吗?我自当应许!”

  他不可自禁地大笑道:

  “只要我输了,我就要彻底结束我的一切,结束我对所有世界的一切干涉,将我彻底消灭,让我无法思考,让我停止行动,让我彻底消失,你想象的一切关于死亡的含义……我都应许了!只要这骰子落下的一瞬,一切都将水落石出!这个我不是这个个体,是你能想象的和我真的所是的一切的整体。如何?你答应了吗?你放心了吗?不要怀疑我的许诺,我可不是什么喜欢搬弄是非的魔鬼!”

  那可能是锡安做梦也想不到的场合。

  居然会有一天命运会孤悬在骰子之上。

  “不用担心,一切的必然都是偶然。偶然性始终控制着一切。谁敢击败偶然性,谁就是我的敌人。”

  那时,黑色的人看上去冷静无比,好像已经看穿了锡安的心思,居然在安慰他。

  他摇了摇头,拒绝了这种安慰,抬起头,看到群光变幻,里面是黑色的人在他的宇宙中所做过的无数的事。

  有时是雕像上巨大的神明正在凝望底下的凡人。有的则是六十亿年前的光团,正在凝视妖星的飞跃。还有的则是海里的东西,正在推动深渊奇想的苏醒,让深渊奇想提前了三千万年瞥了一眼外界,甚至还有当初魔剧院里正在舞动扇子的人。

  无穷的形象,无限的真实,历史的推手字面上的含义。

  一个无情的上帝。

  “好的,我答应了。”

  锡安说,然后又问道:

  “那你呢?”

  黑色的无貌之神的影子越来越大,一直站立在他的背后。而无限的混沌连着无限的世界,开始围观这场最后的赌约。

  千千万万个他、还有不同形象的他坐落在此,庄严地应许道:

  “我们都答应了。”

  然后,它们迫不及待的问道:

  “可以开始了吗?”

  让一切的命运揭开的瞬间。

  “稍等一下。”

  那时候,锡安深深呼了一口气。

  他想到了很多,也回顾了黑色的人所说的一切的话,而他并没有黑色的人的疯狂与透彻,只任由自己心中的冲动说道:

  “你们在觉醒的时候对我说我和我居住的世界,只不过是无边海洋的无边沙岸上的一粒沙子,除了我之外,还有无数粒相同的沙子。”

  黑色的人看着他,一边倾听,一边微笑。

  “现在,我要和你们说无边的海洋、无边的世界、无边的可能,于我而言,也只不过是为了点缀沙岸上的这一颗颗小小的沙粒而存在的。我因这一切而光彩。”

  锡安抖了抖身子,接着说:

  “好了,现在可以开始了。”

  “那我开始了。”

  黑色的人庄严无比的说道。

  于是骰子被抛到了空中。

  在一切算计,在演化与被遗忘的岁月之外,在苍茫,在深渊,在四十六亿年前,在四十六亿年后,在雪球之中,在永恒之中,在毁灭之中,在世界的诞生与演绎之中。

  让骰子落下罢!

  一者平静地祈求胜利,以及思考自己毁灭以后,他所爱的人和爱他的人的下场,感到担忧

  而另一者则欢呼道——

  让不受控的偶然永在罢!

  “来吧,让我门,让控制命运的人和想要击败命运的人都把命运交给命运吧!”

  人的命运便将因此永恒分离。

  不论结果怎样,也不论如何,骰子总会献身于最后的落点,然后成就时代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