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贫僧只是个教书先生而已啊>第37章 去死吧,老师

  元问渠从窗外移开目光,看向旁边走过来的时徽,眼睛弯了弯:“时大人。”

  时徽已经上完了香,对着元问渠行礼:“方丈。”

  按说时徽也是个武将出身,结果行礼行得比谁都标准,平日里也是一股书卷气,如果不是特意了解,很难将他与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联系起来。

  但也是这种人,是最不好对付的,元问渠笑了下,道:“时大人客气,不必如此多礼。”

  时徽颔首,摸了摸胡子:“今日怎不见方丈身边那两位小儿郎?”

  元问渠摸不准他要说什么,道:“祭祀大事,他们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免得一个不注意贪玩坏了规矩。”

  时徽语气自然,如聊家常一般 :“我家那孩子也是,一个看不住就出门和狐朋狗友玩闹去了,难管得很。”

  元问渠微笑,心里觉得时重霜乖的很,说:“狐朋狗友,也要看是什么狐朋狗友,如果让他真的长教训能从此不再往来,那倒也是好事一桩。”

  时徽若有所思,手上下意识摸摸胡子:“方丈福慧双修。”

  “大人谬赞。”

  元成煜上完香正好看到元问渠和时徽站在一起,摸了摸腰上被外袍掩盖着的匕首,蹦跶着过来:“咦,时大人,方丈你们在说什么?”

  元问渠看向一旁哽了一下的时徽,又看着高高兴兴无事一身轻的元成煜,觉得这个狐朋狗友里面也有他一份。

  时徽向元成煜行礼,意料之内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九殿下。”

  元成煜“嗯嗯”点头两下,一双眼亮晶晶看着元问渠,躲着时徽,小声在一旁说:“方丈,上次的事情我可为你们隐瞒得好好的,连我兄长都没说!过几日我就要回去了,你可要给我看看那个家伙身上的匕首,让我摸摸才好。”

  上次的事情是元问渠和时重霜一起去井安房内找解药那次,元问渠让他保密。

  那个家伙的匕首说的是时重霜身上的徐夫人匕首,与元问渠给元成煜的恰好是一对,元成煜天天对元问渠这么上赶着,就是眼馋另一把匕首。

  元成煜看着吊儿郎当,但确实嘴严,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去。

  元问渠笑着点头说好。

  他们三人站在石室门口,其他人还在跪拜着行礼上香,很慢。

  元成煜扒着门侧的窗户无聊地往外看。

  “咦?”

  元成煜揉了揉眼,仔细向外瞅去。

  元成煜眼睛慢慢睁大了,他声音一瞬间像是被人掐住,手颤颤巍巍地拉住元问渠的衣袖:“喂,方、方丈……”

  元问渠察觉到不对,顺着元成煜的方向看去。

  外面浓烟滚滚,燎原烈火一下灼烧起来。这还是佛塔后,佛塔前可想而知已经乱作一团。

  一瞬间,元问渠脸色严肃起来,他转身要喊井全。

  “不准动。”

  元问渠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眼神一瞬间冷下来。

  用刀抵着他脖子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与此同时井全也被人制住:“你们要干什么!”

  元成煜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间手足无措,他看向元问渠,又看向时徽:“你,这是干什么!时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时徽站在原地,眼神并无波动,反倒是元成明目光冰冷,走上前将元成煜拉在身后:“闭嘴,别管。”

  元成煜震惊地看向元成明:“兄长,你……”

  元问渠看向还跪在牌位前的萧直。

  萧直手中还拿着香,缓缓插进香炉里,像是并没有感受到眼前发生的一切。

  终于,萧直站起来,头上戴着的属于大越的发饰长长地垂下来,玉石撞击叮当响,他冷漠地看向元问渠:“问清方丈,被人用刀抵在脖子上的感觉如何?”

  元问渠没说话,冷眼看着这突然的变故。

  萧直从袖中掏出一个金黄色卷轴,扔在元问渠脚边。

  卷轴展开,竟是一道圣旨。

  不,应该说是四道圣旨,上面盖着四国皇帝的章。

  元问渠垂目瞥了一眼,看到“诛杀”二字。

  一场蓄谋已久的计划。

  看来四国的皇帝还不都是饭桶。

  浓烟一点点透过窗棂传进来,仿佛已经能感受到外面滔天的大火。

  已经有惊恐尖叫的声音时不时传过来,嚎叫声、痛呼声、怒吼声、兵器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

  元问渠闭了闭眼。

  “扑哧——”

  背后突然一阵响动,用刀抵着元问渠脖子的人瞬间倒下,鲜血洒了满墙,滴落在地。

  元成煜吓得退后一步,忙捂住眼睛,又忍不住分开手指露出一只眼眨巴着看情况。

  元问渠腰间一紧,他被包裹在一个还算熟悉的怀抱里,随后整个人被抱着迅速离开这间石室。

  萧直笑容僵在脸上,看着突然出现的时重霜,眼中怒气翻涌:“来人,给我拿下他们!”

