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同学。”
梅丽丽面色沉重, 将少年人拉到办公室的角落。
几个老师正在闲聊，无暇关注他们，梅丽丽放松稍微, 压低声音, “别靠近他。”
司起站得笔直, 在气氛热闹的办公室里格格不入。
“谁。”
他明知故问。
梅丽丽面露难色，窘迫地清清嗓, 欲言又止好一会儿, 直到上课铃响起才艰难地念出那个名字。
“温栩烟。”
“司同学, 没有人愿意靠近他。”
梅丽丽点到为止，见司起依旧没什么表情，头疼地将人送出办公室。
此时，没课的老师只剩下两位，对方好奇地凑到梅丽丽身边，垂眸看女教师烦闷地找出张废纸，在上面乱写乱画。
“丽丽，这是怎么了。”
梅丽丽定住，长叹一口气，“新来的学生不听话, 非要往...倒霉鬼身旁蹭。”
同事了然，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喝口茶水, 语气无所谓道：“等他自己尝到苦头了, 自然会远离。”
梅丽丽眼神复杂看他一眼，嘴巴张了张, 最终没说什么。
同事意味深长地回到座位，近乎自言自语地补充, “就像陈百铭一样。”
*
“司同学，下节数学课，慢吞吞地小心挨骂。”
不知晓名字的女同学从司起身旁跑过，犹豫叮嘱一声。
面对对方的好心，司起应下，依旧不紧不慢走着，他并不急，整个任务世界中，他唯一关心的只有温栩烟。
可任务目标所处的情况令他心痛。
【没办法的事】
【从上天的宠儿到过街老鼠，落差大很正常】
谢长情摆弄手指，语气冷漠。
很中肯的话，只是听起来过于刺耳。
司起转了转手腕，并没回应，心里惦记温栩烟，不免加快了走路速度。
许是因为他心有所想，不等回到教室，他碰到了从另一头走向的温栩烟。
随着两人间的距离拉进，司起发现任务目标的校服上左一块右一块满是灰尘，脸颊也挂满水珠。
“你...”还好吗。
司起只说出一个字，温栩烟头也不抬，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司起追着他回过头，嗅到了湿漉漉的潮水味。
“温栩烟。”
司起压低声音喊道。
脏兮兮的少年人脚步一顿，正要回头，想到什么又用更快的速度走向班级的后门。当他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司起站到了他身后，他挡住了走廊尽头散来的光，浅淡的阴影和衣服的清香气笼将温栩烟兜头罩住。
相比之下，过于瘦小的少年人瑟缩一下，语气更为冰冷。
“别叫我的名字。别靠近我。搬走你的东西。”
司起不做声，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温栩烟没得到习以为常的远离，窘迫地抿紧唇，垂下脑袋，露出少许的不知所措，但很快被冷漠取代。
“让开。”
一门之隔的教室内已经响起讲课声，他不想在外逗留。
司起察觉到对方所想，挪动脚步，为温栩烟腾出空间。少年人微不可查地松口气，搭在门把手的手指握紧，正欲推门进去时，手背上莫名传来塑料触感。
他敛下眼皮，看清了抵在手背上的东西。
是一包纸巾。
浅粉色的包装，封口处印了一只黑乎乎的小熊。
不需要。
他的嘴巴动了动，冷漠的拒绝还未出口便被强行吞进喉咙。
司起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凭借身高优势，将纸巾推进了温栩烟的校服口袋，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讶异的眼底只有少年人的背影。
温栩烟从口袋摸出纸巾，指尖摩挲两下，用力攥紧。软塑料在他手心变形，内里的纸巾发出无声的惨叫，在无人听见的情况下，被丢进后方的垃圾桶。
【你看见了吗】
谢长情盯着眼前的屏幕，眉心聚拢。
司起低头做题，无所谓地“嗯”一声。他看到了。
温栩烟绕过他，拉开位置坐下，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随后又如同初见时，缩进自己的角落。
【他看起来有点自闭】
谢长情拖住下巴，无所事事地用手指画圈。
司起依旧“嗯”了下，没什么过激的反应，语气很淡。
这次的任务目标像个小刺猬，警惕性极高。
有点棘手。
司起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以防现在就无比防备他的温栩烟直接逃走。
