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一个打直球的爱情故事>第1章 楔子

  江牧之死在了沈琼最爱他的那一年。

  留下百废待兴的新工厂、欠了一屁股商业贷款、丢下一众群龙无首的难兄难弟。

  还附带了一个刚刚认祖归宗没几年的便宜儿子。

  立志做一个漂亮废物金丝雀的沈琼在他坟前恨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几欲把手里的啤酒瓶子砸在狗男人造价不菲的汉白玉墓碑上。

  爱情讲究七年之痒。

  沈琼跟江牧之好了五年,从如花似玉的十九岁,到漂亮成精的二十四岁。

  第三年的夏天,十二岁的江驰被走投无路的母亲送回到了江牧之身边。

  他是江牧之年轻时候的风流债,风月场上的寻欢作乐是没有爱情可言的,更何况江牧之那会还远远没有出人头地。

  青春饭吃完,江驰的生母就和大多数出来赚钱的姐妹一样,揣着不多不少的积蓄,回到镇上找了个男人结婚成家,又卡着时间瞒天过海,把江驰当成了一枚好筹码,顺顺当当的让自己有了着落。

  清贫寡淡的一家三口,单调简单的务农生活,江驰在稻田里牙牙学语,也曾被名义上的父亲扛在肩头,若非江牧之的基因太过强大,使得他跟母亲生育的二胎弟弟毫不相似,他也许会有一个普通而平静的人生。

  后来从城里传回的风言风语让夜以继日的猜忌板上钉钉,夫妻离心的后果总是由孩子来承担。

  女人怨天尤人,男人酗酒赌博,幼小的弟弟遗传了父系的缺陷,在襁褓之中拼劲全力的抽噎啼哭。

  于是,当崭露头角的江牧之出现在大街小巷的报道上,江驰就成了最好用的救命稻草。

  他在一个闷热的夏夜回到江家,迎着昏黄的庭院灯抬起脑袋,看向他从未谋面的生父。

  小男孩尚未长开的眉目已有些许棱角,与江牧之如出一辙。

  像到这种程度,根本不需要再浪费钱做亲子鉴定。

  抱着吃瓜看戏心态的沈琼踩着凉拖坐在小马扎上足足沉默了三分钟,最终将手里捧得半个西瓜挖走甜芯塞进嘴里,余下的连瓜带皮直接扣在了江牧之的脑袋上。

  江驰跟江牧之和沈琼共同生活了两年。

  血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用沈琼的话说,他和江牧之连左半边屁股上的痣都是一模一样的。

  春天他俩一起花粉过敏,夏天他俩一起被蚊子咬出七星连珠,秋天他俩一起爬山迷路,冬天他俩一起吃冰棍粘舌头。

  江牧之是大风大浪闯多了,栽在沈琼的温柔乡里四肢退化五谷不分,他是打小就没得到跳出井口的机会,一直是个没见过光的小蛤蟆。

  ——他们都是靠着沈琼活下来的。

  尤其是在被江牧之强行投喂了没炒熟的芸豆之后,惨遭连夜洗胃催吐的江驰靠在沈琼怀里,更加坚定了这个念头。

  从第五年开始,江牧之跌宕起伏潇洒精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人生戛然而止。

  他躺在地下安逸长眠,徒留沈琼活在地上养家糊口玩命赚钱,一边替他实现人生理想履行兄弟义气,一边把他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拉扯长大。

  沈琼跟江牧之的第七年,托阴阳两隔的福,江牧之躲过了被沈琼摁在地上痛揍的浩劫。

  他生前投资的工厂破事一堆,今天环保不合格,明天检测不过关;

  银行的催款电话一早上打三个,沈琼找人垫钱过桥,填了窟窿,结果在二次办理的时候被银行恶意拖了时间,多搭进了几十万的过桥费;

  他带出来的那帮兄弟则是良莠不齐鱼龙混杂,脑子好的跟着沈琼死心塌地,脑子不好的还在指着沈琼脊梁骨痛骂蛇蝎心肠谋财害命,两年过去,连台词都不知道换。

  总之,幸福的生活大致相同,不幸的生活各有各的不幸,而鉴于江牧之生前留下的一个一个大坑,沈琼的生活格外不幸。

  好在还有一个江驰这个非物质文化遗产,能让沈琼看到些来自未来的光亮。

  第七年的年关是江驰的十六岁生日。

  续上资金链的沈琼带着他去了江牧之的坟上,沈琼给他定了城里最贵的生日蛋糕,他俩闷头吃了大半,最后剩了一点,被沈琼糊在了江牧之的遗像上。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下山的路很陡,糟蹋完蛋糕的沈琼拉着他的手在前头跑,看墓园的大爷扛着扫帚在他们身后追。

  山风寒凉,沈琼散着头发,细软的发丝扫过他的鼻梁和唇面,他们头也不回的跑回车上,大爷晚了一步,只能在后面扯着嗓子痛骂他俩不敬逝者。

  沈琼笑得差点没踩住油门,车辆在颠簸中驶回市内,他坐在副驾驶上盯着沈琼红红的眼角了看了许久,最后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想要摸摸沈琼发顶。

  电石火光之间,等红灯的沈琼踩住刹车,做出了与他相似的动作。

  两只手不谋而合的碰到一处,柔软的指腹连接着心跳,无数种可能在江驰年轻的心跳声中一一交汇,撞击出让人目眩神迷的烟花。

  然后,在下一秒种整整齐齐的熄灭。

  ——沈琼把手上剩余的奶油,统统抹到了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