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粲喝的奶茶是海盐芝士红茶, 三分糖,但是要加一份珍珠。
虽然邵轻宴也不懂,这种时候点三分糖还有什么意义, 但他还是照做了。
“你不喝吗?”
等奶茶做好的时候,黎粲捧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杯,看了眼手上依旧空空如也的邵轻宴。
他摇了摇头:“不用,我刚吃完晚饭。”
“哦。”
其实黎粲也刚吃完晚饭。
但她就是想喝。
两个人一起坐电梯往楼上走,商场四楼是专卖童装还有儿童玩具的区域。
“你觉得送他什么比较好?”
黎粲眼睛晃过每一家店,觉得什么都差不多。
“看看吧。”
邵轻宴也对小孩子的礼物没什么经验, 徐黎和是他做家教以来带过的最小的小朋友。
他和黎粲走进最靠近电梯口的一家小黄鸭旗舰店。
黎粲直接拎了一只小黄鸭的帽子在自己头上。
镜子里的少女面庞清晰,眼眸冰冷却纯粹干净, 一身米白色挂脖无袖长裙,显得她头上的帽子,格外显眼且滑稽。
但也许是黎粲头小的缘故, 这顶帽子戴在她头上,居然尺寸刚刚好。
她照着镜子动了动, 看见走在自己身后的邵轻宴。
“邵轻宴。”她喊他过来。
他刚走过来, 黎粲就往他头顶上也搭上了一顶帽子。
不同于黎粲的刚刚好,邵轻宴的帽子,只能虚虚地撑在头顶,并不可能真的戴下去。
黎粲“啧”了一声。
“不好看。”
邵轻宴顿了下, 把帽子从头顶上拿了下来。
“徐黎和应该不会喜欢这种。”他说。
“我知道啊。”黎粲说,“但是我喜欢。”
她又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 大概是平时很少逛童装店的缘故,所以她觉得自己头上的这顶帽子, 还蛮新奇的。
她没给徐黎和买这顶帽子,但是给自己买了一顶。
接下来, 邵轻宴算是见识了大小姐真正的购物能力,嘴上说着是要给徐黎和买东西,但是经常逛着逛着就看到自己喜欢的,果断下手。
临近晚上十点钟,商场里的人流量已经越来越少,黎粲虽然还没给徐黎和挑好东西,但是邵轻宴的手上,已经满是她给自己买的东西。
走进最后一家卖四驱车的店,店员或许是今天的业绩还没达标,一看到两人就热情到不行,问:“二位是来给家里的弟弟妹妹买礼物的吗?”
黎粲看了眼店里,言简意赅:“表弟。”
“表弟啊,那年纪多大呢?”
“六岁。”
“六岁的话,要不要看看我们店里最新的一款跑道四驱车?”
店员才不管违不违心,上来就给黎粲看摆在店里正中央的那一套玩具模型,标价两千九百九十九。
看着跟在她身后的男生手上提的东西,店员已经大概能判断出,眼前这两个人虽然看着年轻,但都是不差钱的主。
她开始拚命给黎粲介绍这套四驱车的玩法和好处,可以一个人在家闲着无聊玩,也可以跟好朋友们一起玩,可以自己手动组装赛道,也可以自己拼凑各种汽车模型……总之,在她的嘴里,这套四驱车就没有缺点,一切都被说的天花乱坠。
黎粲回头问邵轻宴:“这套怎么样?”
“还行。”
店员一听,立马就高兴起来:“那要不要就拿这一套回去?”
黎粲却转回了头,说:“我再想想。”
两个人逛了不到两个小时的街,已经生出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当邵轻宴说“还行”的时候,就是这套玩具其实不太行。
大概也是看出了两个人之间,是黎粲做主,店员开始紧跟着黎粲,跟她搭话。
“你们两个人看着都好年轻,应该是男女朋友吧?”
