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也咯噔了一下。
她抬头看向李聿, 正要解释,李聿却已经转身离开。
大家对他的这个决定没有异议。
他既然下定决心,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于是那名工作人员也没有再劝说了。
薄暮之后, 夜幕悄悄降临。
丛林里的夜行动物纷纷出了巢穴,这里比白天还要热闹。
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们的头顶上方, 是没有大气污染的纯净夜空。穹顶星光熠熠, 满眼星罗密布, 仔细一看,偶尔还有零星的流星划过。
夜晚的丛林有点冷,姜也一个人睡在帐篷里, 盖上厚厚的毯子, 关上小电灯准备进入梦乡。
可没想到的是, 才刚躺下,帐篷外面就传来贺子维的声音。
他在外面喊着李聿。
“李老师,防护网那边好像出了问题,快来看!”
他的声音同时也惊醒了另外一位早睡的同事。
姜也睁开眼睛, 一把甩开毯子后马上从帐篷钻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见到李聿起身。
于是跟在他后面, 一起来到了防护网的近处。
他们在防护网的周边挂了几盏小灯,就是方便今晚观察。
虽然光线不亮, 但却能清楚地看到一只庞然大物,直直地站在距离防护网只有大约五十米的地方。
即便隔着一点距离, 它的影子也被拉长,足够挡住他们的视线。
贺子维连忙说道:“这是母头象阿姆, 站在这里已经足足半小时了。”
李聿不动声色地仰头, 他知道, 阿姆现在浑身警惕,站在这里, 试图在丈量它能带领族群离开的距离。
它很聪明,知道这个电网能困住它们,所以需要一个突破口。
李聿扫过白天让姜也拍摄的那些防护网节点,正想着,阿姆突然张开耳朵,快速朝他们冲过来!
贺子维吓得脸色一白,马上冲他们喊道:“快往后退!”
偏偏姜也反其道而行之,往前进了一步。
贺子维面如菜色:“南枝姐!”
姜也伸出双手,尽可能地镇定开口:“阿姆!”
这是她第一次叫母象的名字,还是自己给它取的。
阿姆巨大的身躯,终于在即将挨上防护电网的时候停了下来,似是感知到电网的危险。
它哼哧哼哧地甩着鼻子,很是不耐烦,神经紧绷的模样像极了一个随时等待攻击的野兽。
背光下姜也看不清它的眼睛,可却能感受到阿姆的目光直直着盯着自己。
她缓下声音,一字一句地劝说:“我们对你没有恶意,让你们在这是保护你们。
如果你们想要回家,面临的可能是被猎杀的后果,相信我们,留在这里,这里会是你们很不错的一个栖息地。”
贺子维在旁边愕然地盯着她,小声道。
“南枝姐,你和一头大象说这些,它也听不懂啊。还是赶紧过来吧,离电网太近,万一它意识到危险,可能会不顾自己安危压倒电网。”
电压足够让一个成年人瞬间失去知觉,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此刻姜也的心也是加速跳动的,但是她想赌一赌,浑身的细胞也时刻警惕。
一网之隔的阿姆情况也一样。
这种交流,仿佛是对彼此的试探。
而在这种四目相对的片刻怔愣中,阿姆竟然扇了扇耳朵,慢悠悠地转身,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丛林深处走去。
直到它的身影消失在光亮下,姜也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神经不清楚。
想不通在刚刚那种情况下,她是怎么冲出去,和一只听不懂人话的野生象做交流的!
贺子维也感到很神奇:“我去,它真听懂了啊?还真走了?”
明明前几秒还十分生气!
