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迴订了两张高铁票,回去的路上贺胜寒补了觉,但游迴没有半点睡意。
贺胜寒跟他说,他父亲在气头上把他赶出了家门,并扬言要跟他断父子关系。
贺胜寒原本回去是打算好好跟他沟通的,但是他父亲根本就不听他的话。
最后谈崩了。
贺胜寒负气而出,虽然谈得不愉快,但是这段时间贺家应该不会找他麻烦了。
听说,他父亲公司遇到点事情。
游迴在他家外见到的那几辆豪车,是贺胜寒同父异母的哥哥,听到他跟父亲吵架,特意赶回来劝架的。
窗外的景色飞逝而去。
贺胜寒靠在游迴肩上补觉,他们十指紧扣,即便是在睡梦中,贺胜寒也把游迴的手握得紧紧的。
游迴看着窗外,手按了按胸口,眉心微蹙。
他的胸口又开始难受起来了。
希望今天回来,能有收获。
列车十点多到的枫城。
游迴下车后,看时间还早,就想先去找那个精神病院,问清楚自己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那家精神病院并不难找,游迴还记得医院的名字,在地图上搜索了一下,就找到了。
枫城第三精神病院,是枫城最大的精神病医院。
贺胜寒弄不明白:“你来这儿做什么?”
“来弄清楚一些事情。”游迴说。
医院的前台围了些人,现在这个时间点来医院的人有点多。
游迴也想跟前台咨询有没有自己的入院记录,但是始终挤不进去。
正在这时,一个走廊上的患者突然大喊大叫,还发狂地踹椅子,抢夺别人的手机摔在地上。
没一会,从办公室里就冲下来几个医生,他们合力把发狂的患者控制住。
周围的人都退得远远的,眼神里有恐惧、忌惮,他们仿佛在看一个瘟神,连路过都贴着边走。
游迴心底有些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
就在他看着那几个医生押着患者离开时,身后突然有一道声音叫他。
“游迴?”
游迴转身,看到一个身穿白大褂、戴了副金边眼镜的青年医生。
陈叙白推了推眼镜,说:“居然真的是你,一个多月不见了。”
游迴露出疑惑的神色:“您是?”
陈叙白眉心微蹙,有些疑惑:“你不记得我了?”
游迴摇摇头,他接收的记忆里面根本就没眼前这号人。
陈叙白只诧异了一瞬,脸色就恢复了正常,“看来是治疗后的后遗症,既然这样,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我的名片。”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白色名片,递给游迴:“我姓陈,叫陈叙白,是这家医院的心理治疗师,也是你的高中同学。”
游迴接过来,看到上面的名字,又听了陈叙白的话,就更疑惑了。
“我们是高中同学?”游迴问道,“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陈叙白点头,说:“大概是治疗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游迴追问道,“陈医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陈叙白扫了他们两眼,不答反道:“你们不是来看病的吧?”
游迴点头,他说:“我是来寻找我遗失的那部分记忆。”
陈叙白办公室。
游迴一进来,就有一股熟悉感。
陈叙白看到他们两个还站着,就招呼他们坐。
“陈医生,我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游迴将这个办公室仔细打量,随后才问陈叙白。
陈叙白点头,“你不止来过这,你还是我的患者,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游迴轻轻皱眉,摇头。
贺胜寒问道:“患者?什么患者?他来你这治什么?”
陈叙白看了眼贺胜寒,想他应该就是游迴那个男友,见游迴一脸不介意的样子,他便说:“双相。”
贺胜寒有些不明白,但游迴一下就懂了:“双相情感障碍?”
陈叙白点头:“没错,从三年前,你就在我这治疗这个病。”
原来是这样。
贺胜寒拿出手机来查,游迴又问:“那他……我是怎么得这个病的?”
陈叙白:“因为你妹妹的去世,你受不了这个打击。”
游迴了然颔首,又问:“来你这治疗之后,恢复情况怎么样?”
游迴这语气不像是问自己病情的样子,陈叙白心底划过一抹异样的感觉,说:“不是很好,你的病情总是反复发作,而且伴随着轻微躁狂的症状,第二年后,你在这里短暂住院治疗,然后进行了第一次MECT治疗。”
“MECT?”
怪不得原主会失去那么多记忆,原来他还做过这个治疗。
游蔓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让他太痛苦,所以他应该是想通过MECT去短暂遗忘那段记忆。
陈叙白道:“其实治疗之后,你的状态比以前更差了,我本来劝过你,你不适合做这个治疗。
本身你是做刑警的,你说你要记住你妹妹案件的细节,但是我不知道你后来受了什么刺激,坚持要做这个。”
游迴问:“我一共做过几次MECT治疗?”