黎粲刚走了没两步的脚步顿住,回头奇怪地看了一眼她。
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把她和邵轻宴误会成一对。
她心底里当下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第一反应却不是排斥,而是好笑。
“我怎么会有这么钝的男朋友?”她反问道。
“啊……”店员开始有点尴尬,“那是哥哥和妹妹?两个人一起来给表弟买礼物,是吗?”
“哼。”
黎粲哼笑一声,不再继续说是,也不说不是。
店员便自顾自认为是了,开始继续给黎粲洗脑眼前这套玩具的好处。
她费了九牛二虎的功夫。
最后黎粲却还是没有买。
下楼等直达电梯的时间里,她问邵轻宴:“为什么那套玩具不好?”
“一楼进门那家店里,有一套一模一样的,只是没做展示,价格便宜三百。”
“……”
好直接粗暴的理由。
黎粲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他们刚刚在一楼,只是随便一逛,主要是为了等她的奶茶。
就那么点功夫里,他居然都能记住这些。
想起刚刚那个店员问自己跟他是不是兄妹,黎粲默默喝下手中最后一口奶茶,又问邵轻宴:“你生日几月份?”
“七月十八日。”
“哦。”黎粲说,“比我小五个月,那应该是我弟弟。”
“……”
邵轻宴默默偏头看她,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目光在她干净无瑕的脸蛋上停留几秒过后,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两人回到一楼,黎粲把邵轻宴说的那副一模一样的玩具拿下了。
等到走出商场大门的时候,两个人的手里都已经拎满了东西。
又重又大的玩具交给了邵轻宴拿,轻的一些帽子和玩偶,则是黎粲自己提。
卖茉莉花手串的老奶奶坐在电梯口,篮子里还有最后两串没有卖出去的花朵手环。
黎粲的脚步突然又停住。
“邵轻宴。”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地方,说,“今生卖花,来世漂亮。”
邵轻宴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坐在地铁口的老太太。
大小姐虽然时常冷脸、高傲,还经常喜欢恶作剧、看不起人,但也总还是有点善心。
他走过去,买下了最后两串打折的茉莉花手环,给黎粲递了过去。
黎粲只要了一串。
“两只手都戴也太土了。”
她把手上的东西都连着包装袋先放到了地上,自顾自在自己的左手腕上戴上了一串。
早上新鲜摘下的茉莉花,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点不那么清新了,但是黎粲动了动自己的手腕,依旧半点嫌弃也没有。
清淡的茉莉花香,慢慢萦绕在两人鼻尖。
剩下的一个还在邵轻宴手上。
“你不戴吗?”黎粲边闻着茉莉花的香气,边很自然地问他。
邵轻宴看了看她的手腕,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花串,脚边地上放着他刚刚去买花时放下的玩具。
他垂眸,学着黎粲的样子,把茉莉花串往手腕上绕。
只是这花串本就是适合女孩子戴的,他的手腕比女孩子要粗,所以戴的时候有点费劲。
黎粲看了他两秒,见他手指比划着长度,仿佛戴一个手串都要计算到底卡在哪个位置好,最后实在看不过去,走过去直接接过了他手里的花串,帮他按照最合适的位置扣好了。
她抬眼,打算借此奚落一阵邵轻宴。
但是,当她轻微仰起脑袋,看见邵轻宴近在咫尺的目光也刚好低垂下来的时候,她滚到嘴边的话,突然又好像有点说不出口了。
这大概是jsg黎粲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邵轻宴。
她看见他干净的眼睫,总是写满沉默却又黑白分明的瞳孔,锋利的眉峰,挺翘的鼻梁……所有她记忆中属于邵轻宴该有的样子,全部都更加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这是一张很适合一见钟情的脸。
她不禁暗地里想。
真的不怪那么多的人第一眼见到他,就会想要他的微信。
她定定地看着邵轻宴,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直到她觉得自己总是抬着头的脖子有点疼,她才把头低下,后退了两步。
奚落的话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黎粲朝外面的大马路上张望一眼,家里的司机已经把车子开到了商场门前。
她给邵轻宴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很懂地俯身帮她把东西又给提起来,给她送上了车。
夜晚十点多的云城街头,迈巴赫汇入车流。
邵轻宴也转身骑上自己的车,随着凉风灌进衣袖。
—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还亮着灯。
邵沁芳坐在桌边上,正在出神,听见邵轻宴回来的动静,她恍惚了一下,立马回头。
“回来了。”她说。
“嗯。”
邵轻宴走进房间,先把书包放下。
然后才走出来,看着桌面上摆的一碗红豆汤。
“我晚上突然想吃,就做了,给你留了一碗。”
“好。”
邵轻宴安静坐下,开始喝汤。
邵沁芳自然而然地看见他手腕上那串茉莉花手环。
她眼眸顿了下,一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老花眼。
确认了不是之后,她问:“轻宴,你今晚是跟女孩子出去了?”
