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异自然的进程的发生,新的宇宙法则将会与旧有的宇宙法则融合,而旧时代的生命便会面临无止境的挑战,甚至不再适合旧有的生命的生存。
说来,从这里看,锡安突然想到,卡欧斯的邀请无疑是一件错误的陷阱。
因为在若干亿年后,可能会发生的新的否定……否定的否定并不是让万物的规则回到原处,而是让世界前往到另一个未知的领域。
但因为这是历史上可能只出现过两次或三次的伟大事件,因此,卡欧斯对此也不够清楚。
他站在那里,平静地问出了他的问。
物质洪流的倒影不停淹过他和隐秘的周身,卡蜜拉失去了束缚,坐在一旁,看着斑驳迷离的光影笼罩着两人。
而隐秘听到这话,又变得平静了下来,好像是在非常努力地思考着。
因为这个问题在深渊奇想残留的记忆体中也比较少见,因此,她需要仔细翻找,以及靠自己思考一下。
她平静地说:
“唔,大概是没有任何影响吧?假如你的消灭,只是让我和我所存在的这里消失的话。”
然后她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锡安凝视着她,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作为深渊奇想的知性的诞生是一件偶然的事情,不过因为存在了,就存在下去好了。
或者说正是作为特异中的特异,就连知性的活化体这一东西都可以诞生,接着被人认识到她的存在。
隐秘就是以这样的形式活在这里的。
她偶尔会从深渊奇想的交换中把一些东西截留了下来,这就会是她的收藏品。她不是很想让自己的收藏品离开自己,于是就恩赐卡蜜拉和一些其他东西活过了三千万年。
从客观来看,与隐秘的交谈,使得锡安对深渊奇想的了解变得更为简单。
“你此前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具有无限多的起源,以及在起源过程中受到的无穷多的干涉。但看样子,你好像并不理解这其中的意义。”
隐秘有些困扰地说道。
她对锡安有一种奇怪的恼怒,以至于她起了争强好胜,想要说服眼前的人的心思。
而锡安也需要一点时间准备。单靠现在规模的力量不可能战胜深渊奇想。
那时候,不慌不忙的隐秘摇晃着自己的脚丫,看着很遥远的地方,脸上是一种神秘的、若有所思的神采。
“不妨,我来说一个故事吧?这是一个故事,也仅是一个故事,其中所讲到的一切,都有替代品,仅示意,仅示意啦,哈哈。”
她快活地笑了笑,在这被修理人称为中央思考区域的这里,随着一种本能的力量的跃动而跃动。
“首先,我想提出一个准则。那就是生命是想存在下去的。”
锡安没回应,隐秘就自顾自地散发自己的思想波:
“这个准则很容易理解,不假思索而得。因为在‘生命的基底’上就不愿意存在和活下去的生命中群都会消亡、沉眠、消失,绝对不会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也决不可能和我们活在同一个‘自然世界’之中。倒也有一些口头说自己想要自灭,结果从作为上看,还是想要延续下去的生命。所以存在于‘自然世界’的生命,从统计学的意义上讲,必定是想活下去的……随着‘生命的基底’逐渐发展出精致的‘意识’,可能会存在数个没有任何理由就想死的个例,这种随即变异的差异值,在统计学的概念中估计处于边缘区域。”
或者用更原始的有机分子的复制也可以。
她努力思索,然后就在自己心灵的微波中自顾自地说不愿意复制的东西,首先它无法像DNA自我复制一样迅速增殖变多,因此人肉眼肯定看不到这种基础结构,并且这种东西也会很快在某一次灾难中消失。
只有愿意自我复制,才会在自然选择中生存下来。
“而第二个准则,是为了生存繁衍,存在下去,就需要具备对抗各种各样风险的能力……所有星球上的生命都在往这个方向发展。不过有些属于被动地被筛选,有些则在主动地追求。前者通常被视为寻常动物,而后者则通常是高等动物。这应该也是不假思索的吧?”
隐秘说:
“毕竟地球上的你们就是证明。那我们的故事就是从一个种族开始的。他们在即将进入宇宙时,也遭遇了伊甸之花。”
伊甸之花让他们的许多离开了,但仍有一部分生命存留下来。基本每次都会这样,总有一些人不愿意融入伊甸之花。
“但伊甸之花的叙述,在我看来是彻底错误的,因为它假设的也是一个孤立系统,却忘记了自己就是打破孤立的存在。”
隐秘说。
“确实,在孤立系统中,像你们这样的文明必定因‘自然的有限与贫乏’而毁灭,随着宇宙热寂而一起毁灭,犹如被缚在茧中的蝴蝶,不能破茧。但毕竟……孤立已经被打破,异自然在不停入侵。除了我们与伊甸之花以外,这个宇宙中还有好多个异自然的触须,总有相遇的时候,也就……总有学到一些东西的时候。就算是以人身诱惑或控制其他宇宙的超凡种族也不是不可能的吧?因此,他们就准备踏上一条艰难困苦的道路了。”
“在夹缝中求生存是不是很浪漫呢?”
