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被卖了。

  里面没有什么弯绕的地方, 就是缺钱。

  黄赌毒一样都不能沾,何况吴志民沾了不止一样, 还顺势把赵兰拖下了水。

  赌是会上瘾的, 但总有人不信邪。

  赵兰就是那个不信邪的。

  吴志民赌钱最早能追述到三年前,开始也只是摸两把牌,有输有赢, 总体来说赢的多一些,然后就开始小赌怡情, 这个阶段他赢的次数明显多起来,周围人一吹捧,吴志民就迈进了象征身份的大赌。

  他开始在大赌里输, 做生意挣来的钱慢慢填进去一半,中间吴志民也有短暂的清醒,他能把赵兰拿捏的服服帖帖, 也不光是靠着小白脸样的外表, 他脑子确实活泛,但人在局中,已经很难挣脱了。

  接着吴志民又在赌桌上赢了两把大的,至此一夜暴富的滋味,勾住了他的喉咙, 即使之后再输,也只满脑子想着翻本翻本,再不提不赌的事情。

  吴志民先是输光了自己的私房,之后他瞄上了账面上的钱,账面上的钱输光后, 他恼怒自己运气不好,消停了几天去烧香拜佛, 再回来后果然又小赢了几把。

  本钱捞回来一点后,他就接着输。

  赵兰对他是掏心掏肺的好,吴志民一说生意上需要钱,赵兰也没核对真假,就把钱给了他,她一双儿女逐渐长大,赵兰分了更多心思在孩子身上,对生意上的事操心就少了。

  吴志民也配合的不谈生意上的事,赵兰只当他是体贴,还觉得自己眼光真好,这样的男人才值得嫁。

  再后来生意亏空,吴志民心思全不在生意上,只靠几个雇来的工人撑不住摊子,吴志民开始减薪、拖欠工资、辞退,输红眼的他,开始想尽办法弄钱。

  赌桌上酣畅淋漓的感觉太痛快了,眼中所见一夜暴富的诱惑在吴志民心中扎了根。

  既然别人可以赢,他当然也可以。

  直到那天赵兰遇到其中一个被辞退的工人,她之前听吴志民说这人是老家有事,自己走的,赵兰就寒暄了两句,问了这人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家里如果有困难可以跟她说,以后有时间,还可以回来。

  那人面色古怪,赵兰对工人不错,她不是吝啬的人,是口碑比较好的那类老板娘。

  几句寒暄的话说完,这个被辞退的工人一合计,感情老板娘不知道自己是被老板辞退的啊?那老板娘知不知道,生意都快被老板折腾没了的事啊?

  看着赵兰白净含笑的脸,这个孙姓打工人憋不住了,嘟嘟嘟就把吴志民做的事全说了。

  “老板娘,我不是家里有事,是老板说生意不好,留着我们几个干吃饭不干活,就都让走了。”

  “啥?”赵兰一愣。

  他们雇人也是挑拣过的,谁乐意雇那种偷奸耍滑的人,既然留下来了,就说明对方是比较踏实能干的,怎么扯到吃干饭上去了。

  “不会吧?”赵兰笑着摇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孙姓工人摇摇头:“其实,之前工资都拖了两个月,我们念着老板娘人实在,想着生意若是周转不过来,钱晚点给也行。”

  瞧着赵兰真不知情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之前,老板心情不好,有次喝醉还说什么,下次老子一定能赢,赢!”

  “老板娘,你留个心眼,老板是不是去赌钱了,这个可不能碰。”

  赵兰胡乱点点头,心急火燎的就去了店里。

  他们租的铺子,大白天关着门,吴志民不在,那门庭冷清的模样,让赵兰心里颤了颤。

  回到家,赵兰去了存钱的地方,家里最后的钱也没了。

  然后就是对峙和争吵,赵兰也是有脾气的,钱都没了这个家怎么办,她苦一点没关系,孩子怎么办?

  有脾气,但不多。

  气没过夜就给吴志民哄住了。

  无非就是认错流泪埋怨自己那一套,随着吴志民一个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赵兰的心就给打软了。

  她想着钱没了可以再赚,他们当年不也是白手起家,只要吴志民不再去赌,一切就会好起来。

  宁信世界上有鬼,不能信赌鬼的嘴。

  赵兰面对吴志民反反复复的赌钱-发誓-赌钱-发誓,还要顾着孩子不受波及,简直心力交瘁,短短时间老了好几岁。

  这事她不敢告诉赵振国,从她被拖下水,也开始赌之后,就更不敢了。

  生意算是搁置了,即使开门,也没了什么客人,手里没钱,家里的电视也卖了,最近他们俩又输了一大笔,这可不是卖自行车就能填上的窟窿,卖房子还差不错。

  但房子是不可能卖的,不然一家四口就得去睡大街。

  卖电视那会儿,吴志民就撺掇赵兰去跟赵振国要钱,赵兰死活张不开那个嘴,她心里是清楚赌钱不对的,她知道不对,但她上瘾,赌博的花样多,自然比做生意有意思,赢钱的时候,也比起早贪黑轻松快活。

