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叙风信誓旦旦地坐在她面前, 带着愤怒的神情,说道。
“我让人查了,那个所谓的研究员专家李聿, 是长这个样子。”
他掏出手机,翻到一张照片递过去。
照片上的男人不是很高, 戴着一副眼镜, 支着脑袋毫无形象可言地在钓鱼。
模样是看了一眼后就记不住长什么样的。
唯一有记忆点的, 就是他穿的那件户外马甲,口袋多到数不过来。
姜也抬眼,看了谢叙风一眼。
正儿八经地坐正身体问他。
“谢公子, 你觉得李老师是以什么样的心理, 去冒充这样的人来保护区呢?他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还不是和我一样, 想接近你让你做女朋友啊!”
姜也笑了,没忍住的那种。
她耸耸肩:“我就当是你对我的肯定和称赞了,但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你猜测的这个目的, 不成立。”
“不成立?为什么?”
姜也不想和他浪费时间废话, 她本就心烦意乱,还想着该怎么不失礼貌地主动离职, 才显得自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爽快人。
毕竟是她先打破原则,觊觎了李老师。
于是她站起身子, 干脆告诉谢叙风:“因为我主动对李老师示好,但被他拒绝了, 而且拒绝得很干脆。”
“拒绝?你还对他示好?!”
“你真喜欢他啊?不是, 我说姜南枝, 你没看到我条件比他好多了吗?论样貌我也差不太多啊,可能他看起来是比我成熟一点, 但如果你喜欢成熟的,我也可以变得成熟。”
谢叙风一下子急了,脱下外套展示他结实的身体。
把胸膛捶得邦邦作响:“听到没,男人就得像我这样结实有力,我脸虽然是长得嫩,但一点也不比他幼稚。再说咱俩可是……”
“谢公子!最后重申一遍,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还有一点,你真的觉得自己条件比他好吗?”
这句反问,让谢叙风有些噎气。
想起他接触李聿的短暂时间,他看到了他手工定制的衬衫裤子,也看到过他的无边眼镜,也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上次他来香芳宾馆时,还见到了李聿扔在房间外面的茶包。
啖龙之叶,他只在他老爸的保险柜里见过。
当然这些都是可以冒牌的嘛,可回想他的人,确实和普通还
有贫穷联系不到一块去。
即便穿着看起来朴素,但脸上也写着,我很牛逼几个字。
而他的犹豫,成功证明了某些事实。
姜也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听话,如果他是个冒牌货,你就把真正的李老师带过来证明一下。如果只是你一个简单的调查,和一张简单的照片,别说出去丢人现眼了。你真当保护区那么多人是傻子吗?”
“还有一点!谢公子,我是个不婚主义,也不喜欢谈恋爱,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你。做朋友可以,搞对象不行。”
谢叙风俊眉一皱,心里那股犟劲忽然涌上。
“姜南枝,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
“真正的勇士,越挫越勇。”
他收起手机,转身走去门口,撂下一句话。
“你看着吧,我这就去把真正的李聿教授找过来!你想知道他的目的是吧,到时自见分晓。还有……你迟早会发现我优点的。”
不等姜也开口,他就关门而去,外面的木板被踏得嗒嗒作响。
姜也双手抱臂,无奈一笑。
但脑海中却是回想起谢叙风给她看的那张照片,那个钓鱼的男人,她好像是有点印象。
但具体在哪里见过,亦或者是哪个人和他长得相似,她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
至于李聿的真实身份,她并不怀疑。
他是个有原则,有修养,也有礼貌的绅士。
夷南的丛林,仿佛只是他下凡冒险的第一个地点罢了。
这样的人,就像姜也曾经在明港见过的某些人。
她无端想起那个透过大雨所看到的身影,气质相似,可她能确定,李老师可比那个大佬温和多了。
所以谢叙风认为的,至少现在是不成立的。
正想着,她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声响。
是陈宥仪回来了。
最近她总是回来得比较晚,这也让姜也感觉自己离被开除更不远了。
距离李聿那晚送她回来,已经过去了四天。
这四天里她没有任何工作,即便是主动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他们在忙着转运象群,并没有给她安排其他的工作,只是让她在宾馆里先好好休息。
陈宥仪虽然没有跟着去现场,但为了□□办资料,都是宾馆和保护区的宿舍两地跑。
每次回来都累得够呛。
当姜也顺着半开的房门进去之后,躺在床上回消息的陈宥仪,立刻心虚地坐起身子,冲着姜也讪讪一笑。
“南……南枝姐。”
姜也觉得有些奇怪,目光瞥过她的手机,调侃道:“干什么偷偷摸摸的?撩男人啊?”