两人之间的沉默氛围延续到下午的课程的结束，不进行晚修的同学陆续离开教室，班内人走得差不多时，角落的温栩烟动了动。
他从书堆后方探出头，环视班内，期间同司起对上视线，僵硬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埋下脑袋，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书本。
“麻烦让一下。”
温栩烟面无表情，只是搭在书包带上的手指突然握紧。
司起扫一眼，侧过头，为其让开位置。
见状，温栩烟松口气，转眼间消失在教室后门，速度之快仿佛司起是什么洪水猛兽。
想到这，少年人微不可查地笑了下，莫名其妙有点可爱。
眼下任务目标已经离开，司起也不计划逗留。
本次的任务内容多少有些令他无从下手。他深知温栩烟时刻处于危险之中，却无法利用现有的方法为其避免。至于恶魔那边，也需要等待消息，才可以采取行动。
现在的他身处一个被动的位置。
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紧任务目标，好在关键时刻出手，博取好感。
想到这司起就有点头疼。他确实不擅长交流。
少年人拽起背包，脚步一转就要追逐温栩烟，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说过两句话的男生站在走廊中央，面露纠结，欲言又止，几次开口又闭上嘴，时间过去两分钟，司起表露轻微的不耐烦，才下定决心。
“司同学，离温栩烟远点吧。”说着，他又心觉不对，连忙补充，“你不要不信我，他就是个祸害，谁跟他走得近，谁就倒大霉，要出事的。”
男生怕司起不信，转身指向黑板的右下角，那里用粉笔字工整地写到——
请假学生：陈百铭。
男生又掏出手机，搜索页面上是前几日的新闻，“xx中学某陈姓学生意外负伤，请各位同学出门在外务必注意安全。”
男生放大界面，手指指出一行字，“你看这里，陈百铭路过书店，被掉落的广告牌砸了，这还不离奇吗？”
“这么小概率的事件...”
男生试图说服司起，他知道自己烂好心，说这些话保不准会倒霉两天，但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看新同学重复陈百铭的遭遇。
男生眼巴巴看向司起，少年人无声叹气，不好拒绝对方的好心，又无法透底，心里又惦记已经走远的温栩烟，无奈之下，调整语气冷硬地回绝。
“别多管闲事。”
他知道班里内的所有人都害怕温栩烟，既然如此，那也不要靠近他。
司起收回目光，径直越过男生，消失在门外。
对方的冷言冷语令男生不再好上前劝说，试图将人拉住的手又缓缓放下。
“烂好心就是遭罪！”他低声咒骂自己，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后知后觉地将霉运拍走。
教室外，司起由走到跑，根据脑海中的系统提示追赶温栩烟的步伐。出现数次的陈百铭三个字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系统见状，翻阅原文片段，整理打包后发给司起。
“等下看。”
少年人跑得飞快，已经可以远远捕捉到任务目标的身影。
温栩烟的生活很规律，每日放学后前往打工地点，等晚上十二点再回家。司起赶到系统标出的目标地点时，任务目标换了身衣服，正在帮忙搬卸货物。
司起停下脚步，找了个墙角，遥遥盯着温栩烟的身影平复气息。
方才跑太快，气息有些不稳。
不过看着任务目标艰难搬卸的模样，他的呼吸反倒更加急促了。其实在阅读原著时，他就做好了心里准备。
毕竟因为气运被抢夺的原因，温栩烟不受家里人待见，除了学费，生活费几乎没有，只能靠自己打工勉强维持生活。又因为运势太差，任何接近他的人都会倒霉，所以能选择的工作很少。原本他是在便利店当前台，但在顾客频频反应不对后被迫调去了仓库。
便利店老板还算心善，只是根据原著走向，温栩烟最终会失去这份工作。当真如谢长情所说，明明什么没做，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温栩烟只是原著中主角的垫脚石，他的凄惨是配角的必备下场。