隐秘无忧无虑地说道。
她并不是特别害怕消逝。对她来说,消逝与融化在深渊奇想中是等价的。她的思维非常特异。
“首先,他们开始改造他们的母星,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他们就出生在他们的母星嘛!因此,尽管土地属于自然天生,但他们很早以前,就在不停的占据与贩卖土地,宣称这片土地归自己所有,并从别的人用金钱交换土地,从而攫取大量的价值,接着在土地上建造他们想要的一切,用他们的能力代替原本的有机与无机。这也是一个示意的过程,你很容易想象到,生物要活着,总要占据一定的生存空间,是不是?不过这条不是那么直观就是了。”
“而且,改造母星,没准就是母星让他们诞生的理由。也许他们的母星很喜欢核爆,所以把他们造出来,来给自己多洗几个核爆澡哩。总之,这是为了什么名义?他们说着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生活。”
不知哪里,又一个奇点的爆发,投射的光影,照亮了此间。
另一个宇宙的时间与空间开始无限地奔流。
“其实许多文明就停留在这个星球了,直到科技倒退的灭亡,或者自然法则就是不允许飞向星空,他们也无法迈向星空。不过由于遭到过数度异自然的威胁,他们得到了很多好处,终于群策群力,踏上了另一个星球。这个星球上没有生命,因此,殖民起来自然毫无负担。不过呢,这个星球在幻梦境的层面上,存在一种特殊的物种,这种物种依赖星球的现实层面的火山运动,带给幻梦境层面以热量。由于他们控制了火山活动,热量有限,这种居住在幻梦境层面上的开始衰亡。不过这种生物他们看都看不到,比病毒和蚂蚁还要虚无。相比起他们伟大的灿烂如群星的文明王国的千年的建造于衰弱,又算的了什么呢?”
隐秘的思维微波演进到这里时,就从螺壳上跳下来,轻轻抚摸螺壳的表面,锡安可以看到螺壳上有许多菌落正在繁衍生息。随着隐秘的抚摸,这些可能已经繁殖三千万年的菌落迅速的消失了。
“他们前往的第二个星球,也是一个原始的星球,只有一种正在冰下海洋中繁殖的古菌,他们很容易就清除了这种没有智慧的原始生命,就像数万年前,他们从一块大陆走出,开始无情的屠戮其他地方的生灵,为自己争取生活空间一样……这是多么伟大,多么壮观啊!”
“而他们踏足的第三个星球,就比较特别了,这个星球上还有一种原始的人,这种原始的人还存在于奴隶社会,奴隶社会的道德多恐怖!多落后!奴隶居然要对奴隶主永远服从,可怕,可怕!所以他们很快散播了一种你们叫做平等的道德,可惜的是……这些奴隶居然对平等不屑一顾!这是多么愚昧无知呀!人们痛心疾首。可惜的是,奴隶们说他们的印记是不能消除的,而你们作为奴隶的印记刻在你们的心里。好呀,好呀,他们在武装斗争中互相嘲笑。不过他们到底是善良的,所以他们不会像过去那样采取灭绝的手段,而是采用了一种潜移默化的手段。”
说到这里的时候,隐秘露出了笑容。
“教育。他们强制征收奴隶们的下一代,利用教育让奴隶们的下一代摆脱贫困与无知,这是一件伟大的功德,他们会将之永远地记录在历史上。之后,基因的基底也会因此在各个星球随着不停地孤立的打破而发生改变。”
可能隐秘也是第一次和人说那么多的话,越说越兴奋。
她很快说到他们通过这样的方式,开始不停地战斗、征服、教育、传播爱与希望,又说道他们的文明是如此恢弘灿烂,逐渐成为大银河的主流。
“可是这个宇宙的贫乏来得比你们想象得还要快。因此他们利用从某个曾经被另一个东西打败的异自然中偷学到的方式——就像他们从自然中学到的一切知识一样——开始探索其他宇宙。”
从客观来看,这次跃迁的成功是多方多面的。
她说。
“因为这个宇宙的自然法则,与他们原有的自然法则比较相似,只有一个很小的末端的参数的改变。这个参数并不会连锁式地影响其他法则,只会引起蜷缩到微观层面上的一个维度中、特别的微观世界里的所有生命体的消亡。但他们都看不到这种生物,他们为了生存和生活,所做的一切自然理所当然,也是想都不用想的,就像智人走出非洲一样,谁能说他们不具有这种先天的权利呢?”