姜也干笑几声:“或许它不是听懂了,只是感觉出我没有恶意,并不想搭理我。亦或是它在这站累了。”
贺子维哈哈笑了几声,招呼着众人去休息,总之也是虚惊一场。
姜也撇眼之际,冷不丁地对上李聿的视线。
只见他别有深意地凝视自己,那道目光,她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言语来形容。
但很快李聿便挪开视线。
就这样,他们连着三天都住在防护区外面。
偶尔会听到象群的鸣叫,因为它们目前不太适应这片地方,所以前期给他们提供一些草料是很有必要的。
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往区里通过电网而扔一些食物。
幸运的是,象群并没有任何过激行为,乖顺到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这群大象在原主人那里的风评很不好,甚至创下了毁坏一个村庄所有农作物的传奇经历。
现在过于乖顺,也过于太快地接受这里,让他们都觉得有点奇怪。
但连着三天过去都没任何危险举动,大家悬着的心也逐渐放松下来。
可事实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三天过后,一整个族群便开始在电网附近走来走去,看着心不在焉,但实际上它们甩着鼻子,像是在试探些什么。
扔草料的时候,甚至被阿姆凶狠地嘶吼。
只要人们接近电网,一整个族群便开始骚动,有种随时要冲破电网发起进攻的凶狠。
这像极了刚抓进防护区时的样子,不,应该说比之前更要暴怒。
这下姜也说什么话也不好使了。
只要靠近,就会被阿姆嘶鸣驱赶。
强烈的仇恨让人再也不敢靠近。
对此姜也还是有些失落的。
夜晚。
众人围在一起讨论着这群大家伙们的转变,一致认为,它们一开始的乖顺,不过是在试探防护区,以及防护区外的人。
这道电网禁锢了它们一直渴求的自由,令它们无端生怒,想要打破桎梏的勇猛在这一刻突然迸发。
李聿还告诉他们:“之前有过了解,阿姆和另外一只公象奇奇,幼时遭受过人类鞭打虐待,被抓到他们那边的一个村庄里当成揽客吉祥物,不听话就打,后来跑走
了,被原来的母头象收留。”
所以阿姆对人类天生就充满了恐惧,加上这道防护网的禁锢,彻底拉起它的仇恨。
听到它们被虐待,姜也不由得又想起了顺顺。
她目光低垂,没有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往日的神采飞扬全部化为落寞,一如折翼的飞鸟。
帐篷里陆续有人走出,时间也不晚了,累了一天后也受不住想要睡觉休息。
唯独贺子维精神气十足,小嘴叭叭个不停。
殊不知,姜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象群。
而李聿也是一个字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最终他看向贺子维,打断它:“子维,不困吗?”
贺子维一怔,下意识摇头。
可片刻后忽然听出了李聿的暗示,又想起曾经他和南枝姐相握的手,马上起身,连番点头道。
“哎呀,李老师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困了,你们聊,我先去睡了。”
他很有眼力见儿的离开帐篷,顺手关掉了最亮的灯,只剩下一盏很小的灯亮着,光线微弱到只能看清彼此的脸。
姜也恍然回神,目光所及处,贺子维已经离开了帐篷。
对于帐篷里突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姜也是很诧异的。
她连忙问了李聿:“李老师不困吗?”
“不想睡。”
李聿盯着她开口,没有任何走的意思。
一下子姜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缓和了片刻后,说道:“那……我有点困了,李老师你看……”
可话还没说完,李聿忽然打断她的话问她:“刚刚是在想曾经救过你的那头小象?”
姜也轻笑着纠正他:“顺顺也是只大象了。”
紧接着她伸出几根手指示意:“它也有这么大了,刚刚是想起了它。阿姆的年纪和顺顺差不多,但它已经成了一个族群的头象,想让它尽快适应这里,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极其认真。
在她心里,她是真的很希望阿姆他们的族群,可以在这里安稳健康地生活一辈子。
不要沦为任何人的工具,也不要受限人类。
自然是它们的家园,自由也是它们与生俱来的权利。
弱光中,她的眉眼温和,字里行间,都带着女性的温柔与善良。
就像带刺的玫瑰,忽然被交握在手,难得感觉出它的柔软,但也更清楚它的鲜艳与美丽。
就在姜也说到尽兴处,她忽然发现李聿似乎根本没有听她说话。
他的眼神仿佛穿透自己在想另外的事。
于是姜也打住话题,看向李聿。
帐篷内隐隐带着热气,不透风的狭小空间,两人的呼吸声尤为清晰。
不知为何,被李聿这么直白凝视,姜也的心中莫名打起鼓。
还没反应,李聿忽然靠近她几分,见她下意识地往后退离,他突然伸手将她的手腕扣进掌心。
姜也被拉到他的跟前,距离近到鼻尖差点撞在一起。
她的心跳和脉搏仿佛一起共振。
可李聿的心却平稳得很,甚至面不改色地说出:“现在可以吻你吗?”
姜也呼吸一滞,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
可下一秒却被李聿拉下,攥着手腕的那只手转而压住她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