  瞬间,几个黑衣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齐齐提着刀前去围攻时重霜。

  时重霜抱着元问渠直接从上面跳下来落在佛塔门口,然而门却不知何时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元问渠正色,道:“去塔顶。”

  两人迅速顺着楼梯上去,走到一半就看到几个黑衣人追上来。

  元问渠神色一凌,抬手对准追上来的黑衣人,手腕处袖箭飞射而出,直接射进里其中一个人的脑袋。

  一直到佛塔的最顶层,后面的黑衣人全被元问渠给射杀。

  推开其中一间房门,时重霜将门闩挂上,望了一眼窗户外的情况:“先生,外面的火势已经快蔓延到佛塔这里了,他们暂时应该不会跟上来了。”

  萧直一众人已经离开摘星佛塔了。

  佛塔的大门怕是已经出不去了,时重霜紧皱眉头,看着下面满身染血的僧人,情况相当不妙。

  这里是元问渠曾经待过的那个房间,连上次元问渠离开时未来得及清理的的血迹都还在。时重霜已经来过一次,勉强算是熟悉,

  时重霜低声问:“先生,可有受伤?”

  元问渠看了一眼窗外的情景就不再看,摇了摇头,起身在屋内翻找着。

  时重霜略有些紧张第看着元问渠,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在塔后遇到元四四的事情说了。

  元问渠挪动花瓶的手一顿,眼中闪过机锋,低声喃道:“元成青。”

  时重霜看着元问渠从一个个暗格里拿出袖箭,说:“先生,四四他……”

  他不知道元问渠是怎么想的,但元四四背着元问渠和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元成青搅合在一起是既定的事实,总归让他摸不准元问渠的态度。

  先生会如何处理?

  但元问渠似乎并不想提元四四的事情,时重霜看着先生递给他的一把袖箭,不再说话。

  元问渠抬手拍拍时重霜的头。

  时重霜被他拍的一愣:“先生?”

  元问渠面色看起来还算平静,只将手上一个黑色檀木的盒子递给时重霜。

  时重霜接过来,眸光闪了闪,看了一眼元问渠后,缓缓将他打开。

  待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后,时重霜眼中浮现慌乱之色,一时间加重了语气:“先生!”

  “我能带你出去!”他说。

  元问渠笑了一下,说:“这是寒食寺历代高僧留下来的舍利子,有些已经被我用了一部分,剩下的交给你保管,如果遇到井全还活着的话,就把这东西给他。”

  时重霜呼吸加重了,想要将手里的盒子还给元问渠。

  “乖,带着我你走不远的。”元问渠退后一步,没接,“你留在这里无非是等着秦云庭和他一起去北秦,寒食寺大半是毁了,他们大约明日就会动身离开了,你要藏好,万不要被发现弄得一身伤,到时候可没有人来救你了。”

  外面火光冲天,已经有烟通过窗户飘进来,外面混乱一片,打斗声不绝于耳。

  “殿下命令,烧毁摘星佛塔!”

  “是!”

  之后隐隐约约听到泼水的声音,但他们都知道,那不是水,是油。

  室内一片静寂,谁也没有说话。

  元问渠和时重霜面对面站着,时重霜双手捧着这一方小小的檀木盒,手微微颤抖,指尖握得发白,好似有千斤重。

  “先生,我能带你出去。”时重霜坚持说。

  元问渠眼中含着笑意,摇了摇头:“可还记得佛塔内那些落了灰的典籍?那是寒食寺的重中之重,寒食寺没了可以重建,那些古籍没了,寒食寺才是真的没了,我要将他们藏起来。”

  元问渠刚想张嘴说话,就被烟呛住,偏头咳嗽了一下安慰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信不信我?”

  时重霜不信。

  但元问渠已经决意,推着他从窗户跳下去:“快走!”

  时重霜眼圈都红了,扒着窗户的边框不下去。

  元问渠气道:“再不走,你以后就别想再见到我了!”

  “我……”

  元问渠一手捂住他的嘴:“走!”

