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濯温不知道自己如今该是怎样一副心情。

  愤怒、悲痛、惊惧、憎恨……此刻,这世间任何一种类型的词汇,都无法用来描述他此刻那复杂而又空洞的情绪。

  就像是精心栽培了一盆用金枝玉叶编造成的名贵假花。

  在费尽心力、也终于说服自己去接受它并不能够开花的事实之后,才又一次被告知说:这盆花即便是假的,也并不属于他……

  并没有在楼道的角落处停滞太久,他便沉默不语地回到了办公室内。

  也许,是时候该将事情给说清楚了。

  然而在推开办公室的门,看着那个忙着玩游戏忙到甚至都没能留意到自己拿着他手机离开了多久的人。此刻在听见动静时,却能立刻将粘在游戏上的目光给扯下来。

  一看见他的脸,便会忍不住笑的同他打招呼:“回来啦?怎么样,事情麻不麻烦呀?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够帮上忙的?”

  裴濯温愣住了。

  他忍不住地在心里想,这人难道就半点儿都不担心,自己拿着他那满是危险秘密的手机出去做什么了吗?

  不过很快,他便想通了。

  对方这样十足而又放心的底气,显然是被自己给一步一步亲手养出来的。

  如果没有他先前给出的绝对信任感和无条件的宽容原谅,那么只怕在他提出要用手机的时候,这人再忙也已经该开始慌了。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局面自己是该感到可笑还是可悲。

  只是那个少年看向自己时,那清澈而又满含爱意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真切了。

  这样柔和赤忱的目光,是他耐心十足地用自己那为数不多的感性,来一点、一点安抚着顺下了刺猬身上的毛,才终于能够得到的。

  如果就连这样纯粹的爱意都能够作假。

  那他面前坐着的那个人,也未免有些太过可怕了。

  但他却也实在是已经不敢再去相信,面前这个连姓名都作假的人,同他表达出来的任何爱意了……

  “你……没事,我自己可以处理的。”

  裴教授紧凝着眉,嘴巴张了又闭。质问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可到头来,却还是又将那些话给咽了回去。

  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些什么。

  明明早在进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之后所有可能发生事情的心理准备。

  也清楚在自己质问完对方为什么要欺骗和背叛自己之后,无论那个人是狡辩还是认错,他们两个之间最后的结局,大概率也就只有分手这么一个结果。

  难道都已经这样了,他还要自欺欺人的不愿意分手吗?

  裴濯温轻晃了晃头,将自己脑海中最后那点儿可悲又可笑的念头给甩了出去。

  他还不至于贱成那样。

  只是……刚才在那条群通知里陈老师也说了,期末考试要提前。想到对方先前只是期中考便能紧张成那副样子,他也不想再给对方又多徒添一份压力了。

  如果注定要分手的话,那还是体面一些吧。

  不如将事情留到这个学期结束之后再说,一整个不见面的假期,应该已经足够他们彼此冷静了。

  已然打算好了之后要怎么做的裴教授,这才深吸了一口气。

  默不作身地将手上拿着那个自己本就不该看的手机,给轻轻放在了茶几上,自己则是沉默着坐在旁边等着。

  一直到对方用他的手机打完这局游戏后。

  他方才沙哑着嗓音,沉声开口道:“有点事情需要我临时去处理一下,你先回去吧,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见。”

  只不过这个下次,大概也会是最后一次了吧?

  不得不说,年龄相差太大的确是很容易造成降维打击的。就比方说在掩饰自身情绪这方面,沈弊是半点儿都不如身边那个老男人的。

  “哦……那好吧。”

  他此刻,只能感觉出对方说话的语气貌似忽然冷淡了不少。却只当对方应该是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太过疲累了,还全然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掉马了的这件事。

  傻乎乎地应了一声后,便乖乖起身,拿着自己的手机离开了办公室。

  心大得甚至都没打开手机检查一下,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有时间一致的通话记录。

  也完全没能预料到,自己这一走很可能就会是诀别……

  之后的日子里,沈弊总感觉自己每次给那个老男人发消息,对方都要隔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他,而且回过来的消息也好像越来越短、越来越冷淡了。