陈宥仪警铃大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瞧你说的,我现在哪有时间撩男人啊,我就刷刷短视频想休息一下。”
姜也看她的确憔悴又疲惫,到嘴的话也憋了下去。
将手里的饮料放到桌面后,让她先休息,自己就不打扰了。
殊不知,她前脚刚走,陈宥仪后脚便赶紧回复李聿的信息。
【大哥哥这么担心南枝姐的话,你还是自己和她发消息吧,我真的好累啊。】
在这个信息之前,是李聿问她。
【姜南枝在宾馆吗?】
【她身体怎么样?】
【你如果觉得她有点异样,记得喊个医生过去看,花费报销。】
最后这条信息后面,还跟了个五位数的转账。
陈宥仪心累地更新了自己的状态。
【啊啊啊啊,小宥仪上班好累,拒打扰。】
电话那头的李聿,看到她发送的这条状态,无奈一笑,停住了自己打字的手。
黑暗的丛林里,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隔壁的芭蕉叶上。
静谧空间,李聿盯着自己发送出去的三句话,目光若有所思。
后来他又点开日历看了一下,原来已经过去四天了。
这四天里,姜也没有找过他,也没有发任何消息。
甚至连一句解释的话,亦或者感谢和问候语都没有。
并不符合她平日坦荡又洒脱的风格。
他不知道,此时的姜也,连辞职信都写好了。
第五天。
她特意把信通过窗户,塞到了李聿房间的书桌上。
那个位置很明显,只要进入房间,肯定能看到。
她拍了拍手,由衷说了一句,再见。
然后又很可惜地回望了这个她呆了差不多快两个月的地方,无奈地摇摇头。
尽管有些不舍,可有时候有些离别就是必须要经历的。
就在这时,香姨从楼梯口喊了她一声:“南枝。”
姜也顿了下,佯装无事地露出笑容,回道:“香姨。”
香姨看了一眼房间号,有些奇怪。
“你在这站着干什么,怎么?要离开不舍得人家了?反正你就只是离开几天啦!等你回来就住到保护区的员工宿舍里去,没必要这么难舍难分的啦!”
姜也只告诉香姨,她有事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并没有说离职的事。
所以香姨还以为她会回来的。
其实她应该做个告别,但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姜也先选择隐瞒。
她轻轻一笑,往自己房间里走。
香姨连忙把煮好的鸡蛋递过去:“这些留在路上吃,从这坐车到夷南火车站还要不少时间呢,别饿着啊。我还做了点蔬菜饼,都在袋子里了。”
“下次回来了,有时间来宾馆玩啊,反正员工宿舍也不是特别远啦。要是不方便我就过来接你,在微信上招呼我一声。”
姜也眼睛发热,她忍下感激,郑重地将这些鸡蛋和蔬菜饼放到包里。
屋子里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她当初什么样住进来的,临走前就恢复了什么样子。
惹的香姨都有些伤感:“我来收拾就行了,你看你都把这整得跟没人住过似的,你要不和我提前说,我还以为你要一走了之了呢。”
姜也笑了笑,时间已经不早了,
但天公不作美,香姨刚送她去招呼站,到了那就下起了大雨。
闷热的天气被大雨浇筑,仿佛蒸包子似的。
香姨立即给家里男人打了个电话,没过几分钟,成大哥就拿着一把漂亮的小黄伞从雨中狂奔过来。
“南枝啊,一路顺风,等回来多到咱们这玩,我又找到一个新的捡菌子山包,那里的蘑菇可太多了!”