  时重霜眼闭了闭,将檀木盒塞进怀里,转身跳下去。

  看着时重霜身影渐渐变小,最终隐入茫茫的大火中。

  元问渠心累得叹了一口气,唇角略微勾起来,无奈地心想,小孩就是容易感情用事。

  就凭时重霜?他自己还能勉勉强强出去,带上他,可就彻底不行了。

  到时候,谁也走不了。

  屋内烟愈发浓了,在这深秋,元问渠被熏得出了一身汗,周边也渐渐热了起来。

  “呼哧——”

  刹那间,窗外一瞬间被火红的颜色铺满,火光猎猎,火星子跳进了屋内,开始蔓延开来。

  从外面看去,摘星佛塔一半都陷落在火光中。

  外面士兵已经撤离了大半,地上大多数是僧人,已经死了,鲜血遍地。

  周围茂盛的树林熊熊燃烧,恰好包围着摘星佛塔,让里面的人逃都逃不出去。

  元成煜站在高处,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心在颤抖,下意识抓紧元成明的胳膊:“兄长……”

  “为什么?”他不明白,母妃明明说好了他们只是来祭祀的而已啊。

  元成明眼神冷漠,元成煜的心思最好猜了,虽然平日里和他们一块瞎混,其实内里纯白得要命,根本见不得杀戮,他不想解释太多,就要拽着他离开。

  谁料元成煜却一把甩开元成明的手,他眼睛赤红,含着泪水:“兄长,方丈挺好的,我们能不能去救他,我不想他死。”

  元成明眉眼压下来,训斥道:“不要做无意义的事情,你救不了他!”

  见元成煜眼里仍然坚持,元成明拽着他低声道:“这是父皇的命令,时大人不想见那么多僧人被杀恨不得违抗圣命,结果呢?他夫人不就被萧直那个家伙绑起来了,你想让郡夫人死在这里吗?!想想时子原,你想让他回去就为他母亲哭丧么?!”

  时子原是时徽唯一的儿子,与元成煜平日里感情最好不过了。

  “我……”元成煜动摇了。

  元成明当机立断,赶紧拉着元成煜离开,走的时候嘴上还在骂骂咧咧:“元成青呢?这个家伙,说什么受伤不便进佛塔,倒是聪明,也不知道上哪里躲着去了,啧。”

  ……

  摘星佛塔外面的士兵已经彻底离开了,外面尸体遍布,逐渐被大火吞噬。

  摘星佛塔的大门却不知什么时候开了。

  此时塔内还没有完全被大火覆盖,元问渠擦了一下额头的的汗珠,将最后一沓书籍搬进石室。

  要将佛塔内的古籍藏起来并不是随口找的借口,这些古籍还有很多传下来的竹简对寒食寺意义非凡,定然是要好好藏起来的。

  万幸塔内不全是木头,当初先人为了造这满墙的佛像,运来的都是深山里最坚硬的青石,四面八方的石墙连接在一起,反倒成了保护这些古籍不被烧毁最好的去处。

  元问渠将中间摆放的牌位撤下来摞在角落里,弄好这一切,才彻底关死石室的门。

  搬了这么多的书,元问渠胳膊都快没有知觉了,此时他从旋转而上的楼梯缓步走下来,四面八方的火滚动着,随时要将这里吞噬。

  元问渠却好似闲庭信步,他一身近黑色僧衣静静矗立在刺目的火光中,银白色色的头发在烈火的照映下仿佛在发光。

  元问渠面无表情,等待着什么。

  这时,佛塔的大门开了。

  从他们进入佛塔后一直未露面的元成青终于出现,他一身青衣华服,神情明灭不定,要笑不笑的。

  “老师,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元问渠没说话,元成青也不在意,自顾自说:“这是我第二次为您送行了。”

  “老师,有个奇怪的小鬼说你会帮我。”元成青嘲讽地笑,“但我不信,你怎么会帮我呢?你从来都不会正经看我一眼的。”

  大门开着,元成青站在那里,没有进来,火势猛烈炙热,但他的心是凉的:“是不是戚月窥不死,当初你根本就不会传位给我?”

  元问渠眸光微动。

  元成青说着说着眼神就阴沉下来:“他算什么?不过是早出生几年陪着你,你就这么对他念念不忘,那个假货呢?他怎么没陪着你?看来他对你也未必真心 ,一场大火他就抛弃你而去。”

  元成青此时哪里有平日里沉静地模样,他的表情一变再变,阴沉地眼神也变得灼热起来,他大笑起来:“元问渠啊元问渠,重活一世,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连萧直那种人都能威胁你了。”

  “如果你还是像从前那样,今日之祸完全可以避免啊。”元成青恶狠狠地说,“都怪你,寒食寺的僧人都是因你而死,你要为他们陪葬!”

  “你不是要知道戚月窥的骨灰被我弄去哪了吗?”元成青眼中满是恶毒的怨恨,他说,“我不告诉你,你们永远别想葬在一起。”

  “去死吧。”

  “老师。”

  火势一下子大了起来,将元问渠慢慢包围、裹住。

  元问渠良久才轻叹一声,启唇若有若无地说:“唉……我明明很认真在教你了啊。”

  这句话飘散在灼热的空气中。

  元成青弯腰抹了一把脸,转身离开。

  顷刻间,摘星佛塔完全淹没在大火中,轰然倒塌。

  “元问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