可司起觉得心痛，少年人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幽暗无比。如此状态，谢长情只在好友执行某次任务时见过，那次任务发生在末世，结束时，除了任务目标，几乎无人存活。
谢长情喉咙一哽，连忙要劝好友冷静，一抬眼，方才还好生生站着的少年人径直走进了便利店。
“你好，欢迎光临。”
前台是个年轻少女，正在无所事事地拨弄手机，见司起进来，懒洋洋抬起脑袋，对正搬货进库房的温栩烟喊道：“喂，来客人了。”
温栩烟的身体一僵，从司起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笔直得宛如路边的电线杆，听到少女这句话时，手腕向下沉了沉，一言不发地放下手里的货物，挪进远离便利店的角落。
兴许他不是没说话，司起听到了一句很轻的“好”，被风一吹就散了。
他讨厌眼下的局面，少年人敛下目光，头顶上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小半片阴影。
见状，前台少女嘀咕一声，手脚麻利地扫码。
“咚。”
过了码的汽水撞在前台的围栏。
“一共四块五。”
司起掏出手机扫码，扫完捞过汽水。
透明瓶内透露微微粉色。
【看起来很甜】
谢长情随口道，转动电子屏幕，时刻关注温栩烟的动向。
好在本次的任务目标只有嘴巴很冷，乖乖地守在阴影里，无聊了只踢地上的小石子。
只是谢长情心底的危机感挥之不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念及此，他又打开消息栏，组长那边毫无动静，似乎对小恶魔身份适应良好。
谢长情无声叹气，在此期间，司起走到温栩烟身前。
温栩烟呆呆地看着视线中突然出来的鞋尖，垂在身侧的双手蓦地收紧。他绷紧了身体，警惕瞬间拉满。
司起抿了抿，小心退后一步，递过手中的汽水。
“别担心。”他说。
他的声音特意放轻，试图安抚温栩烟的不安。可事实不如他所想，温栩烟猛地退后两步。
他抬起脸，司起看到了深藏在眼底的惊恐。
“走。”
温栩烟的肩膀微微发抖，他盯着晃动的气泡水，粉色在他眸底绽开。
熟悉的窒息感将他兜头罩住，温栩烟全身都抖了起来。
司起察觉到不对，伸手去拽面前的任务目标，可还没碰到对方，就被一巴掌拍开。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温栩烟彻底维持不住自己的冷淡神情。他用嘴巴小口小口呼吸，重复方才说过的话。
“走。”
“你感觉到了什么？”
司起面色严肃，警惕地观察四周。原著中曾提及，温栩烟的直觉很准，当意外降临前，他会生出预兆。
想必眼下就是如此情况。
少年人垂下手，心知任务目标眼下的情况不适合交流，转而将注意力放到周身的风吹草动。
但仔细听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司起连接系统的监视屏幕，更为全方位地观察四周，可温栩烟的预感仿佛空穴来风，光屏之中，连他的头发丝都没有任何异样。
【可能是还未出现】
谢长情歪了歪脑袋，转动视角。司起动作跟他同步，严肃的模样莫名安抚了温栩烟的恐慌，他微不可查地向少年人的方向挪动一步。
当他的脚步刚落下，后方便利店的玻璃门从内推开。
前台少女将手机举在耳旁，嘴巴张张合合，通话声隐约传来。
“对，你向左转，下坡，速度慢点。”
司起敏锐地捕捉到速度两字，动作飞快转向上坡的方向，转角处闯出一辆漆黑的自行车，车上人的技术似乎非常生疏，视线里蓦地出现司起二人的身影，手忙脚乱地将通话中的手机塞进口袋，张嘴大喊道：“闪开！闪开！”
下坡宛如一柄利刃，直逼温栩烟。
司起瞳孔骤然收缩，在谢长情提醒的同时，将僵在原地瑟瑟发抖的温栩烟塞进怀里。
少年人的怀抱像是灼热的铜墙铁壁，温栩烟动弹不得，只感受到一阵无法阻挡的风。
一声尖叫打破温栩烟下意识的恍惚。
他回过神，司起背后倒着一量漆黑的自行车，车主躺在地上哀嚎，倒像个受害者。
便利店少女冲上前，手足无措地捧着手机。
“你的后背....”
她的眼珠震惊到放大，指尖抖索地指向司起。
温栩烟抬起手，怔怔地探了下，比怀抱凉一些的触感沾染指尖，他仔细捻了捻，递到眼前，猩红刺痛双眼。
“你..”
司起的名字卡在喉咙，温栩烟尚未说出什么，发顶落下温热的手，司起揉了揉他的脑袋，进入任务世界后第一次笑了下。
“你没事就好。”
温栩烟翛然抬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