“你少废话,快把伞拿过来吧,车子都到了。”
香姨打断他磨磨唧唧的话,帮着姜把行李搬到巴士上。
就这样,姜也踏上了离开宾馆的路,但她还没定下一站要去哪里。
她打开微信,几经犹豫地看了下那个空白的头像。
随后又给杂志编辑打了一串字,可想了一下后还是没有马上发过去。
算了,等找好地方,看看有没有其他的专题可拍的,再聊改专题这事。
毕竟上次的那些素材够他们发好几期了。
车子快进夷南市区的时候,乌云密布的天空,雨势突然加大。
就跟用盆倒水似的,三分钟不到,暴雨就已经把土路浇的泥浆横流。
开过这段路就能到柏油路上了,偏偏暴雨阻挡视线,客车的轮胎砰的一下,陷进了泥浆坑里。
车里一阵骚动,司机只能无奈停下。
“大家稍安勿躁啊,等这阵暴雨停了后,我就下去看看情况,现在前面也封路了,暂时不通行。”
相比身边焦躁的人,姜也就淡定多了。
她偏头看向窗外,偌大的水流完全挡住了视线,只能听到救护车还有消防车的声音,以及越来越堵的路。
但这里的嘈杂仿佛被她自动隔绝了,直到她听到前座一个人,正在讨论一件事。
“就是保护区那边,一辆运转大象的卡车爆胎,惊动大象,伤了一片工作人员。还说有个什么研究员的,摔到了山崖下面,奄奄一息,也不知道救上没有。”
姜也猛然睁眼,下意识地掏出手机。
她听到自己逐渐变快的心跳,也感受到打字越
来越快的手速。
几乎是第一时间,她翻出了李聿的电话号码,拨通了过去。
可是那边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等待回应的分秒里,姜也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这里只有一个保护区,而里面的工作人员,也只有李聿他们在转运大象。
见那边一直没有回应后,姜也不得已打把电话打给了陈宥仪。
偏偏陈宥仪与贺子维两人都没有接电话。
她看着车窗外滂沱的大雨,有些着急,忍不住探头问了前面的人。
“你好,想问下,你们是怎么知道是保护区出事了啊?”
那位婶婶直接指着外面的消防车声音说道:“这不都在讨论么,那些车啊全部是去保护区的。那些都是野生象,真跑出来可是要人命的。”
姜也沉下眼眸,索性下了车。
司机还在后面喊:“诶你去哪啊?下那么大的雨,等下我们就要走了,可不等人。”
姜也那会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亲眼见到李聿。
所以她顾不上雨有多大,也顾不上脚下的泥泞路是有多难走,浑身湿透的走去泊油路。
前方车流拥堵,消防车好不容易才过去,急救车也从姜也的身边路过。
她来不及招呼,只能找到靠边停下的车,一个个的去询问。
看看有没有人知道保护区那边是什么情况。
直到其中一个司机告诉她,受伤的工作人员都被送去镇医院了,还好心的载了她一程。
姜也的手机尽管放在小提包里护着,但拿出来,还没发完一句话就开了不机了。
此刻她越发的焦灼。
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明明是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的事,可她就如亲近的人受到伤害,心里已经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来到医院后,她直奔前台,朝着护士的指路方向来到病房门口。
透过房门上的透明玻璃,她看到了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李聿。
他很憔悴,也有些狼狈,完全没了往日的精神气。
手上还输着液,脚踝都缠着绷带。
无形中,就好像有一双手紧紧攥着姜也的心脏!
那瞬间,她忽然想起母亲离世的前一晚,同样的姿势,手上还输着液。
她艰难的睁着眼睛,和姜也说了一句对不起。
瞬间,姜也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滚烫的眼睛如开闸的堤坝,眼泪像洪水一样滚滚而来。
她紧着掌心,小心地拧开房门,拖着沉重又脏兮兮的鞋子,走到了病床旁边。
可她自己却不知道,此时的她看起来比李聿更狼狈。
路过的地方,滴着泥水,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体上,连头发丝都在不断往下淌水。
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站在李聿的病床旁无声的掉眼泪。
她好像最近太反常了。
反常到一个外人,轻而易举就影响了她的情绪。
明明两个人还什么关系都不是,明明李老师还那么坚定的拒绝了自己。
可她在内心深处,却已经把李聿当成了自己重要的人。
为什么呢?
他们只不过是相处不到一个月的陌生人。
她轻轻咬牙,努力让自己情绪能够稳定一点,想冷静一下后去问问医生,看李老师的状况如何。
她背过身,竭力忍住抽泣,也狠狠的抹了抹眼睛。
却在这时,李聿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在哭?”
姜也下意识回头,红肿的眼睛带着诧异。
可快速反应后,却来不及躲闪,将她的惶恐与不安,如数暴露在李聿面前。
她有些局促,狠吸一口气,正打算说话,李聿伸手撑着自己坐起来,顺道对姜也说道。
“过来。”
姜也招架不住他的轻声细语,拖着脚步靠近他一些。
撞到他深邃的眼眸中,姜也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无止境的深渊里。
他穿着医院的病人服装,看似疲倦憔悴,但双眼却依然澄澈。
他的语气,异于平常的温柔:“我没事,小伤而已。倒是你。”
李聿看到姜也像小脏猫一样花的脸,还有她湿透的衣服,以及一堆黄泥巴的鞋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刚从地里务农回来。
他嘴角轻动,示意姜也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专注地凝视她问道:“怎么过来的?”