隐秘兴奋地说到这里的时候,锡安就在心灵的微波中打断了她:
“你直接说他们的结果吧——是他们发展成了你们吗?”
光辉的剑刃指在隐秘的咽喉间。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她身下庞大无比的倒影在不知哪个奇点爆发的光辉倒影里越发明亮了。
“我们的起源有无数层以及无数层的干涉。你说他们发展成了我们,又是否想过,他们在生命的早期,曾被无数的病毒污染过,也和无数的细胞发生因子的交换。而这些病毒、因子的交换、污染、奇怪的科技,可能是被冰结的彗星带来的远古的产物,也可能超越时空的邂逅,所带来的梦幻般的草鱼。发展成我们的东西从来数不胜数。你能说出人类起源于哪几种古菌吗?而这些古菌没准来源于未来人的设计。在这无尽的实践中,选择超越孤立的异自然已经不再受因果律的束缚。量子空间凡是可能出现的,它们都能做到。”
隐秘平静地说道。
“你叫我说出结果,我当然依你。他们的结果就是他们发展到最伟大的时刻的故事。那时候,他们的族群,生命的形式已经远远超越人们的想象,而他们不停地依据自然给予的方式,在特定的时刻到来之时,不停击穿宇宙的壁垒,前往另外的世界,成为无垠的跨宇宙的实体,那时候其他宇宙的生灵敬畏地称它们为……来自深渊的物。”
深渊的意思是无底的大坑,被掩盖的物质之底部。
意味着神秘与未知的领域。
而深渊的来客,既有着肃杀与神秘的味道,又有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意义。
“是不是很像你们给我们取的名字·深渊奇想了呢?名字向来是随便取的,人世间重名的人也无数。要是抛却作为表象的读音、和作为符号的字体,只追求意义的一致的话,同义词在无数的宇宙中更是数不胜数了。”
隐秘可能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点,于是兴奋地因为发现了某种道理,而兴奋地叫起来。
她一双玻璃般的眼珠子凝视眼前的人,看到眼前人的无动于衷,就感到无聊了。
“只是接触越多就越悖离原来,理解越多,就会越来越深入,不过原则上发展到这个程度,它们已经圆满了,甚至连打破奇点都能做到!于是,欢呼雀跃的它们为了纪念它们伟大的过去……而在不知不觉中分娩出了一个吉祥物,那时候的人们用很久以前存在过的某个英雄的女儿纪念她,叫她为锡拉。”
那时候,卡蜜拉想起来这是隐秘曾经给她读过的发音。
同时,修理人正把自己卷在皮中,想要多找回一点自己世界的记忆。
锡安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来,听到隐秘继续说:
“然后……它们就败亡了。败亡是很寻常的事情,只要可能,就会在无垠的宇宙中发生过无数遍,有的是以少克多,有的是以下克上,就像这么巨大的人体也会被病毒杀死一样。但这并不关键。”
“确实不甚关键。”
锡安说。
隐秘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说:
“是呀,反正总还有的。但你有想过吗?消灭他们的生命绝不会安于一隅,这些来自‘生命的基底’,从那原始的又热又温暖的池子里,或者一片弥散的充满有机分子的星云之中诞生的东西,总会再度前往新的疆域。而你们在某部经典中宣称生命是自我扩张的螺旋。那到时候,当打败他们的人来到另一片土地时,他们有是否会被惊异地称为‘深渊的访客’。而打败了打败他们的人的人,又是会被其他的意识体恐惧地叫为‘仿佛只有深渊中才有的奇想般的生物’呢?只因这些异端——他们原来不认识。”
“可那时候,那些地上的人想过吗?这些生物并非奇想,只是不知多久多久前的过去,是随着彗星与妖星来到这里的自我复制的有机分子,还是在奇怪的剧院或者无限的迷宫里偶尔随之来到这个世界的病毒呢?”
她平静地说道:
“只要生灵继续追求生存和寻求进步,就总会选择去打破孤立。一切能量都会走向不可利用的尽头,万事万物也终究会趋于平均。自然规则的始终有限,始终会压迫存在的作为,而想要自我扩张的螺旋就必定会突破界限。”
奇点的诞生是因为孤立系统·奇点的打破。
人类的诞生也是因为孤立系统·地球的打破。
“因此,我们早已被消灭了无数遍,也重生了无数遍。只有异自然与深渊的概念会继续存在下去,只要生命还在诞生,还在繁衍,还在斗争,还在生存。”
这像什么呢?
