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哪里◎

  助理抱着一沓资料敲响晏卫妄的门。

  “晏经理, 您要的文件。”

  晏卫妄翻看着,这是盛怀谦的个人信息,年龄, 身高, 体重, 恋爱史, 在哪里上过学, 取得什么样的成绩, 一条一条地列出来。

  最后是盛怀谦的兼职的工作地点。

  除了给孩子当家教外,还在西餐厅当服务生。

  晏卫妄看完, 起身,对着反光的玻璃窗整理领带。

  助理看他要出门,道:“晏经理,一会还有个会议,集团的人会来。”

  晏卫妄自嘲一笑, “我去不去有什么关系,他不是也知道我是什么德行吗?”

  助理当然知道上司嘴里的他指的是谁, 一时噤声。

  晏卫妄一直以随性散漫、没有大志示人,就算是上面那位亲自来, 他不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晏卫妄挥挥手, 潇洒离开。

  出去碰见他爸晏保宁来了,公司里的员工一口一个小晏总,明明比晏珩山还大了快二十岁,为了表示对晏珩山的尊重, 还要前面加一个小字, 而他更是连总都不配, 只能叫经理。

  晏卫妄自嘲地笑一声,上车,导航输入西餐厅的地址。

  这么无聊的日子,应该来一场浪漫的偶遇。

  ……

  还没有正式步入研究生生活,盛怀谦空闲的时间有很多,除了给高中生补课外,还在一家西餐厅打工,是影视剧里富二代男主带女主去吃的那种,晶亮的门窗,反光的大大理石桌面,璀璨的灯光。

  地址在泾市的海边,夜晚的时候经常能看见,穿着优雅长裙的女人和西装革履的男人碰杯,边吃边欣赏海景。

  白天相对清闲一些,盛怀谦清理完客人吃剩的桌面,便回到吧台那里,盘点昨天的菜品。

  一道大声的呵斥忽然传来,“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嘴巴有毛病吗?”

  盛怀谦往声音的方向看,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拍桌子瞪眼,餐厅新来的女孩子被男人凶得手足无措,快要哭了,盛怀谦放下手里的文件夹,快步走过去。

  “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叫你们经理来,我要投诉你们!”男人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盛怀谦看向女孩,女孩磕磕巴巴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刚才中年男人说牛排有股味道,问她是不是不新鲜了,女孩子尝了尝,是正常的味道,急于澄清他们的食材绝对是新鲜的,便不小心说他的味觉是不是不对,是不是吃不惯,谁知这样被他揪住了话头。

  盛怀谦在这里做了很长时间,已经有经验了,知道这位客人便是那种最令人头疼的,不好搞的一类,也没再和他说别的,直接道歉,并让厨师给他重新做一份。

  然后男人却不愿意,不依不饶,不仅要他们餐厅免单,还要赔偿。

  “先生,这个牛排并没有变质,我们是可以给你重新换一份的,但是赔偿的话,我们没有这个规定。”盛怀谦保持着微笑。

  “那把你们领导叫来!”

  “叫领导来也是一样的处理方法。”

  中年男人被盛怀谦这样二两拨千斤的态度气到了,大声嚷嚷道:“那我投诉到卫生监督所!”

  这个事情,错不在他们,盛怀谦并不怕他投诉到什么地方,只是和这种人纠缠实在浪费时间,而且客人越来越多,这样吵吵闹闹,难免影响到别的客人的心情。

  盛怀谦正在想解决办法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句,“真巧,这不是吴老板吗?”

  晏卫妄西装革履,一手插兜,潇洒地走过来,笑道:“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生气?”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人忽然愣住,随即慌乱起身,“嗐,还最好的西餐厅呢,牛排一股子酸味,还非说我的问题。”

  晏卫妄点烟,笑,“和他们计较什么,改天我请你去别的地方吃一顿,保证你吃得开心。”

  以他的地位,哪受得了晏卫妄这样的抬举,当即明白了晏卫妄是给了给这两个解围的服务生解围,人家都给了台阶了,他再闹下去反而不好看了。

  “那就说定了。”吴老板应着,而后对着盛怀谦:“今天有熟人过来,我懒得和你们计较,给我结账。”