“坐巴士。”姜也老实回答。
李聿算了下时间,也看了眼外面的天气,猜到了什么。
“辛苦你了,这里有单独的浴室,你先进去冲洗一下,我让护士帮你送件干净的衣服。”
说完便按下床头的按钮,姜也却拒绝了。
“你没事就好,我不用在这多呆的,我等会去外面开个房间清理下就好了。”
姜也知道他安全,那颗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了。
这会她又想起了自己还丢在巴士上的行李箱,一时间懊悔不已。
她站起身来。
“李老师,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一件事……”
她话还没说完,李聿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他顺手接过,看到上面的信息后俊眉微微蹙起。
而姜也却满头问号,他手机明明是好的,怎么自己打电话就打不通?
看到李聿放下手机后,她正经脸色继续说道:“我先去处理好我自己的事,就不陪李老师了。”
不等姜也转身,李聿便开了口:“行李箱落到巴士上了吗?”
姜也一顿,诧异不已地看过去。
他怎么知道?
紧接着,李聿又打开手机上和陈宥仪的聊天页面。
陈宥仪发了一张图片过来,上面俨然就是她留下的离职信,下面还带着陈宥仪一行急切的字。
【糟了糟了,大哥哥,南枝姐放下离职信就走了!她走了啊!这怎么办啊?】
姜也一愣,突然有种心虚的感觉。
但既然事情都知道了,她也就坦白地说了。
“那天晚上的事是我先逾矩,是我违背了当初进入保护区工作的承诺,对不起李老师。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样的助理,也知道你的个人原则。
所以出于愧疚,我会自己离开。之所以没有当面和你说,是因为你们忙着象群转移的事,我没有机会提出。”
“所以你就留下这封所谓的离职信,一走了之?”
李聿的反问带着几分压迫感,姜也的心无端漏了一拍。
李聿意识到自己语气不不妥,温和了一些补充道。
“南枝,你以前是不是没有职场的经验?”
姜也不解,她有没有职场经验,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在职场上,如果你要离职,至少也要提前一个月提出,并且有义务对工作进行交接。虽然你入职还没一个月,但既然接下这份工作,就该遵循工作的原则。”
姜也秀眉微蹙,但知道自己理亏,所以也没辩驳什么。
李聿凝视她,继续问。
“如果你是因为那一晚上发生的事情觉得愧疚才这样,那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介意。”
姜也猛然抬头,难道他不介意自己不经允许亲了他?
但下一秒李聿的话就堵住了她逐渐发散的思维。
“因为情有可原,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不是也拜托过我这样吗?”
姜也心里掠过一丝失落,但隐隐又钻出庆幸。
尤其是后面的李聿说的话。
“这段时间你的工作表现很不错,我认为是可以胜任这份工作的,所以你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
能得到他的肯定,姜也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心情也一下子豁然开朗。
正巧这时护士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走进房间,打断两人的谈话:“李老师,这是你要的衣服。”
李聿看了姜也一眼,姜也只好感激地上前拿过。
等护士离开后,她便走向卧室。
转身前还问了李聿一个问题:“李老师,你怎么知道我的行李箱落在巴士上?”