陈叙白说:“两次,第二次你醒来之后,匆忙办理出院手续就走了。”
游迴总算弄清楚了为什么他一睁眼就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又继续问了陈叙白一些问题,比如他之前治疗的周期是多长,效果怎么样,以及,他曾经跟他说过什么话,有没有提过三年前的一些事情等等这些。
陈叙白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他感觉游迴的状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但是这种反差让他觉得,在他面前的人跟原来那个忧郁狂躁的不是同一个人。
游迴一直在问陈叙白,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贺胜寒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陈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游迴问道。
陈叙白沉默一会,说:“有是有,但是游迴,你做了两次治疗,只想忘记那些对你不好的记忆,你确定要重新找回那些记忆吗?”
游迴点头,说:“我只有找回这些记忆,才能找出杀害我妹妹的凶手。”
陈叙白:“那我尽快给你安排。”
游迴道:“今天下午可以吗?”
陈叙白一愣:“这么急?”
游迴颔首:“最近在忙案件,这次就回来两天,所以想尽快恢复之前的记忆。”
陈叙白:“你又做回刑警了?”
游迴点头,陈叙白道:“行,我给你安排。”
由于现在已经临近中午了,游迴他们要去吃饭,他还叫了陈叙白一起,但因为突然有患者来找他,最后只有游迴他们自己去吃了。
出来之后,游迴拿出手机打开地图,查找饭店,他问贺胜寒要去吃什么。
贺胜寒不说话。
游迴侧首看了他一眼,见他格外沉郁的眼神,微微一怔,问道:“你怎么了?”
贺胜寒低头握住他的手,他嗫嚅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但是望向游迴的眼神越来越心疼,最后他紧紧抱住游迴,把下巴埋在他肩膀上。
“怎么了怎么了?”游迴疑惑不解,“发生什么事了?你干嘛要哭?”
“没有。”贺胜寒声音微哑,“今天才知道你有那么严重的病了,想到我以前对你那么不好,我就很自责,都是我不好。”
“……”
游迴摸他的头发:“都过去了还说他干什么,再说了我现在不是没事吗?你别想这么多,以前的事情在我这都过去了,你在翻出来就没意思了。”
他戳戳贺胜寒的腰,说:“听到没有,憨批?”
贺胜寒低低地嗯了一声,亲他的颈窝。
“走了走了,去吃饭,饿死了。”
……
下午,陈叙白特意把其他的诊推到明天,先给游迴做治疗。
贺胜寒在外面不安地等待游迴,三个小时过去,游迴还没有出来。
直到天色暗了,陈叙白才把贺胜寒叫进去。
游迴躺在沙发上,双眼紧闭,还没有醒。
陈叙白说:“别担心,他这阵子太累了,晚上睡觉失眠,让他在这好好休息,醒了之后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贺胜寒道:“那他的病怎么样了?好了吗?”
陈叙白摇头:“很难说,我在催眠治疗的过程中发现他心里又一道筑起来很高的墙,我试了几次,他始终不愿意跟我说。
不过他没有寻求帮助的意思,看来病情症状对他影响不大,但他最近确实焦虑失眠,情绪低落,你在这方面要多注意些,多跟他交流沟通。”
贺胜寒点点头,他都记了下来。
陈叙白离开后,他走到游迴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看他的睡颜,等他醒过来。
…
在游迴的深度意识里,他正在一条漆黑的河里面行走。
河水虽只没过他的膝盖,但却有无限推力,想要将他推倒。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时,他的身体忽然往下坠,过了十几秒,才落到地上。
奇怪的是,他并不疼。
游迴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忽然发现自己在西城区警司里。
身边的警员从他身边走过去,仿佛没有看到他一样,行色匆匆。
像是加了倍速,游迴看不清他们的脸。
然后旁边响起一道声音,游迴看过去,看到了自己——准确的说,是看到了原主。
他想起来,他找陈叙白做了催眠,寻找之前被原主遗忘的记忆。
那么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原主最深处的记忆。
原主看着窗外,脸色阴沉:“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查下去?!”
电话里有道声音说:“游队长,差不多得了,杀害你妹妹的人,我已经送过去了,你查收一下?”
那声音掺着得意轻快,原主的脸却越来越难看。
正在这时,有警员跑过来对他说:“游队,有个人投案自首,说6.19案是他做的。”
原主收起手机,快步走过去。
游迴原本跟着,谁知道突然间场景又变了。
“哥哥!”
这声音让游迴一愣,他喃喃道:“盼盼?”
他转身,看到一个女孩张开双臂朝他跑来,他也下意识张开双手,女孩却穿过他,抱住他身后的原主。
“哥哥,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呀?你不是说不来嘛?”
游蔓挂在原主身上,语气撒娇。
原主捏了捏妹妹的脸蛋,“今天你毕业,打扮得这么漂亮,哥哥当然要过来保护你了。”
游蔓噘嘴不悦:“你又掐我脸,我刚化好的妆!”