  风波解决后,晏卫妄入座,盛怀谦拿来菜单给他。

  晏卫妄出现他其实是惊讶的,可随即又想,这地方本来就是富人出入的地方,能见晏卫妄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刚才谢谢你。”盛怀谦诚恳道。

  晏卫妄将菜单推远一些,直勾勾地望着他,风流倜傥地笑。

  “不如一起吃个饭。”

  ……

  周六,温郁给晏桐补完课后,要回去,盛怀乐出院了,趁着周六,盛容打算在家里做一顿丰盛的菜肴,他们一家四口一起好好吃一顿。

  温郁要走时,晏珩山正好从集团回来,刚下车,又和温郁一起上了车,他要亲自送温郁回去。

  这一周,晏珩山工作有些忙,两人相处的时间少了许多,除了亲亲抱抱,他也没对温郁再做什么,知道今天温郁要给晏桐补习,特地赶早回来。

  坐在车上,抱着温郁好好亲了一会儿,亲完还要问温郁想不想他,温郁说想,又要往下追问,是哪里想,什么地方,逼着温郁说出难堪的话。

  晏珩山的怀抱坚实有力,他抱温郁,又总是像抱小婴儿一样,小臂托住温郁的臀部,手掌按在温郁的脖子上,微微用力让温郁的脸贴在他的肩窝里,完全地护住了温郁,而温郁不安地动了一会儿,便安静下来,耳根有些红了。

  这段时间他总是莫名的不安,周围稍大一点的动静都要心惊胆战好一会儿,现在这样被晏珩山抱着,呼吸里都是晏珩山的气味,那些草木皆兵的恐惧慢慢地消失了,偷偷地,又有些依赖地攥紧晏珩山的衣服。

  到了盛家的楼下,晏珩山靠在车门上,点着烟望着温郁上楼。

  一个中年男人拎着一大袋东西走过来,停在不晏珩山面前。

  “晏先生,你怎么在这里?”盛容惊喜道。

  晏珩山掐烟,“送温郁回来。”

  刚迈上一层台阶的温郁紧张地返回,“……盛叔叔……”

  盛容有些急道:“你这孩子,晏先生送你回来,你就让人家站在外面,也不说请他上去坐坐。”

  “小孩子不懂事,正好盛怀乐出院了,今天晚上打算多做一些菜,要是晏先生不介意的话,一起吃吧。”

  “怀乐的病还多亏了您,您菩萨心肠,以后一定有好报的。”

  盛怀乐的好转让盛容面貌精神了许多,虽然还是满头白发,看着却不那么颓丧了,他热情而又感恩地望着晏珩山。

  这几天有些忙,晏珩山是打算过几天带着礼物来温郁的家人的,便平和地推拒。

  温郁听他拒绝,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他担忧盛容和盛怀谦发现他和晏珩山的关系。

  而盛容却执意。

  到底没抵过这样的热情,同时也想知道温郁在忧心忡忡什么,晏珩山点头。

  礼数不能少的,他给陈修明发短讯,让他送贵重的礼物过来,

  正在看电视的盛怀乐听见敲门声,赶紧去开门,看见温郁瞬间笑起来,要扑到温郁的怀里,然而动作却因为温郁身后那个高大严肃的男人而止住。

  盛怀乐知道他是谁,不论是爸爸还是哥哥都告诉过他,这是救过他命的男人,要一辈子感恩,可盛怀乐却很害怕他,原本活泼可爱的他忽然变成了内向不爱讲话的小孩子。

  盛容只能对着晏珩山不停地道歉。

  晏珩山不甚在意。

  盛容去厨房里洗菜做饭,盛怀乐因为害怕晏珩山,便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盛容,盛容让温郁带晏珩山在房子里看看。

  上次来都被血吸引目光了,晏珩山没多少注意力分给房子的构造,现在看来这房子虽然简陋,却是整洁的,不因贫穷而自暴自弃。

  “带我去你房间看看。”

  “太,乱了。”温郁垂眼,紧张地绞手指。

  “没关系。”

  过了一会儿,温郁才慢慢地挪动步子,然后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客厅里面只是贴得那种廉价的地板纸,卧室里面确实光滑的地板,墙壁也是洁白的,只有一张大床,被褥铺得极厚,一张桌子靠着窗户放着,上面摆满了教科书。

  其实只是看看自己住过的房间而已,温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难为情,那种感觉像是扒开自己的衣服给晏珩山看,将自己过往所有的一切都赤条条地袒露出来。

  又忽地看见自己贴身的衣服挂在外面,耳根子一下子红透了,慌忙过去藏起来。

  “可以,走了吗?”

