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到几点,一阵敲门声把我吵醒了。朱丘生的胳膊还压在我腰上,我一动,他就睁开了眼。
怎么了?他哑着嗓子说。
有人敲门。我指门口。
朱丘生一看手机时间,“操”了一声。我们开始手忙脚乱穿衣服。我下床开门,门口是厂长。
卢,卢总?厂长明显愣了下,奇怪地看我身上。我低头,在心里也“操”了一声,刚刚太急没发现,一低头才看见我身上正七歪八扭地挂着朱丘生的衣服。
哈,我挠头尬笑,脑子飞速运转,我说昨天晚上玩完又来找丘生聊天喝酒了,不好意思啊,是不是耽误你们行程了?
没事没事,厂长满脸堆笑,连连摆手,说,我们是下午的动车,还早,原来预备早上去省城总部一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你们总部在省城啊?我问,我怎么不知道?
哈,这不是厂子做大了吗,东家就想把总部迁到省城,不过还没定呢。他摆出个请的手势,没事没事,您和朱主任继续聊。
我送走了厂长,长舒一口气回到房间,朱丘生正往身上套被撕掉了半边袖子的衣裳。我走过去,勾着他脖子亲了一口,问他,今天下午就走啊?
嗯,他说。
我用指肚轻轻地碰他的唇缘,舍不得你,我说。
票都订好了,他挑着那双狐狸眼,低声说。
我勾勾唇,那……甲方爸爸偏要你陪他呢?
朱丘生无奈地笑笑,说,你啊你啊。
主任着急回去吗?
他搂着我的腰把我拐进洗漱间,边笑边说,那当然是甲方要紧了。
我们俩用同一支牙膏洗漱完,又在卫生间亲了个天昏地暗。幸好冬天穿外套,里面的衣服什么情况看不出来。中午吃饭的时候,厂长一脸好奇地看着在室内穿得严严实实的我俩,问,卢总,朱主任,你们不热吗?
我继续胡诌,昨天我们晚上聊天的时候忘关窗了,今早都有点感冒,就想着发发汗。
严不严重啊?厂长紧张地问。
没事儿,就头痛脑热的。
朱丘生在旁边拿纸巾一个劲儿地拭汗。
他终于呆不住,说出去透透气。我看他走了,侧过身说,柳厂长,和您商量个事儿。
您说您说。
是这样的,我和哥,就是丘生,有个共同的朋友明天来省城,想着一块儿聚一下,我笑一笑,您看能不能让我多留他一天?
害,厂长爽快地摆手,我当什么事呢,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那谢谢您了。
卢总您别客气!
朱丘生下午的时候得知自己被退了票,厂长还嘱咐他好好玩,多玩几天也没关系。厂长走后,朱丘生捏了我一把,说,你呀。
我什么?假公济私还是仗势欺人?我可没滥用甲方权利啊,顶多无中生了个友。
他叹气,眼角往后一拉,笑了,说,算了,说不过你。
晚上的时候,他进淋浴间洗澡。我无意间打开他钱夹,看到里面夹着一张照片。画面上两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站在岳山顶的松树下,他还是那样眯着眼睛笑,而我在扭头看他。
正是我找不到的那张。
淋浴间的水声息了,他擦着头发出来,带着股沐浴露的清爽味道。我哥亲了我一口,问我,看什么呢?
我把我钱夹的那张照片也拿出来,放在一块儿。我们陪伴过彼此的童年与青年时代,也将一同携手中年,然后相濡以沫地度过晚年。我说,哥,咱们明天去爬岳山吧。
好,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明天爬岳山,今天干什么,睡觉?
我看了眼钟,八点,还早。
逛逛去?我问。
我刚洗澡。
看给你勤快的,我说。
今天那大衣给我捂了一身汗了,不洗难受。
那算了,睡吧。
又没说不陪你去,他说,头发干了就去。
他擦了十分钟头发,我在一旁看他擦了十分钟头发。然后他说,走吧。
买点儿衣服吧,身上这破的烂的的。
我们去附近的商场闲逛,被导购小姐热情推销。朱丘生穿什么都好看,我的眼神一直黏着他,他也一直看着我。
我们没招摇到买情侣装,但配了同系列的两套,导购小姐一个劲儿冲我们笑,眼里冒出不知名的绿光。朱丘生看着我们的衣服,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却问我,可以吗?
凭什么不行,我说,咱们没偷也没抢,谁也敢说闲话,不在我眼前说就算了,要是敢上赶着找打,我拿巴掌扇他。
好,他拉了长腔,这么霸道?