  然而在之前,基本上都是在他开口之前,对方就已经先一步发消息、或是打电话过来,对着他嘘寒问暖的。

  如此巨大的落差,真的很难让人不多想。

  于是,他开始忍不住地更为频繁的去联系对方。一次又一次的表达出,自己想要抽空跟对方见一面,哪怕只是跟从前一样简单吃个饭的意愿。

  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拒绝。

  那人不是说在忙,就是说约了其他人在外头有饭局。

  虽然自己跟他说那些想要吃的东西,对方也依旧还是会帮忙从外面带进来,却再也也没有亲手交给他过。

  每次不是托人送到他宿舍门口,就是放在办公室里,叫他有空了之后自己过去拿。

  沈少爷彻底恼了。

  再也控制不住脾气的,打了个电话过去骂人。然而骂着、骂着,说话的声音却忽然有些忍不住委屈的带上了些许哭腔。

  这让他觉得很是丢人。

  当即便再没脸继续说下去的,准备将电话给挂断掉。

  这时候,对面那个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任何一句话的人,在听见他嗓音里夹杂的哭腔后,却是无奈而又疲惫地长叹了一口气。

  “……抱歉。”

  裴濯温沉默片刻后,方才想出了一个没有那么伤人,又能够拖延时间的理由:“我这段时间……身体不太舒服,好像是感冒了。最近一直都带着口罩,上课的时候也不敢和学生多接触。”

  “虽然不是很严重,但还是害怕会传染给别人。”

  “而且你最近不是又要考试了吗?我也不想跟你说这些事情,让你因为我而分了心。所以就想着,等我病好了,又或者是你考试结束之后再见面也不迟……”

  听见他说病了,刚才还气得要死的沈弊顿时便没再接着闹下去了。

  而是一边缩在被子里偷摸擦着眼泪,一边尽可能让自己声音显得正常的焦急着连声质问对方道:“你病了怎么也不跟我说啊?!”

  “病了多久了,严不严重啊?”

  “量过体温没有?有没有发烧?该不会……是最近那个到处传人的高热病吧?我早就叫你提前戴口罩了,你非不听!”

  “看看,现在病了吧!”

  听着电话那头对方明明刚才被自己给气哭了,在听见自己生病后,却又立刻止住哭声,变得关切而又焦急的声音。

  一时间,本不该是过错方的裴教授都有些愧疚难当了。

  沉默良久后,他才堪堪稳回心神。心不在焉的低沉着嗓音,继续狠心拒绝对方道:“我的病不严重,你专心考试就好,不用操心我的。”

  略显冰冷地说完那些话后,甚至都没等对方回话,裴濯温便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他这番举动,显然将对面连话都还没能说完的沈少爷给气得不轻。

  “狗东西……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连我的电话都敢挂!”

  沈弊一边被他给气得跳脚,一边却又在骂骂咧咧的同时,丢了手机便立刻从床上下来,以防万一地将自己先前囤的那些药和物资给收了一大包出来。

  本想现在就直接杀出去,给那个忤逆自己的狗男人送东西来着。

  但看着外头已经深了的夜色,却也只能作罢。

  毕竟就算是他想连夜出逃,学校的保安也不能答应啊!

  冷静下来后,沈弊这才将刚才收好的东西给暂时放回到了桌上。

  又重新爬上床,也不管这会儿都已经几点了的,就直接一个电话把他的冤种辅导员从梦里叫了起来,张嘴便道:“老陈,给我批个假条呗,我明天要出学校一趟。”

  “……不行。”

  本来就因为大晚上被电话铃声给吵醒,而怨念极深的陈老师。在听见来人连个可靠目的都说不出来的请假要求后,就更是想也不想地揉着太阳穴,很是疲惫的直接给驳回了。

  “学校之前就已经通知过了,封校期间学生不能随意进出校门。”

  “而且现在期末考试提前,咱们过段时间考完试、放假了就能出去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你要是没有什么急事的话,还是再等等吧。”

  “可是我挺急得啊!”

  闻言,早就已经将对方软脾气、好拿捏这件事情给摸透了的沈少爷,想也不想的便焦急着脱口而出道:“我对象一个人生病在家里,也不知道这会儿死了没。”

  “要是我现在不回去看一眼的话,万一考完试之后他尸体都臭了咋办啊?!”

  陈老师:?(???)

  不是,现在的学生请假连理由都不能好好编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