原主笑了笑,继续捏她的脸。
“哥哥,我今晚还有晚会,到时候你来接我吗?”
原主笑道:“好,我一定来接你。”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说:“对了,晚上这附近比较乱,晚会可以玩,但你最好别喝酒,快结束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游蔓道:“知道了,我不会玩太晚的,放心吧哥哥。”
眨眼之间又变了场景,晚上九点半,游蔓站在路边,她接到一个电话,是原主打过来的,说他正在处理案件,可能来不及去接她,让她看看能不能去跟闺蜜住一晚。
游蔓失望地看着电话,嘀咕说:“又在抓犯人,每次都这样。”
她打开打车软件,想要打车回去。
这么晚了,她也不好意思打扰闺蜜休息,况且她闺蜜跟她男朋友同居呢。
正在她要打车的时候,旁边突然上来一个男人。
游迴皱眉,他看不清楚这人的模样。
只见游蔓对他露出礼貌的微笑,并且往旁边站了站,很明显地跟男人拉开距离。
但是她退一步男人就进一步,最后有一辆车停在两人旁边,男人邀请游蔓上车,游蔓做出了拒绝的动作。
正在这时,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游蔓看过去,男人就趁这一瞬间把她推进车里。
女孩力气小,敌不过男人,况且里面还有个人把她拽进去。
游迴走上去,试图想要看清楚车上这些人的样子,但怎么试都看不清。
车子没开多久,又折返回来。
那天好像是原主在抓一个什么犯人,全城布控,车子开没多久就遇到警方布控关卡,只好又开回来。
车上有四个男人,包括司机,他们把车开到阴暗处,然后把游蔓从车上扯下来。
游迴可以看到,游蔓嘴上贴了封口,而且双手也被反绑在身后。
游蔓出现画面,最后消失在一个过道口里。
画面再一转,是原主出现场,看到了自己妹妹的尸体。
游蔓身上不再是那件她最喜欢的好看的晚会礼服,衣服的碎片散在她周围,她浑身赤裸,被人用绳子牢牢捆住,做成任人宰割的模样,躺在几张桌子拼凑成的桌台上,睁着双眼,却完全没有了气息。
她身上满是伤痕,血染红了她身下的桌面,血顺着桌子滴落在地面,形成一个小血洼。
华遥站在旁边,早已红了眼睛。
原主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摔坐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游迴仔细打量着这个现场。
他发现乔星河的案发现场跟这个极为相似,死者身上都绑了绳子,但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乔星河那起案子,时令绑的绳子更加漂亮,他在乔星河身上弄出来的伤口是以泄恨为目的。
但游蔓这起案件,作案者不止一个人,而且通过游蔓身上的伤口来看,更像是施虐性伤。
伤口不深,不致死,可以明显看到,游蔓颈部动脉被割破了,那个伤口应该是致命伤。
由此,游迴推断,时令杀乔星河,现场刻意模仿了游蔓的案子。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游迴朝前走了几步,场景又变幻了。
原主一蹶不振,司文站在他身边,担忧地让他休息几天,案子他接手。
但是原主不肯,他一定要查清楚杀害自己妹妹的凶手。
游迴发现,原主总是在反复做一个噩梦,他梦到游蔓出事那个晚上,他出任务没有去接她的场景。
这个画面反反复复出现,他可以听到原主自责的声音。
他认为游蔓的死是他导致的,如果他那时候空出一点时间,哪怕是任务完不成,只要去接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游蔓刚大学毕业,她本可以拥有美好的未来。
游迴喃喃道:“无尽的噩梦和自我谴责,这应该就是原主患上双相的原因。”
他突然捂上胸口,不知道为什么,原主的情绪好像转移到了他身上,铺天盖地的情绪朝他砸落,有那么一瞬间,游迴像是亲身经历了原主经历过的一切。
紧接着,游迴看到很多画面。
原主忍着悲痛,投入十二分精神查找凶手。
但现实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
他调取了无数监控,也找到了那晚将游蔓带走的那辆车,但是关于车上那几个人,一直查不出来。
游迴注意到,原主查到了游蔓那天毕业晚会上参与的人的名单。
其中,原主注意到一个十分可疑的男人。
游迴站在原主身边,看到他翻看那些文件,上面都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贺成旻,第二性别是Alpha,是澧城人。
性格怪异,飘忽不定,好酒好色,男女通吃。
名下五家公司,资产过千万亿。
家住在澧城秋园,贺家地宅,第十一号。
游迴瞳孔微缩,澧城秋园?
居然跟贺家有关?
原主把资料都一一摆出来,从贺丰到贺胜寒。
最后,他拿起了贺胜寒的资料。
游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
原主早在遇见贺胜寒之前就知道他,那他接近贺胜寒,难不成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