李聿笑了笑:“刚刚香姨联系我,说巴士上有人知道你是香姨家的客人,所以他们联系了香姨,说回去的时候会把箱子放到宾馆。”
“原来如此。”
姜也转身,进了浴室后听到身后的李聿说了一句。
“抱歉,我现在才看到你的电话,之前我在急诊呆着,手机和衣服都在病房了。”
姜也眉眼渐弯,说了一句没关系。
下一秒却被镜子里这个蓬头垢面的女鬼吓了一跳。
随着浴室水花声音传来,李聿侧头看去。
昏暗的房间里,浴室的亮灯格外明显,而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背后,隐隐会闪过一个身影。
即便模糊,也能感觉出那到身影的玲珑有致。
在姜也不知道的地方,李聿收回眼神,打开了病房的灯。
他喉结滚动,压下目光,镇定地给陈宥仪发了一条消息。
【她在我这,被逮回来了。】
-
李聿的伤不是很严重,也没有像车上那人说的那般,掉入山崖奄奄一息。
后来姜也了解到,那天暴雨,转运大象的卡车出了点问题,他们前去支援的时候,他不小心踩了偷猎者的陷阱,掉入了一个积水的深坑。
但也庆幸,里面积水很深,没有直接让他的身体摔到坑底的捕兽夹上面。
只是脚部被割伤,缝了几针。
象群转运不是一件小事,保护区的工作人员都在加班加点的帮忙,李聿拒绝了其他人的来访,只留下姜也暂时照顾下他。
毕竟他现在不太方便下床。
姜也当时想都没有多想,欣然答应。
结果第一天就遇到了难题。
李聿要去卫生间,不方便站立的他只能让姜也扶着坐到轮椅上,然后又推到卫生间门口,扶着他到马桶旁。
李聿知道自己让她这个小姑娘感觉到尴尬,所以提出来:“还是帮我找个医生或者护士过来吧。”
姜也眉头一皱,当即摇头。
“李老师,我是你的助理,这点小事情也完全没必要麻烦别人。”
他都不避嫌,姜也更没有理由避嫌了。
她推着李聿到卫生间后,扶着他的胳膊慢慢起来。
但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下意识用力抵了一下轮椅,没想到就是这一会,轮椅忽然往后滚动,姜也的身体连带着往旁边倾倒!
她抓着李聿的胳膊,却没想到被李聿反手拽到怀中,他的另一只手,牢牢的撑在洗手台上。
姜也整个人都被一股熟悉的雪松香气包裹着。
甚至还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
姜也愣了一下,考虑到李聿是伤者,她赶紧直起身子,抱住他:“李老师你没事吧?”
李聿垂下目光,轻轻摇头,顺道松开手。
他的嘴角有意划过一丝浅笑:“别紧张。”
姜也一怔,下意识的摇头:“我没紧张啊,我能紧张什么。”
可余光掠过李聿的脸,那颗心突然加速跳动起来。
她只好深吸一口气,佯装镇定地开口:“那你先方便,好了叫我。”
他表情淡然地点点头,整的姜也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
或许是因为感觉到她的不自在,后来李聿就没有再喊过她帮忙。
晚上的洗澡,还有去洗手间,都有一个男医生过来。
姜也知道他可能是刻意和自己避嫌了,所以也没说什么。
这两天姜也一直呆在医院,住的是隔壁空的病床。
李聿和以前一样,总是会拿着电脑很专注的处理事情。
每当这样的时候,他总是八风不动,认真的模样就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李聿离园的前一个晚上,有人给他送来了一点礼物。
姜也好奇地看着那些精美袋子,李聿直接说道:“打开看看。”
见他这么说,姜也也不客气了。
打开之后发现是一些上等的茶叶,还有一盒非常精美的梨园甜点。
这么贵的甜点,整个夷南市都只有一家。
李聿推着轮椅,招呼姜也来到阳台上。
宽敞的地方竟然已经泡了一壶热茶,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掠过杯缘,轻晃了一下茶底后再递给姜也。
“浓茶,尝尝?”
姜也点头应下,手指不经意碰到他温热的指节,是像是触电一样,
可面对他波澜不惊的脸色,姜也是只觉得自己亵渎了他。
收敛那些思绪后,照葫芦画瓢,学着他的样子,慢慢的品了一口。
入味发涩,但过了一会后茶香仿佛会随着口中津液,游弋过整片唇齿。
看到他轻皱的眉头,李聿放下茶盏,眼睫跟着垂下,笑意渐起。
他忽然提起。
“南枝,你来夷南是为象群而来?”