  “我还没有看够。”晏珩山走进来,指着桌子上的瓶罐问,“那是什么?”

  离得有些远,温郁也不确定那是什么,走过去拿着看,他还以为晏珩山真的好奇这是什么东西,拿住之后便要给晏珩山看。

  晏珩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身形因为近距离而更高大,压迫感极强,温郁惊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腰忽然被箍住。

  晏珩山掐住他的下巴吻他。

  厨房的门开着,卧室的门也开着,两个地方又相隔不远,盛容和盛怀乐出来的话轻而易举地便能看到,温郁害怕极了,柔弱无力的手推他。

  晏珩山放开时,温郁的唇瓣水红水红的,又肿了起来。

  温郁很担心晏珩山会在这里忽然对他做什么事情,几乎是立刻离远了他。

  很容易便能发现,从盛容出现,温郁便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在盛容问他两人为什么会一起过来时,温郁也是含糊其辞说了碰巧遇见这样蹩脚的理由。

  他并不想让盛容知道他们的关系。

  如果不想让晏桉知道是因为愧疚,那不想让家人知道是因为什么?

  开锁的声音传来,盛怀谦提着饮料换鞋进来,他叫了一声爸,盛怀乐最先跑出去,温郁也慌张地整理衣服,对晏珩山道:“怀谦哥,回来了。”

  和盛怀乐一样,温郁一见到盛怀谦便笑了起来,那笑容放松自在的,盛怀谦摸了摸盛怀乐的头,又摸了摸温郁的头,还格外和温郁说了几句话,话语轻声细语,笑容也温柔。

  看到晏珩山出来时,盛怀谦的笑容才慢慢消失。

  “……晏先生。”

  盛容拿着锅铲出来,和他解释了晏珩山为什么会在他们家,盛怀谦释然,随即也热情起来,又是给他倒水,又是拿吃的东西出来,即使已经很照顾他了,晏珩山依旧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而他和这个家庭唯一的纽扣温郁并没有想要拉近他和盛家人的关系。

  吃完饭,盛怀谦去洗碗,温郁也去了帮忙,盛容在客厅陪晏珩山聊天,晏珩山坐的位置,正好看清楚厨房。

  透明的门里面,两个人紧紧挨着站在一起,盛怀谦把洗干净的碗碟递给温郁,温郁便小心地将它们摞在一起,温郁脸上澎溅了水珠,他还没有来得及擦,盛怀谦便已经用袖子帮他擦去了,那么亲密和默契,像是曾经无数次这样做过。

  又想起来刚才在餐桌上,温郁明明不喜欢吃竹笋,却因为盛怀谦说吃竹笋对身体好,而夹了许多在在碗里。

  为了让盛怀谦开心,温郁可以忽略自己的喜恶。

  盛容拿出家里最好的烟,递给晏珩山,晏珩山抽出一根,放入嘴里,盛容给他点烟。

  晏珩山面无表情的脸隐在烟雾中,平静地问,“他们的关系很好。”

  盛容也吸了一根,“好的,小郁小时候在日记里写,长大要嫁给怀谦。”

  天擦黑的时候,晏珩山要离开,盛容和盛怀谦一起送他出门,晏珩山打开车门后,忽然盯住他们两个人后面的温郁。

  “不是说要回学校。”

  温郁不记得自己这样说过,刚想说自己不回去,却忽然察觉到晏珩山的表情有些不对,令他害怕的。

  “走吧,正好送你。”晏珩山继续道。

  盛容还以为温郁真的要回学校,晏珩山这样说,他不停地给晏珩山道谢,温郁硬着头皮上了车。

  车子开动,明明一上车便会抱着他的男人并不和他讲话,和他隔一些距离坐着,车厢里诡异的安静,温郁心砰砰跳,不安极了。

  旁边的路标越来越陌生,并不是回学校的路,温郁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剧烈,睫毛惊慌地颤动。

  “我们,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