隐秘专注地回忆自己读到过的许许多多的记忆体。
与人交谈对她来说,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这些记忆体对深渊奇想的猜测,让她记忆犹新,她想到了一点,就欢快地拍了拍手:
“就像原始人从非洲出发,走向了另外的陆地。你们也会离开星球,前往其他的星球。终有一天,太阳会走向终结,宇宙也会迎来热寂,要么就是选择消亡,要么,你们就会建造你们的方舟,前往另外的宇宙。到时候,新的异自然就会出现,在不同的接触与交流之中……就会有政治,那么在他们的冲突之中,新的另外的实体也会诞生。它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无法预测。它会有你们的想法,也说不定。”
生命是自我扩张的螺旋。
要么选择活下去而攫取资源。
要么选择消失。
消失的可能是不具有意义的。这种可能不会参与到争夺之中。
只有选择活下去的可能会继续前进。
终有一天,现存的一切生命与意识也会抵达终点。
只有生命的概念会继续存在下去,无限地存在下去。
“到时候,也许也会有人把那些特别的、选择不停打破孤立,创造新的宇宙与新的异端结合的异自然成为深渊奇想罢?”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可以换个更好听的吗?比如,漂亮的山,代替苏迷卢这个奇怪的词,或者用光的使者来代替深渊奇想,明明我们这里很明亮呀!”
那时候,锡安还没有发问,倒是修理人爬了上来,睁着眼睛,大叫道:
“假设不打破孤立呢?”
伊甸之花是选择群集智慧的穿越宇宙的洪流。
而深渊奇想是主动不停打破宇宙孤立的洪流。
“哎呀,这是我说过的啦!用地球举例,假设没有外来的病毒的话,人类还是在热的小池子里的细胞吧?不过那种状态下的生命应该活不到今天——”
隐秘侧了侧脑袋,说到不过之后,话调陡然变冷,接着道:
“说来,你们知道没有任何孤立打破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她伸出自己的手,用自己微薄的能力画了一连串互相平行的圆圈。
“首先,奇点不会诞生。不过……姑且让奇点炸裂吧!但这里仍然只有一颗寂静的天体,永恒地自我旋转着,宛若一片静止的深渊。”
它不与其他任何物质发生关系,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在这深邃的永恒的寂静中,一切都完美无缺。
所有的圆圈彼此都不影响。
既没有生命,也没有意识。
永恒不变的轮回。
直到,隐秘的一弹指,于是圆圈一一连接起来,直化为无限自卷的螺旋,开始无限地上升与……下降,开始其无尽地旋转。
这能算是突破了什么吗?
没人知道。
“你说的一切很多、很丰富……但这都不是你们选择置换与交换自然与异端的原因,也并非是如今的地球要被重新构造与消失在异自然的黑雾中的理由。”
那时候,锡安低下头,给出了最后的宣言。
而光就在他的身边不停的散逸,就像当初妖星越过裸奇点时,在那时空视界的边缘所能见到的无限地明亮。
“从第一次从奇点的干涉开始,一切都已经决定好了。你不理解事态不是互相割裂的,在因果的世界中,这是一件互相连续的事情。”
隐秘只是摇摇头,只是这么说到。
“而也许,在这种进程之中,最能抵达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发现不一样的事情。”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深渊奇想的想法?”
锡安问她。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了。
“你能说人类社会有个唯一的想法吗?除了人都想活,人都想追求更好的幸福的生活,不过就算这样,也会有个例呀。”
隐秘说。
“我只是它的知性,不是它的理性与感性,至于你们常说的本我、超我与自我,我也一个都代表不了。”
锡安在物质洪流的倒影中往前了一步。
在那一步的距离中,一切的决心与意志都已经显然无比。
隐秘就问:
“好了,是否要开始了?”
这是个奇怪的并不属于深渊奇想的问。
“是的。”
锡安说。
“那么,请开始罢——我也很好奇。”
隐秘睁开眼睛,说完这句话后,就渐渐消失在物质洪流的倒影中,就像影子融入了黑暗一样。在那之前,她有回顾了一下这中央场所,接着对深渊奇想说:
“这次,你也要小心啊!毕竟他已经插入了这里,而且不是作为已经被驯化的自然,而是作为——”
她悲伤地侧过脸来,看到锡安已经完全失去了作为人的形态,回归了最初的最初——一团只在边缘处不停地散逸光辉的物质。
“异自然的存在。”
在两个宇宙中、或因妖星与魔剧院的连接,可以算是在更多的宇宙中存在的过的……意识连续体。
而宇宙六十亿年来,不曾再度出现的恢弘的冲突,便要在此重演,以教决定其后六十亿年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