姜也一怔,想了一下后点点头,但又马上摇头。
她知道李老师是很聪明的,所以有些很明显的事情,就没必要瞒着他。
“我来夷南,是因为个人私事。我是明港人。但我留在保护区成为你的助理,是因为象群。”
李聿很早就知道她是明港人,她普通话虽然说的标准,但是话语总是会带着上扬的语调。
说快了,有时候听着就有点娇嗔的味道。
李聿从小听到大,这种感觉会让他感觉很亲近。
他又给自己添了点热水。
“我看了你上期杂志上的专题文章,《食野而生》我很喜欢。”
闻言,姜也有些震惊。
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自己写的专题版面的第一篇文章。
那是关于她自己对于大象,对于象群,对于动物与人相处的一些见解。
这种由衷的肯定,忽然让姜也感觉到某种价值的上升。
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李聿便和她说了一个故事。
“曾经有位女士,年轻的时候在南非旅游,救下了一只叫菲尼的母象。和她朝夕相处了半年之久。后来母象放归,但并不被象群接纳。女士想尽各种办法让她亲近象群都无济于事。
直到象群遭遇屠杀,菲尼照顾了象群幸存下来的三头小象。用了十七年的时间,自己壮大并守护了属于她的象群。
但因为当地部落的一些偷猎者收钱办事,象群遭遇危险。那位女士查出了他们团队的内鬼,于是提前保护象群阻拦偷猎活动,但她差点死于枪口。
是菲尼替她挡下了八颗子弹,用最后的力气卷起偷猎者保护了女士。但它和族群,尽数被灭。后来女士花天价买下那些象骨带回家。”
“我记得上次你和我说过,你曾经被一头叫顺顺的大象救了一命是吗?”
姜也看他平静说来,但双眼却又闪动着几分晶莹的光亮。
她点头,轻声问:“那名女士是你的故友吗?”
李聿摇摇头:“是孟坎拉保护区的前主人,也是买下野象谷,关停象乐园的人。”
姜也轻轻点头,心里却是涌过复杂的情绪。
她听别人说过,保护区的前主人,是一名女士,但很早就患病离世了。
后来是她的儿子接管,买下这里一切。
她的儿子,也是保护区背后神秘的金主爸爸。这里估计只有李老师才见过他。
李聿偏头,欣赏的说道:“那位女士和你说过相同的话,她也说,她感觉自己也是一头莽撞的野象,总是想要去追逐那个能欣赏天性的自己。”
上次看到专题上的这句话,李聿忽然就想起黎女士。
姜也笑了笑:“食野而生是大象的天性,也是我们部分人的天性,我觉得我就是这样吧。渴望打破桎梏,追逐我想拥有的自由。”
看着她那双闪动的眼睛,李聿回忆起那天晚上,她的病态与害怕。
就像被困于兽笼的野象,总是想要成为一个支配自由,能随时接纳天性的自己。
或许是越缺什么就越向往什么。
他又何尝不是呢?
赵家,对他而言就是那个牢笼。
哥哥姐姐,一个死于牢笼
,一个疯于牢笼……
思索之际,窗外又下起了雨。
打在整个院子的樟树叶上唰唰作响,姜也突然想起什么。
“李老师,你知道在夷南,下雨意味着什么吗?”
李聿被拉过思绪,很乐意听她说说。
“夷南的祖先,非常崇拜雨神,因为充沛的雨水,能滋润这里的一切。所以凡是下雨的日子,尤其是这种月中雨,是最吉利的象征。”
“象群转运一直是在雨水中进行,大概这就是女士选择了孟坎拉,夷南祖先对于这片土地最由衷的祝福吧。
象群肯定会像那位女士曾经希望的,在这安定,栖息,与我们,还有自然和谐相处。”
阳台昏暗的地灯下,李聿的脸半明半暗,流畅的轮廓面向姜也。
最终他笑了,微弯的眼底,是说不尽的纯粹与赞赏。
他喜欢姜也说的话,也喜欢她娓娓道来的柔意,更喜欢她毫无保留相信自己的那种坚定眼神。
此刻姜也回望他,因为这个笑容,令她有些失神。
阳台的灯,好像过于柔和了,把他平日冷厉的轮廓,都晕成了幻影,惶惶然地进入自己眼睛。
她的心跳动的越发激烈,明明喝的是茶,却让她觉得像喝了酒一样,开始不清醒。
她眸色渐沉,尽管心里已经有个声音在提醒,让她保持距离。
可她还是忍不住靠近一些。
李聿语速沉缓,盯着姜也的脸抿了一口茶。
目光野性,一如捕捉猎物的触手,无形中就已经把姜也牢牢锁定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姜也在他面前,是个非常没有自制力的人。
她纤细的手,冷不丁地抓住李聿的手腕。
一阵过电似的麻意从腕心蹿起,李聿眉眼微动,慢慢俯近她。
在鼻尖即将挨着鼻尖的时候,他垂下目光,看到她捉住自己腕心的手,轻问:“怎么?”
姜也清晰的感觉到那股冷香的面积越发增大,心底的那些理智声音,仿佛咚的一下,被什么东西全部打碎。
她屏着一口气,抬头问。
“李老师,我现在可以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