  这次也是没办法,他们欠了人一千还带零头,卖了自行车加其他家具都填不上窟窿,再说没了自行车多不方面,而且也没面子,吴志民是这么说的,赵兰就跟被洗脑了似的,觉着有理。

  跟赵振国开口,赵兰心里还是虚的,所以只说了一半,但事情进展的太顺利,她编的那套说辞顺利瞒过了他哥和嫂子,连她那个挺精明的嫂子都没多说什么。

  拿到钱后,赵兰心态就变了。

  钱来的可真容易啊,她控制不住的想。

  裴乔一直在赵兰家待到晚上,天刚刚擦黑,夫妻俩早早做了饭,胡乱吃了两口,又叮嘱大一些的姐姐记得把锅碗刷了,就着急忙慌的出了门。

  这总不能是去忙生意的,裴乔果断跟上。

  两人不知道身边跟着个看不到的人,他们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一家赌场。

  赌场前后有门,前门还有人守着,防止谁来捣乱。这时候法律执行力度弱,更没有什么监控,小赌场什么的很多,这家规模是相对较大的,属于是上档次的赌场。

  赌场里气味污浊,吵闹声一阵高过一阵,吴志民进来时,就有人瞧见他,没多久就来了个小弟请人。

  “哟,吴老板吴太太来了,请吧!”小弟带着些阴阳怪气,以及看热闹的意思。

  吴志民陪着笑,拉了赵兰往里面走。

  里面的屋子拢共坐了三个人,两个有头发的,一个光头,裴乔自然不认识。

  赵兰刚到手的五百块,转眼就给出去了四百五,吴志民陪着笑,和左手边有头发的男人商量:“浩哥,这四百五您先拿着,剩下的我们今晚试试手气。”

  浩哥可有可无的摆摆手,这个赌场是他开的,吴志民是输是赢钱最后都是进他的口袋。

  事情到这里已经没必要看下去了,无非是两个烂赌鬼,对着赌桌两眼猩红。

  裴乔飘出去,在周围转了转,把赌场的位置记好,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报个警试试总没坏处。

  或是养了孩子的缘故,裴乔能漠视赵兰和吴志民,自作自受的人没什么好理会的,但他可怜那两个孩子。

  赵兰的一双孩子,大点的姐姐今年也只有九岁,弟弟则是七岁,大晚上把这点大的孩子扔在家里,自己跑去赌钱,这是当爹妈的能干出来的事?

  去找了纸笔,简略把赌场的事写下,裴乔找了块石头,把纸裹上去,然后一个投球,石头就进了县公安局。

  之后的事裴乔也不关心,他今天待在这边的时间够久了,是时候回去了。

  第二天下午裴乔再过来的时候,小六正搁外面围观人写春联。

  过年,这个中国人最重视的节日,五十年后也慢慢的失去了年味。

  除了经久不见的亲戚家人聚过一场,和一些贴对联的风俗外,那种长辈口中热切的期待感和年味,在现代社会里是越来越难见到。

  所以每逢春节,只要有空,裴乔总是更愿意待在这边。

  那种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喜庆的色彩,人人脸上期待快乐的神情,让裴乔感觉很舒服。

  等对联摊子散开,裴乔到两人独处的时候,才把昨天的见闻和小六说了。

  小六抿着嘴,有些生气,他原来对赵兰印象不错的,记忆里,她温柔和气,对他也好。

  可她昨天竟然是来骗钱的!

  和赵兰比起来,小六无条件相信裴乔。

  “要告诉芳姨和振国叔。”小六决定。

  裴乔点点头,他一般不干涉小孩的选择。

  他通常按照小孩的选择提供建议。

  “按理来说,你是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你需要让事情合理化。”

  小六就托着脸思索,该怎么让事情合理化。

  小六做事从不喜欢拖延,这和他原来的生存环境息息相关。

  结合裴乔掌握的信息,小六很快就编出了一套说辞。

  当天下午,小六出门转悠到了天黑的时候才回来。

  饭桌上,他开始若有所思、欲言又止,不时面露沉思。

  陈玉芳很快捕捉到了信号,她关心的询问怎么了。

  于是,小六开始了他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