我掐着腰说,应该的,我护我媳妇儿嘛,天经地义。
朱丘生就笑。
他特别自然地掏钱付账,我也没拦他,心安理得地坐着等导购小姐打包。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商场关门,下楼梯的时候,灯一下子灭了,下楼的人都惊叫了一声。
我哥在人潮里牵住我的手,他的手心特别热,拉的紧紧的,就算周围再怎么拥挤,我们也不会再走散了。他回头望我,那双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那双黑色的眼珠,一辈子都凝驻在我身上。
走吧,他叫我,耳朵尖有点发红。后来周围人的手电筒都打了起来,他也没把我松开。
我们第一次在人潮里旁若无人地牵手。
第二天早上,我们起了个早,一起去觅食,我们赞不绝口的那家包子铺居然还没倒。他吃了六个,我吃了五个,然后我又不服气地喝了一碗稀饭。
我们又爬了岳山,在山顶的寺庙求签,我说求姻缘。
摇出来,他笑着说,第零签。
签王,上面是这样写的:
佳偶耶?神仙美眷也。夫复何求?
对对佳偶,神仙美眷,百年偕老,无须再觅良缘。
然后我们又在山顶上拍了照,朱丘生继续没创意地微笑,我在他旁边比了个剪刀手。
洗两张吧?我问,更新换代?
我不,他说,你把那张小时候的给我,那时候你多乖。
那你把大学时候的给我。
不给。
不给是吧,哼!刚照的我就洗一张!你别和我要。
傻帽儿,他笑着说,刚刚可是拿我手机照的。
我们一起去中心公园溜达,遗憾的是现在的小孩都不玩弹珠了,他们一个个抱着手机杀得昏天暗地。
哎,我叹气,还想看你称霸武林呢!
那你当什么,他说,武林盟主夫人吗?
我今天就重振夫纲!我张牙舞爪。
朱丘生轻飘飘地笑了声,说,就凭你?
一路笑着闹着,我俩走到河边。河边一个小摊上在买对戒,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对着阳光发出霓虹一样的光。他的眼神在上面多停了两秒,我会意,咱俩买吧?
朱丘生不动声色,淡淡地说了声好,眼睛却已经在上面打转了。
摊主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看见我们就眯着眼睛笑。我问她,老板,这是什么材质的?
酒瓶底儿,她说,都是我自己磨的,粽的是干红瓶子,透明的是白酒,绿色的是啤酒,其他的是果酒瓶子,不贵,五块钱一对儿。
我看着哪个都好,我说,哥你挑吧。
他蹲下认认真真挑了起来,我接了个电话,接完我骂了声娘。我哥抬头,怎么了?
气死了,催我明天回海市开会!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那你就去,甲方。
我没在接话,走过去问,挑好了?
嗯,他手里拿着两个。
怎么是绿的?我笑。
酒瓶底嘛,他说,你也就啤酒这酒量了。
去你的,我踹他。
戴着给你提个醒,朱丘生挑着眼梢看我,省得喝醉了往别人床上爬。
我要再给他一脚,然后听到了摊主小姑娘不可抑制的笑。
继续啊,你们继续,她说。
我和朱丘生也笑起来,然后把对戒套在手上,大小刚刚好。他看了一眼,说,挺好的,你皮肤白。
我们都很有默契地套在了无名指上,浑圆的绿色戒环恰好落在我们的指尾。要走的时候摊主小姑娘叫住我们,笑着说,其实这是我一个期末作业,收集情侣带着戒指的照片,不知道您二位方不方便给我拍一下?
方便吗,主任?我问。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他说。
小姑娘兴高采烈地给我们拍照。我问她,你是学美术的?哪个学校的?
省城大的!
巧了,我也是那儿毕业的。我说。
她笑得更甜了,弯出两个酒窝,学长好。
我看她旁边已经摆了不少照片,大多是一男一女的,也有两个男孩子,或者两个女孩子的,我说现在对我们群体容纳度还挺高的哈。
是啊,特别是大学,大家都很相互尊重的,她说,咱们学校有个平爱社经常办些活动,虽然也有反对的声音,但总体氛围还是很和谐的。
然后我就笑。
怎么了?朱丘生问。
平爱社,我说,以前罗明他们办的,当时还搞地下党,说是什么“peace and love”,就是爱与和平社呢,现在终于能见光了。
告别摊主,朱丘生送我去机场。我在路上跟他说,行啊朱主任,你现在观念开放多了,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拍呢。
他侧头看着我笑。
我们在机场分别,临走的时候他拉住我,漆黑的眸子里深深地映着我的倒影,我听见他说了句什么。
机场太嘈杂,我不得不再问一遍,我说,什么?
我哥静静地看着我,说,没什么比你更重要的。
我眼睛一热,几乎要滚下泪来,三年了,甚至说十八年了,其实我就是在等这句话。可是我控制了我的失态,硬是勾出个笑,我说乖乖在家等我啊,我处理完公司的事就回去。
我走出去很久,转头看见他还在原地看我,像一尊尽忠职守的灯塔,送着船舶远行,等着轮渡归港。
我哥的嘴唇嗡动了下,就算相隔好远,我还是看清了。
他说一路平安,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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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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