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战争也是灾难, 任何国度的建立都是由混乱的战争开始，历史书上没有记录的并不代表没有存在过。毕竟书写历史的并不是客观的智能，而是胜利并且走到现在的人类。”
外面的雨再次开始了。
楼西尘感慨道：“可能就是因为从出生开始就生活的社会太安定了, 以至于这些执行者竟然无知到遇见异变的酸雨还傻愣愣将自己暴露在雨中, 以至于中二十三区死了这么多人。”
简直是毫无危机感、被安全腐蚀了脑子。
——死的这些可都是劳动力。
楼西尘不无惋惜地想。
*
深黑的夜色中的城市, 一条被酸雨肢解得濒临支离破碎的生活街道, 其中一间完好的便利店当中亮起了暖黄的灯光。
云星越为楼西尘冲了一杯热可可。
透明的壁窗外面，是红色的雨景。而便利店之内的楼西尘窝在柔软的沙发里, 看着身边坐着的云星越通过系统面板向另一个署名叫做“狐狸”的人发送信息。
他眼尖的看见云星越最后所使用的署名是叫做“云先生”。
有什么破开浓云，令楼西尘恍然大悟了。
他看着云星越侧脸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一开始他还曾经奇怪并且佩服过, 一个竟然能够存在于自由城这个混乱之都、并且能够掌握看起来并不小权限的组织, 这个叫做“乐园”的究竟是怎样一股势力, 还有神秘莫测的代表“乐园”来集结所有新进入执行者的“云先生”是个怎样的存在。
没想到这个人的身份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竟然就是他的伴侣, 这个瞧起来温润好看的男人，人类联盟中心区的十一先生。
他在心里与有荣焉地想, 果然优秀的人不论到哪里也还是优秀的。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楼西尘的目光于是又在他脸上定住了。
先是侧脸流畅的弧度，挺翘的鼻梁，微翘的唇珠，再到微微翘起的嘴角。
侧脸也是看起来白嫩柔软的, 紧接着楼西尘便想起来, 他曾经在在这侧脸上啵过一个。
云星越满头雾水地看见楼西尘突然就脸红红地扭过头去，忸怩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云星越：？？
他主动开口说道：“我已经联系过中心城的人, 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是，中心城没有降临这样一场酸雨。”
楼西尘挑了下一侧眉头。
“不急，等到下一场酸雨结束, 我要亲自去看看。”
*
人类联盟一年的工作日当中有许多意义重大的纪念日。
除了每日早晨在每个区域中心广场的宣誓，即将到来的盛大典礼是属于整个人类联盟的狂欢。
云星越作为中央区公民, 从一大早便开始准备了。
而楼西尘也终于在云星越消失了好多个工作日之后，第一次在自由城之外再次见到了他。
“早上好，先生。”
机器人管家站立在餐桌左侧，为楼西尘拉开了椅子。
对面是正在看着面前空中投影屏幕的云星越。
“白耀日还有七天，需不需要我帮你准备？”云星越摘下闪烁着淡蓝色数据流的眼镜，抬眸看向楼西尘。
楼西尘坐在了云星越的对面：“白耀日？”
“每五十年一次的人类联盟建立的纪念日，在这一天黎明升起时会在联盟最高处响起重器鸣音，之后在这一天，所有公民的工作会有一次崭新的刷新。”
楼西尘似懂非懂。
他实在不能明白，五十年一次的盛大节日，竟然还是和工作离不开。还要工作的节日算是什么节日？
看着楼西尘从兴致勃勃一下子丧气下来的脸，云星越抬手端起身前的水杯举到嘴边，遮住了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节日的开始在七天之后，云星越的忙碌却从现在就开始，楼西尘有预感自己恐怕又要经历好几个见不到云星越的白天。他匆匆吃完了早餐，对云星越道：
“这里的网络可以放心使用，对吧？”
云星越看向楼西尘，想了想，说道：
“公民终端给我一下。”
楼西尘探过身，把带着公民终端的手腕递到云星越道面前。后者手指在楼西尘的终端页面上飞速点了几十下，最后将自己的终端与其对接。
“有关于网络的权限已经给你了，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慢慢研究，如果有不懂的可以通过终端通讯问我，刚才链接给你的是除了公共的公民终端之外的私人端点，经过加密，可以放心使用。”