邵轻宴抬起头来,也注意到了自己手上还没摘的手串。
“嗯。”他并没有否认。
“哦。”
他都承认了,邵沁芳倒也没什么好再问的。
从小到大,邵轻宴都是一个极有主见的孩子。她自从生了他之后身体虚弱,就不好再干重活,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知道帮着她做家务,做零零碎碎的东西挣钱了。
他的学习,从来不需要她的操心,同时他的私人生活,她知道,她也不需要太多过问。
头顶的白炽灯光,是前几天刚换的,邵沁芳揉了揉有些泛红酸痛的眼睛,开始重新斟酌起今晚的事,究竟要怎么告诉邵轻宴。
她一边看着邵轻宴继续喝汤,一边尝试着开口,说:“轻宴,晚上他又来过了……”
邵轻宴喝汤的手顿住,复又抬起头来。
邵沁芳好像有点无力。
“他说,他和那个女人到现在都没有孩子,他这个年纪,也没有精力再去要一个孩子。轻宴,你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说,只要你愿意跟他回去,跟他的姓,以后,他的财产都是你的,你上大学,出国留学,全都不需要再自己拚命地去挣生活费,他都会帮你……”
“我要他帮什么?”
因为家庭的缘故,邵轻宴生来就比别的孩子要成熟,要冷静,要沉稳。
但这都不代表着他没有脾气。
他安静地看着母亲,虽然并没有因为她的转述而说出一句重话,但他捏紧勺子的手背,青筋根根分明地遍布。
“前面的二十年我们都自己过来了,我现在要他帮什么?”他略显凉薄地问。
“我知道,我知道你大概率是不愿意的。”邵沁芳听到他的话,一边着急解释,一边心底里好像也终于有了底气。
“我晚上已经拒绝他了,轻宴。”她说。
“但我就是怕,怕你会埋怨我,怕你会怨我,放着现成的好日子不给你过,非得要你自己去给别人打工,去做家教……”
“我不会怨你,你没有错。”
邵轻宴听完她的解释,心底里也像是松了一口气。
同时,他更加坚定地告诉母亲:“我靠自己双手挣钱,没有比任何人低一等,靠他的钱去读书,我才会觉得我学到的东西都是脏的。”
“以后他再来,直接不用再给他开门了。”
他和母亲明确说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后便继续低头喝汤,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邵沁芳坐在桌边,看着儿子的样子,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又欲言又止。
罢了,她想。
她的儿子,从来都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也是个有骨气的孩子,她不需要过多地叮嘱和操心。
只是看着他手腕上戴的那串茉莉花手串,她想了想,还是又多说了一句:
“如果你真的是谈恋爱了,记得对人家女孩子好一点,她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你都不要省,不能跟对自己一样对她。”
“……”
邵轻宴握着汤勺的手又顿了一下,抬头想说自己没有谈恋爱。
但是,他怔了怔,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说了声:“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