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驰去外省比赛,沈琼没了顾虑,正好可以一个人对付各路妖魔鬼怪。

  廖森雨有个在国外工作的朋友,两个人应该是有旧日交情,刚巧有一笔不大不小的外贸需求,他便找到了廖森雨。

  沈琼是从来不会跟钱过不去的,几天前的不愉快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廖森雨在例会上一提,他便高高兴兴的接下生意,顺便揽过廖工的肩膀拍了两下,算是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他们两个不合的传言。

  杯水车薪就杯水车薪,有一杯算一杯,赚一点是一点,夏天是最适合胡吃海喝的季节,沈琼抓住夏日的尾巴,约到了两条收获颇丰的渔船,新鲜肥美的海物上岸,他和往日一样联系着酒局宴请,希望以此维系和拓展商务上的关系。

  船货到岸,饭局却打了水漂,沈琼厚着脸皮退了定好的红酒,跑到路边大排档吃了一碗加麻加辣的麻辣烫。

  烟雾缭绕的环境里,抽完季后赛对阵签的江驰给他打电话报平安,他一边夹着手机应付小江选手的有关健康饮食的监督问询,一边试图在满是肉丸和鱼豆腐的麻辣烫里挑出几根绿菜叶给自己正名。

  江驰赛程紧,一通电话两分钟结束,沈琼放下手机专心吃饭,一碗麻辣烫下肚觉得不饱,又去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两串烤面筋。

  可能是钟云亭,可能是邹红,生意场上向来没有道义二字,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人人都懂,酒肉朋友之间没什么情分可讲,能保证不落井下石就算是道德品格高尚的标兵了。

  沈琼的宴请无人赴约,理由蹩脚的拒绝背后是已经选好的立场。

  月上中天,沈琼从热热闹闹的大排档拎着玻璃瓶装的汽水回家,这玩意从三毛钱涨到两块钱,他小时候在街头赚点钱就小卖部买一瓶喝,蹲在路边看着夕阳喝着汽水,做着有朝一日发家致富,把汽水当水喝的美梦。

  空空荡荡的家里格外凄凉,沈琼没开灯,他瘫在客厅沙发上对着漆黑的屋子睁着眼发呆,这应该是他这些年来面临的最棘手的情况,只不过他完全没有焦虑烦躁的感觉。

  一周之后,有一场官方组织的一年一度的业内交流会,沈琼收拾利索,自己开车去了会场。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钟氏是整个S城的座上宾,沈琼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央的钟云亭,小少爷西装高定,面如冠玉气质冷峻,目不斜视的穿过试图与他搭话客套的闲杂人等,活像是娱乐圈里降维打击的顶流明星。

  沈琼再一次感受到人不同命的哲理,尽管他非常有自信在与钟云亭相仿的年岁用颜值教小少爷做人。

  钟云亭众星捧月,沈琼拿着香槟端着餐盘,夹了好几种鲜美诱人的餐点,从金枪鱼大腹到蟹肉tacos,交流会的餐标很高,他不像小少爷那样家财万贯,当然是能占便宜就要占便宜。

  邹红是另一位备受瞩目的投资人,生意场上的女强人大致分成两种,一种是模糊性别与男人看齐,穿西服裤装,雷厉风行,飒爽干练,另一种则如邹红,低胸长裙大波浪,把投资经商变成红毯秀,吸睛吸钱两手抓。

  沈琼夹走茶点台上最后一块红丝绒,在服务生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擦掉了嘴角的奶油,他在工厂盯了两天夜班,饿得心慌手抖,甜腻可口的蛋糕替他支撑住了岌岌可危的血糖,他用手柄雕花的银质餐叉将红丝绒一分为二,狠狠叉起,大口吃下。

  在他咀嚼的时刻,邹红与钟云亭握手交谈,没有人会跟赚钱过不去,邹红背后的海外财团有足够的实力,值得钟氏为其驻足停留,沈琼看了看他们礼貌交握的双手,又看了看两个人脸上不见破绽的表情,心里基本有了答案。

  ——他们确实是竞争者,但在开始竞争之前,他们都需要让沈琼腾出他们想要竞争的地方。

  会场顶楼是空中花园,活动结束后,邹红约沈琼去顶楼喝一杯。

  夜风习习,灯火通明,沈琼解开西装扣子坐下,生冷不忌的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着,他抿了一口加了西柚汁的金汤力,淡粉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流动出好看的波纹,清爽而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长驱直入,姑且算是救了他一命。

  服务生给邹红送来了披肩,深红色的面料雍容贵气,配上邹红斟酌开口的神情,看起来有点滑稽。

  沈琼以端杯喝酒的动作一挑眉梢,静静等待着邹红的发言,他想看看一向注重场面的邹女士会用什么方式跟他挑明目的。

  “江驰明年,应该拿到一个全新的合同。”

  高高在上的小少爷永远不会把自己当成不速之客,当一个人的身份足够高贵,他就可以摒弃掉所有的修养和礼节,因为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屈尊降贵,救济众生。

  钟云亭将沈琼身边的椅子朝外挪动了二十厘米,从容落座。

  月光下的小少爷眉目出尘,天生的冷白皮几乎隐隐发光,他微微抬起下巴,修长纤瘦的十指交叠而握,左手中指上的纯银戒指并不符合他的身份

  ——那是江驰俱乐部的粉丝衍生品,带着队伍的logo。

  “他会是业内最顶尖的选手,换俱乐部、出国、改打主流赛事,都是比现在更好的选择。”

  江驰没有经纪人,钟云亭不介意亲自为他考虑。

  运筹帷幄的小少爷直直看向沈琼,他从来没觉得沈琼这种人会是他的对手,直到三天前他和邹红见了一面。

  廖森雨是不食人间烟火,钟云亭是打生下来就没见过云彩下面的土地,他活动了一下带着腕表的右手,松石绿的表盘在烘托情调的氛围灯下反射出不近人情的冷光。

  “所以,你不要耽误他。”

  刚到七位数的百达翡丽只是钟云亭众多配表里的一只,在酒局上谈一笔七位数的单子,沈琼得搭上半条命,再返给人家一成利。

  钟云亭轻声道出疏离又冷漠的警告,家世修养就是在这种特殊时刻排上用场的,此时此刻,他明明是令人讨厌的搅局者,却像极了光环加身的主角。

  “……”

  沈琼眨了眨眼,等着钟云亭的后半句话,他总觉得小少爷会跟上一句:给你五百万,离开江驰,但长达几十秒的沉默过后,他才发现小少爷已经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红姐——”

  沈琼是个识时务的人,能让他赚到钱的金主,只要不上床,怎么赔笑都行,不能让他赚到钱的金主,视作死人就是他最大的礼貌。

  “我喝多了眼花,这谁啊?你认识吗?”

  酒劲化作淡淡的红潮,染到沈琼眼角眉梢,他靠近舒适的座椅里,朝着邹红的方向歪过脑袋,捏了捏基因优秀的高挺鼻梁。

  对于美人,岁月向来慷慨以待,更何况年轻不是必胜的杀招,有些人即便青春貌美富可敌国,也在黑名单里永无出头之日。

  “我怎么听见他在说我家小驰?我们家户口本上好像没有这个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