楼西尘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确实，他和云星越的关系是伴侣，但在这个社会上的意义而言，在某种意义上“伴侣”这个词的重要含义几近于不存在。而就算是在他与云星越经过系统匹配成为伴侣之后，至多再有一个互相知晓秘密的“自由城执行者”这个身份，实际上他们也并非是亲密无间的关系。
楼西尘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当中全身心地信任一个人，而云星越在中央区这样一个到处是监视、无处不在的危机的地方隐藏了十多年，倘若也是轻易相信人，那么他决计不会安然在中央区当这么多年的“十一先生”了。
但是，不会轻易信任别人的楼西尘，却多次在云星越的面前熟睡。必须处处防备的云星越，却竟然把最中央的防护权限交给他人。
楼西尘看着终端上多出的密密麻麻的权限和指令，心中突然泛起一股酥麻的热意。
他虚虚握了握手掌，有些不懂自己此时此刻的究竟是什么一种心绪。
“好，我明白了，你放心。”楼西尘对云星越笑了一下。
云星越捏着杯壁的手指紧了紧，复又松开，偏过头说道：
“白耀日前的七天是整个中央区监控最为严密的时候，工作要认真，我会嘱咐管家每日定时叫你起床，不要再次迟到。”
楼西尘摸了摸鼻子，没想到自己迟到的事竟然被云星越知道了。
只不过，这样的嘱咐显得所处的这个空间都变得温馨了起来，楼西尘感受到心底一种与此前所有情绪都截然不同的心绪，他垂眸略微思考了一下，很快得出答案。
可能……这就是有家人的感觉吧！
对于只是进行维护人类联盟工作、而并不能接触到任何中枢的权限的非中央区的公民，白耀日的到来仅仅是让他们工作更加认真并且勤奋了起来。楼西尘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学渣混入了学霸阵营，看着周边奋力工作热情满满的同事，自己却只想着怎么能不被发现地偷懒。
不过楼西尘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利用这一天基本弄清楚了八星区数据传输网络的运行模式，然后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中央区的别墅之后，点开了云星越链接给自己的权限。
这是一个完全加密的独立网络，是将现有网络上的庞大的实时信息流全部复制过来，之后附加上单独的运行程序，把它放在另一个灰色的小房子里。程序标题栏是灰色的，右上角一个半透明的Y。
手指在面前的虚拟键盘上顿了顿，然后楼西尘先是敲下“人类联盟建立史”几个字。
上百条搜索结果出现在页面上，楼西尘把第一页的二十条结果全都浏览了一遍，越是看下去眉头越是紧皱。
太漂亮了。
这不像是历史，反而像是一份漂亮的简历。
不知道是有些历史晦而不言，还是被隐藏或者删除在了光荣的史书当中，面前的这长长的历史，与其说是历史，还不如说是人类联盟的光荣史。从这上面见不到一点人类曾经的混乱无序，或者是争斗动乱，上面只是记录了人类是如何艰难困苦地由小小的组织逐渐成为扩展至整个国度的秩序良好的人类联盟，这无疑是漫长而艰辛的。
看见这样一份史书，相信所有人都会满腔热血地愿意为之工作奋斗。
但是并非是从这个井井有条的社会出生、从小接受这里的教育的楼西尘却知道，从始至终完全的稳定是不存在的。
没有混乱是不可能的，从来没有一开始就存在的秩序；没有争斗是不可能的，一切成功的建立都是来自于斗争。
楼西尘头疼地按了按鼻梁。
他不相信历史只有这些，他竟然找不到一点有关于战争或者灾害的存在。而这恰恰是问题所在。
没有灾害尚且能够勉强解释，或许从一开始这个世界便是与他原来所在的世界是不同的，世界的演化千万复杂，任何可能都是存在的。
但是，千万年，就连一场战争都没有过，可能吗？
楼西尘不相信。
由人存在的社会，怎么可能会没有争斗。
但是他又别无他法。尽管这个网络有云星越赋予的权限，但是原本就不存在网络上的东西，他不能凭空搜索出来。
搜索栏的一行字被他一个个地删除。
接着他又重新输入了两个字。
“天灾”。
按下回车键。
没有反应。
楼西尘疑惑地敲了敲自己的终端，虚拟光屏在半空中抖了抖，灰色的搜索页面仍然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